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蛮儿看着段世轩离去的背影,原本热切的眼神黯淡了起来,黯然转身之际,却不经意间看到了挂在沉香阁墙上的一幅画,她慢慢地走到那幅画面前,画中的女子——

当看到画上的那句诗时,花蛮儿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惨淡。

“一生一代一双人。”

她突然发觉,有些事情,她忽略了。

沐浴间内,段世轩光着身子坐在浴桶内,虽然昏睡二十天之久,但他矫健的身躯依然不变,身上的冷硬依然骇人。

“她去哪里了?本王醒来后,你们没一人提起她。”

一幅画而已

段世轩问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水珠顺着肩膀慢慢流下来。

“王妃她…嫁给萧逝之了。”蓝禄说道。

“什么?!”段世轩一听,猛地转过身,看着蓝禄,他不过昏睡了二十天,她就嫁给了那个人!他的心里涌起一股强烈怒火。

“王爷息怒,王妃这么做是有苦衷的…王爷中毒昏迷后…”

蓝禄将段世轩昏迷后发生的事情详细讲给他听了,包括猗房忍痛打掉孩子以便取得李正龙最大的信任,包括猗房在找解药的时候找到了自己的亲爹,了解了自己的身世,还包括她冒险将花蛮儿带回来,也包括因为冰玉还魂丹选择嫁给萧逝之的事情。

段世轩边听着脸上的怒火慢慢消退,一双散发着冷峻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更衣,准备去萧国。”最后,他这么说了一句。

“是!”蓝禄听了,心中大喜,说话的语气也不禁快乐起来,段世轩听了,看了他一眼,他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王爷息怒,因为末将为王妃高兴,所以…”

“你也喜欢她吧。”段世轩不动神色,淡淡地问道。

蓝禄一听,连忙跪了下去:

“王爷息怒,末将…末将对王妃只有敬仰之情,绝无非分之想。”

“起来吧,本王相信你。不过,本王要警告你,对她你仅止于敬仰,否则,休怪本王不念旧情。

“是!末将铭记在心。”

蓝禄已经出了一身汗。

段世轩沐浴完毕,走出沐浴间,蓝禄已经领命准备前往萧国的事物。

花蛮儿手中拿着他的外袍迎了上去,她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了,看起来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她像往常一样替段世轩更衣。

“世轩,你说平南公主和萧国国王萧逝之成了亲,我们是不是该去一份礼,好歹这两年她替我照顾了你。”花蛮儿不动神色地说道。

段世轩听了,顿了一下。“蛮儿…”

“那幅画是你画的吗?真的很美,可是我不喜欢你画别人,世轩,我把画拿下来扔了,你不会怪我吧。”

段世轩看过去,他亲手画的那幅猗房的画像已经被花蛮儿拿下来扔到了墙角。

“你会怪我吗?可是我看到它心里会不高兴。”花蛮儿替段世轩将衣服整理好后,抬头看着他——

“一幅画而已,扔了就扔了,你高兴就好。”

“你对我还是像从前一样好,我好高兴。”花蛮儿依偎了过去,伸手抱住段世轩的腰,段世轩的眼睛则看向角落里的那幅画。

“世轩,我知道这两年有些事情改变了,不过我不会介意的。我们重新开始,把以前的一切都忘记吧。”

段世轩的眼神从画上缓缓收了回来,看着花蛮儿的头,将她慢慢推离:

“蛮儿,这些日子辛苦了,早些休息吧。”对于蛮儿,他是在意的,也是心疼的吧。

“好,我真的好累好累,我先去歇息,世轩,早点回房。”

花蛮儿踮起脚在段世轩颊上印上一吻,而后朝猗房平常睡得那一张床走过去。

他也冷

萧国境内。

萧太后大怒,将手中的杯子重重砸下去,那杯子不偏不倚砸在她的头上,她却不偏不躲,任它砸过来。

萧逝之见了,大惊,他没有想到当母后知道冰玉还魂丹给别人吃了之后反应会那么大。但是,当他看到那血顺着猗房的额头流下来,她却还是一脸冷漠的时候,手伸了出去,可是最后又收了回来。只看了她一眼,然后对萧太后说道:

“母后,药是儿子拿出去的。”

“你住嘴,不要袒护她了,自从遇到他,你就鬼迷了心窍,母后给你介绍的女子你一个也不要。你知道这丹药有多重要吗?怎么能为了一个女人将药随意给人吃了。看来,我们萧国一场大劫就要开始了。”

“母后放心,无论什么大劫,儿子都会挺过去的。儿子好累,可以下去歇息了么?”

