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微微蹙眉,“殿下的意思是,等我们回去之后…在毁约?”

宇文纯摇摇头道:“不,我没打算毁约,如果真的能够打败宇文策,与他合作又如何?当初…如果我们不违背与他的协议相信百里修,或许……”闻言,老者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们所有人都错信了百里修。并不是说百里修的能力有什么问题,而是百里修根本没打算跟他们合作,只是纯粹的利用罢了。而且还是用完就扔的那种。偏偏,陛下急功近利信以为真,如今不仅将胤安卷入了战火,更是葬送了自己的性命和权位。

“殿下认为,陆离能做到?”

宇文纯道:“我也不知道,我希望他能做到。”

“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不过他身后有东陵睿王,也未必不能成事。”老者沉声道。

宇文纯低声道:“希望如此。”

回到京城之后,陆离很快就陷入了忙碌之中。如今他已经高居户部尚书之位,每天自然是日理万机忙得不可开交。裴冷烛和林珏继续研究谢安澜身上的蛊毒,裴冷烛几乎都直接寄主到了林珏家中。林家世代行医,家中的各种医典医书自然是数不胜数,每天为了翻阅这些东西,林珏连太医院都不怎么去了。

睿王府,谢安澜每天陪着安德郡主说话闲聊,日子倒是过的十分悠闲。虽然知道她身中蛊毒的人只是极少数,但是毕竟有孕在身,就算是再忙众人也不敢将事情交给她做。

这日,谢安澜陪着安德郡主出门逛街。,仅过了一段时间的挑剔,安德郡主看上去已经不像刚见到的时候那般消瘦苍白了。原本被病容遮掩的容貌渐渐恢复了几分,整个人也渐渐多了几分神采,倒是让谢安澜有些相信二十多年前,安德郡主确实是曾经的京城第一美人。

再过半个月,就该过年了。上雍皇城正是每年最冷的时候。谢安澜和安德郡主在一家绸缎庄前停下了轿子,谢安澜亲手扶着安德郡主走了出来。安德郡主头上戴着一顶薄纱的帏帽,只能影影绰绰看到一个轮廓,却看不出清楚人的脸。倒是让暗地里不少盯着这边的人大失所望。

其实睿王府每年自有绸缎庄亲自将东西送上门,她们完全没必要亲自走一趟。不过自从安德郡主回到京城之后,就一直没有出门走动过。虽说冬季天气寒冷,但是完全不走动也是不好的。碰巧今天天气不错,谢安澜便拉着安德郡主出门了。

绸缎庄的掌柜早就得到了消息,连忙迎了出来,“见过两位夫人,两位里面请。”

谢安澜微微点头,含笑道:“掌柜,近来可有什么好料子?”

掌柜笑逐颜开,“陆夫人尽管放心,咱们家可是这京城数一数二的绸缎庄。就算夫人不来,这两天小老儿也想送几匹缎子去睿王请夫人赏鉴呢。”

谢安澜笑道:“那就好,今天我们先看看,回头你再多送一些去府上。马上要过年了,大家都该做几身新衣裳才是。”

掌柜大喜,心知谢安澜这是说今年睿王府上下做衣裳的布料都交给他们店里了。这可是一笔大生意,睿王府这样的地方下人即便是用粗布做衣裳数量也不会少。更何况,何曾有人看到过睿王府的人穿粗布衣裳了?

掌柜喜颠颠地将两人迎入了内室奉茶,这才指挥铺子里的伙计将一批批光芒璀璨的布料送到两人跟前。安德郡主也取下了头上的帏帽,掌柜有些好奇地偷窥了一眼。见竟然是一位有些消瘦的美貌中年女子,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竟然让睿王殿下的亲传弟子对她如此恭敬。

谢安澜挑起一块银红织金的料子笑道:“听说夫人以前最喜红衣,这块料子如何?”

安德郡主笑道:“我都一大把年纪了,那里还压得住这样的颜色,还是你这样的年轻人穿合适。”

谢安澜笑道:“夫人气韵高华,这样的颜色正合适呢。我瞧着上面的织金纹样颇为不俗,夫人若是喜欢,咱们到时候一人做一身,过年的时候穿着也喜庆不是?”

