谢安澜蹙眉,“你打算和理王合作?但是沈姑娘似乎希望你能与柳家和解。”

穆翎嗤笑道:“除了高阳郡王,最近暗地里与我接触的权贵可当真不算少。虽然穆家已经没了一半的产业,但是剩下的那一半却也是很可观的。”高阳郡王有苏梦寒支持,自然是不缺钱的。但是其他的宗室权贵在穆翎眼里却都是穷光蛋。越是心怀大志的人,就越是缺钱。

谢安澜叹了口气,道:“你自己小心一些吧,尽早抽身。不然你那个伟大的赚钱计划可就都便宜我了。”

穆翎朗声一笑道:“无衣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

谢安澜点点头不再说话。她也明白苏梦寒和穆翎打的什么主意了。在权势上他们无法与柳家抗衡,那么就让别人来对付柳家。苏梦寒投靠高阳郡王,穆翎投靠理王,以后不管是两位王爷齐怼柳家还是双方撕破脸互怼,苏梦寒和穆翎需要付出的不过是一点钱而已。钱,对他们来说赚来就是花的,花完再去赚就是了。比起堵上了身家性命在朝堂上兴风作浪的人,他们的付出微小的可以忽略不计。

谢安澜知道,穆翎和苏梦寒在别人不知道的时候,或许已经达成了某种同盟。而这个合作绝不仅仅只是因为柳家。

京城商场上的风雨似乎渐渐地平息了下来,这场短暂的交锋以柳家的惨败告终。对于这个结局没有人感觉到意外,柳家跟穆家和流云会同时开战,绝对是不自量力。若不是有天子护着,只怕是连骨头残渣都不会剩下一点。

但是,柳家虽然损失惨重,却也让人们明白了天子到底有多么看重柳家和柳贵妃。商业倾轧而已,过往又不是没有过。曾经多少商业世家一方巨富在流云会手下如黄花般凋零,穆家能成为东陵首富,又是踩着多少豪商的肩膀走上来的,这些事情再惨烈又何曾上达天听?如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柳家,皇帝就让朝廷打压流云会和穆家,保全之意显而易见。

皇帝要保的家族,谁敢说不行?

明面上似乎真的平静下来了,但是暗地里的暗涌却变得更加汹涌起来。

陆离这几天的日子过得不太舒服,因为当大家都闲下来的时候自然就有人想起了这位谁都面子都不给的新科探花。这些权贵大人物自然不好意思亲自对一个小小的探花下手,但是只是让他在翰林院的日子不好过的话,其实只是一句话的吩咐而已。

百里胤已经升为御前侍讲,不再每天跟他们一眼在翰林院班房里抄书乐了。榜眼王越之跟陆离百里胤都不是一路人,早早地攀上了翰林院学士的关系,看样子打算在翰林院里养老。于是,陆离这个新近探花就全盘接收了老人们对芳华正茂的新人的全部怨怼。

只是翰林院离的这点小刁难并不能让陆离动容。今生不说,前世的陆离什么样的苦没受过?这点小小的刁难对陆离来说连让他记恨的资格都没有。于是,陆离的淡定从容终于惹怒了某位权贵,麻烦从翰林院蔓延到了翰林院外面。

陆离在从翰林院回家的路上,被人给赌了。

看着眼前几个一副地痞流氓打扮的高大男子,陆离眼底掠过一丝轻蔑。地痞流氓?就算是天子脚下的地痞流浪,又有几个敢拦截做官的?他身上可还穿着官府呢。

“几位,有何见教?”陆离淡淡道。

为首的男子一副粗鲁不通文墨的模样,“什么见教?看你不顺眼教训你一顿!将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部拿出来,咱们可以少让你受点皮肉之苦!”

陆离淡声道:“回去告诉你背后的主子,这种手段无聊得很。”

男子一愣,脸色微微变了变,突然一挥手道:“给我好好教训这小子一顿再说!也让他知道知道,这天子脚下是什么地方!”

