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陆渊,谢安澜把玩着手中的帖子若有所思。连陆家大公子都亲自过来送帖子,看来陆四少在京城里混的越发不错了。至少...已经开始入了那些真正的手握权势能够左右局势的大人物的眼了。也是,那些人的目光盯的还不是昭平帝?既然昭平帝如此看重抬举陆离,他们的目光自然要随之落到陆离身上。只是不知道,昭平帝是真的想要重用陆离还是想要将他夹在火上烤啊。以昭平帝这二十多年的行事作风,哪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事。

“澜儿,怎么了?”谢秀才进来就看到谢安澜斜靠着椅子发呆的模样。有些忍不住皱了皱眉,谢秀才是正经的读书人,平时行事做派也跟所有的读书人一般讲究。自己女儿这歪歪斜斜的坐姿是从哪儿学来的?难不成,大家族的内宅女眷们就是这副做派?

谢安澜坐起身,抬手扬了扬手中的帖子道:“陆家老爷子三天后生辰,陆家下了帖子让我们去呢。”

“陆家?”谢秀才一愣,片刻之后才明白过来说得不是陆闻,不由蹙眉道:“陆家那样的大家族,怎么还专门给少雍下帖子?”

谢安澜笑眯眯地道:“你女婿受欢迎么。”

谢秀才无语,看着笑容明媚的女儿又觉得有些安慰。活泼一些总比刚嫁入陆家的时候那般处处委屈求全要强得多。只是...谢秀才轻叹了口气道:“少雍对你好,你也要收敛一些,原本还好好地,怎么如今长大了倒是越发的胡闹了?你爹没本事,你也说少雍受欢迎,若是将来......”

谢安澜冷笑一声,“爹,你放心好了。陆少雍胆敢生出什么小心思,我就揍他!”

“......”谢秀才惊恐地看着女儿。

谢安澜笑眯眯地道:“爹啊,女儿我发现你女婿是个学武的废材,我却是个天才啊。他学文,我学武,不是刚刚好么?不过我觉得,还是学武对我更有用一些。你瞧,以前他一点儿也不把我放在眼里,自从被我武力镇压过后,就乖顺很多了。”

“......”谢秀才摇摇欲坠,一副快要晕倒了的样子,“你...你还学武?”内宅的女眷,怎么能学这些呢。世人都要求女子要以贞静为美,这...这...

谢安澜也怕吓着谢秀才,但是她会武功的事情时间长了是瞒不住的,提前报备一下还是必要的。走过去伸手替谢秀才顺顺气道,“好了爹,没事的...技多不压身嘛,你女儿也不是天天没事就想要跟人动手的是不是?万一将来我不幸被陆离给抛弃了,有个防身的本事也不错吧。”

“这...”谢秀才无可反驳,虽然现在陆离对自己的女儿很不错,但是这世上的人是会变的。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万一陆离将来身居高位真的变了心,自己女儿有本事总比没本事好。他既没本事替女儿出头,更不可能一辈子陪着女儿啊。没有家族在背后支撑的女子,说到底还是要自己能自立才好。

叹了口气,谢秀才道:“你平时也收敛一些,少雍脾气好,但是你也不能胡闹。”

陆离脾气好?不得不说谢老爹你真不会看人。

“对了,你们和陆家是怎么回事?少雍只说你们分家了,陆老爷怎么会同意现在分家?”谢秀才有些不解的问道。陆家四个儿子,如今有出息的反倒是只有老四一个,陆闻是抽了什么风才能做出将唯一一个有出息的儿子赶出家门这种事情啊。

谢安澜拍拍他的手示意他不要着急,又将两人从离开泉州到京城之后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略过了绝大多数的事情,只说了和陆家的一些事。谢安澜实在是怕谢秀才知道自己眼中温文尔雅脾气好好的女婿实际上那般凶残,回头又寝食难安。

听完了的话,谢秀才点了点头道,“既然对少雍影响不大,你们搬出来也好。搬出来自己住虽然没了家族庇佑到底自由自在。少雍又有本事,总是会好的。”

谢安澜笑道:“爹,你不用担心,难道你觉得我们现在过得不好么?”