萧太后看了看萧逝之疲倦的样子,心又软了下来,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起来,走吧。”萧逝之走到猗房身边,说道,他没有去扶她,看起来,有些冷漠的样子。

猗房朝萧太后鞠了个躬,随着萧逝之走了出去,两人往琴箫宫走去,萧逝之走在前面,猗房跟在后面,谁也没有说话,最后还是萧逝之打破了沉默:

“刚才为什么不躲?”他问道,语气里有不善,也有些生气的意思。

“让她砸了,她的气就消了,若不让她砸,她不是会一直找我的麻烦。”猗房拿衣袖擦了擦流到下巴处的血,淡淡地说道。

萧逝之听了停了下来,转过身去,她永远是这么不痛不痒的样子,即便他已经故意对她冷漠,看到她受到伤害也故意不理会,她仍然没有表现出半分不快。

几个宫女刚好从旁经过,看着新任王后刚从太后的寝宫出来,额头上却带着血迹,便知道她是不讨太后喜欢了,只给萧逝之请了安。

“你们几个,见了王后,为何不跪!”萧逝之将那几个喝住。

“王上息怒,奴婢给王后请安,王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几个宫女听了,慌忙跪了下去。

萧逝之当着众人的面,掏出一块白色手绢,走到她跟前,替她细心擦去血迹,然后在她的额头上印上一吻——

“我的王后,你流血了,本王好心疼。”

猗房抬起头看着他,她知道,她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谎言,已经让他对她恨之入骨了。

“如今,全国上下都知道你平南公主是我萧逝之娶回来的,你是萧皇后,无论我现在怎么讨厌你,表面上还是会对你好的。”

萧逝之冷冷地说着他能说出的最最无情的话,音量只到猗房能听见的地步,跪在稍远处的宫女并没有听见。

“谢王上,臣妾明白。”猗房则拂了拂身子。

猗房仍旧住在琴箫宫内,萧逝之将若奴拨给她,让她来照顾新王后的生活起居,猗房的生活开始变得不平淡了,因为身为萧王的王后,她必须处理后宫甚至是朝廷上的许多事情,在萧国,王后是可以干政的

不去找她

五天后,蓝禄准备好了一切,段世轩准备带人前往萧国。

“王爷,不好了,不好了…”这时,花蛮儿房里的丫鬟却突然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何事如此惊慌?”段世轩不悦地瞪了慌慌张张的丫鬟一眼,丫鬟忙跪了下去——

“请王爷息怒,实在是…实在是事出紧急,王妃她…她刚刚突然变得好激动,奴婢们怎么也劝慰不住,她趁奴婢们不注意,拿起桌上的剪子把自己的手腕割破了,现在血流得到处都是,但是,她不肯包扎,任血流着,大夫们束手无策了,奴婢没有办法,只好前来请王爷过去一趟的。”

段世轩听了,连忙从马上跳了下来,以最快的速度朝沉香阁跑去。

蓝禄、段衍轩、努歌玄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可却又各自沉默了。

“你们说,猗房在萧国过的好吗?”努歌玄问。

但是,却没有人回答。

段世轩到了沉香阁,果然看见花蛮儿缩在墙角,她没有穿鞋,赤着一双脚,头发凌乱,脸上有哭过的痕迹,手上的血汩汩往外流,床单,还有她的衣服都被鲜血染红了,一副触目惊心的样子。

“蛮儿…”段世轩走了过去。

“你不要过来!”花蛮儿举起剪子,猛的一刀又朝手上的另外一处割去,血又从另外的血管里流了出来。

“蛮儿,把剪刀放下!”

