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浮云道:“就在那里,有机关。柳浮云每次坐在这里,时不时会不经意地往上面看。”

苏梦寒扬眉,也不多话直接抽出身边的剑朝着那房梁砍了下去。削铁如泥的利剑加上苏梦寒的内力,掩饰的还算精巧的机关被苏梦寒毫不费力的破坏,从里面露出了一个铁皮的盒子。

苏梦寒也来不及多看,直接拿起那盒子就下来了。

“快走!”外面传来了哨声,是在提醒他们援兵来了。

柳浮云道:“苏会首先走,我去会会暗狼军。”

苏梦寒知道柳浮云心中有数,但是他既然答应了谢安澜要救柳浮云就不能半途而废。将手中的铁盒抛给了找过来的苏远道:“带人先撤,我跟浮云公子晚点回来。”

苏远看了看手中的盒子,神色肃然地点头道:“是,公子!”这里面可能装着对公子的身体有好处的良药,千万不能有什么散失!

这边城并不算大,府邸冒烟了百里修自然不会不知道。只是此时战事急切,百里修根本就不可能随意脱身,只能让自己身边的人带人回去。饶是如此,百里修心中的烦躁也依然难以掩饰。正在与他讨论战事的将士见状心中还是有些微的不悦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就算有人闯入了府邸,但是眼下最重要的也还是战事不是么?

一个副将轻咳了一声,沉声道:“公子,这领军的将领进退有据,攻势凌厉却又不冒进,只怕是有些老来者不善啊。”这根本就不是初出茅庐的夏侯磬能够指挥得出来的战事。

百里修神色冷峻,道:“自然不会是夏侯磬,我若是猜得不错,应该是冷戎。”

“冷戎?”众人大惊,大家都是在边关混的,冷戎还是属于在各国边关的将领中名气比较大的一个,“东陵人真的插手两国战事了?”

百里修道:“他们早就插手了。”

“看来九皇子果然跟东陵人结盟了,咱们也要从长计议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道,突然外面一个侍卫匆匆进来,“启禀国师,各位将军,大事不好!”

“又出什么事了?”有人不悦地道。

侍卫手中捧着一张纸卷,道:“方才地方退兵的时候,突然命弓箭手向我方投掷了打量了文书。上面…上面好像有陛下的印记!”

一个将领猛然起身伸手抓过了侍卫手中的纸卷展开。那是一张告示,看起来跟平时西戎国内朝廷发布什么政令的时候张贴在衙门口的告示并没有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就是,这告示的下方红彤彤的盖着西戎皇帝宝印。

再看内容,以西戎皇的口吻严厉的斥责他们为乱臣贼子,尤其是将百里修骂的狗血淋头,什么污秽不堪的话都骂了出来,完全不同于皇帝颁布旨意的用词文雅。但正因为如此,才能让人隔着一张纸都仿佛能清晰的感觉到西戎皇的怒火。告示上还告诫边城的士兵不可追随逆贼,早日回头是岸向九皇子投诚,朝廷将会既往不咎云云。

麻烦大了!

将领连忙将告示交给了百里修,百里修一目十行地扫过脸色也是格外的冷厉。好一会儿,方才慢条斯理地将手中地告示慢慢地捏成了一团。沉声道:“陛下的印玺落在了东陵人手里,这算什么东西?”

那将领道:“国师,就算如此…下面的将士看到这些,只怕也会……”

百里修冷笑一声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以为还有转圜的余地?既往不咎,你们信么?告诉他们,这是九皇子和东陵人的阴谋,若还有不听的,杀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想要大展身手?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虽然军中下了严令,不得随意谈论战场上最后发生的事情,但是依然禁不住人们私底下议论纷纷。今天这场仗原本打得并不算激烈,只能算是双方的一个小小的试探。然而就在双方准备撤兵的时候,对面那些没有动手的云麾军突然朝着这边万箭齐发。

撤退的兵马有片刻的紧张,城楼上的兵马正要反击才发现那些箭并不是对着人射过来的。而是对着他们的头顶射的。跟着羽箭一起落下来的还有绑在羽箭上几张告示。

并不是所有的士兵都会认字的,但是一个军中总是有那么一些会认字的人。有的人当下就看了,有的人觉得好奇藏了起来打算回头再找人问问。还有人起哄直接让人念出来了。所以即便边城的将领反应的极快,这件事还是在边城的底层将士之间流传来了。毕竟,这也算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趣闻啊。这些军中的普通将士平时也没什么乐子,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怎么能不好奇?