谢秀才笑道:“也是,我这个做爹的反倒是不如你们年轻人。也罢,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跟着谢文他们来京城就是想看看你,离得近一些,将来有了外孙我也好看看。少雍既然入朝为官,只怕有些年不会回泉州了。

提起孩子,谢安澜微窘。说来她跟陆离已经滚过大半年床单了,不过孩子的事情只怕还早。谢安澜并不想怎么早生孩子,最好是等到她和陆离都过了二十再说。一来是他们都还年轻,二是如今的条件也不算好,生了孩子只怕也照顾不好。

“陆离跟我说过了,爹既然不想住在城里,我们在城外还有两个庄子,等到整修好了爹就可以过去住。另外,还是在城里买一处宅子,就我们家附近,爹也可以时常回来,京城里毕竟热闹一些。”谢安澜笑道:“其实我觉得爹直接住在府里就好,只是您只怕不愿意。”

谢秀才欣慰地点点头,只是有些担心,“这,宅子就不用了吧?”

“爹放心,买宅子的钱自然都是我出。”谢安澜暗安慰道:“其实如今我们已经从陆家分出来,您是我爹,陆离的岳父,他孝敬你是应该的。若是分的太清楚,反倒是生分。”

谢秀才点点头,轻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女儿过得好了他高兴,只是越发显得自己这个做爹的没用,谢秀才心中暗暗琢磨,他总要做些什么事情,就算不能给女儿做靠山,也不能给女儿女婿拖后腿才行啊。

父女俩正说着家常话,门外陆英突然快步冲了进来,“少夫人,不好了。”

谢安澜和谢秀才脸色都是一变,“少雍?少雍出什么事了?!”谢秀才记得,陆英是跟着陆离的人。

陆英摇摇头,连忙安慰道:“谢老爷放心,不是四爷出事了。”

谢秀才这才松了口气,不解地看向陆英。陆英吓到了谢秀才也有些歉意,侧首去看谢安澜,谢安澜叹气,“出什么事了,直说吧。”

陆英道:“是穆公子,穆公子刚刚在场外遇刺,受了重伤!”

“什么?”谢安澜大惊,“怎么会这样?”

陆英摇摇头道:“属下不知,刚刚有人看到穆公子被抬回了穆家。”

谢安澜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对谢秀才道:“爹,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谢秀才也不阻拦,点头道:“快去吧,不用管我。”

谢安澜点头告退,带着陆英快步走了出去。

穆家大公子遇刺,即便是在京城也绝对不是一件小事。往日里清净肃穆的穆府今天却是十分热闹,一群人站在穆翎的小院外,看着丫头将血水一盆一盆的往外面端。有心想要拉住人问一问,但是丫头们都是脸色惨白,行色匆匆的模样什么也问不出来。

沈含双也站在人群中,同来的还有在京城里沉寂了许久的江枫一家三口。这些日子江枫一家子都住在柳家,日子却着实是不太好过。柳家自己内部都勾心斗角不断,更何况是江枫这个外人?江怜从前花钱如流水,早就习惯了挥金如土的日子。如今到了柳家却每月只有几两银子的零花钱,日子难过可想而知。柳家那些公子小姐们,从前因为江怜有钱少不得奉承她一些,如今她落魄的要靠着柳家过日子,曾经奉承她的人全部变成了踩她的人,江怜在穆家的日子尤其不好过。

此时江枫却面带紧张的盯着穆翎紧闭的房门,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穆家管事愤怒鄙视的目光。大公子突然遇刺,所有人都怀疑是柳家和江枫的手笔。毕竟穆家已经没有什么远房亲戚了,穆翎又还未婚没有子嗣。若是穆翎死了,就算江枫得不到穆家的所有财产,也还是可以分一杯羹的。

江怜的目光却带着几分期待和恶毒,如果穆翎那个贱种死了就好了!这些日子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如今穆翎被人杀了,可见都是报应!

沈含双有些轻蔑地看着眼前的一家三口,“江老爷,穆翎哥哥想必并不想见你,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江枫脸色一沉,却不敢得罪沈含双这个尚书千金。

江怜却没有这个顾忌,冷笑一声拉长了声音道:“这不是沈家大小姐么?穆翎不想见我爹?难不成就想要见你了?你倒贴了这么长时间,不也没见到穆翎说要娶你么?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穆翎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就算你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他也不会看你一眼的。”

沈含双俏脸寒霜,冷冷道:“看来过着这些日子,江小姐还是没有受到教训。穆翎哥哥如今还在孝期,自然不会谈及婚事。你当所有人都跟江夫人一般么?”

