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澜站在睿王身边不着痕迹的瞥了瞥嘴,身体不适?只怕身体不适的不是昭平帝而是别人吧?她方才分明看到睿王眼底一闪而过的不悦,如果昭平帝真的是身体不适来不了,睿王绝对不高兴的。只能是昭平帝因为别的原因来不了或者说不想来,却推脱说自己身体不适不能来。

谢安澜表示,有这样心大的皇帝也是够了。这个跟胤安的约定可是昭平帝自己跟宇文策定下的。现在他倒是一点儿也不紧张了,要知道胤安和东陵现在的成绩并没有太明显的差距,甚至东陵还略输了一筹。难不成,昭平帝就希望东陵输了?有病啊。

睿王道:“既然如此,就开始吧。诸位请坐。”

站在睿王身后的权贵们也都纷纷落座,谢安澜也分到了一个距离睿王最近的作为。不过谢安澜发现今天的看台上好像少了不少人,比如说...昨天一整天都不在状态的景宁侯就没有出现在人群中。

经过一夜的休息,比武的选手们显然都恢复了元气。今天的比武激烈程度比起昨天也不遑多让。不过因为谢无衣的退出,最后进入前五的只有四人。也就是说这四个人不管打得怎么昏天黑地,谢无衣都稳坐这次比赛的第五名。

对于谢无衣的退出,东陵这边是有些遗憾的,而胤安那边则是有些轻蔑。在胤安人的眼中,这等于是临阵脱逃。胤安人就算是知道打不赢,也绝不会放弃比赛的。所以坐在台下看比武的时候,谢安澜觉得胤安那边至少有一半的人都在她。

宇文策似乎也对谢无衣的退出感到好奇,“以无衣公子的身手,说不定可以争一下前三,这么早退出,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谢安澜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瞎扯,想要忽悠本大神上台去送死,门都没有。

自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昨天打赢扎理佟纯粹是取巧,而且扎理佟的优势很明显,弱点也很明显。但是这样的运气可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有。至少今天最后剩下的四位看起来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谢安澜跟高裴较量过,虽然没有用全力。她或许可以冒险杀了高裴,但是凭实力她绝对是打不过高裴的。而在这四个人中,高裴的实力甚至都不能算是最顶尖的。跟高裴一起进入前五的另一个东陵人看上去似乎就比高裴还要厉害一些。高裴毕竟是个武将,而绝大多数在战场上能够所向无敌的武将甚至都打不过江湖上一个普通的一流高手。

当然,睿王和宇文策这样的例外。他们绝不是按照普通武将的训练教育出来的。

谢安澜坐在睿王身边,状似乖巧地道:“多谢摄政王抬举,不过师父说我年纪还小,不用那么着急。如今爬到太高了,万一真的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就不好看了。”所以,不是本大神不敢上,是师父不让好么?

睿王意味深长的瞥了徒弟一眼,十分给面子的点了点头道:“不错,这次虽然是两国比武,但是没有参加比武的高手也多得是。若是让这孩子狂妄自大了,以后遇到真正的高手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事。毕竟本王也不能时时将她拘在身边。”

“睿王殿下真是用心良苦。”身后有人恭维道。

宇文策嗤笑了一声,似乎对睿王的说法很不以为然。睿王当然也没有非要说服他的意思,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继续盯着台上了。

虽然现在比武还在继续,但是谢安澜却知道很多人的心思已经不在比武上面了。毕竟朝堂上的人真正关注的也不是比武的胜负,而是胜负之后的利益,已经之后的两国联姻。只是胤安摄政王已经到了东陵好些日子了,两国却依然没有在和亲这件事情上达成一致,可见这事儿似乎比两国比武还要麻烦。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胤安能够和亲的人选是在世让东陵无法接受。

胤安帝自己自然也是有公主的,这些年过得憋屈,胤安帝就只能可劲儿的生孩子。问题是,宇文策是自己想要跟东陵联姻,可不是想要替胤安帝找一个厉害的帮手。但是偏偏宇文策膝下儿子倒是有一个,郡主却只有一个名声在东陵烂大街的宇文静,和并不比宇文静好多少的外甥女兰阳郡主。昭平帝自己肯定是不会愿意娶这两个女人中的任何一个的,宗室的几位亲王郡王都已经成婚。至于权贵世家,更不要想了。让自己的嫡子娶一个这种女人?就算不是需要继承家业的嫡长子也不行!