旁边的几个人立刻朝着陆离围了过来。

陆离背后靠着墙壁退无可退,神色淡漠地扫了众人一眼道:“既然不想走,那就都留下吧。”

众人一愣,他们记得这小子似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话……

“危言耸听,给我打!”为首的男子冷笑道。

只听陆离冷笑一声,宽大的袖袍中一个东西探了出来,只听嗖嗖两声轻响,冲在最前面的人就已经倒在了地上。身后的人来不及吓了一跳,连忙想要收住脚步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觉得心口一凉便已经倒在了地上。很快,倒下的人新口出都涌出了大量的血迹,原本按照他们所中的暗器的大小,是绝对不会流出那么多血来得。但是不知为何献血就是源源不断的从人身体里面流了出来,不过片刻就将四周染得一片血腥暗红,令人隐隐作呕。在血泊中,本就细小而不引人注意的暗器已然慢慢化去。

陆离沉默地站在血泊中,虽然满地尸体和血腥,但是他身上却干净的一尘不染。就连脚下都没有沾染到半点血迹。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机关,双手灵巧的活动者,不过片刻就拆成了几件毫不起眼的小零件。其中两件依然收回袖袋中,剩下的却随手便抛进了路边的污水沟里。

“啊?!杀了人!死人了!”一个喝的有些醉醺醺的男子碰巧拐进这个偏僻的巷子,还没走进来就看到陆离脚下那躺了一地的尸体。立刻吓得醉意顿消,惨叫一声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陆离被关进承天府大牢了?罪名是因为杀人。

听到这个消息,谢安澜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看着眼前一脸焦急的陆英和芸萝,还要忍下来安慰他们。

“少夫人,您怎么就不着急呢!”芸萝急得直跺脚,四少爷被人冤枉杀人了啊,杀人…是要砍头的!

谢安澜叹息,“别着急,着急也解决不了问题。”

冤枉?只怕未必吧?说陆离杀人她绝对不会觉得意外,让她感到意外的是陆离杀人还被人抓了个现行。

陆英倒是比芸萝镇定一些,但是也镇定不到哪儿去,“少夫人,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谢安澜叹了口气,道:“去准备点东西,我去给你们家四少爷探个监。”话说前世今生,她还没探过谁的监呢。一向都是她把别人往监狱里送。

陆英也没有办法,只得点头应是下去准备了。

谢安澜去承天府并没有顺利见到陆离,毕竟是杀人而且还不是一个人是四个人。如果这样的案子她还能顺利见到陆离的话,那她肯定不姓谢,而是姓柳了。对此,谢安澜并不意外。照例给了一些银两打点了一番承天府的狱卒,便离开了。

从承天府监牢出来,谢安澜稍稍沉思了片刻,便转身朝着曹府的方向而去了。

曹老大人也已经听说了这件事,毕竟新科探花杀人可是一个热闻,而且曹老大人一向对陆离颇为关注。所以听到谢安澜上门求见,曹老大人想也没想就让人带她进去了。

“见过曹老大人。”谢安澜微微一福,恭敬从容的行礼。

曹老大人抚着胡须望着谢安澜赞许地点了点头。出了这种事情还能有这样的镇定从容,实在是殊为不易。之前陆离虽然也带着谢安澜来过曹府,不过谢安澜毕竟是女眷,曹老大人也只是听曹老夫人对她颇为赞赏。如今一见,倒是果真不凡。

“打扰老大人清净了,还望见谅。”谢安澜道。

曹老大人摆摆手道:“这些闲话就不说了,老夫已经派人去查此事了,暂时还没有消息,少夫人可有什么消息?陆四郎…”谢安澜摇头,坚定而无奈地道:“多谢老大人,老大人明鉴,夫君从未习武,说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为过。如何能够一下子杀死四位彪形大汉?这未免……”

“难不成是有人陷害他?”曹老大人皱眉道:“只是,如此陷害未免有些过了罢?”明眼人都知道,陆离不可能一下子杀死四名会拳脚的大汉。这样的陷害岂不是故意引人怀疑?

谢安澜略显无措地摇了摇头,她是闺中女子知道的太多难免露出马脚。

“你们这些日子可有与人结仇?”曹老大人问道。

谢安澜沉默了片刻,轻叹了口气道:“我们在上雍皇城里不过是无名小卒罢了,谁能花这么大的功夫来陷害夫君?只是…这些日子有不少人邀请夫君前去赴宴,夫君推了不少,神色间也越发郁结。但是却也不至于说得罪了谁。所以我在想…此事,会不会只是个意外?”

曹老大人挑眉,“意外?”

