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这是猗房所没想过的问题。

“女儿,今日我来之前,那苏妃企图拿银两收买我将你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死。你说你要拿药救你所爱之人,而如今皇帝又将你嫁给萧王…这么多复杂的事情,不是你一个人应付地来,所以,爹带你离开,拿了药去救你心中所爱。”

“可是…她出现了。”

“他从前最心爱的女人,所有的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但是最近我在宫里看到了她,她还好好地活着,心里依旧思念着他。”猗房想着花蛮儿说道段世轩时眼里放光的样子,便觉得有些心痛,同为女人,她能明白她心中的期许和盼望。

她煎熬了两年,所期待的也只有这一天吧。

“那他呢,你所爱的人,镇南王段世轩也还思念着她吗?”

“…我不知道…”

“女儿,听爹说,不要傻傻地成全,也不要紧紧地不放,感情的事情是两个人双方的事,若他的心里有你,你不问他的意见傻傻的成全,会害了两个人啊。”薛神医看清了猗房心中所想,便以过来人的身份将自己心中最深的感触说了出来。

“可是,我该怎么做呢?”不成全他们,难道二女侍一夫吗?不,她从来也不愿这样,她所希望的便如诗中所说“一生一代一双人”。

“我的傻孩子,若是其他女人恐怕根本不会烦恼,只会仅仅握住自己想要的幸福,哪里还管得了别人。我们拿了药,和段世轩以前的王妃想办法一块出宫,去找他。”

“这样好吗?”

“幸福有的时候是要自己去把握的,孩子,放心,你做什么事情爹都会在你身后支持你。”

当洛昇和蓝禄听猗房说他们苦苦寻找的剑客薛神医竟然就是她亲生父亲的时候,两个人都震惊不已。

这一回回宫,遇到了很多没有想到的事情,而猗房遇到亲爹则是最意外也最让人觉得温暖和振奋的消息了。

“所以,你打算和花蛮儿一起出宫吗?”洛昇问,眼里是深深的黯淡,如果将他们安全送出宫,那他最后的使命也就完成,他不会再有任何理由留在她身边了。

而且,他的生命也快走到尽头了。

“那萧王那边呢,王妃?”

“只好对不起他了。”

接下来,洛昇和蓝禄,还有薛神医私下开始做出宫的准备,而在这之前绝不能有任何闪失,尤其不能让皇帝察觉到这一切。

所以,猗房还得装作心甘情愿嫁给萧逝之。

“其实,最好的逃走时机就是女儿你和萧王成亲的当天。那天,应该是皇帝最松懈的时候,所以,我们将逃走的时间放在那一天吧。”

“我们要成亲了,你一点也不高兴吗?”萧逝之和猗房并肩走在御花园中,风吹来时,枯叶掉落在两人身上,萧逝之伸手将她头上的落叶拿掉。“天凉了,多穿一点。”萧逝之将身上的毛裘解下,披在猗房的身上。

“逝之,为什么?”她问。

“我不知道你问的是什么?”

纠结

萧逝之替她系好毛裘的带子,转过身去,“你看,太阳快要落山了,新的一天又将到来了,明天应该很美好吧,是不是,猗房?”

“你明知道的,我并不…”

“你喜欢夕阳还是喜欢朝霞?”萧逝之似乎不愿意听她说什么。

“或者说,你喜欢红色还是黄色?”

“逝之,你明知道的…”

“我不知道!”萧逝之猛地回过头来,双手握住猗房的肩,用着最大的力度,“我只知道,你要嫁给我了,你要做我的女人!”

“你…唔…”猗房刚要开口,萧逝之便低下头去,狠狠吻住了她的唇,在她的红唇上蹂躏着,强迫她张开嘴来。

“放开…”她用力要将他推开,但是他却更紧地抱着了她。

“为什么,为什么他就可以,我不行!”

“放开我…”她只觉得他的唇让她觉得惶恐不安。

萧逝之看着她眼底对他的抗拒,感到了深深的挫败,他慢慢离开了她的唇,再伸出手一点一点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当帮她擦干泪水时,自己的泪却流了下来,顺着他的脸庞慢慢流下。

“逝之,你听过飞鸟和鱼的故事吗?飞鸟一辈子都在空中飞,它不可能去水底和鱼相聚,而鱼一辈子都活在水底,它也不可能飞到空中和飞鸟相守相依。我们便是那飞鸟和鱼,你明白吗?”

