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伸手接过,看了一眼街道上正源源不断往宫门外冲去的兵马问道:“高将军可有什么打算?”

高裴道:“再往后的事情便都容易得多了,只需要扫平城中的叛军便是了。”

“如此,我们就不耽误高将军。”陆离拱手,拉着谢安澜告辞。高裴也不多说什么,毕竟她还有要事在身,也没有功夫在这里和陆离闲聊。

看着高裴上马,飞快地追上了前面的队伍。谢安澜问道:“我们现在做什么?”

陆离若有所思地沉吟了片刻问道:“穆翎的伤势不要紧吧?”

谢安澜眨巴了一下眼睛没说话,陆离也不为难,“如果他真的伤的动不了了,我们就去找苏梦寒吧。”

谢安澜连忙拉住他,“我们可以先去看看嘛,正好我也有好久没有去看过他了。”刚坦白完身份就遇到叛乱,她都没有功夫考虑穆翎以后见到她会有什么反应。苏梦寒说穆翎还派人帮过他们的忙,所以…应该没有问题吧?

陆离平静地看了自家夫人一眼,点头道:“也好,顺路去看看岳父大人可还安好。”

“嗯,我也有些担心。”

于是两人手拉手,愉快地出了内城直奔外城而去。

穆家

穆翎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屋檐下台阶上晒太阳,过了这么多天他的伤虽然还没有痊愈却也好了五六成了。可惜府中的老人们担心他的伤势,无论如何也不许他出门,就算是现在外城已经被援军夺回来了他还是只能坐在院子里放风。毕竟,虽然朝廷的兵马已经将外城夺回来了,但是谁知道会不会在哪个角落里还藏着几个穷凶极恶之徒了?大公子出去万一遇到了怎么办?

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穆翎觉得有些无聊。他也听苏梦寒说起过这些天他们的所作所为,还有无衣…想起自己曾经认下的弟弟,穆大公子觉得胸口的伤好像又严重了几分。他只想要一个乖巧可爱的弟弟啊,他对妹妹这种生物有很深的心理阴影。只要想起妹妹这个词,就不由自主的想起江怜那张跋扈丑陋的脸。至于说同样是弟弟的穆翌,穆大公子从来就没有将这个人看在眼里过,在他眼中一直以来穆翌都只是江怜身边的一个跟屁虫而已。

在此深深叹了口气,穆翎觉得其实这场叛乱来得正是时候。不然的话他要怎么面对无衣呢?

“穆兄,想什么事情让你这儿困扰啊?”一个清越动人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穆翎一怔,抬头看过去就看到一男一女一对璧人正站在院门口看着他。正是前些日子还一起吃过饭的陆离夫妇。陆离…陆夫人等于…谢无衣?!看着那张笑容绝艳,美丽动人的容颜,穆翎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和自己那个长相清俊的小兄弟当成同一个人。

“大公子,陆大人和陆夫人来访。”旁边,管事有些无奈地道。这两位太自来熟,根本不等他进去通报就跟着一起进来了。据说是无衣公子的好朋友,既然是无衣公子的好朋友以自家公子和无衣公子的关系他自然也不好拦着了。

穆翎木然地摆摆手,“哦,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管事左右看看,还是恭敬地点头退了下去。

谢安澜拉着陆离踏入院中,看着穆翎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很是愧疚,“那个…穆兄,之前实在是…”

穆翎抬手打断了她的话,摇摇头道:“没事,是我自己还没习惯,习惯了就好…”顶着她绝艳的脸蛋看了好半晌,还是不能习惯怎么办?

陆离有些不悦地将谢安澜拉到自己身后,眼神清冷地瞥了穆翎一眼。穆大公子顿时就不高兴了,爷看看自家弟弟…妹子怎么了?要不是这个混蛋,无衣怎么会变成女的?

这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么?

穆大公子剑眉微扬,对谢安澜招招手笑道:“好妹妹,过来让为兄看看。不然以后在街上遇到也认不出来怎么办?”

谢安澜被他的好妹妹叫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还是大方的走过去任由他看,笑道:“穆兄不生气了?”

