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慕青沉默地走过来坐下,只是看苏梦寒的目光依然不怎么友善。毕竟苏梦寒执掌流云会这几年,云慕青的日子真的是不怎么好过。

苏梦寒扫了一眼三人,目光落在柳浮云身上问道:“浮云公子此来,所为何事?”

柳浮云道:“自然是为了流云会。”

苏梦寒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道:“哦?难道柳家有意接手流云会?”

柳浮云蹙眉道:“苏会首不必开玩笑,流云会可以解散,可以消失,但是却不能一夕之间全部倒闭。这其中的原因,苏会首心中应该有数才是。”苏梦寒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柳浮云,“我倒是没想到,皇帝陛下竟然也有为了天下黎民费心的一天。流云会就算倒闭了,也碍不着陛下一分一毫的关系。就算那些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也不会闯进皇宫里抢陛下的。他着什么急呢?”

柳浮云并没有理会苏梦寒的嘲讽,只是看着他道:“苏会首,此事事关重大,还望三思。”

苏梦寒嗤笑了一声,又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谢安澜和云慕青,方才道:“好吧,浮云公子想问什么?”

柳浮云问道:“流云会的总账册在哪里?”

苏梦寒道:“就在我京城的别院里,至于现在去了哪儿就不太好说了。”他被关进天牢,家里总不会还好好的没人动过吧?

柳浮云点点头,道:“如果我问那批黄金在哪儿,苏会首想必也不会告诉我吧?”

苏梦寒道:“浮云公子何必明知故问?”

柳浮云道:“那么,我们想要稳定流云会,苏会首有什么建议么?”

苏梦寒看着云慕青道:“你想要扶持他执掌流云会?”

柳浮云微微点头,苏梦寒摇了摇头道:“不行。”

柳浮云并不说话,只是看着苏梦寒。苏梦寒却看向面带怒意的云慕青。苏梦寒看着他道:“你可知道,当初你父亲为何将流云会会首之位交给我,而不是交给你或者云家的任何一个人?”

云慕青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苏梦寒勾唇笑道:“你是不是以为是我害死了你爹,抢了流云会?”脸上的笑容一敛,苏梦寒毫不留情地道:“那是因为你爹知道,你担不起流云会这个担子。流云会落到你手里,昨晚都要变成别人手中的傀儡。给了我,至少…我会给云家留一条生路。”

“你!”云慕青猛地站起身来,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白衣男子。

苏梦寒笑道:“你以为…陆离和柳浮云找你,就是真的看中你的能力?相信你能够扛得起流云会这个烂摊子?他们只是需要你的身份而已。”

看着云慕青气的铁青的脸色,谢安澜轻咳了一声提醒道:“苏公子。”

苏梦寒似笑非笑地看着柳浮云,“浮云公子,难道我说得不对?他若是能够在这种时候收拾流云会的残局,当初在嘉州又怎么会需要陆兄帮忙?区区一个赵家就将他逼得无能为力了?”

柳浮云道:“云公子还年轻。”

“哈?”苏梦寒毫无意义地笑了一声。年轻?再过两年云慕青可就而立之年了。

苏梦寒看向谢安澜道:“上次我说的事情,夫人考虑好了么?”

“……”上次苏公子有让她考虑任何事情么?谢安澜一脸茫然。

苏梦寒笑道:“在下觉得,与其让云慕青来,事事需要有人辅佐,还不如一开始就找一个有能力的人。陆夫人,你觉得如何?”

谢安澜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你说我?”

苏梦寒点头。

谢安澜道:“多谢厚爱,无福消受。我只想赚点钱,够我吃香的喝辣的就可以了,并没有称霸东陵商界的宏图大志。”更没有给人收拾烂摊子的爱好。与其替苏梦寒收拾流云会,她还不如跟睿王殿下去打仗。

苏梦寒叹气,“夫人这样说,让在下很是伤心啊。”

谢安澜耸耸肩,淡然不语。

苏梦寒道:“流云会想要维持运转,现在最缺的想必是银子了?”