安德郡主莞尔一笑,道:“你的眼光一向很好,那就听你的。”

谢安澜侧首对旁边的掌柜道:“将这种料子选上两匹吧。”

掌柜笑道:“两位夫人好眼力,这匹布是刚刚送到京城来的,色彩明艳却不俗气,触感厚重柔软,正适合这个季节穿呢。”

谢安澜点点头,与安德郡主一起挑挑选选的选出了不少不了。谢安澜发现,安德郡主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但是品味和眼光却非常好,甚至比她还要好一些。安德郡主不仅自己做的女红精致漂亮,平时搭配衣裳之类的也十分讲究。明明这二十多年都一直过着简单粗陋的日子,但是有些东西却好像是天生刻入骨子里的一般。因此谢安澜很喜欢跟安德郡主一起研究这些。

不一会儿功夫,十几匹各色绸缎就堆到了一边桌上。这里面不仅有他们两个自己的,还有为陆离甚至是为睿王选的。谢安澜扶着安德郡主站起身来道:“有劳掌柜将这些都送到睿王府,还有之前说的,一并找睿王府的红香去办吧。”

掌柜连连称是,眉开眼笑地恭送一行人出门。

“两位夫人慢走。”

谢安澜想了想道:“刚回来这段时间忙得很许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准备。掌柜可知道,京城中哪家的毛皮比较好?”睿王府其实也有不少各种民贵毛皮,不过大多有些陈旧。往年睿王府没有主子,朝廷每年按例赐下来的总管要么是送去边关给睿王要么就堆在库房里。如今昭平帝躺在床上了,自然也没有人折腾这些。前两天老总管还在抱怨少夫人和郡主刚刚回来,一时半刻却找不到好的料子给两位做披风呢。

掌柜连忙笑道:“原来是这个,不瞒夫人,小店中正有一件银狐披风,皆是用银狐身上最优质的腋下毛皮所制。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谢安澜微微挑眉,“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掌柜道:“确实是好东西,只是…价格有些…所以才一直放着。不过这对陆夫人来说,自然不在话下。”

谢安澜微微点头,“拿出来看看吧。”

其实谢安澜本身对所谓的银狐披风是不太感冒的。一来她内力修为已经不弱,根本用不着皮毛的披风避寒。而来,这个…狐裘披风什么的,不管是什么狐听起来还是有点渗人的。银狐…一件极品的银狐披风,不知道要杀掉多少个…银…狐?

忍不住抖了抖,伸手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不过她虽然用不着,但是母亲还是需要的。虽然母亲并不挑剔这些,但是每每看到老总管一边对着母亲摇头,一边让人到处购买上好的毛皮绸缎什么的,谢安澜觉得既然遇到了还是带回去吧。毕竟,这个季节说真的想要买到极品的东西还是挺难得。

第一百九十二章 景宁侯夫人的恐惧(二更)

片刻后,掌柜果然一脸郑重的捧着一个盒子走了过来,只看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就知道这里面的东西有多么珍贵。打开盒子,里面果然放着一件狐裘披风。并不是白狐的纯白色,而是带着一点点银白。银狐较之白狐本就更加少见,据说是赤狐的一种毛色突变品种。要集齐做一件披风的量,而且还全都是腋下的皮毛,就更是可遇而不可求了。

谢安澜抬手轻抚了一下,不仅颜色漂亮手感也十分舒服。

本大神摸得是银狐的皮啊…不过还是没有那个银狐的脸蛋摸着舒服。

掌柜见她有些出神,连忙小声道:“夫人有所不知,这披风是咱们东家刚入秋的时候专程去北方,走遍了大半个北地才收集了齐的。别处毛皮做成的银狐裘都卖出去了,唯独这一件…”掌柜有些无奈地道:“价格略有些高,所以…”所以说,有的时候将一个宝贝弄得太贵了也是个麻烦。对于商人来说,再贵的宝贝不能脱手那都是没什么意义了。这样一件披风,卖低了亏,卖高了买的人少,送人还心疼。

谢安澜看向安德郡主,安德郡主微笑道:“确实不错。”她的眼光可比谢安澜还犀利多了,自然看得出好坏。

谢安澜问道:“多少钱?”