穆翎耸耸肩,“原本也没生气啊,只是有些…祖父他老人家第一眼就看出来了,竟然也不提醒我。等着看我笑话呢吧。我说妹子,你这易容术不错啊,回头教教大哥呗。”谢安澜眨眨眼睛,“穆兄是打算男扮女装么?穆兄姿容绝代,若是画个女装倒也不难看。就是身材高了一点。”

穆翎无语,侧首看向一边的陆离懒洋洋的靠回了椅子里,“这个时候过来,是陆大人有事吧?什么事儿直说便是。”

陆离看着他,道:“换个地方。”

穆翎无所谓地耸耸肩起身道:“书房里谈吧。”

书房里,端着一杯茶水在喝的穆翎听了陆离的来意,忍不住猛烈的咳嗽起来,差点把自己给呛死。

“你…你说什么?麻烦你再说一遍。”一边抚着胸口喘气,一遍在心里暗暗叫苦,我的伤啊…好痛!

陆离有些不悦地皱眉,“我以为穆大公子的听力没有问题。”

穆翎轻哼一声,道:“你跟我说,趁现在京城里一片混乱,去抢德亲王给怀德郡王留下的财富?!陆大人,你缺钱缺疯了么?无衣啊,以后你还是跟着为兄吧,跟着穷光蛋没前途的。你看,一不小心缺钱缺疯了他就要玩命啊。”

谢安澜忍不住低声闷笑,抬头去看陆离。陆离道:“之前就应该直接去找苏梦寒。”苏梦寒虽然讨厌,但是至少脑子正常,胆子也大。

谢安澜无奈地道:“之前我也不知道你是来吓唬穆兄的啊。”

陆离道:“只是找几个人搬点东西而已,我怎么就吓他了?若不是我人手不够又被人盯得紧,找他干什么?”

穆翎眼皮一抬,“嗯?搬点东西而已?”

陆离不答,只是淡然问道:“去不去?”

不用犹豫,穆翎斩钉截铁地道:“去!”

跟穆翎商量完了要办的事,陆离和谢安澜便起身告辞了。之前没见面的百般纠结,真正见面了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尴尬。穆翎亲自送两人到院门口,还不忘叮嘱,“无衣啊,等不忙了别忘了还要请为兄吃饭喝酒,还有咱们的事儿也别忘了。”

谢安澜笑道:“放心便是,等这事儿了结了,我一定亲自上门想穆兄赔礼。”

穆翎叹气,“还是穆兄,叫声大哥不成么?”

谢安澜沉吟了片刻,开口叫道:“大哥。”

穆翎顿时大为欢喜,习惯性的伸手想要去拍谢安澜的肩膀,“乖,大哥我……”

手才刚到半空,就被陆离给伸手挡住了。穆翎撇撇嘴,很有颜眼色的收回了手,“嗯,今天没来得及准备,下次再给你礼物。妹夫啊,以后对大舅子要客气一些啊。你这样很容易挨揍的知不知道?”

陆离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拉起谢安澜直接走了。

被抛在身后的穆大公子暗暗磨牙,果然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欠揍的气息!

回到城里,高裴带着的援军还在围剿叛军,不过整个内城倒是比之前有活力多了。不知道是因为叛军和朝廷兵马的交锋还是因为那些躲在家里的人终于都肯从府邸里出来了。既然叛乱已经到了尾声,自然少不了有人想要来分一杯羹。哪怕只是杀了一个叛军呢,这些人也能够炫耀自己平安有功的。

“我们现在去哪儿?”谢安澜和陆离走在大街上并肩而行。时不时有人从身边跑过,与之前的冷清截然不同。

陆离想了想道:“去怀德郡王府。”

谢安澜心中暗道:“你刚刚指使人搬空人家的私藏,现在还要去人家家里,难道是打算落井下石么?”