柳浮云点头,苏梦寒道:“我刚刚想起来了,我在外面还存了一笔银子。不过这笔钱,除非是我认可的下一任会首带着我的信物去取,否则谁也拿不出来呢。”

谢安澜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柳浮云看了她一眼,道:“所以,苏会首选的下一任会首,就是陆夫人?”

苏梦寒耸耸肩,含笑看着她。

谢安澜忍不住想要一把将苏梦寒抓过来掐着他的脖子问问,“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么害我?”

苏梦寒见她脸色实在是说不上好看,轻声道:“其实夫人不必这么生气,就算是你不喜欢做这些事情,不是还有陆兄么?想必也花费不了夫人多少功夫。”谢安澜皱眉,打量着苏梦寒道:“你出了什么事情?”

苏梦寒微微挑眉。

苏梦寒并不是那种强人所难的人,眼下这般不像是故意算计她,倒像是迫不得已的托孤。苏梦寒的东西如果他自己没有孩子的话,以后必然是要留给西西的。而现在,她是西西的监护人。

“没什么,我这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就如浮云公子所说的…流云会总不能真的毁了吧?我留了一千万两白银在外面,你们可以去取。至于剩下的缺口,我相信不用我帮忙你们应该也能想办法填上。至于别的…你若是实在不喜欢流云会,就请陆兄帮忙看顾两年吧。云慕青还太嫩了,万一一不小心被人弄死了,我也不好跟故去的云老会首交代。”

“苏梦寒…”谢安澜皱眉,不知为什么心中隐隐有几分不安。

苏梦寒却没有跟他们再说什么的意思,摆摆手道:“就是这样了,拿着前年过年我送的礼物去找苏远,除非你亲自去,否则是拿不到东西的。”

前年过年?苏梦寒没送她东西啊?谢安澜一怔,脑海中灵光一闪,无奈地道:“你就不怕东西我没有带回来么?”根本就不是送给她的,而是送给西西的。苏梦寒笑道:“我相信夫人一定带着。”

前年过年的时候,苏梦寒送给西西的新年礼物中有一块非常名贵的玉佩。那样的东西,自然不能给一个才六岁的孩子玩儿。别的不说,若是让外人看见了,先就要起疑。所以目前确实是由谢安澜收着的。

苏梦寒站起身来道:“既然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就先回去了。”

谢安澜皱眉,还是有些不放心,“苏公子,你真的没事?”

苏梦寒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在牢中好吃好喝好睡。”

看着苏梦寒毫不犹豫地往外面走去,一直没有开口的云慕青突然开口道:“苏梦寒!”

苏梦寒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他微微挑眉。云慕青咬牙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收回刚刚的话的!”

苏梦寒不置可否地一笑,“拭目以待。”

从天牢出来,气氛有些凝重,谢安澜的头有点痛。柳浮云看着谢安澜道:“看来,这次要劳烦陆夫人了。”谢安澜捂着脑门,“浮云公子,我真的不是商业奇才。”就是胭脂坊和静水居,实际经营的人也不是她。美人坊更是从头到尾都是朱颜在操心。她向来是只会说不会做啊。

柳浮云不以为意,笑道:“在下相信苏会首的眼光。”

谢安澜在心中呵呵一笑,我对苏会首的眼光可不敢恭维。

扭头看向站在一边的云慕青,谢安澜琢磨要说点什么安慰年轻人受伤的心灵。苏梦寒说的话太不留情面了。

不想云慕青并没有他以为的脆弱,看着谢安澜沉声道:“既然苏梦寒将流云会交给夫人,在下愿奉夫人之命。”

“……”本大神这是终于能够虎躯一震,让天下英雄纳头便拜了么?

云慕青咬牙道:“我倒要看看,苏梦寒的眼光有多好!”原来在苏梦寒眼中,他不仅不如陆离和柳浮云,甚至还不如一个女人!

果然还是想太多了。

“这不是浮云公子和陆夫人么?”一个有些阴恻恻地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谢安澜回头便看到了百里岄带着人走了过来。准确的说,是百里岄坐在轮椅上,被人推了过来。

谢安澜摸了摸鼻子,不是…她只是折断了百里岄一只手,难道那药那么厉害,竟然弄得百里岄这么多天了还站不起来?那要是还没好透,就在家里躺着呗?坐着不是更难受么?