但是很快,就有人惶恐起来了。原来他们这些人都成了逆贼?逆贼啊,不就是那些戏里会被满门抄斩的坏人么?自己死了倒是无所谓,当兵的不就是将脑袋系在裤腰上?但是如果连累的家人……而且,他们没有要谋逆啊。

莫名其妙地变成了逆贼。

许多人面面相觑起来,都从自己身边的人眼中看到了惶恐。

百里修从城楼上回到自己的居处时,看到的就是眼前的一片狼藉。毫无意外,柳浮云不见了,他放在书房里的东西也不见了。百里修意外的没有暴怒,只是盯着跪在自己跟前的人的眼神,让人觉得还不如暴怒舒服一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百里修方才冷声道:“很好,就在暗狼军附近,周围还有暗狼驻守,却让几个乌合之众闯进来救人偷东西。其实,你们才是乌合之众吧?什么暗狼军,根本就是浪得虚名!”跪在地下的是暗狼军三个早就归顺了百里修的统领以及几个小统领。三个统领都低了下头齐声请罪,跪在他们身后的那几个眼中却带着几分不忿。不过他们也是聪明人,立刻就低下了头去没有让人看到他们的眼神。

“回国师,那些人…不是乌合之众。那些人的身手都很厉害。”

百里修道:“你的意思是,来得时睿王府亲卫还是胤安苍龙营?暗狼军比不上他们,是这个意思么?”

说话的人咬牙不语,百里修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若真的尽心,就算不是他们的对手那么多人拖时间也能拖死他们。故意坏我的事,你们好大的胆子!”

那人硬着头皮道:“国师冤枉我们!统领明鉴,我等绝不敢如此。明明是国师吩咐我们不得擅自靠近府邸,所以我们才一时没反应过来……”求百里修是没用的,只能求那几个统领。说话的人将那位公子教他的法子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发生战事的时候,百里修将三个统领和他信任的暗狼都带去城楼上了。被留下来的绝大多数都是糊里糊涂被带进来的暗狼军。他们原本就是效忠皇帝的,之前事发太突然,他们根本来不及想什么。以为真的是九皇子害了陛下和六皇子他们跟着国师回去以后报效新君也是很合理的,更何况他们天生就习惯服从上司的命令。但是过了这些日子,国师却半点没有回去的意思,反倒是在边关跟温将军对峙起来了。对他们也是明显带着几分防备的,就由不得他们不深思几分了。

这次最初原本他们真的之后想要给百里修一个教训而已。至于现在么……

“公子……”被拉着的统领也有些为难,他们虽然是百里修的人,但是十来年的相处也不是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的。暗狼军最几天心中不满怨声载道他们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公子防备之心甚重,绝不会轻易重用他不信任的人的。所以才只能将暗狼暂时放在一边冷处理。

百里修倒也没有真的想要对这几个人怎么样,他心中清楚他现在若是真的处理了这几个人,只怕下一刻暗狼军就要哗变了。点了两个统领的名字道:“从今天起,你二人回去继续带着暗狼军。若是再弄出什么幺蛾子,就别怪本公子不客气了。”

百里修冷冷地扫了后面几个松了一口气的小统领一眼,“每人军棍五十!柳浮云和苏梦寒肯定还没有出城,给我全城收捕,找到之后格杀勿论!”

柳浮云跟着苏梦寒回到苏梦寒暂住的小院的时候,苏远正捧着盒子在院子里等他们。看到两人进来立刻松了口气,将盒子双手递给了苏梦寒,“公子,你可算回来了。”苏梦寒好心情的拿过盒子把玩了一番,开始琢磨怎么将这个铁皮盒子给打开。

旁边柳浮云道:“苏公子,咱们得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嗯?”苏梦寒扬眉道。柳浮云指了指他手里的箱子,“你拿了他这么重要的东西,不会以为他会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算了吧?”

苏梦寒道:“现在城门封锁了,城楼上到处都是人,咱们想要出去也不可能啊。”

柳浮云点头,看着苏梦寒问道:“苏公子在边城没有别的落脚地儿么?”