掌柜犹豫着伸出了两根手指,道:“两万两。”

谢安澜挑眉,难怪卖不出去。这京城里能拿出两万两银子的人多得很,但是肯拿两万块买一件衣服的人却少之又少。更何况这银狐披风的样式虽然漂亮,却也不是什么年纪的人都能穿的,愿意出钱的人就更少了。简言之,性价比太低了。

见谢安澜不说话,掌柜犹豫了一下,道:“一万八千两,不能再少了。”

谢安澜莞尔一笑道:“东西我们带走,回头去睿王府拿钱。”

掌柜大喜,倒是不在乎她先将这么珍贵的东西带走。毕竟,谁赖账睿王府也不可能赖账啊。

“好,好好,小的这就为两位夫人包好。”这么一个宝贝卖出去了,今年就可以安心过年了。

正说话,门外几个人正好走了进来。为首的人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桌上的银狐,眼睛舒地一亮,“好漂亮!”

确实是好漂亮,这件衣服并不是暗淡的银灰色,也不是耀眼的银白色。而是带着一种浅浅的却让人舒服的银润光泽。只看一眼,就让人有一种移不开眼睛的感觉。

说话的是一个相貌美丽的少女,她快步走到桌边站定问道:“掌柜,这件狐裘多少钱?我要了。”

掌柜一愣,这披风放在店中已经有些日子了,看得人不少真买的人却没有。今天是怎么回事竟然又来一位?

“回小姐的话,这件披风这两位夫人已经买下来了。”掌柜连忙道,陆夫人的身份他当然是知道的。

那少女一愣,这才看到站在旁边的谢安澜和安德郡主。沉吟了一下,少女道:“我很喜欢这件衣裳,不知道两位可愿意割爱?我愿意补偿两位。”谢安澜扫了一眼跟在她身后进来的人,对着少女的身份也有了几分了然。淡淡笑道:“抱歉,我们也很喜欢这件披风。掌柜,装好吧。”

少女显然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人拒绝,顿时愣在了当场。

掌柜连忙伸手想要取过盒子将披风重新装起来,跟在那少女身后进来的人已经忍不住怒道:“放肆,公主殿下看上你们的东西,是你们的福分,莫要不识好歹。”

公主殿下?

谢安澜哑然失笑,可不正是公主殿下么?

柳家七小姐,为了嫁给宇文纯而被昭平帝封为淑和公主的那位。如今婚事虽然暂时取消了,但是公主的封号却不会取消。

谢安澜微微一福,“原来是淑和公主,失礼了。”

柳七小姐道:“这位夫人…认识我?”

她之前不在京城,等她回京谢安澜早已经去了肃州,她自然是不认识谢安澜的。不过虽然不认识,谢安澜的容貌还是让她震惊了一下。这京城里,竟然还有不下于当初沈含双…不,应该说更胜于沈含双的绝色。她的身份…自然也是呼之欲出。

跟着柳七小姐一起出来的出了府中的下人宫中配给公主的内侍宫女以外还有两个熟人。曾经的穆夫人如今的江夫人柳氏和景宁侯侯府柳氏。方才呵斥谢安澜的正是江柳氏。

谢安澜笑道:“虽没见过,不过如今这京城中能称之为公主的…不就只有淑和公主了么?”

柳七小姐道:“陆夫人果然厉害。”

谢安澜点了点头,道:“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公主了。”

说完,谢安澜便拉起安德郡主往外走去。完全不给柳七小姐再提那件银狐披风的事情。柳七小姐也想不到她竟然如此干脆利落,但是却明白她这般表态是并没有将自己这个公主放在眼里。若是一般的贵妇,知道规矩的就应该主动退让了。一时间心里也有几分淡淡的不舒服。

“陆夫人,公主看中了那件披风,你没听见么?”江柳氏突然开口道。江柳氏早就恨死了谢安澜了。自从离开了穆家,江家的日子就越来越难过了。每每想到曾经在穆家的风光,江柳氏就忍不住在心中将穆翎给骂的狗血淋头。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穆翎的好友谢无衣、谢安澜的份儿。

谢安澜微微扬眉,道:“江夫人,我也说了,我也很喜欢这件披风。公主殿下宽宏大量,又怎么会夺人所爱?”