睿王殿下倒是没有成亲,不过估计宇文策也绝不会愿意将两个郡主嫁给睿王。若是和亲的郡主当真进了睿王府,大概也就跟胤安没什么关系了。连宇文策自己都搞不定睿王,他又怎么可能指望自己的女儿或者外甥女呢?

第二天的比武就在这种围观的百姓兴致高昂,观战的权贵们心不在焉的气氛中结束了。最后前五名中,第一第三分别是胤安人,第二第四第五是东陵人,大家都差不多。最后算下来东陵差了胤安两分,输了。

这个结果一出来,胤安这边自然是一片欢腾,东陵这边的气氛就显得有些凝重了。虽然两分之差其实并不算什么大事,但是问题就在于赌注下得太大了,输了地道结果就会显得格外的惨烈。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谢安澜这跟着睿王与宇文策寒暄了两句便转身回府了。

回到府中坐下来,睿王看着徒弟心不在焉的模样挑眉道:“在想什么?”

谢安澜道:“我们输了。”

睿王道:“是啊,输了。”

谢安澜犹豫了一下,道:“如果我参加第三轮比武......”睿王瞥了她一眼,道:“别想得太多,那四个人的武功都远在你之上,若是再给两个越时间,你或许能够越过第四名。但是现在,就算你用尽全力只怕也只能险胜第四。你自己...也必然会重伤。你觉得划算么?”

谢安澜摇头,坚定地道:“不划算。”

睿王道:“确实是不划算,这既然是陛下定下的约定,就让他自己的去操心吧。你已经替东陵赢回了三局,算是对得起他们了。”

谢安澜其实也毕竟没有多么愧疚,不过是不可避免的胡思乱想一下罢了,只是有些遗憾,“陛下那么轻易答应这个约定,我还以为他应该有很大的胜算呢。”结果从一开始东陵就略输于胤安一些,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了比武结束。并没有什么能让人惊喜的反转。

睿王靠着椅子的扶手,一只手撑着额头思索着道:”或许,他就是想要输呢?“

“这怎么可能?”谢安澜道。不管昭平帝这人怎么样,只要他脑子正常就绝不会想要自己将一座矿脉和三十里的疆土交出去。再蠢的人也不会喜欢干损己利人的事情。

睿王轻叹了口气道:“是啊,这怎么可能呢。”

谢安澜偏着头打量着自家师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她家师父的眼神在一瞬间闪过了几分忧郁。

门外,侍卫匆匆进来禀告,“启禀王爷,陛下急召王爷入宫见驾。”

睿王点点头站起身来,“本王入宫一趟,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谢安澜点点头道:“是,师父。师父,小心。”

睿王不由莞尔一笑道:“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谢安澜耸耸肩,心中暗道:“谁知道昭平帝会不会趁机干掉你?以昭平帝对自己亲兄弟的手段,可不是做不出来这种事情的人。”

回到家里,谢安澜还在纠结这个问题。陆离从衙门回来就看到她坐在书房里的书案后面托着下巴冥思苦想。听到脚步声,谢安澜抬起头来看到站在门口的陆离他一笑道:“回来了?今天好早啊。”外面的天都还没有黑。

陆离摇摇头道:“今天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在想什么?”陆离走到谢安澜身边坐下来,轻声问道。

谢安澜将自己的担忧告诉了陆离,陆离摇头道:“陛下现在不会对睿王下手的。”