仿佛察觉到谢安澜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百里岄本就苍白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阴冷。

谢安澜讪讪地收回了目光。

柳浮云上前一步,正好将谢安澜挡在了身后。淡淡道:“百里公子,幸会。”

百里岄轻哼一声,目光在柳浮云身上扫过,“浮云公子到这里来干什么?难不成,柳家也对苏梦寒感兴趣?”准确的说,是对苏梦寒手中的黄金感兴趣。

柳浮云道:“在下奉陛下之命,处理流云会事宜,自然要来见苏会首的。倒是…百里公子,若是在下没记错的话,百里公子并非公门中人,公子来此难道是为了探监么?”

百里岄冷笑,低声道:“流云会?找不回来那批被苏梦寒藏起来的黄金,谁也救不了流云会。”

柳浮云脸色微沉,淡淡道:“不知这是百里公子的意思,还是百里大人的意思?若是百里大人的意思,在下只好亲自上门问问,百里家…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百里岄立刻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狠狠地瞪着柳浮云。

百里岄可以暗中阻挠柳浮云,但是却不能让天下人知道。柳浮云做的是为了东陵安稳,百姓安定的事情。若是百里家横加阻挠,传出去可就好笑了。身为奸佞的柳家在做好事,而书香传家,自诩家风清正的百里家却在搞破坏?

好一会儿,百里岄才将目光从柳浮云身上移开,“陆夫人竟然会和浮云公子一起,倒是让在下有些惊讶。看来,睿王府和柳家私底下关系还是不错的啊。”

谢安澜走到柳浮云身侧,慢条斯理地道:“照这么说,百里家为了敛财勾结奸商,侵占旁人家业的事情也是真的了?”

“谢安澜,你知不知道在说什么?!”百里岄惊怒。

谢安澜道:“难道百里公子没做过这些事情?难道百里公子不是百里家的人?若是如此,百里公子还揪着苏会首不放干什么?百里家书香门第,不为俗物所动。苏会首卷走了流云会多少钱,关百里公子什么事?”

“谢安澜,我不会让过你的!”百里岄强忍着怒气,咬牙道。

谢安澜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哦,我等着。”

百里岄抓着轮椅扶手的手爆出了青筋,若不是那轮椅是用上好的木材所制,几乎都要被他抓出几道爪痕了。

柳浮云道:“看来百里公子没什么要说了,我们先行告辞。”

百里岄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转身而去的三人。那目光像是要将谢安澜盯出一个窟窿来。

走出去一段路,柳浮云方才道:“百里岄此人心狠手辣,夫人最好小心一些。”

谢安澜点头道:“多谢浮云公子提醒,我心里有数。”

他们身后,百里岄盯着三人的背影一直到消失方才收回了目光。唇边突然勾出一抹冷笑,“柳暮,谢安澜…我们回去。”

身边的人一愣,小心翼翼地道:“公子,不去看苏梦寒了吗?”

百里岄冷声道:“这么多天,问出什么了吗?”

身边的人摇头,“苏梦寒这人软硬不吃,咱们又找不到他的弱点,实在是…”苏梦寒既没有父母兄弟,也没有妻儿子女。甚至就连个红粉知己都没有听说过。而且还身体虚弱,稍微用点刑就重病垂危的模样。刚关进去第一天他们不知道,不过才抽了几下,人立马就要不行了。最后不得不找了御医过去才救了回来。这特么真的不是碰瓷儿么?

百里岄道:“那就是了,去了有什么用?”

“但是…七爷那边让调三百万两白银送到西戎去啊。”

百里岄皱眉,不悦地道:“西戎那边连三百万两都调不出来?”

“最近消耗的厉害,云宫那边的进项早就断了。而且我们在西戎原本就…只怕…”

百里岄烦躁地道:“那就先从府中调三百万两送过去了!”

身边的男子为难地道:“府中根本拿出来那么多现银,几个姻亲那边也都在催款,昨儿老爷爷过问了。还有宫里,卢妃娘娘那里也需要银子。”

“卢妃要银子,关本公子什么事?!”百里夜终于忍不住怒道,“她姓卢,要银子不会回卢家去要!”

