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故意提出这样的法子,是为了什么?”谢安澜问道。

陆离道:“高阳郡王问我有什么想法,这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法子。”

“但是你自己也知道根本不可能。”谢安澜道。

陆离点头,“所以,根本没有法子。我们这区区两三千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歼灭上万的精兵的。若是外城说不定还有法子想想,内城里…青悦,能聚集起这么多人我都有些惊讶了。那些权贵世家,哪一个不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像陆家那样的世家,苏梦寒已经是直接建议你们放弃了吧?就算真的改朝换代了,对他们也没有什么影响,甚至新皇为了局势稳定还是更加提拔重用他们。所以让人们帮着一起对抗叛军根本是白日做梦。”

谢安澜点点头,确实,如今他们聚集起来的人都是经过而已挑选的。有几个诸如陆家一类的世家从一开始就直接被苏梦寒放弃了。用苏梦寒的话来说就是,这种时候就算是柳家都比他们牢靠,至少柳家绝对不会希望皇帝换人。

谢安澜轻叹了口气,抚额道:“真烦。”

陆离笑道:“有什么好烦的,事情总会解决的,不过是早晚而已。你若是不喜了,就出城去吧,顺便也看看岳父大人和西西他们如何了。”

谢安澜无语地打量了他一番道:“还是算了吧,他们总不会比你更危险。”

“……”刚从敌营逃回来的陆大人很想说,其实他也不是一点武力值都没有。不过,一路上一直拎着他夺路狂奔的庄将军肯定不会同意他的想法。

柳贵妃再一次小产了,等到皇宫里所有的刺客都被肃清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昭平帝急匆匆地赶回凤仪殿,凌乱狼藉的宫殿里静悄悄一片,还活着的宫女内侍御医们跪了一地,一进去,昭平帝就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贵妃怎么样了?!”

没有人搭话,大殿里仿佛死一般的沉默。

昭平帝一脚踹开跪在自己跟前的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冲进了内殿。跟在昭平帝身后进来的皇后一行人见到这情形,也都知道柳贵妃只怕是不太好了。扫了一眼旁边的太医院院使一眼,“岳大人,贵妃和小皇子如何了?”

院使跪在地上,以头触地,“启禀娘娘,小皇子…小皇子…”

院使话还没说完,殿内已经传来了昭平帝有些凄厉的呼声,“爱妃!容儿!”

皇后微微挑眉,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她倒是不知道皇帝陛下竟然还能如此的痛苦?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

内殿里浓浓的血腥味还在空气中弥漫着,柳贵妃脸色惨白双目无神的躺在床榻上,整个人仿佛是一个没有魂魄的泥塑一般。床前跪着两个医女和稳婆,床边上放在一个襁褓,襁褓里躺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只是,那孩子早已经没有了气息。

是一个死胎,但是并不是孩子在柳贵妃肚子里早就死了。而是因为没有人帮助迟迟生不下来,孩子还没能离开生下来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如果没有发生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如果当时有医女和稳婆帮助,说不定这个孩子能够活下来。

柳贵妃呆呆地望着华丽的帐顶,回想着她一点点的感受着自己失去这个孩子的经过。无论她怎么努力,怎么叫喊都无济于事,身边传来的只有打斗和厮杀的声音。最痛苦的时候,她甚至忍不住想,这些人为什么还要拦着刺客,为什么不直接让人砍死她算了?反正那么多人恨她,她和皇儿一起死了不是正好么?

“容儿,容儿!”昭平帝也不理会刚刚小产的房间污秽,将柳贵妃搂在怀里道:“容儿,没关系,不要紧的…”

柳贵妃呆呆地看着他,面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怎么可能不要紧?她已经四十二岁了,御医说如果这次还不能顺利生下孩子,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容儿!你怎么了?来人!御医,滚进来!”昭平帝急切地唤道。

柳贵妃望着昭平帝,眼泪无声地划落她的眼角。柳贵妃经常在昭平帝面前哭泣,嘤嘤低泣,埋头痛苦,甚至大哭大闹都有过,但是却极少像现在这样无声无息的流着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的话说。昭平帝记得,上一次这样还是二十多年前,他们失去了第二个孩子的时候,也是在一次宫变之中,也是一个男孩儿。

“第四个了…”柳贵妃的声音沙哑,仿佛没有什么感情一般。

“容儿,别想了。”昭平帝沉痛地道。

几个御医匆匆进来,昭平帝怒道,“还不看看,贵妃怎么样了?”