“怎么说?”谢安澜不解。

陆离道:“若是睿王死在了京城,特别是死在了皇宫里了。整个西北军都会发生暴动。西北军是东陵抵挡胤安和西戎的重要屏障,若是西北军暴乱,西戎和胤安必定会趁势出兵,到时候......“

谢安澜一愣,抬眼看了一下不远处陆离挂在墙上的一副疆域图,凝眉思索着。

陆离见她如此,有些关切地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比武东陵输了。”谢安澜道。

陆离点头,这么大的消息,他自然是早就知道了。

谢安澜道:“难道从一开始...陛下就打算将矿脉和那三十里的地方送给胤安?为的...是让西北军换一个驻扎地?“西北军的驻扎地正好就在这三十里的范围内,距离那座新发现的矿脉也不远。这对于昭平帝来说也许是太危险了。因为有了矿脉就可以采矿,然后就可以换钱,铸造兵器,矿建军队等等。在东陵私自采矿是要杀头的重罪,但是如果是在睿王的防区范围内,他想要做什么谁又能知道?

谢安澜喃喃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宁与友邦,不予家奴?”

抬起头来去看陆离,陆离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谢安澜蹙眉道:“你早就知道了?”

陆离摇摇头道:“猜测,但是...前世东陵的边境并没有改变过。”

“难道是师父极力反对?”谢安澜道。

陆离摇头道:“不可能,如果是睿王反对他就必须在比武开始之前提出。比武输了才反对,即便是睿王的名声也会大受损失。就算是西北军也不会赞同他的做法。”诚信是很重要的品德,睿王和西北军可以一开始就反对这个赌局,但是却不能再全程参与之后却在最后发现自己输了反口不认。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睿王的名声就毁于一旦了。

陆离把玩着她的发丝道:“我觉得...应该是从头到尾就没有发生过比武这件事。”

“嗯?”谢安澜好奇地看着他。陆离道:“这应该算是大事,就算我当时不知道,后来也不可能一点儿也没有听说过。事实上,我觉得这次的比武除了那所谓的矿脉和三十里的土地以外,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除非...陛下暗地里跟宇文策达成了什么协议,只是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法子履行约定。”

谢安澜蹙眉,道:“如果真的是这样,你觉得...西北军的新的驻地会在哪儿?”

陆离拉着谢安澜来到墙边挂着的疆域图前,指了指一个空白的地方道:“这里。”

谢安澜睁大了眼睛看着陆离指的地方,半晌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忍不住道:“皇帝陛下的脑子真的没问题吗?”那种鬼地方让睿王和西北军待着什么都不干,却把东陵在西北的大门向这胤安敞开,皇帝陛下其实是想要体会一把什么叫做亡国之君吧?

陆离不由得一笑,“这里距离肃州的府城不过一百多里,本身去靠近北海和一大片丛林。那地方终年寒冷荒无人烟,许多地方更是寸草不生。出没最多的是那些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和山贼马匪。为了对付这些人,肃州都指挥使麾下的兵马比别处都要多一些,镇守肃州的大约有将近十万人,当然也可可能就是为了防备西北军的。”

“一旦西北军挪动了驻防地点,他们留下来的空白立刻就会被昭平帝派心腹将领填补。到时候..西北有胤安人和西戎人,北面是北海和原始丛林,东南是昭平帝的心腹重兵驻守,西北军......”陆离意味深长的住了口。

谢安澜略有些惊讶,“没想到,昭平帝竟然还有战略眼光?”

不过,总的来说还是一个昏君!

第二百零一章 宁做太平犬(一更)

“能从那么多兄弟中抢到皇帝宝座,总还是要有些本事的。”陆离淡淡地笑道。

陆离似乎一直对昭平帝的印象都不算非常的坏,或许是在他的眼中,所有的上位者都是差不多的。昭平帝既然在争夺皇位的时候赢得了胜利,他就有放纵和任性的权利,而如果将来昭平帝被某个野心勃勃的皇室宗亲,甚至可能是普通的人揭竿而起推翻了,陆离也不会对他报以同情的。

身在什么样的位置就可以行使什么样的权利,同样,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就要有为了这个决定付出代价的觉悟。

谢安澜耸耸肩,道:“那么,除了限制西北军,东陵还能得到什么呢?”