站在一边的江夫人又羞又怒,当初挺着大肚子嫁进穆家是她这辈子也洗刷不掉的污点。

江怜却嘲讽的一笑道:“你这个尚书千金也没高尚到哪儿去啊。只怕你就算是珠胎暗结了也没有人肯娶你回家吧?”

这话本是江怜口不择言胡说八道的言辞,没想到却正好戳到了沈含双的痛楚。她之前险些跟柳浮云订婚最后却没成,表现出对穆翎一片痴心,弄得整个京城人尽皆知,穆翎却对她越发的冷淡起来。虽然和理王早就已经安通款曲,但是沈含双知道,除非理王大业已成坐上皇位,否则理王也不会娶她的。虽然她并不如寻常女子一般期待着夫妻举案齐眉,鹣鲽情深的生活。但是如今这样的局面却正应了江怜的话,没有人会娶她。这对女人的自尊和颜面都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见沈含双变了脸色,江怜越发得意起来。高声道:“沈含双,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么?堂堂尚书千金竟然贪图穆家的财产,你该不会是想要看着穆翎死了,你好接手穆家的产业吧?真是痴心妄想,也不想想你跟穆家有一个铜板的关系么?穆翎根本连婚都不肯跟你定。什么京城第一美人,不过是个没人要的......”

“啪!”一个耳光狠狠地甩在了江怜的脸上,沈含双大概是平生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脸色如此难看。

江怜却是被打得一愣,回过神来立刻张牙舞爪的朝着沈含双扑了过去,“贱人!你敢打我!”

沈含双身后的人自然不能让自家主子吃亏,立刻上前。另一边跟着江枫三人来得人也冲了上来,院子里顿时热闹喧天。

“这是在干什么?”一个清越的声音在院门口想起,谢安澜穿着一身白衣手持折扇站在了门口看着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已经忍无可忍正要开口将这些人赶出去的穆家管事见到谢安澜顿时大喜,“无衣公子,你可算来了。”

谢安澜问道:“怎么回事?穆兄的伤势严重么?”

管事嘲讽的扫了院子里的众人一眼,道:“无衣公子请屋里坐,小的仔细跟公子说。大公子这会儿大夫正在救治......”

谢安澜抬手道:“我先进去看看,怎么回事待会儿再说。”

“也好也好。”管事连连点头道,“无衣公子这边请。”

看到谢无衣进来,原本闹腾的众人都停了下来。见管事将谢无衣往穆翎房里领,江枫不满的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谢无衣似笑非笑地一眼看的心中一凉,到了口中的话也堵了回去。

第五十五章 我叫谢安澜

谢安澜踏入血腥味浓郁地让人想要掩鼻的房间里,却发现房间里的气氛并不如她相信的那般凝重。穆翎正半倚半坐在床上,身上的伤早已经包扎好了。两个大夫正坐在外间的偏厅里聊天…讨论药方。几个丫头下人也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整个房间安静有序没有半点忙乱的意思。只是随意瞄了一眼谢安澜就看出来了,穆翎确实是受伤了,但是绝对没有严重到血水一盆一盆的往外端的地步。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那么多血水,总不至于是真的放了自己的血吧?

“穆兄,你这又是在玩什么?”谢安澜松了口气,有些不语地问道。

穆翎脸色稍微有些苍白,精神却十分不错。挑眉笑道:“无衣来了,过来坐。”指了指床边不远处桌边的凳子道。

谢安澜坐了下来,挑眉道:“伤得不算重啊,你是想要讹谁呢?”谢安澜敢打赌,穆翎身上的伤甚至都没有在古塘的时候她肩膀上的伤重。

穆翎很是忧伤地叹气,“无衣,为兄身受重伤你还这么说话。为兄很是伤心啊。”

谢安澜翻了个白眼,“别装了,你若是留了有半碗血就算我输。”

穆翎摸摸自己胸膛上的上,淡笑不语。只是心口划了一刀,根本没刺进去,当然不可能留了半碗血。

谢安澜看着他,正色道:“出了什么事么?”