御医连忙上前请脉,皇后带着薛棠儿和几个嫔妃也走了进来。殿内的血腥味让众人都忍不住掩鼻。

“回…回陛下,娘娘只是小产有些伤身,不过并不算严重。只要…只要好好调理,并不碍事。”院使颤颤巍巍地道,目光一点也不敢看床上放着的那个黄色襁褓。昭平帝目光冷厉地盯着所有的御医,“小皇子又是怎么回事?!”

说不心痛是不可能的,但是昭平帝几乎不敢去看那个襁褓中小小的孩子。还那么小,那么脆弱,却连哭一声都来不及就又离开了他们。

御医们跪伏在地上,颤声道:“请陛下节哀,小皇子…小皇子本就是早产,娘娘生产中途又受了惊吓,小皇子出生就已经…薨了。”

“朕说过!小皇子若是有事,你们所有人都要陪葬!”昭平帝咬牙切齿地道:“来人,全部拉出去砍了!”

“陛下饶命啊!”

“陛下,臣等冤枉!”

“陛下!”皇后突然开口,“陛下明鉴……”

昭平帝目光幽冷,“你想为他们求情?”

皇后脸色微变,唇边挤出几分僵硬的笑意,“陛下,臣妾怎敢忤逆陛下的意思。只是如今叛军围困宫中,陛下若是将所有的御医都杀了…若是再有个需要该如何是好?别的不说。贵妃妹妹身体总是需要调理的啊。”

昭平帝皱了下眉,眉宇间的煞气倒是缓和了几分。

众御医连忙道:“求陛下饶命,贵妃娘娘玉体虚弱,臣等定然竭尽全力,让娘娘恢复如初。”

昭平帝正要说话,突然柳贵妃从床上坐了起来,抓起床上的东西就朝着外面砸了过去,“滚!都给我滚出去!”

众人吓了一跳,连忙四散避开。

皇后蹙眉,“贵妃,你这是做什么?小皇子没了你伤心大家都知道,但是…。”

“滚出去!滚出去!”柳贵妃尖叫道,“贱人!我的孩子没了你高兴了?你们都高兴了?!你们都该死!”

“放肆!”皇后怒道。

柳贵妃冷笑着看着她,半点也没有以下犯上的自觉。只是突然脸色一变,一口血从她口中喷了出来,整个人身子一软往床里倒了下去,唇边的鲜血却源源不断的往外溢出。昭平帝大惊,“容儿!容儿?!御医留下,其余人都滚出去!”

皇后脸色一沉,却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瞥了床上的人一眼,转身带着人走了出去。

第七十二章 宫变内幕

出了内殿,皇后扫了一眼凌乱的凤台殿大殿,倒是十分心平气和的走到一边的椅子里坐了下来。见皇后娘娘没打算离开,跟着一起来的嫔妃自然不能先走了,都留了下来只是谁也不敢开口说话。皇后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们一眼,也不说什么,倒是朝着身边的王美人招招手,将她叫道自己身边柔声道:“你还怀着身孕呢,可得小心一些。千万别出了什么事,本宫先让人送你回去休息。”

王美人看看皇后,道:“皇后娘娘和各位姐姐都在,臣妾……”

皇后摆摆手道:“这有什么,你身子特殊,今天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就别在这儿待着了。”

王美人还想说什么,旁边薛棠儿倒是先一步出声笑道:“皇后娘娘,王妹妹肯定是觉得人多安全一些,小姑娘胆子都小了。不如臣妾陪着王妹妹回去吧。”