“不,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你要去找她,你要去找别的女人了。如果你不要我,我该怎么办呢?”花蛮儿哭着跪倒在地上,好一副凄惨的模样。

“蛮儿,听话,把剪刀放下,让大夫帮你止血,你这样会死掉的。”段世轩几步冲了过去,抓住花蛮儿的手,一捏,她便松了开来,剪刀掉到了地上。

“世轩,你不会不要我的,对不对,你不会去找别人的对不对?”

“你先止血。”段世轩将花蛮儿抱到床上,示意大夫前来为她止血。

“不,我不要止血,世轩,你答应我,不要去找她,好不好?好不好?”花蛮儿泪眼迷蒙地看着段世轩,那只流血的手无力地垂在段世轩的胸前,鲜血也很快染红了他的袍子。

段世轩的脑海中浮现很多年前,小小的花蛮儿站在他面前哭泣的样子,他的脑海里还浮现了一个冷漠的白衣女子。

“…好,不去找她了。”他说。

“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花蛮儿欣喜地看着段世轩,不确定地问道。

“是真的。蛮儿,来,止血吧。”

段世轩站了起来,大夫连忙捉住花蛮儿血流不止的手。

“你不要走,你在这里陪我,不然我会害怕,我会害怕你的离开。”花蛮儿拉住段世轩的袍子。

萧国,猗房的寝宫内,晌午十分,但她并没有午觉,依然在看奏章。

“王后娘娘,厉王的残余势力又有作乱的嫌疑,昨天晚上,一连三个朝廷官员在夜里被人杀死,作案的手段都是一模一样的。”南神前来禀报。

谁比谁更痛

“王上呢?这个问题,他有什么看法?”猗房刚刚看完大臣提议请王后为王上选一些妃嫔的奏章,揉了揉太阳穴,问道,若奴立即端来一杯参茶让她喝了。

“…王上他…”南神欲言又止,面露难色,猗房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自从萧逝之将猗房取回来之后,除了帝后二人每日必须同时出现在朝堂上的早朝,必须共同去给萧太后请安或者共同接见来使和官员的时候,萧逝之几乎不会在猗房面前出现。

相反,一向对女色毫无兴趣的他,却开始变得沉迷于女色起来。以前的储秀宫只是个摆设,里面一个女人也没有。而如今,因着萧王的变化,各地官员便争相送美人进宫来。听说,萧逝之来者不拒,将她们通通放到了储秀宫内。

每日早朝完毕后,便前往储秀宫了,让猗房一个人回他们的寝宫。

他日日莺歌燕舞,将朝廷许多政事通通丢给猗房来处理,如今,萧国的人都知道,明着是萧王在掌权,实则是萧王后在处理朝廷大小事务。

“如今厉王叛逃在外,其余孽贼心不死,屡屡作乱,杀害朝廷命官。但是,他们早已没了往日的核心依靠,是散沙一盘了。南神,你传令下去,说王上仁慈,朝廷要招安,所有厉王的旧部,如果主动归附,均免除刑罚,每人再赏黄金五百两。”

“是,王后英明。”

厉王的部下之所以跟着他谋反,无非是因为厉王给了他们一些美好的设想,例如只要他登上帝位,就封谁谁谁为大官等等,如今厉王势力被绊倒,残余势力负隅顽抗也不再是为了帮厉王推翻萧王,只不过去为了保一条命罢了。

猗房这一招,以最好的方式最大程度上分解了厉王萧厉寒的势力,日后,萧厉寒再也不可能崛起了。

南神领了命令下去。

“王后,看了一天奏折了,不如出去走走,散散步吧。”若奴在旁提议道。

“也好,闷了一天了,我去看看我爹去。”

猗房放下手中的奏章和毛笔,若奴拿了件雪白的披风为她披上。

“国丈好像在研制一些药,说是专门为王后调理身体的。”

猗房走到了寝宫外,起风了,有点凉,但却不冷,她走到一个亭子里坐了下来,静静地观赏亭子外的风景。

朵朵鲜花,红的,白的,粉的,蓝的,星星点点地开在那里,微风拂过之时,还能闻到一阵淡淡的花香,猗房闭起眼睛,贪婪地呼吸着空气和花香。

如今,来萧国快一个月了。

曾经,她的心里是有过淡淡的期待的,她期待看到那个器宇轩昂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嚣张跋扈地说要带走她。

但是,这种淡淡的期待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慢慢地被她埋到了心底,再也不想去触及了。因为一想到,便会彻骨的痛。

是啊,那个女子回去了,他又怎么还会想起她来呢?