陆离道:“能够限制西北军的,就已经是陛下最大的收获了。”

谢安澜蹙眉道:“难道昭平帝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师父对他那个皇位根本没有任何想法。”

陆离轻叹了一口气,道:“如果昭平帝也如夫人这般用人不疑,说不定他早就被人踢下皇位了。”

谢安澜狠狠地瞪他一眼,陆离笑道:“夫人当知道,很多时候用人不疑并不是什么优秀的品质,因为…这世上大多数人并没有识人的眼光。而皇帝这个…职业?注定了是要多疑的,无论他是昏君还是明君。”

谢安澜翻了个白眼,“这个理论我好像听你提起过。”

陆离点点头道:“所以,皇帝陛下多疑这件事,并不是他的错,因为如果他不多疑的话,说不定坐不上这个位置。”

谢安澜道:“这么说,那你觉得皇帝陛下是哪里错了?”别以为一直说好话我就看不出来你对昭平帝不以为然的态度。

“他蠢。”陆离淡淡道。

谢安澜无语,抬起下巴傲视着眼前的俊雅男子,“陆大人,傲慢是原罪。”

陆离微笑,“多谢夫人提醒。”

谢安澜起身走到一边的窗口,转过身来背靠着窗口望着不远处坐着的陆离道:“所以,皇帝陛下现在打算派你去肃州,是表示他相信你么?”

陆离道:“只是因为他觉得我比较好拿捏而已。一个刚入朝堂的六品小官,跟家族近乎决裂,对父亲不孝,甚至…暗地里,可能还有那么一点见不得光的事情,比如说…杀人,假公济私。这样的人,如果想要往上爬,除了紧紧的抓着皇帝陛下,还能怎么办?毕竟,皇帝陛下只要随便一句话,就可以让我万劫不复。而恰巧,睿王最讨厌我这种人。”

谢安澜眨眨眼睛,诚恳地道:“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她没看出来睿王有多么讨厌陆离的。

陆离道:“我也很讨厌睿王。”

谢安澜了然地点点头,安慰道:“我明白,就像我也讨厌长得比我漂亮的女人一样。”

谢安澜击掌道:“总之,就是皇帝陛下自以为抓住了你的小辫子和弱点。打算将你扔到肃州去牵制睿王。因为如果他将你的真面目公之于众的话,即便是睿王也无法容忍你。而你是个聪明人,所以绝对不会倒戈相向暗地里跟睿王暗通款曲,是这个意思么?”

陆离点点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谢安澜真诚地道:“皇帝陛下不仅多疑,还眼瞎。”

谢安澜真心的比较好奇,陆离暗地里到底是干了什么才让皇帝陛下觉得他是一个卑鄙无耻,为了往上爬不顾一切的家伙的?

陆离并不在意他现在的老板眼睛瞎不瞎,走过去将她揽入怀中轻声道:“最近我可能会有些忙,夫人如果没事的话,可以收拾一下行李了。去肃州,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不过为了让陛下更放心一些,我决定还是应该再给他一份投名状。对了,让你师父最近小心一点。”

谢安澜愣了愣,咂舌道:“你该不会告诉我,你打算去行刺睿王吧?”