皇后看了一眼薛棠儿,点头道:“也好,你多照顾一些王美人,若是能平安生下皇子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皇后娘娘…”王美人还想说话,却被薛棠儿身手扶住了手臂。也没见她如何用力,王美人只觉得手臂有些发麻口中的话立刻顿了一下,只听薛棠儿娇声叫道:“多谢娘娘,娘娘,咱们告退了。”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薛棠儿看似轻扶,实则半带着几分强迫的拉着王美人往外走去。

真是个蠢货,竟然连皇后想要保她都看不出来,甄家怎么选了这么个蠢材进宫来?想要趁着柳贵妃小产,仗着自己的肚子在皇帝面前刷存在感。她以为宫里以前没有人怀过孕么?她就不怕皇帝一时脑热,让这个孩子遭遇跟以前的嫔妃同样的下场?

皇后目送薛棠儿和王美人离去,薛棠儿做了什么皇后自然不会完全看不出出来,却并不生气。只是在心中暗叹,她这个外甥女哪怕有薛棠儿三成的聪慧,也不会如此愚蠢。不过…太聪明了也不好。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

内殿离,御医医女们都战战兢兢的退了出去,宫女们悄无声息地将原本凌乱的内殿整理干净。只是许多地方被刀剑砍伤需要大修的一时半刻却是无能为力了。

柳贵妃躺在刚刚换了干净的锦被里,整个人憔悴消瘦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昭平帝坐在床边看着她的脸色,心中不由得有些慌乱了起来。那已经夭折的孩子依然还放在床上用襁褓过着。昭平帝一眼看过去那是一个男孩儿,皱皱巴巴的有些不好看,但是这却是第一个昭平帝亲眼看到过的骨血。当年商妃的那个孩子,昭平帝也一眼都没有看过。柳贵妃丢掉的那三个孩子,更是没有看过。最开始是他还年轻,并没有多么在意,后来却是伤心不愿意看了。

“容儿…你一定要好起来。等王美人的孩子生下来,朕就抱给你养,就当是咱们的皇儿陪在你身边。不要离开朕,容儿…”

御医的话让昭平帝心惊。柳贵妃已经年过四十,怀着这个孩子本就元气大伤。生孩子的时候虽然才不到七个月原本不该受太大的苦,但是她之前不慎吃了不好的东西,又喝了催产的药,偏偏生产的时候却耽搁了。如今又怒极伤身,整个身子都可算废了大半了。以后别说是生孩子,就算是承宠最好都要尽量避免。

孩子和柳贵妃,到底哪个更让昭平帝痛苦?

昭平帝紧紧地握住柳贵妃的手,孩子总还有别的人可以生,但是…柳贵妃却只有一个。这个女人从他十三岁开始就陪着他,真正三十年了。他生母早逝,从小就不受宠。才十三岁就匆匆大婚被父皇扔出了皇宫开衙建府。虽然有外祖父家,却到底有君臣之别,在人前更是不能过往太密。柳贵妃是他建府之后就跟在他身边的丫头,从出宫,到登基那六年,都是她陪着他,照顾他,在他难过的时候安慰他,在他挫败的时候鼓励他。甚至,为了救他,还失去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现在,连舅舅都背叛了,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朕只有你了,容儿…别离开朕。”昭平帝低声道。

床上的柳贵妃依然在沉睡中,昭平帝的话自然是半句也听不见。这几天柳贵妃一直都在担惊受怕,这次小产更是让她满心绝望。方才在皇后跟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大发雷霆,然后喷血昏死了过去。御医虽然竭尽全力,却也说不好柳贵妃到底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

昭平帝轻叹了口气,沉声道:“来人。”

“陛下!”两个宫女战战兢兢的进来。

昭平帝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婴儿,道:“将小皇子带下去安置了,晚一些时候…厚葬吧。”

昭平帝站起身来,现在他还有些人要处置,贵妃是喝了那晚羹汤才突然流血不止的,跟当时有关的人全部都关了起来。在贵妃醒来之前,他一定要将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陛下!叛军攻势凶猛,宫中侍卫快要顶不住了!”突然有人匆匆来禀告道。

昭平帝脚下一顿,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道:“去御书房!”