“你!”江柳氏咬牙。

谢安澜淡淡瞥了她一眼,侧首对站在一边的柳七小姐道:“公主,我们告辞了。”

被人如此无视,江柳氏大怒。她知道谢安澜武功很高,自己根本就占不到便宜。便将心中的怒火发泄到了站在一边带着帏帽的安德郡主伸手。在谢安澜扶着安德郡主路过她身边的时候,江柳氏突然伸手狠狠地推了安德郡主一把。

谢安澜脸色一沉,一手扶着安德郡主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朝着江柳氏拍了过去。

安德郡主被这猛地一推,身子一歪朝着一边的墙壁撞了过去。谢安澜连忙扶住她的肩膀卸去了力道,只是受力太猛却一下子将她头上的帏帽甩了出去。一阵头晕目眩,安德郡主脸色发白的靠着谢安澜站着。

等在门口的侍卫见状,立刻就冲了进来。

谢安澜一掌将江柳氏拍飞出去,冷声道:“扶着夫人。”

薛铁衣特意从笑意楼选了几个武功高强的女子随身保护安德郡主。虽然没有叶无情那般厉害的身手,但是几个人加起来只怕就是叶无情也定挡不住。见楼主吩咐自己保护的人被吓得脸色发白,几个侍卫射向江柳氏的目光都仿佛带着刀子一般。

“你…你想干什么?!”江柳氏也被1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谢安澜的反应竟然会这么大。一下子撞到地面上,后背也是隐隐作痛。

没等谢安澜说话,旁边却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

众人不由侧首,却见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景宁侯夫人苍白着一张脸,满脸惊恐地看着安德郡主。

谢安澜微微凝眉,已经明白了因由。倒也并不着急,安德郡主身份并不是什么不能公开的秘密。之前之所以隐藏,不过是因为他们刚刚回来许多情况都还没有掌握,许多东西也还没来得及布置,担心给安德郡主带来危险罢了。

只见景宁侯夫人微微颤抖着靠着身边的丫头,仿佛突然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一般。目光惊惧地望着安德郡主还有些消瘦的面容,脸上带着几分迷惑和狂乱之色。似乎有些不能辨别眼前的人到底是真实唤。

“大姐,你怎么了?”柳七小姐有些不解地看着景宁侯夫人。她跟景宁侯夫人是堂姐妹,但是景宁侯府人是长女,所以年岁上差不多大了一辈多。

景宁侯夫人回过神来,勉强镇定了下来,道:“没…没事。我有点不舒服,咱们回去吧。”

柳七小姐皱了皱眉,倒也没有反对。只是点头道:“那好吧,咱们先回去。扶姑母起来吧,地上凉。”

旁边,已经站稳了脚步的安德郡主却突然挥开了扶着自己的侍卫,漫步走到了景宁侯夫人跟前。仔细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方才慢慢倒:“我见过你。”

景宁侯夫人脸色又是一白,仿佛随时都会晕倒一般。

“你…你是谁?!”景宁侯夫人颤声问道。

安德郡主摇了摇头,道:“你看起来还是这么楚楚可怜的模样。”停顿了一下,方才吐出两个字,“难看。”

这话一出,景宁侯夫人终于支撑不住,直接软到在了地上。

“不!不对,你不是她!你是谁!”景宁侯夫人有些慌乱地叫道。

柳七小姐见状不对,沉声道:“陆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谢安澜漫步走到安德郡主身边,浅笑道:“让公主和景宁侯夫人受惊了,只是一位故人而已。景宁侯夫人何须如此畏惧?”

景宁侯夫人颤抖着嘴唇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个低沉悦耳地声音,“夫人今天出来,怎不告诉我一声?”

第一百九十三章 我是东方明绯(一更)

在这里听到陆离的声音,谢安澜还是有些惊讶的。毕竟,新上任的尚书大人真的是很忙,即便是陆离有心多陪着谢安澜和安德郡主一些,也很难真的抽得出时间来。不仅陆离自己忙,就连本该在承天府混日子的曾大人都不知道被抓了几次壮丁。同时也让陆离扼腕不已,早知道户部那些人那么废材,当初就不该放苏梦寒走!