“公子!”身边的人吓了一跳,连忙看看四周见没人经过才松了口气,“公子,息怒啊。这话若是让人听去了可不好。七爷离京前吩咐…”

百里岄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脑门更是一阵一阵的抽痛。咬牙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先从我的账上调三百万两给七叔,把跟苏梦寒有关系的人都给我统统找出来,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那笔钱!至于卢妃,先送两万两去卢家。告诉她安分一点,百里家不愁找不到人替代她!别以为怀了身孕就不得了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百里家主

与柳浮云告别之后,谢安澜还是带着云慕青回到了陆府。原本以为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没想到苏梦寒竟然不配合。这其中的变化,自然需要跟陆离谈一下。还有云慕青的问题,其实谢安澜觉得挺对不住云慕青的。坐在书房里,看着云慕青明显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一时间谢安澜倒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

她只知道怎么调教高小胖颜锦庭那样的熊孩子。总之就是一句话,揍!干脆利落,简单粗暴。但是对云慕青这样苦大仇深还刚刚被仇敌狠狠地打击过得年轻人,谢安澜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青狐大神将旁人当成了年轻人,却忘记了,跟云慕青比起来,她才是真正的年轻人。

云慕青抬头就看到谢安澜一脸苦恼的模样,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这么一把年纪的大男人,竟然还要让一个比自己小许多的女子挖空了心思的想词安慰自己,实在是…。

摇摇头,云慕青开口道:“今天的事情,陆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谢安澜眨了眨眼睛,我没有放在心上,关键是你不要放在心上才行啊。

云慕青苦笑道:“苏梦寒说那些话我确实是很生气,但是…夫人也不能不承认,他说的确实是事实吧。”谢安澜轻咳了一声,没有接话。要她怎么说?说陆离让你进京就是为了利用你?柳浮云之所以答应陆离的建议,压根不是对你的能力有什么期待,就是如苏梦寒所说的,为了你的身份?

云慕青也不看谢安澜的神色,叹了口气道:“我父亲过世之后,苏梦寒就成了流云会的会首。我一直不服气,云家的人心里也不甘心,当时暗地里给他添了不少麻烦。被赶到嘉州这几年,特别是最近这两年,我也想了不少。如果我有能力的话,早就自己夺回会首的位置了,又怎么会被苏梦寒逼得困守嘉州进退不得呢。只是,接到陆公子的信,我还是忍不住有些心动了。哪怕流云会已经不是以前的流云会了,但是…那毕竟还是我们云家好几代人的心血。却忘了,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支撑起来这么大的一个残局。今天,也算是苏梦寒打醒了我。”

云慕青并不傻,如果他现在接受了流云会,那么以后即便是流云会恢复了元气。他这个会首也只会是陆离和柳浮云手中的傀儡罢了。他想要自己掌握住一些东西,就不能太急功近利。他相信,如果是作为一个傀儡而成为流云会首,他父亲和云家列祖列宗也不会为他感到欣慰的。

谢安澜轻咳了一声,斟酌着道:“这个…其实云公子年纪轻轻就负担起整个云家,也算得上是能力出众了。不过有些事情,确实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云公子出身富贵,早年一帆风顺。云老会首过世的太早了些,以至于许多事情无人指点。如果能再给公子几年时间,我相信云公子定会青出于蓝的。”

苏梦寒接掌流云会的时候才刚满二十,陆离如今也才二十岁。穆翎开始打理穆家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他们却都将自己的事情做得很好,谁也不能说一个不字。再看看自己…所以还是资质的问题吧?

看着眼前突然变得有些沮丧的青年,谢安澜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她果然还是不太善于做思想工作。不过云公子如果一定要跟苏梦寒陆离这样的妖孽较劲,那真的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啊。毕竟这世上,正常人才是绝大多数的。

幸好云慕青很快就回过神来了,看着谢安澜道:“不知夫人可否容在下留下了谋个差事?”