陆离道:“只是替那些脑子被驴踩过的蠢货出点主意。”

“昭平帝想要刺杀师父?”谢安澜敏锐的察觉到陆离话中的含义。陆离似笑非笑地道:“你师父他老人家的仇人不少,当然这里面也包括皇帝陛下。”

“陆离是这么说的?”睿王府里,睿王正悠然的坐在屋檐下的椅子里喝茶。虽然在边关风餐露宿了二十多年,一旦卸去了战袍他看上去依然是一个尊贵优雅的王侯。举手投足带着仿佛与生俱来的优雅。

谢安澜坐在他下首,没什么形象的磕着瓜子。动作不太优雅,但是却也不显得粗俗,反倒是带着几分随性和洒脱。点了点头道:“是啊,他就是这么说的。”

睿王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谢安澜眨眨眼睛,“师父不生气么?”为了东陵苦守边疆二十多年,就连唯一的妹妹都死的不明不白,换来的却是上位者的忌恨和暗杀,换了是谁都会心寒的。

睿王道:“从我曾祖父起,睿王府就掌握着东陵三分之一的兵权。我曾祖父,祖父,还有我父王,再到我,每年遇到的刺杀没有十次也有八次。这其中必然有绝大部分都是敌国派来的刺客,但是还有的呢?”

谢安澜惊讶,“这么多…师父你们好能忍啊。”都快成忍者神龟了。

睿王撑着下巴看着她,道:“不然怎么办?举起反旗,推翻了皇帝自己上么?东陵四周强敌环视虎视眈眈,一旦东陵发生内乱,周围的国家变化群起而攻之。到时候,死的就不是那些战场上的士兵了,而是无数的黎民百姓。即便是最后我们自己上位了,谁敢保证…我们不会变得跟他们一样的多疑?人是会变的,最初的高祖将兵权交付给睿王府的时候,绝对没有想过有一天他和他的子孙后代会防备甚至想要将我们铲除而后快。但是睿王府的强大,足以让任何一个上位者感到不安。”

谢安澜沉默,睿王的话她自然明白,她甚至比这个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明白。因为她曾经也是这样的人。虽然狐狸窝的人从不被规则所拘束,但是那是因为她们永远都默守着一个最不可动摇的规则:守护国家,守护生活在片土地上的人。为了这个,她们可以不惜一切。她们的运气比睿王好,因为她们没有生活在这样一个皇权至上的时代,她们的头顶上永远有绝对信任她们的上司保护着,她们身边也永远都有为了同一个理想而奋斗的同袍。

“难道,就这么忍下去吗?”谢安澜问道。

为了百姓这个理由她能够接受,但是体谅昭平帝?抱歉,她没有那么宽阔的心胸。

睿王挑眉一笑道:“自然不会。”

“睿王府的底线是百姓和江山,不是…”抬手指了指皇宫的方向。

谢安澜了然,睿王并不在乎昭平帝会怎么样。甚至昭平帝就算立刻死在他面前他都可以不在乎。但是,这不能影响到普通百姓的生活,不能给这片土地带来战火。而在这之前,他也只能暂且忍着昭平帝了。

“师父,你是个很伟大的人,当然我太师父,太太师父也是。”谢安澜道,纵观历史,见过了太多愚忠的或者野心勃勃,或者干脆打着为了天下百姓揭竿而起的枭雄和英雄了。但是睿王府的人不一样,他们冷静而清醒,他们并不愚忠于皇室和皇权。他们维护的是寻常百姓的太平生活。为了这个,他们可以一直隐忍,平衡。这在许多人看来,实在是太过憋屈,完全没有英雄豪杰快意恩仇的感觉。但是这在那些软弱无力的寻常百姓眼中,却是最珍贵的恩赐。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后世的人们只能看到乱世中英雄豪杰纵横天下,所向披靡。却忘记了乱世中那一个盖世英雄的崛起脚下躺着的却是十万,百万甚至千万普通人的性命。他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有做,他们只是运气不好生在了乱世。

而更让人绝望的是,所谓的太平盛世,其实只是一个轮回。

太平盛世,只是乱世与乱世之间的空隙。

睿王低笑了一声,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道:“这马屁拍的不错。不过…本王只是不想看到整个天下为了我一家之事染血罢了。本王…承受不起。”

谢安澜没有再说话,继续嗑瓜子。心中还是坚定的认为,师父果然是个好人。虽然听起来好像不够狂炫酷霸拽,但是…想起宇文策那个神经病,谢安澜还是觉得自家师父是个很不错的好人。