“是吗?飞鸟和鱼?那么,如果飞鸟愿意为鱼在空中建造一个宫殿般的水池呢?他们可以在一起了吗?”

“可是,那样子的话,飞鸟也只能永远站在池子外。”

“可是,飞鸟愿意就这么一辈子看着鱼,或者说,飞鸟愿意为鱼跳到池子里面去。”

“逝之,何必如此勉强呢?放开彼此,可以吗?”猗房不想趁大婚的时刻逃走,她知道这将会深深伤害到他,所以,她希望能够解开他的心结,这样,就能将伤害降到最低了。

但是——

“你记得我那次说过什么吗?我说,猗房,如果你和段世轩从我面前走出去,以后他不要你的时候我不理哦,但是,我发现我根本做不到。当听说镇南王死了,你父皇要为你招亲时,我放下了在萧国的一切事物,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只因为我想见你。猗房,不要多想了,好好准备迎接我们的大婚。”

萧逝之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了,在转身的瞬间,两行泪再次缓缓流出。

他的心,很痛很痛。

若奴站在远处,看着她的王黯然离去的背影,慢慢走向猗房。

“公主,好久不见了。”

猗房转过身来,勉强扯出一丝微笑:“若奴,好久不见。”

“公主,你知道吗?你离开之后,王太后为王物色了不知道多少女子,可是他从来不正眼瞧一下,公主住的琴箫宫还按照原来的摆设,每天有专人打扫,王每天都会去看一次,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个晚上,看着公主用过的东西,却一句话也不说。还有,萧王来大郦国的时候,正是厉王萧厉寒发动兵变的危机时刻,但是王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他这么爱你,你为什么不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呢?”

大婚前夜

“你们的王是一个完美的男子,当有完美的女子来配他,而我不是,我是残缺的,我的心已经遗落在他处了。”

猗房说完,默默地回珞然阁了,身上披着的毛裘,带给了她一些温暖的感觉。

若奴忧伤地看着萧逝之和猗房往不同方向离去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而后,悄悄跟在了萧逝之身后。

“你说真的?平南公主跟你说要带你一块出宫去见镇南王?”苏妃听了花蛮儿的话,问道。

“嗯,她派蓝禄来传的话。”

“她有说什么时候离开吗?她不是过几天就要跟萧王大婚了吗?”

“她没有说什么时候,只说到时候看到珞然阁门口插上了三支梅花,我就想办法去北宫门那边,会有人接应。她应该是照安排与萧王大婚吧,姐姐,到时候你和我一起走,你去找努歌玄,我去找世轩,他们两个在一起呢。”

想到就有可能见到段世轩了,花蛮儿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好了不少,世轩,世轩,我就要来了,你再等一等我。

苏妃听了,心里却浮现一丝疑惑。

“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去见见那萧国的萧王。”

苏妃安抚了一下花蛮儿后便匆匆跑去见萧逝之了。

大婚的时刻终于来要来临了,一切程序都准备妥当,整个珞然阁呈现一片喜气洋洋,大红喜字,大红蜡烛,还有摆放在大红床榻上的大红嫁衣。

猗房坐在床边,木然地看小冰等丫鬟在忙碌着布置着明日的成婚大典。

呵呵,算一算,这已经是她这辈子第三次成亲了。第一次,嫁给镇南王段世轩,冷冷清清的,除了丫鬟小小再没有其他人;第二次嫁给萧逝之,整个场面非常的隆重,结果,段世轩带领千军万马来破坏,后来,弄了个两败俱伤;第三次,仍然是嫁给萧逝之,而这是一次谎言,是为了逃出宫而成的一次婚。

想想看,虽然成亲三次,但是没有一次是因为爱而嫁的,没有一次是抱着待嫁的羞怯和幸福而嫁的。

“猗房,过了明天,一切都会有一个结局了吧。”洛昇说道,说话的时候只觉得喉间又涌起一股惺甜的感觉,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他一定要看看她幸福的样子,他好像还没有看过她幸福的样子

“洛昇,谢谢你,谢谢你长久陪在我的身边,而我,却什么也不能给你。”想想看,她真的欠了很多人,欠了很多很多,这辈子还不完,就算下辈子,也还不完的。“是我对不起你,段世轩也对不起你。”

她站了起来,伸出手,握住洛昇那个空荡荡垂在空气中的袖子。从前的他,是多么微风的大将军啊,英姿飒爽地指挥着千军万马。而如今,因为她,却成了一个独臂的人。

“听着,猗房,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不要总觉得对不起别人。我也从来不觉得我在对你付出,我只觉得在获得,不断地在你身上获得感动获得幸福。是我要谢谢你,让我的人生变得这么丰富。”

他爱你吗

“他爱你吗?猗房…”洛昇问道,“段世轩爱你吗?”