宫中发生的这些琐碎小事自然传不到宫外来,转眼两天过去,外城在援军的猛烈攻击下已经开始萌生乱象。在苏梦寒等人的带领下,外城的叛军三不五时遭到袭击。本就被援军打的有些喘不过气来,还要面对来自内部的攻击,叛军一时间就有些手忙脚乱了。外城的百姓看到有人袭击叛军,许多家中已经断粮断水的人也忍不住铤而走险,更何况外城本就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叛军日常巡逻的队伍人数只要少于七八人以下,就会遭到外城的百姓群殴。虽然没有兵器,但是一大群人举着扁担,石头,铁叉甚至是杀猪刀,战力也还是很可观的。

消息传到内城,怀德郡王气急败坏却也无可奈何,原本是给援军和朝廷挖的坑,埋得雷。没想到一时不慎雷提前砸了,坑把自己给埋了。又坚持了一天,实在是无法再坚持了,怀德郡王只得下令将所有叛军全部撤回内城。

怀德郡王府里,怀德郡王神色阴冷地坐在大堂里,下首坐着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将。如果有朝中的高官在此,一定会认出这位正是本朝最低调的国舅,神武军最高统帅袁文龙。

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不过袁文龙毕竟年纪大一些,倒是比怀德郡王看得开一些道:“原本早就知道结果,王爷何必如此动怒?”动手之前不就知道没有什么胜算么?不过是放手一搏罢了。

怀德郡王冷声道:“宫里的计划失败了,昭平帝还活着。”

袁文龙摇头道:“哪里失败了?分明是成功了啊。”

怀德郡王冷眼看着他,对他们来说只要昭平帝还活着,就算把整个皇宫里的人都杀光了,也还是失败了。

袁文龙呵呵笑道:“王爷以为,老夫想要杀了他么?”

怀德郡王脸色一冷,“别告诉本王,你现在还想要对他手下留情。说起来,本王也不明白,袁将军好好地坐着国舅爷,为什么要跟本王合作?”

“手下留情?!”袁文龙脸色阴冷,声音竟是带着无比的欺凌和仇恨,就连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都有些充血,神情可怖的让怀德郡王心中都是一寒。袁文龙冷笑道:“王爷,若不是老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年你以为你当真能将手伸进神武军?”

怀德郡王沉默不语,袁文龙笑道:“老夫确实是老了,但是还没瞎。你们在古塘做得那些勾当,真以为老夫一点儿也不知道么?”

怀德郡王问道:“那你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袁文龙厉声道:“我要他断子绝孙!痛苦绝望,悔不当初!”

怀德郡王看着袁文龙,他其实不太明白袁文龙对昭平帝的恨意从何而来。所以最初袁文龙找上他说是要合作的时候他根本没有相信。直到最近昭平帝逼得太紧他已经无路可走了,以及知道了袁文龙这些年其实一直在暗地里给他放水,他才决定放手一搏。横竖都是死路一条,他为什么不试试呢?

看到他的神色,袁文龙自然直到他在奇怪什么。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倒也没有什么不能说了,袁文龙冷笑一声道:“可恨我袁家…费劲了心思到头来却养了一只白眼狼啊。费心费力的为他出钱出力,却害得自己家破人亡,断子绝孙!若是不报此仇!老夫就是下了黄泉也没脸见袁家的列祖列宗。”

怀德郡王挑眉,当年宫变不仅是皇室宗亲损失惨重,袁家同样也损惨重。出了袁文龙,全家就没能留下一个直系的血脉,被人赶尽杀绝了。但是平乱之后,昭平帝一直对袁文龙信任有加,即便是专宠柳贵妃,对柳家赏赐厚重,却也没有忘记过这个舅舅。只是袁文龙自己太过低调,渐渐地才仿佛在朝堂上销声匿迹了一般。难道袁文龙是因为当年袁家人的死怨恨昭平帝。

袁文龙冷笑一声,咬牙道:“呵呵,怀德郡王可知道,当年那场宫变是怎么发生的?”