谢安澜道:“或许夫君只是碰巧遇上了什么事情……”

曹老大人却不觉得这是个意外,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谢安澜所说的不少人邀请陆离赴宴的事情。这些事情他也隐隐听说过一些,不过开始也没当回事。毕竟是青年才俊,崭露头角有人邀请是正常的事情。但是如果这邀请的人身份不同寻常,却被陆离给拒了…想起爱子如今在泉州忙碌的事情,曹老大人觉得自己不得不慎重一些。

沉思良久,曹老大人点头道:“老夫知道了,此事老夫一定会一查到底。若是陆四郎当真是冤枉的,老夫也绝不会让他就此蒙冤!就算是告到陛下那里,也会替他讨回一个公道。”

“多谢老大人。”谢安澜感激地道,心中却无比的心虚。想起最近陆离一直在摆弄的那些小玩意,如今那些人真的是陆离杀得她也不会觉得意外。

见她如此,曹老大人脸色更多了几分慈爱,“你也莫要太过担心,陆四郎如今不在,家里就要你支撑起来了。人在官场上,风风雨雨都是免不了的。总会过去的。”

谢安澜点头道:“多谢老大人,晚辈铭记于心。”

曹老大人点头道:“如此便好,你拿着我的帖子,明天让思贤陪你去承天府看看陆四郎吧。也好安心。思贤,送陆少夫人出去。”

“是,祖父。”一直旁听没有开口的曹修文这才起身,对谢安澜道:“嫂夫人,请。”

“多谢曹公子。”

出了曹老大人的书房,曹修文才连忙问道:“陆兄怎么会出这种事情?”前几天他们还提醒陆离小心呢,陆离也说过他心里有数,这才几天就将自己送进了大牢?

谢安澜也很是无奈,“我也不知,他是在从翰林院回来的路上出的事,这两天也并不曾见过什么征兆啊。”

曹修文也值得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罢了,明天去探望过陆兄或许就能知道了。”

谢安澜淡淡一笑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明天要劳烦曹公子了。”

曹修文道:“我与陆兄既然是好友,举手之劳何必言谢。祖父说得对,夫人还是莫要太过忧心才好。”

谢安澜再次谢过,两人已经到了曹府门口,谢安澜请曹修文留步,才转身告辞。

离开曹府之后,谢安澜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静水居。

“少夫人。”面目平凡的伙计进来,恭敬地道。谢安澜点点头问道:“外面可有什么消息?”

虽然她并没有明说,伙计却知道他要问什么。道:“有用的消息并不多,各种稀奇古怪的猜测倒是不少。还有人说四爷身怀绝世武功,也有人说四爷是被人陷害,还有人说四爷是不小心闯进了江湖中人解决私人恩怨的地方。”

谢安澜嗤笑,“画本子看多了罢?天子脚下有几个江湖中人敢在这里解决私人恩怨?”

伙计道:“那…就是四爷被人陷害比较靠谱了。”

谢安澜摆摆手道:“先不管这些,先放一个消息过去,柳家意图拉拢新科探花不曾,恼羞成怒。”

伙计一惊,“少夫人,真的是柳家……”

谢安澜浑不在意,“谁知道呢,先看着传出去吧。小心一些,别让人抓到把柄。”

伙计点头,正色道:“少夫人尽管放心便是。”

谢安澜点点头,“那就好,你先去吧,我坐一会儿。”

“是,小的告退。”伙计领命而去,谢安澜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叹了口气,不管是不是,先把水搅混了再说罢。

“丫头!听说那小子被抓了啊?”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闯了进来,谢安澜头痛的看着老和尚兴匆匆的进来,仿佛陆离坐牢对他来说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谢安澜无语,“大师……”

老和尚道:“贫僧就知道,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果然如此!”

谢安澜道:“大师,您老现在吃的用的还有…喝的!都是那个不是好东西的小子提供的。他若是出不来,您老就只好回灵武寺继续吃大白菜和劣酒了。”

“呃…这个…”老和尚顿时变色,“怎么会,陆施主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平安无事的。”

“借你吉言。”谢安澜无力地道。

老和尚见她如此,倒是坐了下来安慰道:“你放心,那小子命大的很看,一看就不像是个短命鬼。”

“……”所以说您老不精通就别给人算命了,陆离上辈子就正巧是个短命鬼。

“唉,就算他是个短命鬼也没关系,丫头你长得好,人又聪明,不愁找不到好夫君。”老和尚继续安慰道。谢安澜直接翻了个白眼给他,“多谢,这话我会记得告诉他的。”

“……”贫僧生平第一次如此真心的安慰人,女施主为何如此不领情?