爱吗?洛昇这个问题在猗房的心中荡起了一层涟漪。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第一个让我痛让我流泪让我害怕的男人,第一个让我有想要抓住某种幸福的人,第一个让我有感觉的人。你知道,我在冷宫一个人生活了那么久,什么是爱什么是痛,我根本不知道,但是,他让我明白了这一切的感受,我的身心挥之不去的都是他的影子。”

“…猗房,答应我,一定要幸福,好吗?无论是段世轩还是其他任何人,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洛昇说话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急促,猗房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洛昇?”为什么看着他的时候,觉得他在交代后事。

“我想抱抱你,好吗?”洛昇的一只手执起猗房的的双手,便想起她十五岁那一年他在冷宫门口看到她的情景,那个时候,秋风萧瑟,落叶飘零,她站在落英阁门口,她的双手好冰好凉,他的心中自此泛起一股深深的疼痛。

猗房看着他,慢慢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在她的心里,洛昇是哥哥,是她寂寞冷宫岁月中温暖的来源。

洛昇唯一的那只手颤抖着举起,向猗房的背靠近,但是最后,他终究没有抱住她,手停留在离她一段距离的地方。

或许,他们之间,永远也隔着这么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好了,我该走了,明日的事情,照计划进行吧。”半晌,洛昇让猗房离开了他的肩膀,“高兴一点,过了明天,一切都好了。”

洛昇说完,不再留时间给猗房说话,便匆匆而去了,他要储存所有的力量,保护她最后一天。

而洛昇离去的时候,另一个深沉的影子看着他离去,然后,看着珞然阁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直到猗房熄灭所有的蜡烛,躺倒床上睡着了。

这一晚,猗房一夜无眠。

而萧逝之,则在猗房的宫外,站了整整一夜。

来了,大婚的日子终于来临了。这一天早上,花蛮儿也看到了珞然阁门口插着的三枝梅花,她便趁着所有的人都去参加平南公主和萧国君王萧逝之大婚之际,收拾了一下包袱,难以激动地往北门宫去了,蓝禄正在那里等着她。

“蓝将军,好久不见了。”花蛮儿还是记得蓝禄的,她记得他是段世轩最得力的爱将,常伴在他左右。

“…请上马车。”蓝禄不知该以何名来称呼她,只好索性略去了。

“怎么,将军,连王妃也不称呼一声么?”花蛮儿听出来了,冷笑着问道,“莫非,蓝将军心中的王妃已经变成了平南公主了?想当初,蓝将军要被王爷责罚可是我替你求情的。”

“末将不敢,请上马车吧,时间紧迫。”

蓝禄说着,心中却想起了,当初猗房为了救他,不惜以待罪之身去求自己本不愿求的萧国国君萧逝之,然后惹得王爷大发雷霆的事。

因为已经找到了解药,原本想过用这样的方法让王妃离宫,但是,因为王妃盯着ta的人太多了,只好作罢,改为用这种方法带花蛮儿出宫。

蓝禄手中握着的剑在微微颤抖,猗房感觉到了,轻咳了一声,蓝禄这才深呼吸了一番,让那颗愤怒的心平静了下来

不要骗我

“谁说还有平南公主的,今日她和萧逝之大婚,你以为她逃得了么?我昨晚已经跟萧逝之报告了,平南公主今日有可能借机逃跑,叫他多加防范。”

“你说什么?!”马车外的蓝禄听到马车内苏妃的声音,立即跳下马,掀起轿帘,怒吼道。

坏了坏了!燕陵十三骑本就不简单,如果萧逝之早有防备,那么今日王妃不可能逃得了,一定会被嫁到萧国去了,如此一来,所有的计划都要被破坏了。

现在王妃的花轿应该还没有出宫,他要马上回去,让王妃改变计划,今日绝对不能上花轿。

“你要去哪里?”花蛮儿一把拉住蓝禄的袖子。

“蓝禄,你要把我们姐妹二人丢在这里不管么?若镇南王知道你如此待他心爱的女人和心爱女人的姐姐,他猜他会怎么处罚你!”

“你们两个,心里只有自己,现在你们自己想办法吧,我要去救我们的王妃!”

