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房沐浴完,用了早膳,觉得头有些晕,便决定出去走一走,蓝禄寸步不移地跟在身边。

其实,对于她来说,这宫里四处也没什么好走的,这皇宫就犹如是一座监牢一般。

御花园是一处以精巧建筑和紧凑布局取胜的宫廷园林,御花园的面积并不大,其南北深八十米,东西阔一百四十米,但古柏老槐与奇花异草,以及星罗棋布的亭台殿阁和纵横交错的花石子路,使得整个花园既古雅幽静,又不失宫廷大气。这里是帝后茶余饭后休息游乐的地方。另外,每年登高、赏月活动也在这里进行。

可对于猗房,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她丝毫不觉得有家的感觉。

而且,她有看到了不想看见的人,如果是往常,看见不喜欢的人,她会扭头走掉,或者完全将那人忽视,无论她是怒骂或是嬉笑,于她,都不过是风轻云淡一般。

然而,如今不一样了,只有两个月的时间,时间过去一天便少一天,她需抓住一切有可能查出剑客下落的线索。

苏妃与皇帝走得最近,或许能从她的身上知道些什么。

“公主,好有闲情啊。”

不用她说话,苏妃已经在众人的拥簇下走了过来,然后拉过猗房的手放在自己手掌里,想要亲昵地说说话。

猗房颇不自在,她不喜欢别人碰她,似乎这世界上,就只有段世轩的碰触让她习惯了。她不动神色地将手抽回,淡淡地说道:

“苏妃的闲情逸致也不错,不如,一道看看金鱼赏赏花吧。”

“甚好甚好,我在这宫里可寂寞了,一直没有什么人陪我聊聊天,今日正好,咱们就在这御花园中走一走吧。”苏妃似乎觉得特别开心。

两人便在这御花园中走着。

蓝禄依然跟在猗房的身后走着,并密切注视着苏妃,蓝禄并不知这苏妃原来就是努歌玄心里的女人。

“哎呀,我说公主,咱们女人一起走一走自然要说说咱们女人之间该说的话,可你这司南一直跟着咱们,是不是有些别扭了。”走了一会路,苏妃一回头看到司南衣服保护欲极强的样子,心中并不高兴起来。

她和蛮儿所有的希望都没有了,如今这和洛昇一起毒害蛮儿心爱男人的女人倒是有个这么忠心耿耿,铁面无私,还谁也不怕得罪的护卫保护着。她心中不免感到不平。

“司南,你站在原处等着,我和苏妃就在这附近走一走。”

“可是…”蓝禄始终不放心让她单独行动,而且洛大将军也交代过,不论是谁请,她都不能一个人去,一定要有他在她身边。

“司南,你是怕本娘娘会吃了公主还是怎么?你总归是个奴才,该懂得进退为宜的道理才是。”

苏妃不悦地说道。

“王妃,末将还是不同意这么做,这太危险了,您明明知道苏妃心怀不轨,还让她给您物色御医,万一她真的借此机会害您,那不就…”

蓝禄不同意猗房以身犯险,用自己生病为幌子,引出藏匿在暗中的神秘剑客。

“苏妃是和我父皇走得最近的人,她很有可能知道剑客的下落,如果我说生病,她会将那剑客请出。而且,我很明显感觉到同我出宫前相比,她有了很大变化,而且她称呼镇南王为——世轩。”

难道除了花蛮儿,段世轩还曾经有过一个女人,就是苏妃么?

不然她找不到更合理的理由来解释苏妃为什么对她有如此强烈的敌意。

她又忆起出宫的时候,苏妃还叮嘱她要怎么和段世轩的父亲和母亲相处的事,若非熟悉他,她不可能了解这些事情的。

想到这,猗房的心跳动地有些快了,难道就像她的父皇通过让她成为段世轩王妃的方式,将她安插在镇南王府,而段世轩也用同样的方式将苏妃安插在李正龙身边?

“蓝禄,你从前跟在王爷的身边,没有见过苏妃出现在她身边过么?”