苏梦寒道:“这么一个小破地方,我要那么多落脚地干什么?”

柳浮云叹了口气,道:“那有劳苏公子跟在下走吧。”

苏梦寒怀疑地打量他,“你不会打算把本公子卖了吧?”柳浮云沉默了片刻,“苏公子说笑了,在下的武功可比不上你。”苏梦寒站起身来,随手将手中的盒子甩给苏远,拍拍身上的灰尘道:“行,现在就走吧。”

果然他们离开不久,百里修的兵马就开始全城收捕。每一家商铺,甚至是民居都一寸也不放过的搜查了一遍。人是肯定没找到,倒是将原本就惶惶不安的变成闹得人仰马翻。若不是城门紧闭,只怕不少人都要冲出去另觅地方安身了。

住在边关这地方,真是太折磨人了。

云麾军围城,虽然兵马有些不足但是鉴于百里修的兵马并不想要冲出来,所以他们依然可以从容布防的。在谢安澜看来,眼前的局势对百里修来说是相当的不利,或者应该说,当初在没能顺利杀了西戎皇的时候他就应该直接回京扶持四皇子登基。就算将来西戎皇回来了,也还能在挣扎一段时间。而且如果没有东陵支持,双方谁胜胜负还不好说。毕竟百里修是有宇文策支持的。

但是百里修不知道是不是对宇文策和自己太有信心了,偏偏要留在边关折腾。现在好了吧?有冷戎在他们就算打不过百里修,百里修也别想占什么便宜。所以眼下百里修唯一能制胜的筹码其实都压在宇文策的身上了。

但是…宇文策真的那么容易取胜么?

慢条斯理的收好了刚刚收到的书信,谢安澜对坐在一边的冷戎和夏侯磬道:“我要去一趟温将军那里,冷将军,九皇子,这里就有劳两位了。”

夏侯磬道:“是世子的信?”

谢安澜点头道:“温家二公子已经救出来了,我一道给温将军送过去,也免得他担心。”

夏侯磬拱手道:“世子妃高义,多谢了。”

谢安澜混不在意地笑了笑,道:“有一个事儿,浮云公子和苏会首只怕是被困在城里了。还要辛苦两位注意一些,裴冷烛这会儿应该在送温家大公子和小姐去温将军那里,等他到了我让他立刻过来。”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让裴冷烛过来,但是多一个名医无论是对哪一支兵马都是一件好事。两人自然也不反对。谢安澜站起身来,向两人告辞之后便转身走了出去。

两百里外的云麾军大营,云麾军这几天的日子过得可就没有夏侯磬他们潇洒了。胤安兵马强盛,战力极强并不是开玩笑了的。自从宇文策发动了第一场战事之后,几乎每一天至少都会有一场大战。云麾军虽然也是精锐,但温屿这几天又要担心儿女,又要应付宇文策,当真是身心俱疲。

温屿坐在大帐里休息,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听到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这才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就看到陆离带着人走了进来。

“世子,你怎么来了?”温屿连忙起身道。陆离看着温屿这副模样,微微蹙眉,“温将军身体不适么?”温屿有些无奈地苦笑,摇摇头道:“多谢世子关心,并无大碍。”

陆离点头,“那就好,我看温将军气色不佳,还是多多休息的好。若是温将军出了什么事情,云麾军可就麻烦了。”

“多谢世子关心,请坐。”

众人各自落座,温屿道:“世子此来,所为何事?”

陆离道:“这几日,温将军觉得胤安兵马如何?”

温屿叹道:“名不虚传。”若是之前,他还有与宇文策争锋的雄心壮志,但是眼下却只剩下了疲惫。陆离道:“温将军不必妄自菲薄,将军手中兵马不足,难免让宇文策占了上风。”

温屿叹气道:“世子带来陛下的调令,在下已经派人入关调兵了。不过最早只怕也还要几日援军才会到来。不过世子尽管放心,只要在下还在一日,绝不会让宇文策踏足西戎地界一步。”

陆离道:“前两天宇文策的进攻还算温和,但是往后只怕不能如此了。”

“哦?”温屿挑眉。

陆离道:“夏侯磬带人围了边城,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宇文策必然会加速进攻的节奏。而且…咱们能从关内调兵,温将军安知百里修在关内就没有兵马呢?他能蚕食边关的兵马兵马同样也能对各地驻军动手。”

温屿闻言,也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从前他其实没有怎么将百里修放在眼里,虽然说陛下信任,又是国师之尊。但是在温屿这样的人眼中,其实也不过是个替陛下出谋划策的人罢了。但是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花了十多年的工夫蚕食了半个西戎?

