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前面就是熵魔的地界,万事要小心才是。”高大男子说道,公子不愿大队人马护送,王的队伍便在后头远远的保护着,但公子似乎知道了似的,坚持走了最难走的一段路,此刻,那些将士们早已被远远落下。

“你也喝些水。”将水壶递给一路贴身保护的男子,男子愣了一下,心中却燃起一股清凉,公子一路上话不多,但似乎并非是个冷漠之人,他的干渴,他看在眼里。

“谢公子。”接过水,饮了一口。

“上路吧。”擦了把汗,他站了起来。

而此时,突然刮起一阵狂风,只见西面的天上,已灰蒙蒙一片压过来,一边灰黄,一边湛蓝。颇有些黄埃散漫风萧索,天地无光日色薄的意思。

“公子,小心!”

眼看那貌丑的男子就要摔倒,高大的男子将他一把搂在怀中,用背抵着风沙的侵袭,而下一刻,但那沙尘散去一些,他却看见远远的一条沙龙席卷而来,那沙龙的前面却是若隐若现的一群人,那些人骑在马上狂奔而来,仿佛带来一股狂卷而来的霸气。在这样难以步行的沙漠之中,他们竟然能将马使得如履平地,想来在这沙漠中应该已经生活了许久,这不能不让人心生恐惧之意。

眨眼之间,携带着黄沙,这队嚣张跋扈的队伍已经走近,将三人包围在中间,马发出长长的嘶鸣,在周围走动,不时前进又后退,而那马上的一群人则狂狞地大笑。

“你们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抓你们呗,看你们是从那萧国来的吧。”为首的一名男子,身材健壮,手中挥舞着长鞭,有如一条黑长蛇在手。

“你便是熵魔?”高大男子护住貌丑公子,问道,而那清秀男子也躲到了他的后面,脸上写满了惧意,倒是那貌丑的,仍然是淡定的。

“‘熵’王岂是你等能见的。”

“一群刁民竟然自封为王,笑话。”男子轻蔑地说道。

“兄弟们,这厮竟敢瞧不起咱们‘熵’王,把他绑起来,晒成干尸。”仿若是心中的神受到了玷污,那挥舞着长鞭的男子一声令下,高大男子便被围了起来。

“我便是萧国燕陵十三骑之南神,识趣的,便滚开!”

“燕陵十三骑?”

“正式!

“是何花俏的名堂,我等从未听说过,可是那萧逝之的人。”

“口出狂言,我们王的名字,是你这劫匪能喊的么?”

“啊!”南神突然感到肩膀一阵疼痛,低头看时,那里竟擦着一支箭,箭上写着一个“熵”字。这是何人使得箭,竟然让他这十三骑之首没有任何察觉便中箭了。

他捂住伤口,生生将那箭折断了,清秀男子看着一声尖叫,更紧的偎着貌丑的了。

这时,方才将他们三人围住的队伍集合成一排横队,再分成两队,一匹黑马出现了,抬头望去,黑马上坐着一个男子,浑身有股嚣张的霸气,只是他的脸上戴着面具,银色的,在烈日的照耀下,闪着强烈的光,但比这银光更让人不敢直视的,是他面具背后的眼眸,那眸子散发着阴冷之意,即便是在这干涸暴热的沙漠中,也让人感到阵阵寒意。

南神感到身后的人打了个冷颤。

“公子,莫怕。”他小声地说道。

“大胆熵魔,还不快快让开!”不知为何,南神竟然觉得这眼前的男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他浑身的暴虐之气让他有些气短。

那面具男子的一双眼睛如鹰般扫射了三人一眼,最后他的眼神停留在貌丑之人面上,而后再次将眼光转到南神身上。

“不让,又如何!”淡淡的一句,却倨傲无比,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不将任何话放在眼里。

现下,王派遣的将士们已不知在何处,三人中间只有他一人会武功,已经是羊入虎口了,但王交代过无比以性命保护公主,想着,他轻声对身后的人说道:

“清乐,等下你抱着公主顺着这滚下去,我留下与他们周旋。”说着,他便把剑,但那剑却被猗房按住。

“公子?”清乐抓住猗房的衣袖,却被她轻轻拂开,深呼吸了一口气,一步一步上前,终于,青衣包裹下的柔弱立于那黑马之前,仰那张极丑无比的脸,说道:

“我们几个只是路过的,望熵王行个方便,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不卑不吭的语言恰到好处。

“哇,好丑好丑啊,这是哪里来的丑鬼。”