所以,这会儿见到陆离出现,谢安澜第一个反应便是,难道出什么事了?

但是扭头看到站在门外一派闲适模样的陆离,谢安澜又将心中的担忧压了回去。看起来不像是有事的模样。

“我们出来逛逛街,你怎么来了?”谢安澜走到陆离跟前,含笑道。

陆离道:“路过,看到府中的人在外面,就过来看看。”

闻言,谢安澜也忍不住嫣然一笑,“我就猜到你没这个空闲专程出来找我们。”

陆离轻叹,“夫人是在责怪为夫忽略了夫人么?”

谢安澜抽了抽嘴角,秀恩爱什么的,大庭广众之下还是不要了,很容易拉仇恨的。斜了陆离一眼,谢安澜道:“待会儿还有事么?”陆离盘算了一下,“暂时没什么大事。”

谢安澜笑道:“那好极了,陪我们逛街啊。”

陆离含笑,“夫人之命,怎敢不从。”

谢安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身为儿子母亲回来都大半个月却连陪着出门逛逛都没有,难怪母亲跟她这个儿媳妇倒是比跟陆离这个儿子亲近得多。倒不是说安德郡主就喜欢儿媳妇超过儿子,无论怎么说陆离才是安德郡主的亲生儿子血缘关系是怎么也断不了了,谢安澜只是个连带关系罢了。但是任何人相处,也不是说血缘亲近就能够天生相处的亲近的。陆离本身性格就冷淡,跟安德郡主其实也只能算是初识。偏还忙得脚不沾地,就怪不得安德郡主觉得跟儿媳妇相处的更亲近了。毕竟,如果连了解都不了解,话都没能说到几句,又怎么亲近的起来?

安德郡主体恤儿子事务繁多,但是心里说没有失落也是不可能的。

谢安澜走过去扶着安德郡主笑道:“我们走吧?”

安德郡主愣了愣,不由失笑,“你啊。”儿媳妇的好意她怎么不知道?因此才更加觉得贴心。安德郡主连母亲都没当过,就直接升级给人当婆婆了,因此也没有觉得儿媳妇抢了自己的儿子的想法,或者所谓的小媳妇熬成婆,想要在儿媳妇身上逞威风的想法。平时跟谢安澜相处到不像是婆媳之间,更像是母女或者说姐妹了。

陆离也跟着上前扶着安德郡主,一行人转身便要离开绸缎庄。身后的景宁侯夫人不知道是终于回过神来了,还是真的吓坏了,忍不住尖声道:“等等!你到底是谁?!”

安德郡主看向陆离,陆离点了点头表示无妨。

安德郡主这才回头看着她道:“我是东方明绯。”

她是东方明绯,因为她生下来就叫这个名字。她还不是安德郡主,因为她想不起来过往,还无法承担身为睿王府郡主的责任。

“这不可能?!”景宁侯夫人尖叫道。

旁边的众人都被她吓了一跳,柳七小姐皱着眉头拉了拉景宁侯府人。对于这个年长自己一辈有余的堂姐柳七小姐虽然并不太喜欢,但是也不能看着她如此失态。虽然两人都是嫡女,但是柳七小姐并不怎么看得上景宁侯夫人。柳七小姐出生的时候柳家已经是贵妃母族,一门三侯了。但是景宁侯夫人却不是,那时候柳家身份卑微,景宁侯夫人甚至在景宁侯府做过侍女,之后更是从妾室登上了景宁侯夫人之位的。柳七小姐只要一想到,如果不是安德郡主死得早,这个堂姐只怕现在还在给人侧室,就觉得格外的不舒服。

“堂姐?”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对面的谢安澜三人。东方是皇族姓氏,而明字是陛下那一辈的排序,能让堂姐如此失态的皇族女子…东方明绯?!柳七小姐心中一惊,直觉的感到只怕有大事要发生了。

安德郡主淡淡一笑,回头对谢安澜和陆离道:“我们走吧。”

三人不再理会身后的众人,漫步走了出去。却不知道自己丢下的一颗惊雷将身后的人炸的如何的人仰马翻。

除了绸缎庄,陆离果然陪着两人逛街去了。很快陆大人就再一次见识到了女人逛街的能力。初时安德郡主还因为儿子在身边有些拘束,但是渐渐地看到各种各样的华服美饰,以及京城里那些千奇百样的稀罕玩意儿,便跟儿媳妇一起将儿子丢到脑后去了。