只是,这样的想法在这个时代倒是难得。即便是那些历史上许多含冤而死的名臣名将。宁死不反他们最先的想法也是忠君,然后才是天下黎民。而睿王是第一个表示,他不在乎皇帝死不死,只是不愿意让天下百姓被乱世波及的人。也不知道,睿王府的前几代主人都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培养出这样特立独行的想法的人。

呃…当然,陆离也算是一个特例。但是陆四少那是突然变异,不能混为一谈。

“那么,陆离说的事情,师父有什么想法么?”谢安澜问道。

睿王淡笑道:“既然陆大人提醒了,本王也想看看这些人有多大的能耐能要了本王的命。顺便,也看看陆大人的本事吧。”确实是听说了不少陆离的事情,但是睿王毕竟没有当面见识过。

谢安澜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师父,你要是阴沟里翻船,可是会被宇文策嘲笑一万年的。”陆离这货心狠手黑的很。

睿王扫了他一眼,淡定地道:“看来你对陆大人信心十足啊,身为本王的爱徒,遇到这种事情你难道不打算身先士卒么?另外,如果本王不在了,被谁笑本王也看不见。”

所以,谁在乎么?

“师父,你不能给你徒儿制造夫妻感情矛盾。”谢安澜毫不犹豫的抛弃了自家师父。

睿王轻哼一声,“早就知道你靠不住,还是回去跟着你家陆大人吧。本王也不会留情的。”

谢安澜眨眨眼睛,干净利落地撤退了,“多谢师父体谅,徒儿告退。”

看着某人片刻间就消失无踪,睿王不由得失笑,“这当真是……”

收了这种徒弟,哪个当师父能不憋屈啊。

第二百零二章 机会?(二更)

皇宫里

空荡荡的大殿里没有任何服侍的内侍和宫女,昭平帝与宇文策相对而坐,脸上的神色都带着几分郑重。

似乎思索了良久,昭平帝方才淡然道:“比武已经结束了,不知道摄政王打算什么时候履行与朕的约定?”

宇文策微微扬眉,笑道:“比武确实是结束了,但是陛下莫要忘了,本王现在什么都还没有拿到。如果最后陛下却食言而肥,本王岂不是白忙一场?”

昭平帝嗤笑一声,冷然道:“朕还不至于为了这么一点儿小事赖账。”

宇文策点头道:“那是最好,本王自然也愿意相信陛下的诚意。那么…按照之前说好的,那座矿脉归我胤安,西北军后撤三十里。本王将靠近肃州东北角的那块地方送给陛下,另外补偿五千匹骏马。”

昭平帝有些不甘地点了点头,宇文策笑道:“陛下不必做出这副模样,本王这辈子很少做没有任何利益的事情。但是与陛下的交易,本王确实是没有得到什么利益,最多…也只能算是等价交易而已。本王让给你的地方并不比你送给本王的三十里地小多少,更不用说…骏马在胤安可是绝对禁止出售的。五千匹骏马足够让陛下组建一对彪悍的骑兵,以此解决东陵最强大的骑兵都被睿王的西北军垄断的尴尬局面。陛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昭平帝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摄政王当初为何不直接在国书中提起,而要选择这种暗地里的交易?”

宇文策摊手,仿佛无奈地道:“虽然是等价交换,但是东陵朝堂上的那些权贵却是很难说服的啊。一座矿山对陛下来说算不了什么,但是他们想必能够从中捞到不少的油水。”

一座矿脉对昭平帝来说算不了什么?这倒是未必。只是比起那区区一座矿脉来,五千匹骏马和名正言顺的将西北军换一个地方驻防显然对昭平帝来说吸引力更大一些。

昭平帝微微点头道:“那么好吧,等到五千匹骏马接手了,朕便下令让西北军撤退。”

宇文策满意地点头道:“然后本王会让人将肃州东北的那块地方交给陛下,陛下将矿脉移交给本王?”