打发了老和尚回后院继续研究酿酒术,谢安澜才打包了几分点心回家。还没走进大厅就听到里面传来喧闹声,谢安澜微微皱眉。刚抬头往里面看起,就听到一个有些尖锐的声音传来,“老四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还有心情出门买点心!”

第一百四十五章 杀人嫌疑

大厅里坐着几个人——陆闻,陆夫人,陆明,林青书。

谢安澜有些厌烦地望了望天,走进大厅随手将手中的点心交给正有些无措的芸萝,问道:“西西可用过晚膳了?”芸萝小声道:“小小姐也担心四少爷,想要等着少夫人回来一起用呢。”谢安澜道:“先拿过去让他垫垫肚子,让人准备晚膳我一会儿过去陪他吃。去吧。”

“是,少夫人。”芸萝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坐在大厅里的四个人,还是乖巧的接过点心下去了。

这般无视的态度却激怒了坐在一边的人,陆夫人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谢安澜皱眉,侧首看向陆夫人。一些日子不见,这位陆夫人显然并没有怎么消停。不知怎么的整个人瘦了一圈,原本还算圆润的脸上脸颊陷了下去,颧骨更突出了一些,整个人显得有几分阴沉和尖刻。谢安澜走动一边坐下,淡然道:“几位这时候来有什么事?”

陆明连忙道:“四弟妹,爹娘也是听说四弟被关进了承天府,有些担心所以才过来看看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弟妹怎么不告诉家里一声呢。”

谢安澜嗤笑一声,半点也没有给几人面子。担心?陆闻可能会有那么一丝半毫的担心,但是其他人…到底是来落井下石的还是来关心人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原来是担心夫君啊。既然如此,不知爹娘和三哥可有什么主意?陆家在京城可有什么人脉替夫君疏通一番?”谢安澜笑吟吟地问道。

陆夫人冷笑一声道:“你们不是厉害么?当初离开陆家的时候倒是气势十足,现在想到要用陆家了?可惜,老四连杀四人被人当场撞破罪证确凿,陆家可没有这个本事替他疏通!”

谢安澜冷然道:“既然没这个本事,还废什么话?我去陆家求你了么?原来几位到这里来,不是来雪中送炭当真是来落井下石的?”

“你放肆!”陆夫人咬牙道,“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

“为老不尊,自取其辱。”谢安澜淡淡道。目光转向陆闻,谢安澜声音和表情一样冷淡,“父亲,有什么话直说吧。”

陆闻皱着眉叹了口气,沉声道:“离儿的事情,咱们家确实没有法子解决。要不…我去求求本家那边?”

谢安澜微微挑眉,一边思索着慢慢靠近了椅子里,似笑非笑地打量着陆闻。陆闻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沉下了脸。他和这个儿媳妇没什么交集,却也知道这个儿媳妇跟家里那三个是完全不一样的。只是陆离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谢安澜依然不疾不徐的,那宛如春风的笑容更是让陆闻有几分被人看透了的感觉。

“父亲这时候会来,是已经去过陆家了吧?”谢安澜淡淡道,“陆家提出了什么条件?”

如果不是先已经得到了陆家的首肯,陆闻怎么会来跟她提这件事?

陆闻有些尴尬,好一会儿方才道:“都是一家人,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本家也不会那么绝情。”

谢安澜扬眉道:“这么说,是没有条件了?”

怎么可能?

陆闻沉默了一下道:“本家可以救离儿,但是以后他只怕只能隐姓埋名了。只要离儿同意,陆家那边很快就会设法将他救出来,你也不必担心你们以后的日子,本家必然不会亏待了你们的。”

谢安澜靠着扶手,一只手漫不经心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慢慢道:“那么…父亲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或者说…陆家能得到什么好处?”