陆离看着不远处正坐在一起挑选首饰的两个女人,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着急,抬手让跟在身边的方信拿了一本需要他处理的折子过来看。明明时常有各家商铺挑选了最好的东西送到府中任人挑选,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还会对这些兴致勃勃。这些商铺的掌柜总不至于敢将次一等的的东西送到睿王府去吧?别说是睿王府,就算是从前的陆府这些人也没那个胆子。

谢安澜正拿着一支红宝石发簪笑道:“夫人正少了一些发簪呢,我看这一支正合适。”

安德郡主无奈,“前些日子源叔刚刚送了两箱子过来。”那么多的首饰,就算她一天换一套只怕也要一个月才能轮个遍。谢安澜道:“源叔送去的那些东西确实是华丽名贵,不过也就是正式场合戴戴罢了。我倒是觉得还是民间的首饰更有趣一些。”源叔送去的大都是皇室御用的工匠打造的。精致,华丽,名贵。谢安澜却更喜欢外面的铺子里的东西。京城里只要是叫得上名号的铺子,必然都有看家的精妙工匠,而且风格模样各有不同。

安德郡主点了点头,“这话倒也不错,我从前……”安德郡主愣了愣,仔细去想却又发现自己脑海里什么都没有。谢安澜自然看在眼里,不愿让她因此而感到头痛,自然而然的接口道:“夫人先试试这个簪子可好?”

安德郡主抛开了脑海中的杂念,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簪子。

站在旁边的掌柜看着这两位夫人,脸上早就笑开了花儿。即便是京城这地方富商权贵遍地,但是出手这么大方的却也还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早早的就搬出了店中压箱底的好东西供两人挑选。

正在店中一片和乐欢欣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声。掌柜的愣了愣,唯恐惊扰了贵客连忙想要出去看看,外面却已经进来了一个穿着青衣的女侍卫,“启禀公子,景宁侯来了。”

坐在一边看书的陆离微微蹙眉,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抬起头来,“景宁侯?”

谢安澜撑着下巴道:“咱们都逛了这么久了,他差不多也该得到消息了。”既然在绸缎庄里光明正大的报出了安德郡主的名字,又怎么能指望景宁侯不知道呢?只怕不仅仅是景宁侯,京城里那些权贵们这会儿八成都知道这个消息了。只是…不知道那些人是惊是吓呢?谢安澜饶有兴致地想着。

陆离道:“将他赶走。”

侍卫有些为难地看向安德郡主,低声道:“景宁侯在外面嚷着夫人是他的妻子。”

这世上,没有不让丈夫见妻子的道理。就算有,陆离和谢安澜也没有这个资格,除非是睿王本人在场。

安德郡主神色倒是十分平静,道:“让他进来吧。我也有点好奇……”好奇她儿子的爹到底长什么样。

侍卫看向陆离,见陆离微微点了下头这才转身出去。

“母亲…”陆离微微蹙眉,看向安德郡主。

安德郡主微笑道:“早晚都要见的,总不能一直藏在睿王府里什么都不管不问,不是么?而且,我还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父亲呢?”谢安澜和陆离都不解地看向安德郡主,显然是都不明白失去记忆的安德郡主还能有什么事情要问景宁侯的。

安德郡主道:“我的嫁妆还有原本应该属于离儿的东西啊。”当初安德郡主确实是藏起了一大批财物,但是陆离从陆闻那里拿到的东西清单给源叔看过之后,源叔表示那只是安德郡主当初的财物的一部分而已。

其实也不难理解,安德郡主再厉害也不可能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将自己所有的财物都转移了。特别是很多明面上的东西根本无法转移。

陆离皱眉,“母亲,我不需要……”

安德郡主摇摇头道:“你不要就给我的孙儿,总之不能便宜了外人。更何况,该是你的,为什么不要?”