穆翎挥挥手,房间里伺候的丫头都退到了外间。方才轻叹了口气,有些苦笑道:“我正准备算计人呢,没想到别人也恰好准备算计我。于是……”

“于是你就打算将计就计?”谢安澜问道。

穆翎耸肩道:“我如今这个身份,还有这份家业,盯着的人太多了。许多事情办起来都不方便,正巧最近不是有人要倒霉了么,我想着…如果我重病在床性命垂危了,帮不上忙自然也不能怪我了。”

谢安澜了然,苏梦寒要对东方靖动手,穆翎大概也打算参上一脚。其实算起来除了沈含双的事情穆翎跟东方靖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既然跟苏梦寒结盟共同对付柳家,那么朋友的敌人自然也算敌人。更何况,人生在世,也不是每个人都只会纠结于私人恩怨。穆翎担负着穆老太爷留下来偌大的穆家,他也是想要穆家在自己手里发扬光大而不是从此没落的。若是一直跟着理王,穆家只会成为东方靖手中的钱袋子,一旦被榨干了随时可能会抛弃的那种。

“刺客是……”谢安澜问道。有些好奇到底是真的有人想要行刺穆翎还是他自己找的人。

穆翎叹息道:“是真的有人要杀我。”

“你知道是谁?”谢安澜问道。

穆翎勾唇一笑,“幕后主使者,此时就在门外。”

“江枫?”谢安澜皱眉,犹豫了一下摇头道:“不对,难道是…。”

“就是她。”穆翎道,“她堂堂尚书千金,要那么多钱做什么?我说过,她救过我的命,只要她开口我会给她的。”

谢安澜道:“如果她要的是整个穆家呢?穆家有的可不只是钱。”还有比金钱更重要的商路,人脉等等。

穆翎沉默了半晌,方才点头道:“你说得对,这些…我确实不能给她。”

谢安澜问道:“你现在这样,是有什么打算?”

穆翎笑道:“无衣不用为我担心,我既然这么做了,自然已经准备周全了。想要夺我穆家,总要让我看看他们有几分本事吧。”

见他如此气定神闲的模样,谢安澜知道自己确实不用替他操心了。穆翎是穆家大公子,不是随时都需要人看顾的小孩子。穆翎看着她仿佛松了口气地模样,不由笑道:“无衣有空担心我,还不如担心你自己吧。都这么多天了,伤势可好些了?”

谢安澜点头,“好得差不多。”对上穆翎关切的眼眸,谢安澜心中更觉得愧疚难安。沉吟了片刻,问道:“穆兄,如果我有一件事骗了你,你会不会原谅我?”

穆翎挑眉,“那要看你是为了什么骗我了。”穆翎打量着谢安澜,道;“无衣,你不是开玩笑的?”

谢安澜想了想,问,“你的伤真的不重?”

“难道你骗我的事情可能会气死我?”穆翎诧异地道,“你这么说,我倒是真的有些好奇了。无衣,你我一见如故,我当你是兄弟。只要你不是故意骗我的,我也没见对我有什么损害,直说便是。我觉得我应该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气死的。”

谢安澜思索着要怎么说,沉吟了片刻道:“我…谢无衣,其实不是我的真名。”

穆翎楞了一下,倒是并不算十分意外。在泉州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说他叫谢无衣,穆翎第一反应就是八成是个假名,因为他自己当时报的也是假名。但是之后在京城遇上,他依然叫谢无衣,而且是所有场合都用这个名字,他才真当他是叫这个名字了。但是至少说明,谢无衣这个假名字并不是专门为了骗他而存在的。

穆翎点了点头,道:“好吧,那么无衣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这京城里,包括你家中的下人似乎都觉得你就叫谢无衣啊。”也包括谢无衣名下的所有商铺地契上全部都是这个名字。可以说,谢无衣这个名字已经是真实存在得了,并不是一个虚假不存在的人物。

谢安澜道:“其实…穆老太爷也知道我的身份,但是他当时觉得我最好不要立刻告诉你真相,因为…你,可能会接受不了。”

“祖父也知道?”穆翎有些意外地道。无衣和他祖父只见过一次,也就是说他带着无衣回来的那次他就告诉祖父他的真实身份了。不过,什么叫他会接受不了?!

穆翎盯着谢安澜仔细打量着,谢安澜眨眨眼睛,“穆兄,你在看什么?”