在场的四人脸色都有些微变,陆闻有些惊愕地看向眼前神态慵懒的女子。陆明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笑道:“弟妹说笑了,咱们这都是为了四弟好不是么。”

谢安澜道:“我和夫君若是不答应本家的要求,他们是不是不但不会出手相救,反而还会火上浇油,让他永远也无法从承天府监牢里出来?陆家倒是好打算,从承天府大牢里换一个人出来也费不了多少功夫,便能得到一个忠心耿耿的一流谋士幕僚。说不准还算是间接的消除了一个未来的对手。陆家大公子,好计谋,好打算。”

“老四媳妇?!”陆闻震惊地望着眼前笑容冷漠,却气势逼人的女子。

谢安澜嘲弄地瞥了众人一眼,淡淡道:“我什么都不会答应,想必陆离也不会答应的。”

“你难道连陆离的命都不想要了?”陆夫人冷笑道。

谢安澜下巴微抬,傲然道:“陆少雍跟陆昌明不一样,一辈子给人当狗,还不如死了算了!”

林青书皱眉,义正词严地道:“我们也是为了陆兄好,少夫人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谢安澜淡淡扫了一眼林青书道:“多谢提醒,只是不知道林公子是以什么身份坐在这里提醒我?我也有一句话想要告诉林公子,吃软饭就安安分分的吃,别哪天落得跟江枫一个下场。啊,不…说不准江枫如今的处境林公子还要羡慕呢,人家毕竟还是柳家的女婿。”

林青书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在下一片好心,少夫人竟然如此不知好歹!”

“谢你好心,自己留着吧。”谢安澜轻飘飘地道。

陆夫人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对陆闻道:“老爷,你现在明白了?你一片好心巴巴的过来人家根本就不领情。我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陆闻皱着眉看着谢安澜,仿佛对她十分不满。可惜谢安澜并不将他这点不满看在眼里,陆离已经从陆家分出来了,除了必须要尽的孝道以外,别的事情陆闻根本管不了他。更何况,陆离现在不在。现在这个家里她做主!

“来人,送客人出去。”谢安澜扬声道。

话音未落,陆英就已经带着人出现了门口。显然也是担心陆家这几个人闹事一直就守在门口的。

“四位,请吧。”

陆闻脸色难看地冷哼了一声,“你们好自为之!”

谢安澜不置可否地一笑,悠悠地晃去后院看西西去了。

后院里,苏梦寒正坐在院中的石桌边喂西西吃点心。西西坐在他怀中,平时看不出来此时再看舅甥俩的相貌竟然有几分神似。听到谢安澜的脚步声,苏梦寒抬起头来问道:“怎么会闹出这种事情?”

谢安澜耸耸肩表示她也不知道。陆离根本连提都没提过,这显然是个突然事件,如今连人都还没见过又怎么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苏梦寒道:“此事与高阳郡王府五官,不过…高阳郡王对陆兄这些日子的冷淡有些不满。如果要他出手相助的话……”

谢安澜了然,不付出一些代价自然换不到一个郡王出手相助。而高阳郡王想要什么,谢安澜自然也是心知肚明。苏梦寒问道:“可有什么需要流云会帮忙的?”

谢安澜道:“要劳烦苏会首查一查那几个死了的人的来历。”

苏梦寒点头道:“举手之劳,应该不难查。”

谢安澜也觉得应该不难茶,不管是意外还是陷害,若是这几个人的身份搞不清楚,那么这件事本身就会变得疑点重重让人怀疑了。只不过看是查到了表面的身份还是真实身份罢了。

“娘亲,爹爹今天不回来了么?”西西望着谢安澜笑声问道。

谢安澜含笑伸手揉揉他的小脑袋,道:“不用担心,爹爹很快就会回来的。”

西西眨了眨眼睛,扭头去看苏梦寒。五六岁的小孩也并不那么好骗,西西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能感觉到事情绝不是爹爹又是今晚不能回家那么简单的。苏梦寒轻叹了口气道:“晞儿不用担心,他很快就会回来的。舅舅保重。”

西西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在他心中娘亲是很厉害的,爹爹也很厉害,舅舅也很厉害,既然娘亲和舅舅都说不用担心,那么爹爹一定会很快回来的。

次日曹修文从翰林院回来之后,果然拿着曹老大人的帖子带着谢安澜一起前往了承天府衙门。谢安澜无论如何也进不去的承天府大牢,曹修文却只需要递出了曹老的人的名帖,不过半个钟的时间就有人请他们进去了。谢安澜向曹修文道了声谢,曹修文淡笑不语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所有的牢房都是一眼的阴暗潮湿脏乱差的,跟着狱卒走在阴森的牢房里,谢安澜有些同情起陆离来了。陆离少年可是个有着些微洁癖的人,将自己搞进监狱里来,也算是拼了。