谢安澜倒是明白陆离的意思,“母亲,陆离是不想让您再与景宁侯府扯上什么关系。”

安德郡主道:“这几天我读过律法了,这关系哪里是你说没有就没有的。哪怕就是我真的跟景宁侯断绝关系了,你跟他的关系也断不了。”就像是陆离跟陆闻,即便是已经分家了,甚至两家基本上没有来往。但是提起陆离的出身,陆闻也还是他的爹。就算再分家,也没有不认爹的道理。当然,如果做爹的跟儿子断绝关系的话,这是可以有的。儿子跟爹断绝关系?东陵无论是律法还是人情,都没有这个道理。

三人正说话,就见景宁侯匆匆从门外走了进来,看到坐在一边的安德郡主先是愣了愣,好一会儿方才忍不住失声道:“明绯?!”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夫妻再见(二更)

安德郡主微微挑眉,倒是没想到景宁侯竟然真的还能认出来她。毕竟据源叔和薛铁衣的反应,她现在的模样跟当年还是有些差距的。

这个问题也只是在安德郡主脑海中一闪而逝,她有些好奇地打量了景宁侯一番,又侧首看了看陆离,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离儿一定是长得更像我年轻时候或者像兄长吧?景宁侯这副模样,她竟然还能生出离儿这样好看的孩子,真是万幸了。

其实,景宁侯无论是年轻时候还是现在都绝对不能说是难看。不仅不难看,甚至也称得上是俊美不凡。虽然如今已经年过不惑之龄,因为多年的闲置原本身上身为将门之后的英挺锐气都化作了儒雅斯文。但是在同龄人中也算得上是风度翩翩。即便是联姻,睿王府也不可能给唯一的女儿找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男子的。只是最近这一年,景宁侯受到的打击实在是有点太多了,更不用说还被睿王关了好几个月的大牢,回到京城之后不仅要替被陆离扣押的楚浩光担心,还要被陆离的胆大妄为吓得寝食难安。自从前些日子昭平帝病倒之后,景宁侯就没能睡上一个安稳觉。他年纪已经不小了,这样的情况下外表看上去自然是憔悴狼狈了许多。

安德郡主打量了景宁侯好一会儿,方才慢慢道:“景宁侯?”

景宁侯一愣,倒是有些怀疑了,“你…你真的是明绯?”若真是东方明绯,无论是爱还是恨,东方明绯怎么会不认识他?

安德郡主看向谢安澜,道:“我父王和兄长当初为什么会为我选这样的夫君?”就算是为了联姻,也不能一点都不挑吧?万一将离儿生成了一个丑孩子,面对这么美貌的媳妇儿,他会难过的啊。不对,如果离儿长得不好看,说不定他就娶不到这么美貌的媳妇儿了。

谢安澜轻咳了一声,低声道:“母亲,景宁侯当年也是……”也算得上是少年英才吧。可惜眼睛不好,放着身份尊贵,美貌聪慧的郡主不喜欢,偏要喜欢一个丫头。当然了,喜欢丫头也没什么,毕竟人人都有感情自由嘛。但是喜欢丫头还不敢认,还敢娶郡主就是他的错了。

安德郡主有些兴致缺缺,她只是想看看自己儿子的父亲长什么模样而已。如今看到了有些失望,也就不感兴趣了。

“你是景宁侯,那我有些事情想要跟你谈。”安德郡主道。

景宁侯沉声道:“你当真是安德郡主么?如果你不是,我为什么要跟你谈?”

安德郡主不以为然,“随便吧,我只是想要跟你说,等兄长回来就将我的名字从你们出家的族谱上牵出来,以后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另外,我的嫁妆你需得还给我,以及…离儿原本是景宁侯府的嫡长子,他以后虽然跟我,但是他已经成年了,所以属于他的产业都要给他。这包括他祖母当年的嫁妆,婆婆当年说过,她身后所有的东西都交给嫡长孙。”

这个东西是从安德郡主藏起来的那些东西中翻出来的。虽然跟景宁侯夫妻关系一般,但是据说当年安德郡主跟景宁侯的老夫人关系却是非常好的。甚至安德郡主过世之后,老夫人也坚决反对柳氏进门。安德郡主出事那阵子正是景宁侯老夫人身体不好的时候,之后没两年就去世了。谁也想不到,老夫人竟然提前留下了遗嘱,而且写下了字据,将自己所有的遗产直接跳过了儿子交给了当时连个影儿都还没有的孙儿。