昭平帝点头表示同意。

宇文策道:“既然陛下与我们都有如此诚意,那么咱们不妨可以讨论一下一些别的事情了。比如说对睿王府的计划。”

所有人都以为昭平帝和宇文策在就两国联姻的事情进行激烈的讨论的时候。关在房间里的两个人讨论的却是于此完全无关的事情。甚至谁都没有提起联姻和亲的事情。他们都是从来就不信任外人的人,又怎么会天真的以为只是靠着联姻就能够让双方的合作关系坚固如磐石呢?

直到两个时辰之后,宇文策才满意的离开了御书房带着人出宫去了。

出了宫门坐上了胤安驿馆的马车,坐在宇文策对面的宇文纯看着宇文策犹豫再三。宇文策连眼睛都没有睁一下,只是淡淡地道:“有话就说。”

宇文纯心中一惊,恭敬的垂眸道:“伯父,咱们跟东陵的交易,是不是太……”

宇文策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道:“太什么?吃亏?”

宇文纯道:“虽然胤安没有吃亏,但是我们也没有占到多少便宜不是么?”

宇文策微微点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难不成你真的以为昭平帝会给你多少便宜占?”

宇文纯道:“昭平帝比我们更着急对付睿王不是么?”

宇文策道:“他确实是很想对付东方明烈,但是东陵的皇帝已经忍耐了睿王府好几代了。这么多年睿王府都没有反,事实上他们心里也明白,睿王府并没有什么野心。”

“那么…。”宇文纯蹙眉,仿佛有些不解地道。

宇文策道:“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还想要对付睿王府?”

宇文纯点了点头,宇文策笑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道理都是一样的,身为皇帝他不可能依靠睿王府的不想和没兴趣来判断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当睿王府强大到足以对皇室构成威胁的时候,不需要任何罪名,强大本身就是他们的罪过。”

宇文纯垂眸半晌没有接话。他不知道宇文策说这话是不是在暗示他什么。其实宇文策的处境和睿王是何其的相似?只不过他们选择了截然相反的两条路而已。宇文纯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羡慕昭平帝?或者其实如果将宇文策换成了东方明烈的话,他的父王依然会做出跟昭平帝一样的选择,甚至会更恨?因为全天下人都知道宇文策是欺君罔上的权臣,但是东方明烈,却是一心为公忠心耿耿的忠臣。

如果有一天宇文策死了,除了对他死忠的人,肯定不会有多少人同情怀念他。但是如果有一天睿王死了,哪怕是他的敌人只怕也会惋惜一声。

宇文策淡淡的看了宇文纯一眼,再一次闭上了眼睛闭目养神。低头凝思地宇文纯自然也没有看见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嘲讽的笑意。

另一边的皇宫御书房里,陆离正恭敬的站在殿中任由殿上的昭平帝打量。良久之后,陆离都要以为昭平帝是不是睡着了,才听到他沉声道:“陆少雍,朕是否能相信你?”

陆离垂眸恭敬却并不卑微地道:“臣既然入朝为官,自然是为了忠君报国。”

昭平帝冷笑一声,“哦?忠君报国?真以为你是为了升官发财呢。入朝为官还不到一年,陆大人就能累积百万家产,除了陆夫人的功劳以外,陆大人本身也功不可没吧?”

陆离并不惊慌,只是道:“微臣以为这与效忠陛下并不冲突。臣并没有贪墨受贿,玩忽职守。无论是臣要升官发财还是要名留青史,总归还是要依靠陛下的恩典的。”

“名留青史…”昭平帝饶有兴致的回味着这四个字,淡淡道:“你倒是很有野心。”

陆离垂眸。

昭平帝轻哼一声道:“既然如此,朕这里倒是有一个机会,你想不想要?”

“请陛下示下。”陆离道。

昭平帝道:“肃州知州前段时间病重,刚上了致仕的折子。你敢去么?”