怀德郡王眼皮一跳,“听说是仁亲王拥兵自重,意图谋反。当时的睿王救援不及才酿成宫变的。”当时他还没出生,所有的事情自然都是后来才听别人说的。

“哈哈。”袁文龙笑得讽刺,“王爷是否觉得宫里那位是个昏聩无能,被柳贵妃迷惑的五迷三道的昏君?王爷可别忘了,当年那么多的皇子王爷,最后登上皇位的却是他,你觉得这只是因为他运气好么?”

“难道这其中还有隐情?”怀德郡王问道。

袁文龙笑声悲凉,“他早就知道仁亲王想谋反,却并不阻止而仁亲王麾下安插细作。提起得到了仁亲王想要举兵的时间,故意举办大型宫宴,将所有的皇室宗亲和外戚都请进宫去参加宴会,然后……”

然后是什么,自然不用袁文龙说。仁亲王突然发难,在场的许多宗室和外戚根本连反应都来不及反应就成了刀下亡魂。东方靖的父王更惨,原本就跟昭平帝关系最好,为了护驾直接被乱军乱刀砍死。但是却没有人注意过,这场宫变最后,从头到尾昭平帝毫发无伤。唯一的损失大概就是,柳贵妃小产了。

袁文龙笑声变得有些惨烈,道:“当时睿王府的兵马正好调回雍州整修,原本是可以在叛军入城之前派兵求援的。但是却被皇帝陛下一道密旨意严令,不得让睿王兵马靠近上雍百里之内。犬儿只得拼死守城,最后…战死沙场。然而,事后,陛下却下令降罪,说睿王按兵不动,救援不及。呵呵…可怜前代睿王战功赫赫,之后不到半月就”羞愧难当“病逝了。”

听完袁文龙的话,怀德郡王也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

袁文龙似哭似笑,“他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却还是将袁家满门都宣进了宫中。他在后宫里提前隐藏了上万兵马,宫宴的大殿里被砍得血流成河都没有让人动一下。哈哈,这才是真正的皇帝陛下,这真是袁家的好外甥啊。”

怀德郡王只觉得心头发寒,“你这些年…”

“报仇!”袁文龙闭眼道:“老夫这么多年来只想着报仇这一件事。他是我亲妹子的唯一的儿子,老夫不想要他的命。但是老夫一定要他也尝尝断子绝孙的滋味!一定要他身败名裂,遗臭万年!可惜…老夫年事已高,只怕看不到那一天了。所以才不得不这么快仓促动手啊。”

怀德郡王道:“所以,柳贵妃小产的事情是你安排的?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让人刺杀昭平帝?”

袁文龙得意地笑道:“老夫只是给他准备了几分厚礼而已,这只是第一份。王爷若是侥幸还能活命,就替老夫看看,皇帝陛下和他的爱宠最后会怎么样吧。”

怀德郡王沉默,半晌无语。

第七十三章 外城破(二更)

怀德郡王也讨厌昭平帝,但是他想要谋反倒是跟仇恨没什么关系,只是为了自己的野心罢了。毕竟明面上,这些年昭平帝无论是对德亲王府还是对怀德郡王府都还算不错的。现在听了袁文龙的话,他也无法恨昭平帝,因为他不敢。这么多年…他竟然一直将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当成是个昏聩无能的昏君。

其实,心狠手辣和昏聩无能之间并没有绝对的关系,同样的能力出众的人未必就能成为一代名将。唐玄宗难道能力不出出众么?没有能力的话如何成就开元盛世?但是同样也是这位帝王酿成了导致盛唐衰落的安史之乱。