景宁侯老夫人同样也是出身名门,当年的嫁妆自然不少。更何况做了一辈子的景宁侯府当家主母,身后的财产绝对不菲。只是她死前并没有留下任何关于她的遗产的话,所以这些遗产最后全部充入了景宁侯府的公账和景宁侯的私房。

景宁侯被安德郡主这一番话弄得愣了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在他印象中的安德郡主,聪明能干,从来都是视钱财如无物的。哪里能想到,二十多年后第一次见面,竟然是问他讨债的。这真的是安德郡主么?景宁侯再一次怀疑。

但是,事实却容不得他怀疑。虽然眼前的女子容貌看上去跟安德郡主当年有些差距。但是举手投足间的一些小习惯却并没有改变多少。景宁侯与她毕竟做了几年夫妻,怎么会不了解这些?

定了定神,景宁侯望着安德郡主道:“郡主平安无事,为何不早些回来?”

安德郡主微微扬眉,道:“回来再被你们害死一次么?”

从这方面说,陆家确实算得上是救了安德郡主一命。哪怕也暗中筹划着龌龊的事情。如果不是当年陆文瀚机缘巧合发现安德郡主只是假死状态,并没有真正死去才想了个移花接木的法子。安德郡主只怕已经真的被葬入了坟墓了。当初为了掩盖安德郡主突然死去的事情,景宁侯府草草将安德郡主入殓下葬,对外宣称郡主得了急病。

景宁侯脸色一白,忍不住抬头去看了一眼陆离。

陆离并没有说话的意思,景宁侯定了定神,一咬牙跪在了地上,“当年是我鬼迷心窍,还请郡主看在母亲的份上原谅我一回。索性当初并没有酿成大祸,等到兄长回来了,我必定亲自到他跟前负荆请罪。”

谢安澜倒是没想到景宁侯竟然能来这么一招。没有酿成大祸?那是安德郡主舍弃了自己几乎赔上性命换来的好吧?睿王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动景宁侯,可不是因为他是他的妹夫。

说起来,其实景宁侯和安德郡主这关系也符合义绝的标准了。虽然景宁侯没能害死睿王,但是当年他做得事情可比一般谋害妻族要严重得多。可惜,承天府管不了皇家的事情,只怕还需要宗人府来决断。

安德郡主也愣了愣,她觉得这个景宁侯不仅长得丑脑子还有病。她只是听说当年的事情而已,根本没有亲自感受到都觉得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景宁侯,景宁侯本人竟然还觉得他们可以重归于好?

安德郡主问道:“如果,我兄长要杀了你呢?”

景宁侯不语,他不认为睿王会杀了他。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是陆离的亲生父亲睿王就不会这么做。

安德郡主道:“我听说你已经有了一个妻子,还有了几个孩子?这个…再东陵好像叫做停妻再娶吧?”

东陵律:停妻更娶者,徒三年,挞一百。女家徒一年,使分。

“不如,你先去承天府自首,三年后我们再谈?”安德郡主轻声细语地道。

谢安澜眨了眨眼睛,对眼前的婆婆大人刮目相看。没想到才这么些日子,婆婆连东陵的婚律都读完了。

景宁侯顿时脸色更加难看了,道:“郡主…当初我并不知道你、你还活着。”

安德郡主道:“你若当我死了,如今还活着的便不是你的妻子。你若当我还活着,你就先去坐牢吧。”

景宁侯张了张嘴,却徒劳的闭上了。显然无论怎么选都是不行的,只得叹了口气颓然道:“郡主还在生气,我先告退了。改日再到睿王府探望郡主。”从头到尾陆离都没有开口替他说过一句话,景宁侯自然知道指望不上这个儿子了。如果不是他还有用,只怕陆离根本就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安德郡主不以为然,“你家那位夫人,倒是楚楚可怜得很。我也不为难你,将属于我和离儿的东西还给我,然后去办了合离,从前的事情,我便当没有发生过了。至于你和睿王府的恩怨,那是兄长和离儿的事情。你们就好好过日子吧。”

景宁侯看着她半晌,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倒也没有人拦他,景宁侯便这么顺当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