陆离待着的是一个单身的监牢。很小,阴暗,但是还算干净。不管是他涉嫌杀死四个人的凶残还是他新科探花的身份,都是值得承天府给他一个单间的特殊待遇的。

狱卒在门口不远处就停了下来,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进去。曹修文也留在了门口对谢安澜笑道:“嫂夫人想必有话想要单独跟陆兄说,我在外面等着就是了。”

谢安澜点点头,谢过曹修文的这份体贴。

走进关着陆离的劳烦,谢安澜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个单间确实是比外面干净了许多,但是实在是太阴暗潮湿了一些,大白天的,也只有一个不过方寸大小的小窗口有一缕阳光照进了,让整个房间不至于都是一片黑暗。陆离就坐在这束光的旁边,眼光没有直接照在他身上,却又能让人看清楚他整个人。

陆离依然穿着昨天从翰林院出来的时候穿着的官府,整齐干净的连一个褶子都没有。神色也依然一如往常的平静淡定,仿佛他现在坐的地方是翰林院的班房而不是承天府的牢房一般。谢安澜走近他,挑眉浅笑道:“我说四少爷,这么短的路你都能从翰林院迷路到承天府来,可真是让人意外啊。”

陆离抬眼,“让夫人担心了。”

谢安澜轻哼一声,走到陆离身边嫌弃地看了看还算干净的地面,也学着陆离坐了下来。

“喏,饿不饿?昨儿给西西带的点心,剩了一些给你带来了。”

陆离也不嫌弃这是西西吃剩下的,接过来慢条斯理地低头吃着。谢安澜偏着头打量着他,嘴里道:“公公婆婆昨天来过了。”放在身前的手却已经飞快地比划了几个手势:你没事吧?

陆离微微摇头,“父亲说什么?”

谢安澜耸耸肩道:“还能有什么?自然是骂了你一顿。”

昨天是怎么回事?

陆离伸手取出一个小东西放进谢安澜手里,一边道:“不用担心,我很快就能出去。”

谢安澜一看手里的东西,脸色微变恨恨地瞪了陆离一眼,“你确定?”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陆离道。

“…。”没错,你就是浊的那一个么。

“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谢安澜叹气道:“听说你一口气杀了四个人?现场到处都是血,你怎么可能……”谢安澜手指飞快地在他手心里滑动:当真没问题?

陆离轻轻握住了她滑动的纤细手指,“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么…如果一直找不到凶手,你该怎么办?”谢安澜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担忧。

陆离轻叹了口气,“总会有办法的。”

一只手握住谢安澜的手,另一只手慢慢在她手心里划了几下。谢安澜神色微动,垂抬眼看向陆离。

陆离轻声道:“别怕,不会有事的。”

“但愿如此。”谢安澜声音清幽地在牢房里响起。

牢房的墙后面,是一间布置极其简单却宽敞的房间。此时这个房间里也坐着几个人,墙后房间里的声音清晰的从看似厚实的墙壁后面传来,传入在场的所有人的耳中。

新科探花犯案自然不是一件小事,如果罪证确凿不仅陆离本人倒霉,朝廷的颜面也不好看。这样的案子承天府尹也不敢独断专行,当即便上报了刑部和大理寺,就连翰林院都专门拍了一个人来跟进案子的进展。此时,房间里坐着的几个人便分别是承天府尹,大理寺左寺丞柳浮云,刑部正六品主事以及翰林院一位从五品学士。

按照品级,这些人自然都是以承天府尹为主了。承天府尹今年不过四十来岁的模样,这几年被给柳三收拾了不少烂摊子心中对柳家也颇有几分腻味。而且他是天子的心腹,因此在柳浮云面前就没有一般官员的小心翼翼。听完了墙后面夫妻俩的对话,承天府尹方才问道:“三位,这事儿你们怎么看?”