穆翎道:“看你跟我长得像不像。”

“我怎么可能跟你长得像?”谢安澜有些莫名其妙,在穆翎微妙的眼光中恍然大悟,顿时无语。叹了口气,“穆兄,我跟你没有血缘关系,也不是穆家的远房亲戚。”

“那你是谁?”穆翎道,“为什么祖父会认为我不能接受?”

谢安澜干笑两声,摸了摸鼻子道:“那啥,我真的姓谢,双字安澜。”

“安澜?好名字。谢安澜,那是谁,好像有点耳熟…”奈何穆翎虽然跟谢无衣称兄道弟,但是他跟陆离和谢安澜实在不熟。虽然也不是没有人知道陆夫人的名字,但是一般人也不能就直接叫人名字。绝大多数人都称呼她为陆夫人,真名反倒像是不重要了一般。

谢安澜抚额,站起身来往门外挪去,一边道:“呃…总之,我叫谢安澜,穆兄以后要找我,可以让人陆宅,就是…今科探花陆少雍家。既然你伤得不重那就好好养着吧,小弟先行告辞,回头再来看你。”最后三句话谢安澜以两倍语速说完,身体也已同样的速度往外面闪去。话音落下的时候谢安澜已经消失在了门口,外间很快传来了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穆翎忍不住嘴角抽搐,他没那么小气吧?没说要生气啊,无衣跑那么快干什么?就算名字是假的,大家也还是兄弟…弟、弟……

谢安澜,陆家…

住在陆探花家的谢安澜,陆夫人好像就姓谢,陆夫人好像没有兄弟,他是在泉州遇到的谢无衣…谢安澜…谢无衣…

外间的大夫和下人听到里面一声闷响都吓了一跳,连忙冲了进来。就看到穆大公子正面无表情的从地上爬起来,胸口的伤又崩了。得,正好在换一次裹上的纱布,顺便再端一盆血水出去吧。

“公子,你…没事吧?”

穆翎重新坐会床上,愣了好一会儿抓过旁边的被子往自己头上一罩,直接躺平了。

“没事儿,我想静静,别来打扰我。”

“……”看着一向沉稳的大公子如此作态,众人面面相觑。记得大公子伤的是胸口,不是脑子啊。

谢安澜一出了房门,院子里一群人就围了上来。沈含双忧心忡忡地道:“谢公子,穆翎哥哥怎么样了?”

谢安澜看了沈含双一眼,实在是很好奇眼前的这个女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奇葩生物。一边派人刺杀穆翎,一边在这里表现出担忧不已的模样。再联想到京城第一美人平时温婉优雅的形象以及和东方靖暗地里鬼混的模样。这女人演技这么好,随时随地可以入戏就不怕把自己给整成精分了么?

谢安澜面色沉重,摇了摇头低声道:“大夫还在想法子。”

沈含双面带忧愁,喃喃道:“怎么会这么严重?”

谢安澜摇头,“对方是想要穆兄的命啊,能够留下一命已经算是运气了。穆兄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你说的倒是轻松。”一边的江怜不屑地望着谢安澜道:“留了那么多血,怎么会没有事?爹,我们快进去,万一穆翎真的死了怎么办?”

江枫也有些意动,方才他们一直守在院子里,那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来,当真是有些下人。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不死人?

谢安澜抬手挡住了江枫和江怜的去路,“大夫还在救人,江先生还是不要去添乱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江怜怒道:“什么叫我们进去添乱?穆翎快要死了,我爹进去看看他有什么不对?穆家这么大的家业,早些安排妥当了他也能放心啊。”

即便是知道穆翎只是轻伤,但是谢安澜还是很想抬手抽江怜几个耳光。这丫头是天生无脑还是天生嘴贱?每时每刻都让人忍不住想要抽她,这么说来柳家人和江枫夫妻俩也挺可怜的。

其实江怜从前虽然嚣张跋扈口无遮拦,却还没到这样不会看人脸色的地步。只是这些日子在柳家的日子她实在是受够了,江怜将自己受的所有的苦楚都归罪到穆翎的身上,心中不知道诅咒了多少次穆翎不得好死了。如今眼看着愿望就要达成了,自然是有些兴奋过头了。