两人到了怀德郡王福外面的时候,苏梦寒等人早已经将被关押的人都救了出来。不过这些老先生人被关押了好几天,又挨饿又受惊吓,有不少人都病的不清。现在内城里乱成一锅粥,苏梦寒也没有功夫专门派人一个一个的送回家,干脆就在怀德郡王府外面不远处的找了个院子暂且安置。又将林珏拎了过来给这些老大人看病。

幸好高裴的军队京城跟他们劫地牢发生的时间相差无几,原本还对他们紧追不舍的怀德郡王府侍卫很快就放弃了他们撤退了。

看到陆离和谢安澜携手进来,苏梦寒笑道:“你们两个倒是逍遥自在。”

谢安澜笑道:“我们可没有苏会首的绝世武功,来了不也是拖后腿的么?一切可顺利?”苏梦寒皱眉,无奈地道:“好像不太顺利。”

陆离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一众人,问道:“六部尚书和左右丞相怎么不在?”

苏梦寒耸耸肩,道:“我们去的时候就不在好么。这些大人们也说不清楚他们被关在什么地方去了。好像已经被带走两三天了。”

谢安澜和陆离对视一眼,这怀德郡王还真是很会找事儿啊。

“陆夫人?”旁边,正坐在屋檐下喝水的曹老大人看到谢安澜有些惊喜地道。

谢安澜扭头看到他,连忙走过去,“曹老大人,这些天你可还好?”在场的这些高官谢安澜一个都不认识,唯独曹老大人是见过的。何况她跟祁钰琳关系好,对她的公公自然更多几分尊重。他们刚到京城的时候曹老大人也给了陆离不少帮助。

曹老大人连连点头道:“好好好,老夫好得很。夫人果然也没事,难怪陆大人能那般处变不惊了。”那天他们可是亲眼看到那个女子被怀德郡王打得浑身是伤,狼狈不堪。但是看看眼前的女子,哪里有半点受过伤的模样?气色红润,言语带笑,显然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曹大人身边的几个老大人也纷纷看过来,都纷纷点头。

倒是谢安澜一脸茫然,“我当然没事儿,能有什么事儿么?”

曹老大人看了一眼在一边跟苏梦寒说话的陆离,摇摇头道:“看来陆大人没有跟你说,也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谢安澜直接在他身边蹲下来,道:“他不说,那老大人您跟我说说呗?”

“这…”曹老大人有些犹豫,他旁边的人道:“曹兄,跟陆夫人说说也是无妨。那日的事情地牢里的人都看到了,陆夫人心里有个底比较好。”

曹老大人一想也是,便将那日在地牢的事情都跟谢安澜说了一遍。顺便还表达了一下对陆四少竟然会开门撬锁这一技能的震惊和谴责。谦谦君子怎么能学如此不光明磊落的手段呢。谢安澜也不反驳,只在心中暗道:陆小四会开锁算什么?我也会啊。什么挂锁,电子锁,防盗锁统统难不倒她。当然,这既然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技能,就不说出来吓唬老人家了。黑锅就都让陆小四一个人背了吧。

幸好这些老先生如今刚刚逃出生天,一个个都心力交瘁倒是没有功夫揪着陆离的事情不放。略说了几句,谢安澜表示记住了一定规劝夫君弃恶从善,对她印象很好的曹老大人就爽快的放人了。

谢安澜坐在一边悠闲的看着正在和苏梦寒商议事情的陆离,一边在心中暗暗想着。难怪刚见面的时候看上去心情十分阴郁呢,看来怀德郡王是把他给惹毛了。她十分怀疑怀德郡王现在是不是还活着。当然,陆四少手无缚鸡之力,就算再生气也得憋着。但是…想起陆离之前特意去理王府的那一趟,陆四少是怎么说的来着?

去送一个找死的人一程。

正在沉思着,陆离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夫人在想什么?”

谢安澜伸手握住他的手,道:“我不会有事的。”

陆离瞥了一眼一院子坐的七零八落毫无形象的文官们,“曹老大人告诉夫人了?”

谢安澜伸手环住他的腰,靠进他怀中,“这个时候带我来这里,是不想让我的名声受损么?”