温屿半晌才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苦笑,看着陆离问道:“世子,陛下…的身体到底如何了?”

陆离道:“不瞒将军,非常不好。最重要的是,那位胤安来的兰妃…给陛下服用了济生丹。这种药不知道温将军听说过没有,陛下如今根本不肯用我们的大夫开的药,只相信兰妃。温将军这里若是有好的大夫的话,不妨找上两个给陛下送去。”

“那陛下……”

陆离沉默了一下,道:“最多四个月。”

温屿靠着背后的椅子怔怔出神,陆离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当然知道温屿想到了什么,不过这是别人的家事,他们说多了反倒是不好。

外面突然响起震天的战鼓,门外士兵匆匆进来禀告,“启禀将军,胤安人又开始攻城了!”

原本还面容憔悴疲惫的温屿下一刻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立刻变得沉稳坚挺,气势逼人。站起身来沉声道:“迎战!”也不去看陆离等人,快步往账外走去。

“世子,咱们去么?”坐在陆离一边的薛铁衣问道。

陆离摇摇头道:“这两天天天打,也没什么意思。让莫七跟过去,别让温屿死在乱军之中就行了。”

薛铁衣微微挑眉道:“温将军确实是个将才,这样的人死了也可惜。不过……可惜他不是咱们自己人。”

陆离道:“留下几个有意思的敌人不是什么坏事。特别是现在…宇文策快要死了。以后舅舅说不定会觉得寂寞。”

“……”世子您只怕是多虑了。王爷现在对行军打仗好像根本提不起精神来。明显是思春了。这话薛铁衣当然不能说,连忙换了一个话题,“宇文策的本事果然厉害,温屿如今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只怕是撑不了多少日子。”

陆离站起身来,对他淡淡一笑道:“温屿确实什么都不占。不过他有一个优点。”

“请世子赐教。”

“他命好。”

“……”薛铁衣无语。

城楼上,温屿居高临下地看着城楼底下乌压压一片仿佛看不到边际的胤安兵马。即便是在这么多的大军之中,宇文策依然是最显眼的哪一个。一眼望过去,温屿便看到了大军之中身穿墨色锦衣的宇文策。宇文策并没有穿战甲,披战袍,明显是不将温屿放在眼里。但是此时的温屿却没有精力为了这点小事感到愤怒。他现在只想要守住城池,不要让胤安的铁骑踏足西戎的土地。

大军很快就就开始攻城,城楼上的云麾军将士也毫不留情的予以反击。一时间战场上杀声震天。

宇文策站在大军后面,身后站着的是几个西戎将领和宇文纯宇文静等人。宇文静已经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了,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不过倒也还算镇定。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城楼上,在温屿的旁边站着一个黑衣男子。

“看什么呢?”宇文策回头正好看到宇文静的目光,挑眉问道。宇文静沉默了一下,才指向城楼上,道:“那好像是睿王府的人。”

宇文策微微眯眼,并不觉得意外,“陆离已经到了云麾军中几日,是该露面了。”

宇文静道:“但是陆离到了云麾军中这几日,好像温屿和云麾军并没有什么变化。”

站在另一边的一个将领道:“听说这个睿王世子诡计多端,但似乎没听说过他善于用兵啊。”虽然很多时候用兵也是要计谋的,但是朝堂上勾心斗角的诡计甚至国与国之间合纵连横的策略,跟战场上的调兵遣将都是不一样的。否则,古往今来智谋卓绝的人那么多,但真正的绝世名将也只有那么一些而已。

宇文策若有所思,“确实没有听说过陆离善于用兵。但是陆离选择自己来这里,而不是派冷戎来…本王也有些好奇,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说不定只是这位世子爷以为自己用兵如神,想要大展身手?”有人不屑地嘲讽道。

宇文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宇文静道:“若是如此,他这几天也没有任何动静啊?父王,儿臣觉得…陆离只怕有什么诡计,咱们还要小心才是。”

宇文策微微点头,“你考虑的很是周到,本王心中有数。”

宇文静笑容娴静,“这都是儿臣分内之事。”

第三百四十五章 父女之情?