谢安澜沉声道:“穆兄就算有什么,也跟你们江家没有任何关系。我劝三位趁早回去的好,柳家都不肯替你们出头了,居然还敢来闹。本公子真是佩服你们的勇气。”柳家因为穆家的事情偷鸡不成蚀把米丢尽了脸面,如今为了宫中的柳贵妃更是一味的求稳,自然没有人为了这点捕风捉影的事情来帮他们闹了。穆翎若是死了,柳家自然有办法分的一份财产。但是万一穆翎没死,到时候只怕又要闹得难看了。可惜江枫和江怜却看不清楚这一点,只是担心万一穆翎死了穆家的千万金银都要落入别人的手中了。

江怜恨恨地瞪了谢安澜半晌,突然尖声道:“我当是什么人呢,原来跟沈含双是一路货色。难不成无衣公子也想要学沈含双扒着穆翎,想要分他一份身后的财产?只可惜…穆翎不过当你是个玩意儿罢了,穆家的财产跟你半点关系也没有。什么无衣公子,我看跟南风馆里那些贱货没什么……”

江怜有幸挨了今天的第二个耳光,谢安澜下手可不比沈含双这个大家闺秀,一个耳光又快又狠,江怜直接就被甩飞了出去撞上了身后的人墙。谢安澜上前一步,抬脚踢开了想要上前的人,一脚踩在了江怜的胸口,居高临下,“本公子不喜欢打女人,但是并不是不打女人。”

“谢无衣!”被人一脚才在胸口,江怜只觉得胸口又闷又痛,更重要的是几乎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谢安澜的脚下。江怜顿时脸色通红,几欲喷血。

谢安澜冷声道:“看起来你爹娘没教过你怎么说人话,本公子就勉为其难亲自教教你。来人,给我把江大小姐挂到穆府街头的那棵大树上去。嗯,挂个牌子,就写…嘴贱求抽打好了。”

旁边穆家的管事忍着笑上前道:“是,谢公子。”

“谢无衣,你敢!”江怜脸色惨白地叫道。

谢安澜笑容可掬,“你看我敢不敢,对了…她若是再口出秽语,就从恭桶里弄点东西出来赌上她的嘴吧。”

“是,谢公子。公子英明。”

第五十六章 嘴贱欠抽

“你们敢!我是柳家的人表小姐,柳家不会放过你们的!”被人左右扣住,江怜有些惊慌失措的叫道。

“你们想干什么?!”江夫人见女儿被人抓着,立刻也扑了过来却被谢安澜毫不怜惜的一脚踢了回去。谢安澜虽然并没有女子就是弱者的想法,但是她确实不爱对女人动手。不知道是因为这个世道的女子太弱了,还是早就习惯了狐狸窝里那一群彪悍的不像女人的女人,生怕一个不小心失手把人给打死了。但是今天却是个例外,江家这一家三口实在是太会恶心人了。当然,在谢安澜看来,最让人觉得恶心的却还不是江怜和江夫人,而是江枫。

江枫扶住被谢安澜踢回来的江夫人,有些惊恐地看着谢安澜道:“你…你想干什么?”

谢安澜不屑地嗤笑一声,懒懒地移开了目光,“废物。”

江枫顿时气得脸色铁青,但是他连学着江夫人一眼扑上来跟谢安澜厮打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被人往外拖,看着自己的妻子被谢安澜一脚踢回去。这样的男人不是废物是什么?

“谢无衣!你敢!”江怜还不知悔改的怒吼着,只是声音里难免带着几分色厉内荏的虚弱和惊慌。

谢安澜摸着下巴笑容可掬地道:“我有什么不敢的?”

几个穆府的护卫毫不怜香惜玉的将江怜拖了出去,江夫人立刻推来了江枫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

少了一个人能顶十个菜市场的江怜,整个院子里顿时安静了许多。谢安澜转过身来看向江枫,冷声道:“江先生,是您自己走,还是在下请你走?”

江枫咬牙道:“这里是穆家,我是穆翎的亲爹。”

谢安澜嗤笑,“被穆家休了的亲爹。”

江枫终究没好意思说出“就算这样那也是亲爹”这句话,只是恨恨地瞪着谢安澜。谢安澜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折扇,道:“江先生,穆家永远都只会姓穆。不是属于你的东西,还是不要妄想才好。”江枫咬牙道:“这话你应该说给你自己听,你敢说你不是图谋穆家的产业?”