一见她的脸,熵魔的人群中发出一阵声音。

暴虐的开始

闻言,熵魔的眼睛再次淡淡地扫了一眼这个胆敢与他直视的男子。这眼前的这张脸确实是丑陋至极,那左边的刀疤狰狞的犹如一条粗粗的蚯蚓,而那黑斑几乎覆盖了整个右脸,这种丑到极致的脸,实属罕见。但那藏于袖中微微露出的手指却是出奇的白,白的不像个男人的手。

而对于众人齐说他的丑陋,他似乎不以为意。

而猗房,仰脸讲话之间才发现,这个高高立于马上的男人,器宇轩昂到不似一般的劫匪,浑身散发着冷峻的嗜血气息令她再次轻颤了一下。他,有双冷冽到没有丝毫情感的眼睛和一张薄情寡义的嘴唇。猗房感觉这会是一个暴戾的人。

此番,若脱不了身,怕是不会有命活着回去了,自己尚好,了无牵挂,但南神和清乐。她并不想有人因他而亡,因为她如此讨厌那歉疚的感觉。

所以,她宁愿自己分尸,也不愿他人死,因为她不想自己的记忆里有任何人的存在。她只想就这么下去,直到永远。

“你和他,是何关系?”指着南神,熵魔问道,他深邃而阴鸷,让人有种如行走在薄冰之上,仿佛随时会被他推入深渊。

“他的马奴。”她镇静地回答,南神和清乐互相看了眼,糟糕,公主是想牺牲自己,保全他们二人么?

“哦?”熵魔道,那语气探不出是怀疑抑或相信,“既然如此,你走。来人,将这二人拿下,杀了祭旗!”

仿佛知晓她心中的想法一般,这熵魔偏偏说放了她,抓走另外二人。

之前那执长鞭的带领几个人跳下马。

“我愿替主人受死。”猗房后退一步,护住南神和清乐,那原本伸手抓人的人却将手缩了回去。这丑人的身上竟散发着一种不容侵犯的气息,令他们就那样停了下来。

“哦?愿意代为受死?”

“是,请放了主人。”她的回答没有片刻的迟疑。

“公…你退下,谁让你自作主张,你这丑人,还没有资格代我受死!”南神急中生智,如今也只能顺着公主的话说下去了。

“好,成全你!”

马儿上前两步,他大手一捞,将猗房捞起,身后的清乐一阵惊呼。

熵魔看着怀中的人,“忠心之人,喜欢。”

与他如此近距离的贴近,虽然不知道面具下的脸是何种表情,猗房的心有片刻漏停,他的手臂有如铁钳,让她丝毫不能动弹,她不免有些心慌,但好在,他的眼睛只淡淡从她脸上扫过,而后便下令道:

“将另外二人绑起,晒他两天两夜!”从她此刻的角度,可以若隐若现看到他的唇角,毫不留情的弧度。

“熵王是如此不守信之人么?”她说道。

“你很聪明,但我,不上当。”

猗房忽然觉得这话有些熟悉的感觉,心绪流转之间还来不及理清眼前这怪异的感觉,他已策马而去,而她不知何时已被他用绳索拴住,一个重抛,她掉落于他的马后,而那根绳子被熵魔牵在手中。

日后,你便是熵魔的马奴

“驾…”熵魔的鞭子高高扬起,用力挥在马背上,马便没命的跑了起来,漫天的沙尘扬起,拴住猗房双手的粗绳被他牵在手中。

“啊…不…不要…”清乐见猗房背飞驰的马牵着走,高声尖叫起来,下一秒已经昏了过去,南神想要上前,却被人牢牢捆住,这个燕陵十三骑的首领在这沙漠之中完全施展不开来。

熵魔的马飞快的跑起来,猗房原本是用那不可思议的速度跟着那马狂奔的,但那马突然放慢了速度,她一个踉跄便跌倒匍匐在地,而下一刻,他的速度又加快了,她的身体和炙热滚烫的黄沙摩擦着,身体立即像着了火般,只听得风呼呼从耳边吹过,沙粒打在脸上,手上,一阵又一阵的刺痛。

但是,无论有多痛,她始终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求饶的声音,而那马的主人似乎要听到他的求饶声似的,“驾!”狠狠一鞭甩在马背上,那马便以更快的速度向前狂奔,她在马后几乎要飞起来了。

眼前的景物以惊人的速度变换着,那沙粒飞来,她只得闭上了眼睛,任沙粒敲打着脸。

在迷蒙的视线中,她仿若看到了一丝淡淡的光晕,那光突然让她觉得温暖,不痛了,于是真的不痛了,即便她的衣裳已经被磨破,即便她的双手手腕被那粗粗的绳子裂的刀割般疼,即便她的双臂已经被沙子磨的血肉模糊,她也不觉得痛了。

看,天很蓝呢,云也很干净,多美呀,美到让人心碎了吧。

一抹笑意浮上丑陋的脸庞,淡淡的,却也让蓦然回首的男子捕捉到了,熵魔似乎傻了眼,一个人被绳子拖在疾驰的马后,不但不呼喊,反而露出这般心无杂物的笑意。

这是一个普通的马奴能做到的么?