这一仗打得都不轻松,无论是守城的云麾军还是攻城的胤安大军。虽然兵力强盛,但是攻城的一方先天就要更辛苦一些。而胤安军对云麾军的强势在短时间内还无法完全体现出来。毕竟大家都是精锐,目前云麾军还算是占着一点地利的。所以最后双方也没有分出胜负,各自鸣金收兵。

对此宇文策并不觉得失望,今天这一仗他已经明显能够感觉到温屿的力不从心。这样强度的进攻最多再持续三天,温屿必然就会撑不住了。不过,不知道陆离会不会有什么动作。宇文策不打算小看陆离,但是他也确实不太相信陆离在调兵遣将方面会有什么惊世之才。

诚然这世间确实有天才,但是陆离在智谋方面已经是难得一见绝世奇才了。如果还是个绝世将才,这样的人物早该遭天妒而夭折了。

“父王。”大帐中,宇文静看着坐在主位上沉思的宇文策,轻声叫道。宇文策抬眼看她,并没有被打扰了的不悦,对于这个女儿宇文策还是颇有几分宽容的。虽然早两年在上雍闹得不太成样子,但是现在想来对手是陆离和谢安澜,输得也不冤。这两年回到胤安,宇文静的行事也让他还算满意,这个女儿倒是比起几个儿子还要得用一些。

不过…想起陆离,宇文策开始反思这些年是不是太忽略那些儿子了。似乎应该开始培养继承人了。只是,陆离自己就能长成现在的样子,为什么他却要辛辛苦苦的去培养教导?莫名的觉得输给了东方明烈。

宇文静定了定神,道:“父王可是在担心睿王世子?”

宇文策淡然道:“担心说不上,只是陆离这小子素来诡计多端,这几天却这么安静,让本王觉得他有什么阴谋啊。”宇文静道:“女儿派人去查一查?”宇文策道:“苍龙营去办了,你不必多管。宇文纯这些日子在干什么?”

宇文静道:“之前暗地里给朝中的几位老臣传了信,不过回应他的人寥寥可数。如今父皇声望已经无两,那些人若是聪明,想必也没有几个会做那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蠢事。”

宇文策冷笑道:“那可未必。那些人…就是骨头贱,若不将他们打疼了打怕了,只怕不会那么容易老实。”这些年,那些人给他添了多少麻烦?若不是不想便宜了东陵和西戎,宇文策真的很想将那些人统统弄死算了!

宇文静点头道:“儿臣会小心注意的。”

宇文策点了点头,看着眼前沉静的女子难得的说了一句闲话,“你年纪也不小心,就算是在胤安,也该成婚了,可有什么想法?”

宇文静一惊,连忙抬起头来看向宇文策。宇文策微微扬眉看着她没有说话,宇文静很快又垂眸,道:“儿臣从小不在胤安,只是想多在父王面前尽孝罢了。一切听凭父王安排。”

宇文策满意地点头,思索了一下道:“很好,尚司徒家的老三好像年纪跟你相近,家室也算匹配,你认为如何?”

宇文静垂眸,沉吟了半晌方才道:“父王,可否让儿臣考虑一下?”

宇文策混不在意地道:“当然可以,咱们现在在外面,回去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若是不喜欢,换一家就是了。”

宇文静笑了笑,犹如一个备受父亲宠爱的女儿一般,“多谢父王,女儿知道了。”

从大帐中退出去,回到自己的帐子宇文静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消散无踪了。

父王…父王!

宇文静在心中一遍一遍的默念着,眼睛里的情绪变幻不定。她以为,她这几年兢兢业业地做事,父王总该对她有几分父女骨肉的情谊,没想到…到头来,在父王眼中她依然是一个随手可抛的工具而已。身为女子,即便是宇文静无心情爱,她也远比宇文策这个父亲更在意自己的婚事的。所以这两年间她早就已经暗中调查过胤安京城几乎所有的适龄未婚男子。而父王所选的这个尚家三公子…一个二十三岁丧妻的贵公子,原配妻子还留下了一双儿女。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分明有极为严重的虐待嗜好,他的原配妻子虽然是病逝的,却跟他这爱好不无关系。身边的侍妾丫头更是死了不少。

父王自然看不上这样的人,唯一能让他看上的是他的身份。

尚司徒唯一的嫡子,按照胤安的继承制度,毫无意外将来这个三公子会继承尚家绝大部分的权势。只要她能够成为尚家的当家主母,朝中最反对父王的势力之一,就可以不费摧毁之力的土崩瓦解。

但是,父王可为她考虑过一丝一毫?她为他做牛做马,最后就落得只能嫁给一个这样的人?