陆离并不说话,只是伸手轻抚着她柔顺的发丝。谢安澜笑道:“我可不是那些饱读三从四德的大家闺秀,就算真的名声受损,我也不会活不下去。”她只会想要让别人活不下去。

“咳咳。”身后,苏梦寒面带笑意地走了过来,叹息道:“陆大人和陆夫人果然是鹣鲽情深,让人羡慕啊。”

谢安澜翻着白眼,每次调侃人都是这句话,苏公子看起来也是词汇量贫乏啊,“羡慕啊?羡慕就去自己找一个呗。”

苏梦寒无奈地轻咳了两声道:“还是算了吧,我这样就别祸害别人了。”

谢安澜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有一句话不知道苏公子听说过没有?”

“洗耳恭听。”苏梦寒道。

谢安澜幽幽道:“祸害遗千年。”

苏梦寒不由得笑出声来,拱手道:“那就借夫人吉言了。”

陆离开口问道:“有什么事?”

苏梦寒挑眉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朝廷的兵马开始进攻怀德郡王府了,我来问问你们要不要一起去看看热闹。”

谢安澜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好看的?”

苏梦寒想了想,道:“确实是没什么好看的。”怀德郡王府就算隐藏的高手再多,也挡不住朝廷兵马的围攻。不过…“怀德郡王似乎没有打算逃走啊,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的傲气。”

陆离道:“也未必是他有傲气。”

“那你觉得是因为什么?”苏梦寒问道。

陆离淡然道:“也许是因为他已经死了,死了自然就不用逃走了。”

“死了?自裁么?”

陆离给了他一个你觉得可能么的眼神。苏梦寒手中的折扇一合,拍拍手道:“似乎很有趣,还是去看看吧。陆夫人,去不去?”

“去!”谢安澜饶有兴致地道。她有兴趣的是怀德郡王如果不是自裁的话,那么他是怎么死的。

苏梦寒很是彬彬有礼的做了个请的手势,似笑非笑地瞥了陆离一眼。既然你不去,那就只好我陪陆夫人去了。

陆离无声的牵着谢安澜的手一起走了出去。

第七十七章 舅甥对峙(二更)

怀德郡王府外面早已经围满了朝廷的援军。之前怀德郡王府的守卫就被苏梦寒等人放到了一大批,袁文龙又带着人离开了,王府里自然也就没有多少战力了。有昭平帝的金牌令箭开道,陆离三人十分顺利的跟着援军一起杀进了王府。

只是…进了王府之后看到的情形却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王府大厅里,怀德郡王躺在地上浑身是血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领头的将领上前查看,似乎愣了一愣。这看起来不像是自杀的啊。

“什么人?!出来!”那中年将军眼神突然一凛,厉声道。

一声低低的呜咽声从后面传来,直接一个一身狼狈的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原本美丽的容颜上右半边又红又肿,另一边却精致美丽,更是衬得受伤的脸丑陋不堪。她身上衣衫破碎,衣服上手上都沾满了血迹。被撕裂的衣衫还露出了里面原本雪白现在却满是青青紫紫的肌肤。

“你是什么人?”将军手中的长剑一动不动的指着来人。

女子看了一眼地上的怀德郡王,眼中满是惊惧仿佛一只受惊了的小鸟。

“我…我…”女子说这话,突然眼睛一闭朝着地上倒了下去。当的一声,雪亮的匕首从她手中掉下来落到了地上。

将军皱了皱眉,也看明白了八成是这个女子杀了怀德郡王。想了想,沉声道:“先将她关起来,稍后禀告了高将军再做处置。”

旁边,苏梦寒轻咳了一声道:“将军。”

那将军回头,看向苏梦寒,“公子有何赐教?”