谢安澜笑道:“如此,咱们共勉吧。”

看着挡在眼前的谢安澜,再看看周围虎视眈眈的穆家护卫和管事,江枫也知道自己绝对是逃不了便宜,只得灰溜溜的走了。心中暗道,等他找到柳家人帮忙,一定要给这个姓谢的好看!

江枫一走,院子里就自有沈含双一个外人了。谢安澜微微垂眸,思索着沈含双这事还是要留给穆翎自己处置,她不能越俎代庖。沈含双千真万确救过穆翎的命,而穆翎少年时也却是喜欢过他。有了这层关系,沈含双对穆翎来说就注定了不是一个寻常的人。谢安澜自然可以替穆翎处理了沈含双,但是总归是不好的。更何况,如今他们还没有摸清楚沈含双和东方靖的底细,贸然出手谁处理谁还说不准呢。

“沈小姐,穆兄的伤一时半刻只怕好不了,不如咱们先走?”谢安澜看着沈含双淡淡道。

沈含双微微摇头道:“不,我等穆翎哥哥伤势处理好了再走。”

谢安澜蹙眉,“沈小姐,你和穆兄到底并没有婚约,为了你的闺誉着想,还是先回去的好。等到有了消息,想来穆兄会派人通知你的。”

闻言,沈含双眼神微闪猛然抬头看向谢安澜的眼睛。却见她一脸的平静自若,仿佛说得只是一句稀松寻常的关心的话一般。旁观的管事连忙上前道:“沈小姐,谢公子说得是。如今穆家乱的很,咱们只怕也没空招待沈小姐。沈小姐不如先回去,也免得怠慢的小姐回头公子责备我等。”

管事都这样说了,沈含双自然也不能再坚持非要留下,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道:“也好,穆翎哥哥若是好些了,就派个人跟我说一声吧。”

“这是自然,沈小姐请。”管事公斤的道。

谢安澜笑道:“我也要回去了,送沈小姐一道出去吧。”

沈含双不太想跟谢无衣说话,点了点头便转身往外走去。

穆府外面的街头此时围满了人,街边的一颗大树上江怜果然被人绑在了树上。不知是谁歪歪斜斜的用白纸写着“嘴贱求抽”四个大字。江夫人扑倒在树下尖声怒骂穆家的众人,但是被绑在树上的江怜此时却一个字也不敢说了。因为,就在树底下,放着一个臭气熏天的木桶。里面装着的东西让人们即便是看热闹也只能不远不近的看着而不愿靠近了。因为那实在是臭不可闻。

江怜平生大概还是第一次如此丢人现眼,看着众人落在她身上怪异的目光恨不得就这么晕死过去。

看到谢安澜和沈含双走过来,她立刻又来了精神。目光凶恶的瞪着两人,只是对上谢安澜似笑非笑地眼神,她却实在没有勇气再骂出口。

沈含双笑吟吟地瞥了一眼江怜,看到江怜倒霉的模样让她连方才被穆家和谢无衣半赶半请送出门的郁闷都消失了几分。江怜绝对算得上是沈含双在上雍最讨厌的人之一了。不是因为她美丽聪明厉害或者跟她有什么仇恨和利益冲突。纯粹就是因为江怜那张嘴实在是太惹人厌了。偏偏即便是如今被赶出了穆家,江怜却还是柳家的表小姐,等闲人家也不会愿意为了这么个货色去得罪柳家,倒是也没人找到麻烦。但是没人找她麻烦不代表美人高兴看着她倒霉。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教训江小姐这种人就是要用这种法子。谢公子,受教了。”沈含双笑道。

谢安澜淡淡道:“沈小姐客气了。”你真要教训江怜有百十种法子,不过是不想得罪柳家罢了。

沈含双笑了笑道:“教训一下,谢公子还是早些放了她吧。姓江的虽然算不得什么,但是柳家总还是她们的亲戚。我就不打扰谢公子,先告辞了。”

“沈小姐慢走。”

目送沈含双离去,谢安澜淡淡地看了一眼此时红着眼眶狼狈无比的江怜顿觉无趣。

此时的穆府里,穆翎挥退了下人和大夫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满脸的纠结。耳边时不时想起不久前谢安澜的话,穆翎只觉得想要自插双目。

谢无衣…就是谢安澜?