蓝禄甩开花蛮儿的手,往皇宫里的方向跑了,剩下花蛮儿和苏妃两个人面面相觑。

“姐姐,怎么办?”

“我们自己走!驾…”

“猗房,又要嫁给我一次,上次没有成功,这一次,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了吧。”萧逝之牵着盖着红盖头的猗房,问道。

猗房没有说话,实际上她此刻有些紧张,没被握住的那只手已经满手是汗,已经和爹还有洛昇说好,待出了宫门一段路,就假借要如厕,然后在选定的地点逃走。

“猗房,你有一点点的开心吗?”萧逝之继续问道,心里的一个洞却越来越大了,他不想,他不想这样的。可是,她竟然连同别人要一块来欺骗他,这太伤他的心了。

“我…开心。”她顿了半晌,说道。

萧逝之笑了,笑得苦涩,因为他知道,她根本就不开心。而为了段世轩,从来不会说谎,从来都坦白到让人无可奈何的她,竟然说谎了,显然她不知道自己的谎言听起来多么蹩脚。

两人一起拜别了皇帝皇后,然后猗房上了花轿,所有的文武百官高呼公主千岁。今日的她,身著耀眼的红色喜服,如同美丽妖娆的彼岸花。

萧逝之跨上大白马,在众人的拥簇下,朝萧国的方向出发。

一路上,敲敲打打地锣鼓声唢呐声在奋力表达它们的喜悦,而盖头下,白马上的人,却不见半点欣喜的神色。

慢慢地,迎亲送亲队伍离开了皇城。

行了半日,猗房突然要停轿。

“怎么了?”萧逝之掀开轿帘问道。

“我想…如厕。”

“如厕?”萧逝之掀开她的盖头,一张精致的容颜出现在他眼前,这是一张美丽的,冷淡的,面无表情的脸,“停轿!”

萧逝之命大部队听了下来,猗房则在小冰的搀扶下下了轿,然后往标有暗号的方向走去。

对不起,逝之。

而萧逝之看着猗房的背影,心里在高声呐喊着,不要骗我,不要骗我,千万不要骗我,只要你如厕完回来,我一定会放手,一定不再强迫你了。

洛昇

猗房和小冰走到了草木茂盛的地方,猗房果然在一旁的树上看到了一个他们早先说好的暗号,洛昇和她爹薛神医就在附近了。

“小冰,你看后面,是不是萧王过来了。”猗房说道,小冰听了,下意识地转过头去,但是刚一转过去,洛昇一掌劈在她的肩膀上,她还来不及呻)(吟便倒了下去。

“爹,洛昇…”猗房一把掀开红盖头,果然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脸孔,她的心。

“猗房,快把身上的嫁衣脱了穿在小冰身上,你与她对调一下,我们逃走的时候可以躲过众人耳目。”洛昇急切地说道,远远地看过去,萧王他们似乎还没有发现这边的异样。

“女儿,动作快些。”

“嗯。”猗房顾不得躲闪,只让薛神医和洛昇转过身去回避,她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换好了衣服。

三个人跨上早已准备好的马,按着洛昇原来勘测好的路线往契丹镇南王的方向逃去,薛神医骑一匹,洛昇和猗房共骑一匹。

猗房回头,看到萧逝之仍然在原处等着,她的心里涌起无限内疚的感觉。

马儿撒开腿,拼命往前奔跑,而洛昇却觉得眼前一黑,头脑开始昏昏沉沉,糟糕,他好像看不清路了。

不,不行,现在不能昏倒,一定要逃到更远的地方去再倒下。

“猗房,将我腰间的匕首拿出来!”洛昇咬紧牙关说道。

“什么?”猗房不解,他为何突然要匕首,但还是伸手摸索着从洛昇的腰间拔出了那把短柄的匕首。

洛昇一只手拿过短剑,用牙齿将剑鞘咬出,然后拿着那剑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割了一把,一种疼痛的感觉袭遍全身,他总算清醒了些。

“啊!你这是干什么,洛昇!!这是干什么?”她坐在他的身后,看到血顺着他的大腿流出,袍子都红了。

“你别管…驾…”马儿继续不要命似的往前。

但是,行了一段路,洛昇身子一歪,整个人重重地倒了下去,口中的鲜血汩汩而出,很快便染红了他的襟前。

猗房,请你一定要幸福,洛昇的心里默念着,然后,打了几个滚,滚到了路边的草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