所以,昭平帝的能力和他的昏聩并不矛盾。不过,这显然将少年丧父,野心勃勃的怀德郡王吓得不轻。

如果谢安澜知道了他们此时的对话的话,一定会很想拍拍怀德郡王的肩膀安慰安慰他:少年,这个世界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袁文龙说完了自己想要说的话,便站起身来往外走去。他跟怀德郡王只是暂时的合作关系,并没有什么交情自然更不想安慰他了。虽然他们的敌人是一致的,但是只要一想到眼前这人是昭平帝的侄子,留着一眼的皇家血脉,他就有一种快意又恶心的感觉。这二十多年,他强忍着恨意留在昭平帝身边,并不是没有想过趁机杀了那个白眼狼一了百了。但是那是他唯一的妹子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儿子,她临终前还祈求父兄能够照料自己的儿子。她是为了袁家才进宫的,早早地就死在了深宫之中。每每想到这些,袁文龙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在他看着昭平帝专宠柳贵妃,看着宫里的孩子一个一个的没了的时候,袁文龙突然有了一种隐秘的快感。他不用要了他的命,但是他可以让他生不如死,身败名裂,遗臭万年。这些年昭平帝享的福就当是对妹妹当年为袁家的牺牲的回报好了。

其实,袁文龙也不知道自己这真是因为那点血缘亲情,还是为了个自己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不过,不管是因为什么,他的路都已经走到尽头了。

看着袁文龙有些蹒跚的走出去的背影,怀德郡王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他知道他被这个老家伙利用了,不过没关系,他本来就已经被昭平帝逼到绝路了。他不可能如丧家之犬那样落荒而逃从此隐姓埋名浪迹天涯。既然如此,何不轰轰烈烈的来一次了?虽然行刺昭平帝的事情失败了,不过没关系…他想到更有意思的事情了。

沈含双从殿后走出来,看着怀德郡王若有所思的模样轻声道:“王爷。”

怀德郡王侧首瞥了她一眼,一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就要往怀里拉。沈含双微微蹙眉,“王爷,请自重。”

“哈?”怀德郡王嘲讽地看着她道:“你自己送上门来的,跟本王说自重?”

沈含双幽幽道:“含双以为王爷是个信守承诺的君子,咱们之间的交易……”

怀德郡王不以为意,道:“你没看到么,本王快要完了。现在还谈什么交易?还不如及时行乐,你说是不是?”沈含双道:“王爷当真是连命都不想要么?”

怀德郡王嗤笑一声,道:“要本王苟延残喘苟且偷生,还不如不生。”

沈含双垂眸低声道:“如果不是呢?如果…可以让王爷平安逃过一劫呢?”

怀德郡王到底不傻,一把推开了沈含双目光冷厉地盯着她,“你到底是谁的人?”

沈含双含笑道:“我是谁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爷当真甘心就这样一死了之么?要知道,德亲王待殿下可是没有别的子嗣了,王爷就当真甘心这样让德亲王殿下从此绝了子嗣?”

怀德郡王咬牙,神色冰冷的盯着沈含双,良久方才道:“本王倒是没想到,京城第一美人竟是深藏不露。”

沈含双浅笑道:“王爷谬赞了。”

叛军退入内城,内城里一下子似乎就热闹了许多。守城对于叛军的伤亡并不严重,退入内城的叛军加上城中原本的,竟然还有四万多将近五万人马。不过,怀德郡王显然也明白自己目前的危机,兵分两路一路守着内城门不让援军攻入,一路加紧了攻击宫门。宫门虽然牢固,却到底比不上外城内城高大宏伟,易守难攻。连日叛军的攻击更是已经让驻守宫城的大内侍卫疲惫不堪。这日中午,一处宫门险些失守。幸好庄将军等人带人攻击叛军后翼,才终于将叛军拉了回来,宫门总算是守住了。