蓝禄皱着眉思索了一番,在他的所有印象中,依旧没有找出跟苏妃有关的片段,最后,他朝猗房摇了摇头。

“你想办法查一查,另外,洛将军那边,让他这些日子不必来宫里见我了。省得苏妃碍于他,不敢将剑客请出来,拖延了时间。”

“洛将军那边一直都有联系,他也在朝中想办法打探剑客的下落。但是王妃,真的需要这么做吗?也许还有其他方法。”蓝禄始终不愿看着她有可能置于危险的位置。

“你放心,目前只是要引出剑客,等他出现了才好办。”

“…好吧。”

蓝禄看了一眼依靠在床上的猗房,心里感到万分疼痛。

这个女子太过美好,美好到让人不敢有任何亵渎;

这个女子太过聪慧,聪慧到让人自惭形秽;

这个女子太过勇敢,勇敢到拒绝别人的保护。

但是正因为这样,人才会更想要保护她,好好地疼爱她,但愿王爷醒来后能识破所谓王妃见他中了毒就离开,以及故意把孩子拿掉的谎言,但愿王爷会宠她一辈子,让她不要再受任何的苦了。

如果王爷再负王妃,那么,他也许会把她带走,不侵占她,也不冒犯她,就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一辈子保护她。

“王妃,休息一下吧。”

“蓝禄…”她叫住欲走出房去的他,蓝禄转过身来。

“谢谢你。”

猗房说完,躺了下去。

而蓝禄的脸,渐渐扬起一个笑容,最后心情极佳地走了出去。够了,这就够了,这么一句谢谢,什么都够了。

果然不出猗房所料,她生病的消息传出去不过才半日,苏妃就来了珞然阁了。

“公主,做天刚说呢,怎么就病了?”

“咳咳…咳…老毛病了,动不动就会犯。”

“我倒是认识一个很有名的神医,他对医治那些顽疾呀,很有一套办法,不知道公主愿不愿让他来瞧瞧。”

猗房心中顿时有了底。

“如此甚好,劳烦苏妃了。”

“我这里有些药材,也是神医给的,我都煎好了,公主可先服下去。”

将计就计

苏妃示意身后的侍女将一碗黑色的药汁端了过来,亲手端着,递到猗房的手中,说道,“公主,你的病主要是体寒所致,这碗要喝下去,有助于增强你抗寒的体制。”

猗房的病其实算不上多严重的病,前面已经说到过,她的血质为罕见的冰血质,所以常年体寒,到了冬天就冷到无法入睡。

猗房见了,伸过手去,要将那药汁端过来,而一旁的蓝禄见了,一把端过药碗,说道:

“不劳苏妃亲自动手,司南来服侍公主便可。”

但是那药到了蓝禄手中,蓝禄一个没端稳,那药碗啪地一声摔倒地上,瓷碗被摔个粉碎,药汁溅到了地上。苏妃见状大惊失色,继而有些恼羞成怒地说道:

“这药多珍贵你知道吗?!若不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还不一定拿得到,你倒好了,手一伸就洒了。”

“司南怎可如此鲁莽,浪费了娘娘的一番心意。”

猗房也颇为不悦地说道,但是她是那种不会大发雷霆或是大声呵斥的人,所以只是微微不悦,但是也能让人感觉到她是发了脾气的。

“司南有罪,请公主和苏妃娘娘责罚!”