“堂妹,你在么?”门外传来了宇文纯的声音。

宇文静立刻收敛了表情,转过身又是一派沉静优雅,“堂兄请进。”

宇文纯带着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宇文静微微蹙眉看向宇文纯。对宇文纯带着人进自己的帐子有些不悦,难不成宇文纯以为她帐子里还有什么危险不成?

宇文纯却仿佛没有看到她的不悦,对她笑了笑侧身将身后的人让了出来。宇文静抬头看向对方,是一个面容有些蜡黄的清秀少年,微微皱眉。却听那少年低声一笑道:“郡主,别来无恙。”

那少年容貌毫不起眼还带着几分病态,但声音听起来却清越动听。宇文静愣了愣,心中突然一跳,猛然站起身来,“你好大的胆子!”

少年微笑道:“郡主不必紧张,摄政王现在应该出营去了,暂时不会来这里的。”

宇文静微微松了口气,又有些恼怒地瞪了她一眼道:“世子妃果然胆识非凡!”

这少年,正是刚刚赶到云麾军中的谢安澜。

谢安澜轻叹了口气道:“没办法,如今想见郡主一面着实不容易啊。”

宇文静抽了抽嘴角,不知怎么的看到谢安澜竟然有些想不起曾经的仇恨和厌恶了。大概…跟那张蜡黄蜡黄的丑脸有关。宇文静在心中暗暗想着。

宇文纯看看两人,道:“两位,时间紧,有什么话劳烦尽快说。”

宇文静轻哼一声,挥手道:“请坐。”

谢安澜也不客气,走到宇文静对面坐了下来。宇文纯也不凑过去,就靠在帐篷门口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宇文静看着谢安澜,压低了声音道:“世子妃甘冒巨险,专程前来,到底是所为何事?”

谢安澜微笑道:“我只是来替陆离问一句,郡主下定了决心没有?”

宇文静皱眉,道:“我不太明白世子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安澜微笑,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展开,推到了宇文静的跟前。宇文静低头看了一眼,不由得抽了口凉气。差点压抑不住高声叫起来。所幸她还带着几分理智,沉声道:“之前我跟世子的约定不是这样的。”

谢安澜将纸条收了回来,在手中随意一捻,纸条就成了碎屑。

“所谓约定,随时都可以因地制宜的改变不是么?”谢安澜柔声道,“我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郡主觉得呢?”

宇文静盯着她,“这是你的主意,还是陆离的主意?”

谢安澜道:“我的主意,不过陆离也觉得很有趣,比你们原来的计划更有趣你不觉得么?”

宇文静低声叫道,“你觉得这很有趣?你疯了么!”

谢安澜撑着下巴眼巴巴地望着她,只可惜这张蜡黄秀气的脸实在是称不上多么赏心悦目,宇文静更没有心情去欣赏。谢安澜只得遗憾地叹了口气,道:“郡主不觉得,做别人做不成的事情,才会更有成就感么?”

“世子妃是打算跟百里修成为一路人么?”疯子!

谢安澜摇头,“错,百里修那叫异想天开,我这叫开天辟地。”

“呵呵。”我听你胡扯。

谢安澜无奈,道:“考虑一下嘛,我觉得你很有前途。”

宇文静盯着谢安澜道:“我以为世子妃应该讨厌我才对。”

谢安澜耸耸肩,道:“我现在也不喜欢你啊。”

“那你为什么还要……”

谢安澜摊手道:“看到你累死累活说不定将来还没人要,最后孤独终身,我却可以睡到自然醒夫妻恩爱儿孙满堂我就很高兴呀。”

宇文静半晌无语,她觉得有些没办法跟这位睿王世子妃聊天了。当初她竟然会因为嫉妒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而做了那么多不理智的决定。真是……

欣赏够了宇文静脸上的表情,谢安澜的神色也渐渐郑重起来了。看着宇文静道:“郡主,我亲自跑到胤安大营中来,不是为了来寻你开心的。这是我和陆离商议了很久的计划,你现在可以选择…执行,还是反对。”

宇文静问道:“我同意如何?反对又如何?”