谢安澜惊讶,这位即便不是流云会首也是云家家主啊。另外,他是现在流云会除了苏梦寒以外最有钱的人。因为其他人其实都快要变成穷光蛋了。

云慕青道:“流云会完了对云家也没有好处,在下之前所说的云家投入四百万两依然有效。在下也不需要流云会首的位置,只是想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谢安澜点头道:“自然是欢迎之至。”

陆离一进来就发现书房里的气氛不太多,不解的挑眉道:“出什么事了?”

谢安澜将苏梦寒的事情说了一遍,陆离却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反倒是微蹙着眉头不知在思考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谢安澜有些担心地道:“苏梦寒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陆离伸手握住她的手道:“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既然他这么说,这事情先放两天,让我想一想。不过流云会的消息,还有流云会各家的当家人以及生意方面,夫人可以先了解一些。这些,只怕要劳烦云公子了。”

云慕青点头道:“陆公子放心便是。”

谢安澜道:“我真要接下流云会?”有什么好处?

陆离道:“夫人不用担心,你若是不喜欢自然会有人帮你做的。你只需要看着一些便是了。”

谢安澜郁闷的鼓起来腮帮子怒视陆离,这家伙明知道,不是她的事儿她可以全然不在意。但是既然到了她手中,她哪里还能置身事外?

陆离莞尔一笑,无奈地道:“那我去见苏梦寒,流云会交给我来处理。夫人可知道,他为什么非要交给你?”

谢安澜偏着头思索着有些迟疑地看着陆离,陆离看向云慕青,“云公子可知道?”

云慕青迟疑着不说话,陆离道:“直说无妨。”

云慕青看看两人,道:“苏梦寒应该是…不放心陆公子吧?”

陆离点头,“没错。”

苏梦寒跟陆离关系是还不错,但是绝大多数还是合作的关系,说真有多深的交情那是扯淡。大家都是聪明人,苏梦寒自然了解陆离的性格,也了解陆离的人品。当年苏梦寒能为了掌控流云会排挤云家,如今能够将流云会挖空,谁敢说陆离就一定不会将流云会据为己有?

无论是对苏梦寒的友善,还是对西西的包容和教导,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谢安澜才这样做的。

而谢安澜跟陆离不一样,她虽然也算不上纯良无害,但是有些事情陆离会做谢安澜却不会做。比如说过河拆桥将合作伙伴的东西占为己有什么的。

如果谢安澜只是谢安澜,苏梦寒不会将流云会交给她。如果陆离只是陆离,苏梦寒更不会将流云会交给他。只有谢安澜和陆离在一起的时候,苏梦寒才能放心将流云会托福给他们。

谢安澜摇头叹息,“陆大人,人品啊。”

陆离混不在意,“只要夫人人品好就够了。”

“……”其实她的人品也很一般,不然怎么能看上陆小四呢。

百里岄怒气匆匆地回到别院就接到了百里信派人来传话,让他立刻回去一趟。于是百里岄只好又带着人回了百里家在京城的府邸。

百里岄不喜欢百里家,无论是海临的百里家祖宅,还是上雍皇城这个皇帝赐给百里家的新府邸,他都从来没有喜欢过。仿佛无论是在什么地方,只要跟百里家的人扯上了关系,就处处都透着一种书香门第的高贵端庄和矜持冷淡。走进书房,空气中那淡淡的书墨香气,让百里岄忍不住侧首:简直想吐!

百里信坐在书案后面,看着被人用轮椅推进来的儿子,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看看你,这像什么样子!”

百里岄轻哼一声道:“父亲不想看到我,还叫我回来干什么?”

“放肆。”百里信斥道。

百里岄沉着脸靠坐在轮椅里不说话,百里信挥手示意跟前的人退下。书房里很快便只剩下他们父子儿子了,百里信这才打量着眼前的儿子,良久方才沉声道:“我听说,你惹上了陆少雍?”

百里岄冷笑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这都过了几天了才想起来过问?”

百里信道:“你是不知道该怎么跟长辈说话?还是我和你娘生了你养了你,还欠了你了?”对于这个儿子,百里信确实是很头疼。但是却从未觉得自己作为父亲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比起对长子,这个儿子他确实是不那么重视。但是他也没有缺他吃穿,没有百里家的下人敢捧高踩低。小时候他也费心的教导过,甚至因为百里胤从小长在祖父身边,他对这个儿子的教导还要更多一些。即便是最后他实在是不开窍他也没有逼他,更没有因为这个在外人面前责骂过他。他还要他怎么样?