蓝禄跪在了地上,像两人请罪。

“苏妃一片好心,你却辜负了,如今苏妃要怎么罚你就怎么罚吧。”

猗房掌握了此时的情况,苏妃定然是想要趁机将蓝禄从她身边支走,猗房便决定来个将计就计。

蓝禄听了却急了,这王妃为了快点拿到解药,真的不顾自己的安危了。

果然——

“司南,既然公主说了,我就不客气了,我就罚你去我宫里当差半个月,半个月内不准回珞然阁。”

“娘娘…”

“一切单凭苏妃做主。”

猗房的想法是,苏妃也许会私下与剑客见面,若蓝禄到了苏妃的宫里,便有机会掌握剑客的下落,和探听清楚苏妃与段世轩原来的关系了。

蓝禄自然清楚王妃的意图,但是他仍旧不放心,心中想着明日要想办法传信给洛昇将军,让他想办法增派人手保护王妃。

“既然如此,那司南就随我走吧,公主,你放心,神医现在在宫外,明日就回宫了,待他回了宫,我便请他看在皇上的面子上,前来珞然阁,为您诊断。”

“一切劳烦苏妃了。”

苏妃一行人走后,皇帝却又派人来了。

“公主殿下,皇上请您去上书房一趟。”

猗房想了想,便换了小冰前来梳洗打扮了一番,而后赶去上书房,进入书房的时候,李正龙正躺在矮塌上,身边几个宫女在服侍着。

猗房微微皱了皱眉,镇南王段世轩虽然也曾经位高权重,但是他的身边几乎是没有女性的,更别提会让一大帮侍女在一旁揉揉捏捏了。

“猗房叩见父皇。”

“猗房来了啊。”李正龙爬了起来,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人退至一边。

“不知父皇唤女儿前来所为何事?”

“你回宫也有好几天了,如今段世轩已死,父皇为你着想,约了几国的君王和王子过来。朕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想帮你再许个好姻缘,明日宴会,你过来挑挑看。”

“父皇?”猗房倒是没有料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李正龙要她嫁人?

“先前嫁给段世轩那个恶魔,苦了你了,如今你铅华尽退,该寻个好夫君了。这回父皇不帮你做主了,父皇让你自己从他们当中选,你看如何?”

有的人所奉行的原则便是物尽其用,皇帝李正龙便是这么个人。

先前,他将猗房嫁给段世轩,为的是将段世轩除掉;如今,段世轩已除,他又想着将这个唯一的女儿嫁给其他国的君王或王子,多一个盟友国,他的江山和皇位便多一分保障。

说让猗房自己选,那是因为明日回来的那些人,每个国家都是势均力敌,无论猗房选的是谁,对他的影响都不大。

总之,为了他自己,他是要将猗房卖的彻彻底底。

猗房心中冷笑一声,母妃,看看,你选了个什么样的男人?

“父皇,女儿不想嫁,女儿只愿后半生安安静静地过,再不想折腾了。而且女儿怎么也算个未亡人,嫁给那些君王或是王子,恐怕都对他们不起。”

她找借口推迟着,这来的有些意外,她没有任何预备和打算。

她只是想尽一切办法,要找到剑客,在两个月内拿到解药。

若在这其中被逼得又嫁了人,她不敢想象自己又将掉入一个怎样的深渊。

段世轩若醒了,大概不会原谅她打掉孩子又改嫁。

“你放心,知道你的人很少,就权当你是朕的另一个女儿便可。”

“父皇,女儿现在不想嫁,请不要逼迫。”

而李正龙听了她的拒绝,脸上原本慈爱的笑容隐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不悦的表情,过了会,用僵硬的语气说道:

“猗房,朕是看在你母妃的面子上为你着想,念在你刚回宫,忤逆父皇的意思父皇也不跟你计较了。若朕不愿理你,你仍旧去住你的冷宫,或者去宫外流浪,做一个寡妇。回去好好准备一番,明日的招待晚宴无比准时出席,届时你看中了哪一个当场就说出来,不准耍什么花招。选中之后,朕会马上筹备你们的大婚。就这样吧,你先退下。”

“父皇既然这么为女儿着想,那女儿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如果说她不在乎李正龙对她的冷血不在乎,以及利用的彻底,那是自欺欺人的,因为毕竟这个男人是赐予他生命的人。

就在方才进来的这一刻,她还是抱有期望的,希望拿了解药后,便从此再也不见,但最心底还是会存有一丝感恩。

但是,到了如今,她还能存有幻想吗?