谢安澜对她微微一笑,只是笑意却再也没有了方才的温暖和善,带着几分犹如刀锋的凌厉,“既然不是盟友,就是敌人了。郡主你觉得呢?”

宇文静神色微微一僵,只听谢安澜继续道:“郡主这两年能在摄政王府站稳脚跟也不容易,但是你也应该明白,摄政王这所谓的宠爱不过是空中浮云,稍有风吹草动就飘散无踪了。郡主觉得,这是你想要的生活么?即便是郡主一直都是郡主,又能如何?兰阳郡主当初所受的宠爱何止于郡主你现在这般,结果又是如何?不过是因为郡主更得用一些,兰阳郡主便失宠了。郡主如何保证,你永远都能够得到摄政王的看重?”

宇文静闭了闭眼,望着谢安澜道:“不要说了。”

谢安澜笑了笑,也不勉强。轻叹了口气道:“好吧,郡主不妨好好考虑。”

帐篷里沉默了好一会儿,宇文静方才哑声道:“就算我答应了你们,又谈何容易?只怕等你们达到目的,立刻就将我撇开了吧?睿王世子的手段我见识过,也领教过。”

谢安澜叹了口气,道:“以睿王府和东陵皇室的名义,与郡主签订盟约如何?”

宇文静道:“我需要时间考虑。”

谢安澜伸出两根手指,“最多两天。”

“好。”宇文静点头道。

谢安澜满意的点点头,站起身来道:“既然如此,我先告辞了。”

宇文静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相送的意思,只是目送宇文纯和谢安澜走了出去。怔怔地望着门口被放下来的帘子,宇文静心中剧烈的挣扎着。只要她现在叫一声,谢安澜很有可能会被留在胤安军中。如此……如此大功,能不能换父王对她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

她不确定,但是她知道就算父王真的对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她也会从此失去父王的看重和宠爱。胤安摄政王是绝不会容忍背叛的,而这是她绝对无法承受的后果。她在胤安没有母族,没有师友,甚至连婆家都还没有,只要她失去了父王的宠爱,立刻就会变成一个任人欺压蹂躏的小可怜。

更何况…想起谢安澜那张纸条上写着的东西,宇文静一只手紧紧抓住了跟前的桌子边缘,以免因为太过激动而颤抖起来。

真的…可以么?

谢安澜秘密回到云麾军中,陆离正坐在自己的帐篷里看书。她是悄无声息的来的,往胤安大军中走了一趟,又悄无声息地回来了。陆离抬头看到了方才松了口气,原本有些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谢安澜走到他身边坐下,偏着头仔细打量了一番他的神色笑道:“担心我?”

陆离点头,将她揽入怀中,“担心极了,只是此事只能让你走一趟。别人去…宇文静不会相信的。”

宇文静能够在上雍在胤安皇城这么多年都混得如鱼得水,自然也不是寻常女人。她的戒心是相当重的,如果陆离随便派一个人去,哪怕是冷戎这样的身份,她都未必会相信。谢安澜靠在他怀中笑道:“放心好了,你都将宇文策引出去大营了,我若还被人抓住了,脸往哪儿搁?”

陆离轻抚着她的背心道:“苍龙营的高手也不少。”

谢安澜点头,“这倒是,不过…我估计苍龙营的人大概想不到,宇文策的亲生女儿会跟宇文纯有什么关系。”宇文静跟宇文纯表面上关系看起来确实不错,但是宇文策身边的人都知道那只是假象。宇文静没少在宇文策面前打宇文纯的小报告。宇文纯对宇文静也颇有微词。这样的两个人,谁又能想到他们竟然会替对方做掩护呢?

当然,如果按照正常情况这两个人确实都不可能这样做。但是从一开始宇文静对宇文策这个父亲的忠心就是带着水分的。当初宇文静是靠着出卖宇文策和胤安的一部分秘密才从陆离手里平安脱身的。这两年宇文静能在摄政王站稳脚跟,暗地里少不了陆离的指点。这样的宇文静,不过是陆离埋在摄政王府的一颗地雷罢了。不炸则已,一炸必定要伤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