见百里岄沉默不语,百里信叹了口气摆摆手道:“如今京城里的局势看着平静,暗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阴谋算计。陆少雍这个人不是善类,你以后少去招惹他。”

百里岄淡淡道:“晚了。”

百里信皱眉,百里岄沉声道:“陆离掺和到流云会的事情里面去了。而且还跟柳浮云走得很近,今天柳浮云刚刚和谢安澜一起去探望过苏梦寒。”

百里信道:“陛下将流云会的事情交给了柳浮云处理,柳浮云…陆少雍夫妻俩跟苏梦寒关系不错,他找上他们倒也不奇怪。”

百里岄道:“父亲不是想要对付柳家么?柳家只有柳浮云一个拿得出手的人,现在真是好时机。”

百里信看着他,“怎么说?”

百里岄冷笑道:“只要柳浮云这件事办砸了,陛下可还会对他寄予厚望?或者是,他将这件事越搞越糟,甚至有柳家的人从中获利导致最后…陛下会怎么想?”

“荒唐!”百里信一拍桌子,沉声道:“你知不知道,流云会若是倒了,对东陵会有多大的影响?”

百里岄挑眉,“那又怎么样?这天下是姓东方的,他们自己都不在乎,父亲还在乎不成?父亲既然如此忠君,当初还答应七叔入朝为官做什么?父亲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七叔想要干什么?”百里信脸色微沉,沉默了良久才抬起头来看着百里岄道:“我不管你想要干什么,总之,流云会是事情你不许从中作梗!你也别忘了,你那些钱还在苏梦寒的手里,真的弄垮了流云会,你以为苏梦寒就会将钱还给你?”

说起钱,百里岄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

百里家最大的财富其实是历代家主收集的那些孤本古籍,或者名画之类的东西。除开这些东西,百里家的财富其实也只是个普通一流世家的标准罢了。所有现银加上一些产业,折合下来不过三四百万两。所以这次真正被苏梦寒坑了的是百里家主子们自己的私房钱,还有他们的姻亲的钱,以及占绝大多数的…百里修的钱。百里岄不知道百里修从哪儿来的那么多钱,但是他知道,如果这些钱找不回来,等到百里修回来他就要倒大霉了。

事实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百里修竟然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就已经让百里岄有些吃惊了。吃惊的同时,却也松了一口气。

看他的脸色,百里信就知道戳到他的要害了。

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道:“我跟你七叔说过,他的野心太大了,必然会招惹众怒他不肯听。如今这局面,当初你们可曾经想过?”

百里岄抬起头来,看着百里信道:“父亲,你既然已经出山了,还将自己撇的这么干净,有意思么?开弓没有回头箭,难不成你还指望着能够有什么两全其美的解决?从你踏足上雍开始,你就已经是睿王府的死敌了。”

百里信轻哼一声,沉声道:“我是希望他能徐徐图之!”

百里岄道:“按照父亲的想法,百里家还要再准备五十年才能行吧?”

百里信快要被这个儿子气得没脾气了,没好气地道:“行,那你自己说吧,眼下的局面你想怎么办?”

百里岄眼底闪过一丝狠意道:“先毁掉柳浮云!”

百里信扬眉,“你还是想要毁掉流云会?你想用这个逼苏梦寒?”

百里岄道:“苏梦寒要是真的不在乎流云会,直接就可以毁掉。何必留下这么一点希望,不就是等着有人善后么?!我偏要把这个帮他善后的人毁掉,让他眼睁睁的看着流云会怎么死!正好如今柳家处处跟咱们作对,毁掉柳浮云,岂不是一举两得?”

百里信道:“你别忘了,还有陆离。你方才也说了,陆离也插手流云会的事情了。同时对付柳浮云和陆离,你有这个能耐么?”

百里岄冷笑道:“如果柳浮云和陆离闹翻了,自相残杀呢?”

“……”书房里沉默了好一会儿,百里信的脸色突然有些难看起来,盯着百里岄道:“你还没有死心?!”