苏梦寒看向谢安澜,谢安澜无奈地道:“将军,这位姑娘…好像是户部沈尚书的千金。”

“沈尚书的…”将军顿时愣住了,户部尚书的千金怎么会在这里?难不成真的是怀德郡王丧心病狂了,不仅抓了六部尚书,连人家的女儿也不放过?看他的表情就能猜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谢安澜在心中暗暗吐槽,这位可不是被抓来的,人家是自己送上门来大义救父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沈含双上门了这么多天,怀德郡王却没有将沈尚书给放了。

“这…”将军犹豫着,虽然他们不归户部管,但是军中的命脉——粮草却是捏在户部手里的。犹豫了片刻,将军吩咐道:“找个好点的地方安置沈小姐,在找个大夫来看看。”好好地一个千金小姐遇到这种事情,也是作孽啊。

确定了怀德郡王已经死了,他们的事情也就完了。不过现在内城还没有完全安定下来,所以怀德郡王的尸体该怎么处置一个小小的四品将军自然也做不了主的。所以只能依然任由他这么躺在堂中,只是让人在门外守着,免得到时候不好向上峰交代。

陆离漫步走到怀德郡王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已经死去了多时的尸体。怀德郡王的眼睛依然大大的睁开着,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又仿佛有着无限的懊悔。苏梦寒轻咳了一声,满屋子的血腥味和酒味让他觉得很不舒服,“还不走么?怀德郡王的尸体看起来很有趣?”

陆离淡淡地应了一声,“还好,死的真难看。”

苏梦寒凑近了两步,微微皱眉道:“还好啊,死的更难看的人多得是。”

陆离低头看向怀德郡王腹部地刀伤,皱了皱眉。谢安澜也跟着凑了过去蹲下来看了看,她跟陆离的意见非常完全不同,“好漂亮的刀口。”

“……”陆离和苏梦寒双双看向满脸赞叹的某人。

谢安澜想要伸手去摸,被陆离一把抓住了手拉了回来。只得撇撇嘴放弃了,好吧,不摸就是了。

“别小看这个刀口,一把小巧的刀子这么近距离的送进去,如果是在慌乱中是很难一刀就把人给捅死的。但是这一刀位置非常好,力道用的也很巧妙,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从内部开出一个完美的血洞。如果只是普通的捅一刀的话,怀德郡王的力气远在沈含双之上,又是习武之人,反击之下沈含双有可能性命不保。但是这一刀下去,怀德郡王再想要反击根本不太可能了。然后,再在他胸口插上一刀,如果是我的话,绝对可以保证他不发出一点声音就一命归西。但是…沈含双的话应该还不够才对,为什么没有引来外面的侍卫呢?”

苏梦寒抬手掩住唇角闷咳了两声,竭力阻止自己嘴角抽动的冲动,“你是说腹部这一刀才是致命伤?”

谢安澜点头道:“胸口那一刀只是随便插上去的,并没有伤到要害。怀德郡王是流血过多才死的。我估计,从他受伤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中间最少隔了一刻钟。咱们这位沈小姐不但是个用刀高手,心也够狠的啊,没想到上雍皇城中竟然还有如此独特的奇女子啊。”能活生生看着一个人被放血而死,这是一般的大家闺秀么?就算是普通的杀人犯也做不到吧?

苏梦寒默然地看着蹲在地上兴致勃勃的女子:你难道没发现,你自己也是一个独特的奇女子么?这世上恐怕也没有几个女人会蹲在尸体傍边兴致勃勃的分析伤口了。响起之前在陆家看到的那个老老实实的谢秀才。这父女俩…差的也太多了,真的是亲生的?还是说,陆大人果然是人中俊杰,才成婚不过两三年,就能将一个小家碧玉教导的如此凶残?

苏梦寒很快掐灭了这个念头:这两个人,怎么看都是陆离才是被教导的那个。

仿佛察觉了苏梦寒心底的诽谤,陆离冷眼瞥了他一眼,伸手拉着谢安澜起身,“我们走吧。”

谢安澜点点头,很快抛弃了怀德郡王的尸体跟着陆离并肩出门了。只是忍不住问道:“你说,为什么这么长的时间,怀德郡王府的侍卫竟然都没发现他们家王爷被人杀了呢?我看怀德郡王的尸体死了应该又快一个时辰了。”

陆离漫不关心,“谁知道,或许是怀德郡王府的侍卫玩忽职守吧。”