他的眼睛有那么瞎么?陆离的夫人他又不是没见过,那是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啊。无衣…虽然也长得挺好看的,但是只会让人觉得是一个十五六岁的清俊少年。想想看吧,陆夫人那张美丽绝伦的脸蛋扮成男装会是什么样子?根本是个人妖好吗?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好吗?有人能想象沈含双扮成个少年在京城里走一圈却不被人认出来的情形吗?同理,谢安澜也是一样的!

所以…穆翎忍不住翻了个身,不小心扯动了伤口让他痛的龇牙咧嘴。不如先睡个觉,或许明天早上醒来无衣就会笑眯眯地告诉他,穆兄你真傻,这种谎话你也姓?又或者,明天一早睁开眼睛他就会发现,今天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他根本就没有受伤,无衣根本就没有来探望过他。

但是!本公子到底为什么要做梦梦到无衣竟然是个女人啊。

纠结地脑子几乎要打结,穆公子终究还是无法欺骗自己。只得叹了口气回头重新来过。

第一次见到无衣…不对,陆家四少夫人是在泉州,第一次见到无衣也是在泉州。其实…虽然长相不太一样,但是身高体型好像差的不太多。性格…好像都不是省油的灯,然后呢?穆翎抬手拍拍自己脑门:陆少雍,你真是罪孽深重!你还我可爱的弟弟啊!

纠结到胡思乱想思绪凌乱的穆大公子终于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思绪中疲惫的陷入了梦乡。

柳家的表小姐被人绑在街边地大树上示众这种事情在京城并没有引起什么风浪,最近京城的大事太多,这点小打小闹在上面的人们眼中跟小孩子玩闹差不多了。平时没事倒是可以管管,现在有事谁还有空管这些。江枫一家三口回到柳家,还没来得及告状就遭到了柳家一众公子小姐惨无人道的嘲笑和围观。柳咸柳戚这样的根本没空理会他们,柳家有些权势的子弟这些日子也忙得很,剩下的那些根本没有多大用处又被警告过不得随意生事。于是告状无门的江怜就哭哭啼啼的去了柳浮云的院子。

柳浮云坐在窗口握着一本书安静的看着,身边犹如女鬼一般呜呜咽咽的哭声仿佛丝毫不能影响到他的宁静。江怜哭了一刻钟了也不见柳浮云理她,顿时也觉得有些没趣。恼羞地跺脚道:“表哥,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柳浮云抬起头来,“你想说什么?”从头到尾,江怜冲进来就一直在哭哭啼啼,何尝说过什么有用的东西?

江怜恼怒,“表哥你要替我做主啊!穆家和谢无衣欺人太甚了!”

柳浮云微微顿了一下,淡淡道:“穆家?你又到穆家去做什么?”

江怜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小声道:“穆翎都要死了,穆家那么多财产咱们不拿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柳浮云皱眉,其实比起柳浮云,江怜更像是柳家人。将别人的东西当成是自己的,无比的理直气壮理所当然。若是别人不给,倒是别人罪该万死。

“穆翎受了重伤?”柳浮云道。

江怜点头道:“是啊,流了好多血啊。肯定是活不了了。”

柳浮云淡淡道:“穆家现在并没有传出穆翎的死讯,很显然穆翎还活的好好的。以后没事别去招惹穆翎。”没那个本事是自取其辱,得不到半点好处不说平白惹得一身腥。不等江怜反驳,柳浮云问道:“这又跟谢无衣有什么关系?”

提起谢无衣,江怜眼中满是恨意。原本还有几分姿色的面容也有些扭曲起来,将自己遭遇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跟柳浮云说一遍,“表哥!你一定要替我报仇!我要杀了那个姓谢的贱人!我要将他碎尸万段!我……”

“我看他说的不错,你的嘴确实该受点教训了。”柳浮云蹙眉,声色淡漠地道。

江怜顿时一愣,“表哥,你怎么这样说?!”

柳浮云冷声道:“不然我该怎么说?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些什么话。知道的说你是柳家的表小姐,不知道还以为是从哪儿来的乡野村姑呢。满口污言秽语,不知所谓!”乡野村姑都比她要好得多,至少人家不会张口贱人闭口碎尸万段的。也不知道江枫夫妻俩是怎么教导女儿的。

被柳浮云如此不留情面的斥责,江怜眼眶立刻又红了,“表哥!”

柳浮云低下头继续看书,淡淡道:“没事就出去吧,此时就此作罢,你自己也长些教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