但是有了一次的成功,叛军顿时更加兴奋起来,攻打宫门的势头不减反增。

陆离和谢安澜苏梦寒站在城中的一处高楼上,正好可以看到远处宫门口的局势。如今有三位将军坐镇,陆离等人自然就功成身退了。一身轻松倒也自在的看起戏来。

苏梦寒刚刚从外城回来,几天不见更多了几分憔悴,不过精神倒是不错。谢安澜时不时的打量他一眼,怀疑他是吃了林珏给的那个什么虎魄丹。苏梦寒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解释只是含笑任由她打量着。

陆离微微眯眼,有些不悦的侧首正好挡在了苏梦寒和谢安澜之间。

苏梦寒有些无语的抽了抽嘴角,谢安澜翻了个白眼。

“再来一次,皇宫就该破了。这位皇帝陛下到底是太怕死还是太不怕死了?”苏梦寒有些好奇的问道。都倒了这个地步了,居然还能紧闭宫门不肯出来,他就真那么有信心高裴能在叛军攻破宫门之前攻破内城么?

陆离挑眉,回头看向皇宫的方向,摇头道:“都不是,他应该是觉得皇宫是最安全的地步。就算宫门破了,他也可以平安脱身。”

苏梦寒倒是有些好奇,“宫里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密道?”

陆离学着谢安澜翻个个白眼,宫里不为人知的密道他怎么知道有没有?

谢安澜道:“难道是高阳郡王说得那个机关?”

苏梦寒好奇地看向两人,谢安澜将高阳郡王的话说了一遍。苏梦寒对此也大感兴趣,皇宫里当真藏着如此厉害的大杀器?

“陆兄,你当真不知道皇宫里藏着的是什么?”

陆离看着他并不言语,苏梦寒挑眉一笑,侧首看向谢安澜,“无衣公子也不知道?”

谢安澜无奈,“苏会首,劳烦你换个称呼。”她现在穿着的是女装啊,虽然不太明白陆离回来之后为什么就要让无衣公子消失,不过现在也没有需要谢无衣的地方,随便找个借口就能让他离开了,谢安澜自然也不在意。虽然是同一个人,但是当她穿着女装的时候听到有人叫无衣公子,感觉总是有那么一点微妙的。

苏梦寒笑道:“抱歉,习惯了。陆夫人,你也不知道么?”

谢安澜摸着下巴思索了好一会儿,方才道:“我倒是有些猜测,就是不知道对不对。”

闻言,两个男子都齐齐侧目而视。

谢安澜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划动着,一边道:“听高阳王爷说机关是在承安门和弘文门之间。虽然不知道这之间的面积有多大,但是肯定不小。无论是宫城厚度的夹缝还是宫墙之上的地方都绝对不足以隐藏高阳郡王所说的一次能够杀死数万人的机关的。就算有也不可能没有人发现。如果那不是一个传说,而是真的的话,那么这个机关就只能在地上了。但是,即便是在地上,一次要杀死几万人也是很难的。”

苏梦寒颇有几分兴致地猜测道:“难道是那中间的底下都是空的,底下隐藏着什么机关陷阱?”

谢安澜摇头,笑道:“苏会首,如果底下全部挖空了,能够埋得过武功高强的人么?”朝中可有不少武将都是武功高强之辈了。

苏梦寒道:“那陆夫人怎么看?”

谢安澜道:“我素来觉得,能够一下子秒杀上万人命的只有自然之力,比如天灾,比如瘟疫,比如水火。皇家自然不会在那里藏着什么瘟疫,更不可能招来天灾,那就只能是无情水火了。皇宫地势平台,而且水源并不充足,缺少引水杀人的条件。”

“那火岂不是更不可能?”苏梦寒道,“我进过宫,那里地势广阔,而且中间没有宫殿,是一个完全空旷平台的场地。四周都是高耸的宫墙,皇宫的宫墙都是有专门防火的,水火不侵。”

谢安澜笑道:“如果火在地下呢?”