看过去,身后的沙上落下的是他的鲜血,一条斑驳的血印一直延伸至远方,点点滴滴,尽是红色。

熵魔将马停了下来,而原本强烈的冲击也嘎然而止,因为来的突然,她的头和脸被深深推埋入沙尘中,一阵灼烧的感觉下来。

长腿一跨,熵魔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朝被绳索捆绑的人走去。

猗房感觉到右脸一片湿意,大约是那涂黑的地方受了热开始融化了,她侧过脸,将贴了伤疤的左脸侧过来,而熵魔走近的时候看到的恰好是她那狰狞的刀疤。

“站起来!”闻得他冷酷的声音,她微微抬眼,便看见他如天神般站在那,那银色面具发出的光强烈的刺激着她的眼睛,她忍不住闭上了眼。

“睁开眼睛!”他蹲了下来,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她便睁开了眼,看着面具后那双眼睛。

“你的名字?”

“马奴没有名字。”下巴很痛,他的手就像一只利爪。“放了主人。”

“还没人敢这般命令本王,那南神,我定是要杀的。”

“背信弃义。”

熵魔松了手,站了起来,重新跨上马,回过头来,说道:“日后,你便是熵魔的马奴。”

猗房猛地抬头看去,但熵魔已经转过了身,这一次他的马骑得很慢,她便被绑在马后一步一步地挪动。

这个男人是谁?

为何有种熟悉的感觉?

她看着高高在上的男人,伟岸的身躯仿若一座坚毅的雕像,还有他口中的狂妄和行事的冷酷,都颇有曾经的镇南王段世轩的风格。

不必理会,只是个马奴

不,不可能的,萧逝之的人已经查到段世轩在那场泥石流中葬身泥海了,此刻怎么会在此出现,还成了臭名昭著、人人痛恨的劫匪?

再说,现今他的家人都退居契丹了,他怎么会不去和段衍轩他们团聚,集合旧部或重新招兵买马去攻打父皇,反而在边疆一带横行呢?

还有,他为何以面具示人?因为同她一般有张丑陋至极的脸么?

猗房一步一步行走在沙地上,心绪流转,在自己的猜测中,她的心已经不再那么平静,熵魔一直没再转过身来。

就这样,二人一直沉默着走着,而另外抓着南神和清乐的人马已经跑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起风了,原本的热渐渐散去,沙漠便是这样,到了夜间便开始寒冷,她的身子瑟缩了一下。

翻过一座沙漠,眼前出现的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夕阳西下,一片绿洲被染上了霞光,数顶帐篷不成规则的散落各处,每顶帐篷前都有人在忙碌,不仅有男人,还有女人和小孩,以及老人,看去这不像是一个贼窝,倒像是一个世外的桃园。

帐篷外面开始升起了火,人群围着火堆在烤一直数百斤的牛,旁边的桌子上,摆放着锅碗瓢盆,还有另外两排桌整齐的排列着,桌上摆放着手抓羊肉和大壶大壶的酒,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突然,像是闻得什么气味般,人群安静了起来。

“熵王回来啦,熵王回来了…”接着,见到熵魔,人们便欢腾起来,每个人脸上都是欢欣鼓舞的神色,仿佛迎接胜利的英雄凯旋归来。

熵魔从马上跳下来,原本冷峻的气息收敛了些,或许,此时,他面具后的那张脸是柔和的。

猗房通过那群人的穿着可以判断有的是萧国人,有的则是更远地区的人,但现下结合在一起,并没有任何排异,仿若这一切的和谐祥和都是因为那个戴着面具的熵魔。

“回来了?”

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一个身穿嫩黄色衣服的女子在两个侍女般模样的人陪伴下走了过来,走近便拍去他身上的灰尘,极为自然地动作,仿若是久等的妻子看到丈夫的归来,她眼中是满满的柔情。

“嗯,回来了,你怀有身孕,不必出来迎接了。”熵魔走上前去,扶住她的身子,语气也柔和了些,不似之前的冰冷。

“这次走了三日,听说王回来,便…”黄衣女子略有些娇羞的意思,低头的瞬间,却看到了被拴在马后的男子,这人有张极为狰狞的丑陋之脸,他胸前的衣襟破了,手臂上的皮肉破绽。

“这是…”

“路上捡的。”熵魔淡淡地说道。

“放开他吧,好吗?瞧瞧他的手。”