此时皇城的另一边,高裴却遇到了麻烦。宫门口,袁文龙带着一群人挡在了援军的跟前。纵然高裴率领的援军所向披靡,答案是看到被刀架在脖子上的人的时候却还是只能停止了。

六部尚书,左右丞相,还有一位已经年过七十高领满头白发颤颤巍巍地老先生。这位老先生同样也是正一品的朝廷大员,加封荣禄大夫衔。原本已经致仕在家休养了,谁料运气不好碰巧那天进宫求见皇帝,就一道儿被抓来了。这位还有一个比较特殊的身份,也是袁文龙将他带到这里来的原因之一,他曾经是昭平帝的授业老师。

宫门口一时僵持了起来,高裴翻身下马,沉声道:“袁将军,放下兵器投降吧。”

袁文龙冷笑一声,道:“高少将军,你们高将倒是满门忠烈,老夫佩服的很。”

高裴叹了口气,“袁家也曾经是满门忠烈。”甚至比高家更盛,袁家满门是真的死的只剩下袁文龙一个了。身为外戚国舅,袁文龙以及袁家都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仗势欺人的事情,高裴并不愿意这样的家族最后落了个满身骂名,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

“住口!”这句话却激怒了袁文龙,极大的愤怒让他忍不住剧烈的咳嗽,好半天才捂着胸口冷声道:“不用跟老夫说这些废话,让东方明昭来跟老夫说话!他若是不来…每过一刻钟,老夫就砍下一颗人头,等到所有人都死光了,老夫就将他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全部公告天下!”

高裴脸色微变,抬头看向身后宫城的城楼。城楼上已经有人转身入宫去禀告昭平帝了。

“袁老将军,你应该知道从内宫到这里,一来一去一刻钟根本不够。”高裴道。

袁文龙冷笑道:“若是他不想这些重臣死,自然是够的。东方明昭!你给老夫出来!”最后袁文龙厉声吼道,苍老的声音带着凄厉的意味响彻了整个宫门周围。这花甲老人起兵叛乱,死伤无数。本该是人人痛恨的对象,但是听着他这一声怒吼,不知怎么的许多人都感觉到心中微微发酸。

城楼上并没有动静,也没有看到昭平帝的踪迹。高裴皱眉,道:“袁老将军,陛下……”

袁文龙笑道:“高将军,不如你跟本王赌一把,就赌东方明昭现在在不在这扇宫门背后?东方明昭,你这个缩头乌龟!丧心病狂的白眼狼!你有本事给老夫出来!好…好!你不肯出来是么?老夫改变主意了!先将你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告知与众,再杀了你这些走狗!看你还要怎么当这个皇帝!”

“舅舅!”昭平帝的声音突然在城楼上响起。

众人抬头,果然看到昭平帝衣冠整齐的出现在了城留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下面的众人。

“叩见陛下!”高裴等一众援军齐声跪地参拜。

昭平帝神色深沉,沉声道:“众卿平乱有功,都辛苦了。平身吧。”

“谢陛下!”

袁文龙嘲弄地抬头看着楼上的昭平帝,“你果然在这里。”

昭平帝神色沉痛,“舅舅,你是朕的亲舅舅,你为何要反朕?若是有什么不满还是有什么需要,你尽管跟朕提,朕难道还会不同意么?”

袁文龙冷笑道:“为何要反你?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尽管跟你提?老夫要你的命你肯给么?老夫要我袁家满门的性命,他们能活回来么?”

昭平帝叹了口气,“果然是为了当年的事情,舅舅,当年袁家满门在宫变中丢了性命,朕也很是心痛,但是……”

“住口!”袁文龙厉声道:“老夫不想听你的虚情假意!今天老夫既然站在了这里,你以为老夫还会被蒙在鼓里么?东方明昭,二十二年前的叛乱,分明是你……”

嗖嗖连声轻响,两道羽箭从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射向了正在说话的袁文龙。袁文龙冷笑一声,抬手就抓过了一个人顶在了自己的位置上。那人立刻被两只羽箭一左一右射了个对穿。连一个字都没来得及吐出便命丧当场了。

被抓过来的倒霉鬼,正是户部尚书沈大人。

袁文龙放声大笑起来,“东方明昭,老夫早就知道你想要玩杀人灭口这一套。你尽管让人放箭,老夫看看是你这六部尚书先死光还是老夫先死!”