在那里,关于她的一切,该是随风消逝了吧。

堕落

“哟,没有想到咱们日理万机的王后,也有闲情来赏花呢,王上,我们且看看去。”猗房睁开眼睛,却看见萧逝之和一个女子站在不远的地方,女子以胜利者的姿态的挽住萧逝之的手。

宫里的人都说,王上娶了王后回来,但是却一次也没有宠幸过她,萧王后刚进宫,就失宠了。

猗房见过她一次,若奴说,她叫璃烟,萧王的新宠,若奴还说,宫里的人都在议论,璃烟长得和萧王后薛猗房有六分相似。

萧逝之任璃烟挽着自己的手走进猗房。

刚才心不在焉的和璃烟走在御花园内,不想却看到了静如处子般坐在厅内安安静静的她,他的心便狠狠跳动起来。

今日,她一袭白衣,虽贵为王后,但是她的身上没有任何饰品,乌黑的青丝只用一个简单的钗子随意地挽起,长长的黑发垂在身侧,一脸淡漠和无欲无求。

这样的她,却高贵清纯到令人无法移开视线,令人想要将她狠狠地霸占,令人想要将她藏起来,不被其他任何人窥觑到。

“王上…”猗房站起来对萧逝之拂了拂身子,然后坐下,身上的白披风因为站起来的动作而掉了下去。

而对于萧逝之和另外一个女人一同出现,她没有表现出半分不快。

璃烟最看不得的,便是萧王后这幅高高在上,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淡漠样子,仿佛天塌下来她都不会皱一皱眉。

就比如现在,她特意挽着萧王的手来刺激她,但是她却不为所动,她璃烟那么在乎的东西,王后却如此漠视,这不得不让人生气。

“王上,我看王后好像没有把您放在眼里呢。”璃烟对萧逝之说道。

萧逝之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撇开璃烟的手,走到猗房旁边,蹲下身来,将披风捡起,然后为她披上,系好带子。

璃烟气得跺了跺脚,不依地喊起来,“王上偏心,王上从来没有为璃烟系过披风,璃烟也要。”

“下去!”萧逝之冷漠地开口,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猗房的脸,她好像又消瘦了一些。

“王上…”璃烟娇嗔地唤道。

“下去!!”萧逝之怒吼了一声,璃烟吓了一大跳,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萧王这么凶的样子呢,但是,她还是不甘心自己在王后的面前被王上赶走,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被储秀宫那些人嘲讽死了。

“不要嘛,王上,你让她走好不好,她好讨厌…”

“啪!”萧逝之狠狠一个耳光落在璃烟的脸上,打的璃烟后退了好几步,接着血从她的嘴里流了出来,“滚!给本王滚!”

璃烟不敢置信地捂住脸,抬起头来,因为她说王后讨厌,所以王上对她下毒手么?她挣扎着站起来,踉踉跄跄离开了,心里装着对猗房的无限仇恨。

过了一会,安静了。

高大俊逸的男子站在亭子内,依然是一袭素袍青衫,长身玉立,于晚风中袖袂翻飞,辗转流侧之际,如春风拂柳,和熙怡人,那五官远精致到几乎无懈可击。

他会吗?

他仍然是萧逝之,只要他一出现,整个空气都会变得优雅起来的萧逝之,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优雅总是伴随着忧郁出现,如今,忧郁之中又多了许多冷漠和不近人情。

“你吃醋吗?”半晌,他问。

“不。”猗房淡淡地回答。

萧逝之一听,只觉得这些日子以来的伪装突然之间溃不成军,他猛地转过身来,一手握住她的肩膀,一手捏住她的下巴迫她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诚实,为什么不骗骗我,说其实你也在乎我,其实你也不喜欢看到我的身边有其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