“好,放了。”

被称为夫人的黄衣女子走上前去,伸手将猗房手腕上的绳索解了开来,猗房后退了一步。

黄衣女子怔了一下,这丑男子似乎在拒绝她的好意呢,但是她并未介意,依然体贴地将他的绳子解开了。

“小翠,拿些药水来…”

“不必理会,只是个马奴。”熵魔走过来,阻止了黄衣女子的好心,而后对猗房说道,“你,把马牵到马厩去,喂些粮草和水。”

她的慌张

黄衣女子欲言又止,而熵魔已走在了前头,她便跟了上去。

猗房暗自吁了口气,颓然倒在地上,什么喂些粮草和水,她这新马奴全身已经没有半点力气了,浑身酸痛不已,手臂手腕都火辣辣的疼,而外面的衣裳已经褴褛,她从未体验过如此身心俱疲之感。

四处看看,那手持长鞭的人正拿着海碗喝酒,却不曾见到南神和清乐的踪影。

此时,她右脸上的黑色已经被汗水冲淡了很多,适才用手一摸,满手的黑,那涂脸的黑颜料还在清乐身上,若不快些补上,必然让人察觉她是个假扮的丑人,届时,说不定会引来什么麻烦。

她好累,靠着那拴马桩就睡了起来,因为入夜,温度降低,她抱住自己的身子,蜷缩成一团。

沙漠的上空,星星出来了,浩淼的星空中不知道隐藏了多少跟往事相关的秘密,而岁月的流逝中,又有多少美好被蹉跎了呢。

错错过过,过过错错。

如烟,却也能闻得些许气息。

夜色渐浓,更多的篝火升起来了,人们开始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熵魔换了件玄黑色的袍子出来。脸上的面具依然戴着,见到他来,舞群停了下来,直到他入座,才又重新开始欢腾。

他们的舞,热情而奔放。跳着跳着,有的女子索性脱了衣裳,做出魅惑的舞姿,而那些被跳动欲望的男子便上前来,一把抱起那撩动心扉的柔软,匆匆离去。也许是一种习惯,或者说是一种风俗,其他的人对这样大胆的行为都淡然以对。

歌舞升平,气氛祥和。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舞者的行列,而熵魔坐在上座,身边跪坐着几名近乎袒胸露乳的女子,但因为熵魔一直没有说话,她们几个人也不敢妄动,只是默默地敬酒,偶尔替熵魔添菜。。

这才知道,这些女子穿着如此大胆并非是要勾引,而是她们的穿衣风俗本就如此。

“熵王,抓来的那两个萧国人里,有一个竟然是女的。不如,赏给兄弟们吧。”喝过半巡,酒酣耳热之际,那执长鞭的端起酒杯上前,酒气冲天的说道。

“女的?”抬起眼来,问道。

“是!”

“押到帐篷里去。”冷冷的眼神却一眼瞥见死尸般睡在马桩旁的丑陋男子,他原来并未遵从他的命令去喂马,却在这里睡觉。他站起身来,在众人奇怪的眼神中走向他。

许是感到危险的迫近,猗房自沉睡中醒了来,睁眼便看到一张在夜里闪着寒光的面具,让人不禁感到毛骨悚然,她朝后移动了一下。

他能看到的依旧是她那张有条长长疤痕的左脸。

“本王的命令,你敢不从?”

“并非不从,我走不动了。”她据实以告。

熵魔用研究的眼神看着眼前并无多少畏惧的男子,而他偏开了头。

只有自己知道,这种平淡的语调其实是努力掩饰恐惧的表现,即便面对的是镇南王段世轩她也没有这么慌过,而眼前这似乎从来不会讲面具取下来的迫人男子却让她感到害怕。

“南。”

她是女的?

猗房不解地看着他,他的语调为何突然变得有些伤感,甚至有淡淡的忧伤,还有他的眼神,似乎不那么犀利了,飘渺若那天空遥远的星辰,他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吗?

“从此,你叫南。”

留下怔愕的她,熵魔起了身,重新回到上座,不再看她。

这一回他随手搂过其中一个侍酒的丰满女子,压在身下,蹂躏起来,他的眼睛却从头至尾不看在怀里的人。突然,他一把推开了她,女子摔落在一旁,他端起桌上的酒杯,将那酒一口气全数灌入口中。

欢乐的舞群已经停了下来,场上鼓钹、蟒号齐鸣,沙漠中诡异的面具舞舞了起来,舞蹈的都是成年男子,他们脸上戴着牛鬼蛇神的面具,凶神恶煞的,鼓声也急促起来,面具人随着鼓声做出各种奇怪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