洛昇听闻了皇帝要为平南公主举办一个类似招亲的晚宴时,便不顾嫌疑地到了珞然阁。

“是真的吗?”

猗房见了他急匆匆的样子,挥手示意小冰下去,但小冰却有些迟疑。

“怎么,本公主和洛将军说几句话你也要听?”猗房冷声说道。

“奴婢不敢,奴婢马上走了。”

“站住。小冰,今日本公主把话跟你说明白了…

要见面了

“站住。小冰,今日本公主把话跟你说明白了,不管是你父皇派来的还是苏妃派来的,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我平南公主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若你主仆不分,休要怪本公主无情。”

小冰一听,吓得连忙跪了下去,连连磕头求饶命,她没料到平日里温婉的公主,发起脾气来,也是这般吓人。

“下去,没有本公主的命令,你不准踏入一步,若被本公主发现你偷听,便让洛统领将你带出宫中卖了。”

“是,公主,奴婢知道了,奴婢谨遵公主命令。”

小冰连忙跑了出去,房中便只剩下洛昇和猗房了。

“你准备接受你父皇的命令么?猗房,,苏妃的事情蓝禄已经飞鸽传书于我了,我现在觉得进宫是个错误的选择,太过凶险了。”

“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若真反抗到底,他势必会怀疑…”

“可是…若你真的被谁看中,皇上为你们举行婚礼,然后你就要去另外的国境,这不就白来宫里了吗?”

“我已经跟父皇说了,要留在宫中两个月,他已经应允了。”

“无论如何,我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不是一件物品,容不得他这样送给这个送给那个的。”洛昇恨不得将李正龙即刻从龙椅上拉下来,砍成十截八块。

当初,若不是他,猗房就不用嫁给段世轩,猗房就能和他相守一辈子了,而如今,一听说段世轩死了,她才回宫几日,就开始办招亲宴会。

“洛昇,现在最重要的是找解药,其他的不重要。”

“苏妃那边,我已经派人盯着了,蓝禄也在那里。倒是你,现在最可靠的蓝禄也不在了,我又不能时刻守在你身边,你万事要小心才是。”

“放心吧,现在父皇决定让我招亲,不会有人敢动我的。”

“对了,我发现苏妃几乎每天都会去一次冷宫的离夜阁。”

“离夜阁?不就是在我从前住的落英阁旁边吗?那是冷宫,她是得宠的妃子,去离夜阁做什么?”

“具体不是很清楚,据说是去里面探视一个人,那个地方,除了皇上和她,任何人不得入内。我会买通苏妃身边的侍女,将这事查清楚。”

洛昇说着却觉得一阵腥味从喉咙冲了上来,他连忙捂住嘴巴,走了出去,走出去之后,才发现掌心有血。

猗房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些怪异,但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

就在猗房以为苏妃会将那个她口中所说的神医带来为她诊断的时候,她却发现苏妃又不来她这里了,于是,她的脑海中便一直浮现冷宫离夜阁三个字。

离开这里已经很久了,如今再来,她重在落英阁前面的那些花早就没有了,她还记得那时遍地金黄,青衫红袖,越阡度陌,蝶蜂乱飞,令人不饮自醉。

那是她向洛昇要了许多花种,亲手种在了房前,冬去春来,花就开了,到了夏天,那花开得都欢了,引来了许多的翩翩起舞蝴蝶。

见面

她还记得与段世轩的第一次见面便是在这冷宫,那时她正在料理他的花,而他被人追杀躲到了冷宫,然后从外边翻墙进来,弄坏了她精心种植的花草。

“你来这里做什么?”

正当她沉静在过去的回忆中时,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过来,很陌生的声音。

她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女子站在那里,她容色绝美,欣长苗条,垂首燕尾形的发簪,优美的娇躯玉体,身着浅绿色的罗衣长褂,在烛光散射下熠熠生辉,弥漫着仙气,淡然自若,清逸脱俗,犹如不食烟火,天界下凡的美丽仙女。

真的好美,让人移不开视线,只是,她的脸上对她有明显的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