百里岄一怔,“我不明白父亲再说什么。”

百里信冷笑道:“你是我儿子,你在想什么以为我猜不出来么?让陆离和柳浮云自相残杀,怎么自相残杀?为什么自相残杀?你是今天看到柳浮云和谢安澜一起出现在天牢,才想起来的吧?你真的是想要对付柳浮云,还是想要对付谢安澜?我真是生了个出息的儿子,你竟然…竟然跟一个女人…”抢男人!

百里岄有些不耐烦地道:“父亲,你管我怎么想的,只要达到目的不就行了么?陆离跟谢安澜闹翻了对百里家的好处更大,谢安澜是睿王的亲传弟子,他们两个要是闹翻了,陆离还能帮着睿王府不成?”

百里信冷声道:“你小叔的手段你没学会,他目空一切的性子你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百里岄毫不相让,“父亲,朝堂上的事情是你管的,但是别的事情是我自己做主。我想要怎么做,也用不着你同意。”

“碰!”百里信操起桌上的砚台就砸了过去。砚台在百里岄脚边跌落,撒了一地的墨色。

百里岄轻哼一声,毫不犹豫地转过轮椅就往外走去。

等到百里岄消失在门外,百里信沉默了良久书房里才响起一声叹息。

百里夫人端着茶走进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墨迹和崩掉了一角的砚台摇了摇头。将茶水放到百里信跟前道:“又跟岄儿吵起来了?”

百里信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妻子道:“我怎么就养了这么个孽障!”

百里夫人对这个儿子也很是无奈,看着丈夫道:“自从来了京城,你就日日不得安眠,我看还不如当初在海临舒坦。”

百里信握着夫人的手摇了摇头,道:“百里家这么些年远离朝堂,下面的年轻人早就已经跃跃欲试,压不住了。他们的想法,我知道。即便是我年轻时候,何尝没有怨过父亲不肯让放我出仕?又有七弟在…七弟的性子的也知道,若是我再压下去…”

想起那个比自己年轻了十几岁的小叔子,饶是百里夫人也是大家出身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百里家的老太爷已经不在了,这件事到现在外面的人都还不知道。都以为百里家老太爷如今依然在海临百里家的某处别院隐居静养着。但是百里夫人却不是外人,她是亲眼看着百里家老太爷是怎么去世的。

她这辈子也无法忘记那一天,自己的丈夫儿子跪在百里修跟前求他,丈夫的额头甚至都磕除了血,只求自己的亲弟弟放过已经年迈的父亲。但是百里修却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没有丝毫的难过的让人将一碗药喂进了老太爷的口中。

百里夫人清楚的感觉到那一刻丈夫的痛苦和仇恨。但是很快的,连仇恨都不见了,只剩下了痛苦和随波逐流。作为百里信,他可以站起来扑上去跟百里修贫民。但是作为百里家的家主,他的妻子,儿女,甚至是孙儿。还有百里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性命,都在百里修的手里。而最重要的事,亲手喂给老太爷那碗药的人,是百里信的儿子。最让百里夫人觉得可怕的是,百里家的年青一代,甚至是跟百里信同一辈的人,竟然绝大多数都是支持百里修的。如果现在百里修和百里信同时竞争族长之位,只怕最后赢得那个人只会是百里修。之后百里夫人不知道百里修到底跟百里信说了些什么。但是等到再一次见到百里信的时候,百里夫人惊骇地发现,百里信竟然忘记了老太爷的死,也忘记了当时恨不得要死那个弟弟的仇恨。他平静地对百里修言听计从,不久之后百里信带着族人应召回京,一步登天成为了二品大员。而知道一切的百里夫人,却什么也不敢说。

但是百里夫人知道,百里修挟持了她的儿子。还毁了她的丈夫。

“老爷,我很担心。”百里夫人轻声道。

百里信拍拍她的手背,淡淡笑道:“不必担心,目前的局势还能控制。若是最后七弟真的成功了,对百里家也不算是什么坏事。如今走到这个地步,除了往前走,还能怎么办呢?倒是那个陆少雍…能让七弟和长安都如此看重的人,我也该会会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