“怎么说?”苏梦寒挑眉道。

谢安澜继续在桌上画着一个个格子,一边道:“如果让我设计的话,我会在这片广场的底下挖掘无数纵横的渠道,宫中地面都铺着大理寺,许多地方为了美观还有镂空的图样。因为是渠道,就不会呈现出底下全空的感觉。就算有感觉特别灵敏的人不小心踩到了也只会以为下面是排水的暗渠。等到需要的时候,只要往底下灌入打量的火油,源源不断的火油在渠道中注满之后必定会从镂空的地面溢出,到时候只需要一丝火星…方才苏会首也说过了,宫墙都是水火不侵的,甚至都不用担心火势蔓延的问题。等到不需要的时候,将火油排放干净,以水冲洗过,更不用担心有什么意外发生,不是么?”

苏梦寒仔细思索了半晌,竟然无法反驳。侧首看向陆离,“陆兄,你怎么看?”

陆离却看着谢安澜轻声道:“夫人聪慧,为夫佩服。”

谢安澜挑眉,“这么说,我猜对了?”

陆离微微点头,道:“差不多,不过夫人说漏了一些。承安门和弘文门之间的四个角落下面存着的都是火油,除了从地下灌入的,还有从上面往下倾倒的。据说…最多只需要一刻钟时间,就能让两门之间的空地上的火油将地面淹没五寸。”

而一刻钟之内,是绝对没有人能够攻破一座宫门的。甚至,根本不用等到一刻钟就可以直接放火了。一旦叛军进入,他们可能连半刻鈡的时间都没有。

谢安澜蹙眉,“修建这陷阱的人好歹毒啊。”这是真的一旦进入了其中一个也没办法或者出来。甚至只要一点火,连点火的这一方自己都没有喊停的办法了,“既然真的有这么厉害的东西,皇帝陛下为什么不用?”

陆离道:“还没到关键时候,牺牲别人的命,自然比暴露自己的底牌更好一些。”

苏梦寒有些好奇,“陆兄是怎么知道的?”

陆离淡淡瞥了他一眼,问道:“你想知道?”

苏梦寒笑道:“洗耳恭听。”

陆离道:“不告诉你。”

谢安澜抚额,对于某人的幼稚深感无颜见人。

苏梦寒倒很是大度地对谢安澜笑了笑。

远处,传来沉重的撞击声。

三人回头看向另一个方向,苏梦寒道:“高将军还在攻城,看来要快了。”

陆离道:“未必,退守内城,叛军只会比之前更加顽抗。”站起身来道:“我还有事,我们先走了。”

苏梦寒不解,“你现在能有什么事?”陆离一个小小的从六品通判,现在在内城里可说不上什么话。

陆离道:“有事。”

“……”苏梦寒一脸无语地看着他拉着谢安澜下楼去了。

如今内城局势紧张,但是街上的叛军倒是少了许多。不过街上依然没有什么人,只有偶尔能看到几个鬼鬼祟祟显然是出来探听消息的人。谢安澜任由陆离拉着走在街边,有些好奇的问道:“你好像对苏会首很有意见?”

“有么?”陆离侧首,仿佛不解地道。

“没有么?”谢安澜挑眉。

陆离淡定自若地道:“没有。”

谢安澜耸耸肩道:“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吧,我们现在要去做什么?”

陆离道:“去送一个找死的人一程。”

谢安澜一头雾水的任由陆离拉着走了。

不久之后,谢安澜依然有些茫然地坐在理王府和理王妃坐着喝茶。陆离和东方靖神神秘秘的去了书房玩阴谋诡计去了,谢安澜被排除在外,只能留下来和理王妃大眼对小眼。

上一次跟理王妃的聚会虽然算不上不欢而散,但是最后理王妃的失态还是给谢安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的。

不过理王妃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上次失态,拉着谢安澜的手依然是一贯的亲切温和。

“这几天,外面乱的很,陆夫人只怕是吓坏了吧?”理王妃含笑问道。

谢安澜垂眸,轻声道:“也还好,恰巧我们当时在内城里,寻了个地方躲了起来。幸好叛军并没有随意闯入民宅,所以也没有受到什么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