陆离微垂的睫毛颤了颤,显示出他此时的心情并不像外面看上去那么平静,昭平帝满意的轻哼了一声,“你现在是六品,而肃州知州是从五品…入朝才不过半年,就能升到从五品的即便不是绝无仅有,也应当是凤毛麟角了。你自己好好考虑吧。”

沉默了半晌,陆离方才道:“多谢陛下隆恩,微臣自然愿意为陛下分忧。”

昭平帝点了点头道:“肃州是什么地方不用朕说你应该也明白,你当真不怕?”

陆离道:“这世上没有从天而降不需要任何代价的馅饼。微臣愿意一试。”

昭平帝放声大笑,似乎对他的回答极为满意。眯眼盯着陆离道:“很好,朕也觉得那种地方还是你们这样有冲劲的年轻人更合适一些。只要你办好朕吩咐的事情,让朕看到你的能力。朕也不是不能给你一些破格的待遇。”对于现任的肃州知州,昭平帝十分的不满意。那老头子在肃州好些年,只知道缩着头什么都不干。有什么事情也是一问三不知。再让他待下去,昭平帝都要怀疑说不定有一天睿王都要打到京城来了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事实上,不仅仅是肃州知州,再往上的知府,布政使他一个也没有满意的。只是敢强硬的跟东方明烈对着干的还能活的好好的人毕竟不多,再不高兴他也只能忍了。

陆离的能力这些日子昭平帝是看到了的,而且他身份低,不容易引起睿王和西北军的戒备。如果直接派一个厉害的布政使或者指挥使下去,昭平帝都怀疑那些饭桶能不能活过一个月。他不在乎这些人的死活,但是这些人死了他还要继续找人顶替!

“请陛下吩咐。”陆离垂眸恭敬地道。

昭平帝满意地点头道:“很好,只要你办成了这件事,朕破格将你的品级提升为正五品。如此…这一届的进士之中,你便是名副其实的第一人了。”

“多谢陛下。”陆离将头低得更低了。

昭平帝抬手拍了拍,一个灰衣男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大殿的一个角落,看也没有看陆离一眼走上前去,恭敬地道:“陛下。”

陆离只看了一眼,就将来人认了出来。这人正是之前参加过比武的人中间的一个,显然这是昭平帝隐藏的暗子。只是现在,昭平帝显然打算启用这些人。

只听上方传来昭平帝有些冷酷的声音,道:“朕有些事情交给他们去办,但是有些地方他们不如你擅长,所以,你跟他们一起帮他们出一些主意。只要事情办成了肃州知州和正五品的官职就是你的了。但是若是出了什么纰漏…你,还有你那位夫人……”

陆离低垂的眼眸闪过一丝冷芒,站在他身边的黑衣男子敏感的察觉到一丝冷意。侧首看过去,看到的却是陆离温文尔雅的俊美容易。灰衣男子眼底闪过一丝疑惑,难道是他感觉出错了?

陆离脸上的神色越发的恭敬,“臣一定竭尽全力,效忠陛下。”

“很好,你们去吧。陆少雍你先出去,朕还有事情吩咐。”

“是,陛下。”陆离后退了几步告退出门,转身的瞬间,那双温文雅致的眼眸一瞬间已经被寒芒所布满。微凉的薄唇勾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很好……

看着陆离出去,昭平帝方才看向那灰衣男子沉声道:“盯着他,若有任何轻举妄动,给朕立刻杀了他!”

灰衣男子并不在意昭平帝的突然变脸,仿佛习以为常一般恭敬地道:“是,陛下。”

从里面告辞出来,灰衣男子就看到御书房不远处陆离正负手而立,抬眼望着皇宫上方湛蓝的天空和天上飘过的几朵白云,脸上的神色却是十分的平静自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灰衣男子微微皱了下眉,还是朝着陆离走了过去。

还没靠近,陆离就已经发现了来人,转过身来淡然道:“可以走了么?”

“走吧。”灰衣男子沉声道。

陆离问道:“我们去哪儿?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