看到沈尚书的死,其他人顿时都吓得双腿发抖,“陛下!陛下救命啊!”

谢安澜等人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沈尚书中箭倒地的情形。不过三人并没有上前,而是混在一群同样是匆匆赶来的官员以及权贵们中间并不起眼。只是匆忙赶来的众人此时面上虽然不显心中却懊恼不已。暗暗后悔没有将自己跨出门的那条腿给打折了。这袁文龙说得显然是皇帝陛下做得什么不光彩的事情啊,他们听了以后日子还能好过?幸好的是,不止是他们听了。周围还有数万的兵马和数百位同僚。所谓法不责众……

城楼上,昭平帝原本斯文雍容的面容有些铁青而扭曲。保养的极好的一只手狠狠地抓住城墙,声音却是强挤出来的镇定和从容,“朕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舅舅,你到底是听了谁的谗言才酿成今日之祸?只要你投降,朕会对你重新发落的。”

袁文龙呵呵的笑了连声道:“从轻发落?老夫用不着了。你想知道老夫是怎么知道的?好啊,老夫告诉你,允贺当年将你的密信全部留了下来,包括你令他暗中截留消息,阻止前代睿王收到消息的密信一起。允贺被叛军杀了,袁家老宅也被叛军一把火烧成了灰,你是不是就以为没有后顾之忧了?哈哈,你也没想到吧,他早早地察觉到不对,将那些迷信全部藏到了另一个地方!一个你绝对不会猜到的地方!”

一年上了年纪的老臣都还记得袁文龙所说的人。允贺,袁允贺,袁家的嫡长子。如果不死的话,如今也应该是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了。又听他提起前代睿王等等,许多人都暗暗变了脸色,二十二年前,宫变之后没多久,睿王就死了。原因是因为贻误战机令叛军血洗京城,羞愧难容病逝的。前代睿王是先皇的堂弟,因为战功赫赫本就受先帝忌惮,新皇登基不过一年就出了这样的大事,虽然皇帝没有降罪但是睿王府从此一落千丈。若不是如今的睿王,当时的睿王世子东方明烈跟他父王一样是个战场上的奇才,只怕睿王府如今已经不复存在了。

当年的事情…竟然是皇帝陛下暗中授意袁允贺所为么?

那么…所有人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骨子里透出来浑身上下都被冻僵了一般隐隐作痛。

第七十八章 杀人灭口

如果当年睿王回京救驾的时间延误是昭平帝暗中授意所致,那么…那场叛乱本身,又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毕竟从这一次昭平帝的表现来看,绝对算不上是一个不怕死的人。当然,年轻时候英勇无畏,年纪大了之后贪生怕死的人也很多,但是被袁文龙揭露出了这样的内情之后,就忍不住让人在心中怀疑了。如果不是有绝对的把握能够全身而退,昭平帝怎么敢不让睿王回京救驾,他就不怕自己真的一不小心被仁亲王给弄死了?

昭平帝眼神阴郁的盯着下面的袁文龙。他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如此感受过如此狼狈的感觉了。

好一会儿,昭平帝方才沉声道:“舅舅,你在说什么,朕听不明白。你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了么?”

袁文龙冷然道:“老夫知道你不会承认,那又如何,老夫只要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是一个怎样的伪君子就够了。哈哈,高阳郡王,理王。”袁文龙目光落到了刚刚赶到的东方靖和高阳郡王身上,笑道:“两位只怕还不知道吧,你们的父王就是死在东方明昭的算计之下,只可怜…先代理王拼死救驾,落了个死无全尸啊。”

东方靖和高阳郡王都不由得变了脸色。

昭平帝沉声道:“休要听他胡说八道,袁文龙丧心病狂阴谋逆上,他说的话岂能信?还不给朕将逆贼拿下!”