倒不是所有的案子都需要审讯官员躲起来听壁角。而是这个案子有些麻烦,四个身体不弱明显会武功的彪形大汉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给当面杀了,这书生身上还纤尘不染一点血迹都没有,这话说出去谁信?至于外面那些传说陆离是隐藏的绝世高手什么的他们自然也听说过了。但是这种话也只能给普通百姓们消遣八卦罢了。一个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和练过武功的人身体上是有着明显的差别的。就算是苏梦寒病入膏肓寻常人看不出来,但是只要有懂武功又懂医术的人亲自查看,依然能看出来他曾经习武的。

又如谢安澜那样的伪装高手,寻常人也看不出来。但是除了刚刚醒过来的那段时间,如今的谢安澜也是禁不起仔细检查的。只不过武功高强又同时医术高明的人这世上毕竟是少数,而且男女有别,就算有这样的人也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要求检查女子的身体罢了。

所以,陆离是肯定不会武功的。那么…他是怎么一口气杀掉四个人而自己还不沾丝毫血迹的?

如果是用暗器,什么样的暗器如此厉害?四个死者的伤口大量出血,伤口也不小根本分不清楚是用什么利器造成的,而无论是死者身体里还是案发现场都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是凶器的东西。

找不到证据,陆离也不承认自己杀了人。于是,这个案子就陷入了僵局。

在场四人中,承天府尹和翰林院学士是倾向于相信陆离没有杀人的。但是刑部那位主事和柳浮云却有疑虑。刑部主事怀疑是因为他见过的稀奇古怪的案子太多了,总想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他们遗漏掉了的线索。而柳浮云的怀疑则是单纯的因为陆离这个人。如果不是陆离做的,陆离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发现那里死了人陆离为什么不离开?甚至陆离的辩解都让柳浮云觉得他其实并没有怎么真心想要为自己脱罪。

翰林院学士立刻开口道:“很显然,这事儿陆编修是无辜的啊。一个读书人莫说是杀人了,就算是杀鸡只怕也不容易吧?更何况是四个彪形大汉,那可是四个人,不是四个毫无反抗力的塑像。”

刑部主事摸着下巴道:“如果,那四个人就是毫无反抗能力呢?”

翰林学士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道:“什么叫毫无反抗能力?中毒了?还是传说中的被点穴了?”文人好名,如果陆离是因为别的原因倒霉也就算了。翰林院出了个凶残的杀人犯?这怎么可以?更何况,翰林院的人只怕也没有哪一个真的相信陆离能杀了那么多人。

刑部主事有些郁闷,仵作和大夫都验过了,那些人并没有中毒。伤口处开裂的很大,但是很难确定是用什么东西造成的。如果是刀剑之类的东西一下子造成的,陆离没那么大的力气。如果是分几次慢慢弄出来的,陆离身上不可能那么干净。如果他有空处理身上的血渍的话,就根本不会被人发现。

柳浮云问道:“现场可有发现什么?”

承天府尹摇头道:“没有,连凶器都没有找到。如果实在是找不到证据的话,我们只怕就要放了陆探花了。御史台的曹老大人之前就派人来问过了。”承天府尹表示他可不想得罪御史台的言官。虽然他也算是昭平帝信任的人,但是万一他惹上了言官昭平帝绝对不会对他向对柳家人那么尽心尽力。

刑部主事摇头道:“现在说这话还为时过早。谁知道方才这位探花郎和夫人的话,是不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能够成为探花的人,总不至于太傻。

承天府尹也不跟他争论,叹气道:“那就继续查吧,那几个死者有什么线索?陆探花总不至于无缘无故的就杀人吧?”

刑部主事道:“昨天就让人查过了,就是上雍城里几个不务正业的混混罢了。说不定是想要勒索陆探花。”

翰林院学士一脸怪异,“几个混混想要勒索陆编修,所有他一怒之下就当众把人给全杀了?马大人,陆少雍他是今科探花,不是个没有理智的疯子。”更何况,当街拦路勒索朝廷官员,死了也是活该吧?

刑部主事马大人也觉得自己这个猜测略微有那么一些不靠谱,对翰林学士的瞪视倒是没什么反应。

承天府尹有些烦躁的摆摆手道:“算了,横竖人已经关起来了。就在看看吧。各位大人也照着你们的想法去查吧。若是实在是查不出来,再说吧。”

“是。”三人齐声应道。

告别了曹修文的谢安澜回到家中,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把玩着手中的小玩意。一个看似很不起眼的小玩意儿,仿佛就是一个随身带着的小饰品。谢安澜想了想,手指灵巧的将这小东西拆成了几块更小的,然后重新组装出来。看着眼前变了一个形状的东西,谢安澜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