袁文龙手中的刀架在了须发皆白的荣禄大夫脖子上,恨声道:“老夫原本也没有几天可活了,什么时候死都不打紧。东方明昭,你为了坐稳皇位,毫不顾念手足亲情,更不顾及袁家对你的扶持帮助和血脉之情,还有那么多朝廷勋贵的性命!伤心病逝,灭绝人性!当初帮了你是我袁家有眼无珠,教出这样的禽兽,老大人,你可对得起天下黎民和这东陵皇室列祖列宗?”

被袁文龙挟持的荣禄大夫颤颤巍巍地站在袁文龙跟前,忍不住抬头去看城楼上的人。他年事已高,其实已经看不太清楚那么远的地方,却还是忍不住睁开眼睛想要看过去。

“陛下不会做这种事情的!”老大人身体颤抖着,声音却坚定地道。

袁文龙嘲弄地大笑出声,“哈哈,好一个好老师!所有人听着,东方明昭的所有罪证就放在袁……”

“放箭!杀了他!”昭平帝终于忍无可忍,厉声道。

几十只羽箭齐刷刷地射向了袁文龙。所有人都知道昭平帝是想要杀人灭口,但是在场的人却无人敢阻拦。却见袁文龙唇边勾出一道诡异的笑容,拉着荣禄大夫往一边闪去。那些隐藏在四周的弓箭手却并没有翻过他,甚至不管不顾会不会伤到无辜的人,羽箭如暴雨一般射向了袁文龙。袁文龙已经年过花甲,身体早就不如年轻时候,哪里躲得过这么多羽箭,不过片刻就中了一箭,身子顿了一下。他却在最后一刻将荣禄大夫推了出去。

又三支箭齐齐射中了他的心口,袁文龙僵直着身子倒在了荣禄大夫的脚边。

那须发雪白的老大人都手忍不住颤了颤,倒在地上的袁文龙尚未气绝,对着他呵呵一笑,口中鲜血源源不断的流出,“那所谓的证据…都是我编出来的,如果没有做这些事…他、心虚…什么…”

话音落,袁文龙的呼吸便完全停止了,只有一双眼睛还定定地望着荣禄大夫,仿佛带着嘲弄的意味:教出这样的学生,你对得起天下百姓和列祖列宗么?

荣禄大夫看着他的尸体,仰天长叹了一声,泪如雨下。

“老大人…”旁边的人见他如此,有些担忧的想要上前。却见荣禄大夫突然抓起落在脚边的两支羽箭,用力朝着自己心口刺了下去。一个七旬老人,竟然当真用两支羽箭刺进了自己的胸膛,可见用的力气之大,决心之坚定。

“老夫愧对先帝!愧对列祖列宗!老夫是罪人啊!”荣禄大夫低声喃喃着跌落在了地上。

在城楼上看到这一幕的昭平帝险些捏碎了城留上的砖头。如果之前袁文龙那些话还能让人半信半疑的话,荣禄大夫的所作所为就让人将五分的怀疑提升到了八分。连他的老师都不相信他,还有谁能相信他是无辜的?

宫门外一片寂静无声,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不敢说话。即便是许多人心中有什么想法,也只能生生地憋了回去。

城楼上,脸色铁青的昭平帝最终也只是冷哼了一声,拂袖转身回国去了。

一场原本以为应该腥风血雨的叛乱,就这么结束了。当然朝廷付出的代价也并非不惨烈,除了户部尚书沈大人被杀,荣禄大夫自尽,方才袁文龙片刻躲闪的乱箭中,右丞相当场中箭身亡,礼部尚书身受重伤。另外几位虽然侥幸留下了一条性命,但是吓得也不轻。心理阴影只怕也要跟着他们一辈子了。

皇帝拂袖而去,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纷纷看向高阳郡王和理王,见两人都是一脸的魂不守舍,这才想起来…是了,这两位的父辈都是在那年的宫变中死去的。如今袁文龙临死前爆出了这样的消息,袁文龙自己死了倒是干净,这两位,还有那些还活着的宗室郡王们以后的日子只怕是要不好过了。

最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众人只得悄无声息的各自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