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娆坐在地毯上,微微蹙起了眉头。经过这么一次,容宣肯定会防备她的,要重新进行仪式,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难道要放弃和拽龙结契?可是,她还是很中意拽龙的。

“仪式只能进行三次,如果三次都不能成功,就再也没有机会。”白白胖胖的书虫小心地提醒阿娆道。

总之都不是什么好消息,阿娆将书虫塞进书里,赌气抬脚将厚厚的书册往床底下踢去。厚厚的书册打了个滚,从书页中掉出一卷鹅黄色的丝帛来。

这书是宣纸的,怎么还夹着丝帛。阿娆觉得奇怪,伸手将那卷丝帛拾起来。说是一卷丝帛,其实并不大,或许说是一张丝帕更准确一些。只是这丝帕之上,绣的并不是花草,而是不知用了什么染料,画了些画在上面。那画的下面,还写着几行蝌蚪似的小字。

阿娆的眼睛一看见那画,便挪不开了。

“书虫,”阿娆将书虫从书册中再次揪出来,指着那方丝帕,“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的床单。”书虫探过身子来道。

阿娆的眼角抽了抽,一只书虫,睡在书里也就算了,还用什么床单。

“我问你这是哪里来的?”阿娆问。

“我记不清楚了,”书虫道,看见阿娆的神色,白胖的身子抖了抖,转着小眼睛开始努力地回想,“我只记得,我有了灵识以后,就发现这张帕子夹在书页里。因为它软软滑滑的,上面的气息我也很喜欢,就用来做床单了。”

“也就是说,你不知道这帕子的来历?”

书虫摇摇头。

阿娆有些失望。

“你是书虫,那这些字,你该认得吧。”阿娆指着画下面那几行小字问书虫。

书虫看到那字,似乎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兴奋地开始摇头晃脑。

“这是上古的文字,现在已经失传了,传说…”书虫开始掉书袋。

阿娆一个爆栗砸在书虫头上。

“少掉书袋,直接告诉我,你认不认得这些字?”

书虫两眼冒了一会金星,不敢再啰嗦,“我认识,我认识的。”

“那好,这些字都是什么意思?”阿娆问。

“这是…”书虫终于老老实实地,挨个字向阿娆解释。阿娆听了,取出纸笔来,将那些字一个个记下来,又拿给书虫看。

书虫点头确认,“对,就是这几个字。”

阿娆眼珠转了转,茫茫地将书册放下,只将丝帕塞在袖子内,就往外走去。

“阿姐,你去哪?”聚宝儿看见阿娆急着往外走,忙跟过来问。

“你和桂花糕自己玩,阿姐去去就回。”阿娆话音未落,人早就奔出了屋外,平地卷了旋风,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阿姐去哪里,这么着急。”聚宝儿嘟着嘴不解道。

……

不过是转瞬之间,阿娆已经飚进了无尘的小院。小院内静悄悄地,一个人影也无。房檐下的竹桌上还摆着些新摘下来的雪花梨和紫红色的李子。阿娆顾不得仔细看,只觉得无尘一定是在的,因此脚下并不停歇,哗的一声撞开茅屋的门,直接闯了进去。

如她所料,无尘正在屋内。只是屋内不仅又无尘,容宣竟然也在。

无尘正坐在榻上喝茶,被阿娆的一团旋风直垂面门,吹的他一头白发都飘了起来,差一点将嘴里的茶水都喷了出来。容宣的表现是比无尘镇定了一些,只是稍微挑了挑眉梢。

“阿娆啊,即便是你从思过崖上回来,迫切想见到为师,你好歹进门前先敲敲门。”无尘好脾气地道,“为师那房门它不是摆设啊。”

“师父,我有很要紧的事要和你说,等不及了。”

阿娆盯着无尘打量,那目光似乎要盯进无尘的骨头里。

“阿娆,你有什么事?”无尘问,“能不能不要用寻仇的目光来看为师,为师经不起惊吓的。”

阿娆眼珠微转,也不说话,只是将袖中的丝帕取出,朝着无尘晃了晃。

无尘只瞟了那丝帕一眼,脸色顿时就变了,手微微一抖,茶杯的水几乎倾倒出来。容宣注意到无尘的变化,伸手将无尘手中的茶杯接过来,轻轻放在一边。

“师父…”容宣道。

无尘充耳不闻,抬手就来拿丝帕,阿娆却飞快地将丝帕塞回了袖子里。

果然如她所料,无尘认得这个帕子。

无尘似乎是努力地平复了一下心情,转头对容宣道:“阿宣,我这里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容宣看看无尘,又看了眼阿娆,知道无尘有事要和阿娆单独说,只得站起身。

“师父的病才刚好一些,你别再惹师父生气了。”走过阿娆身侧,容宣低声道。

等到容宣走出去,将门关好,无尘才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想不到,这件东西竟然还在。 阿娆,来,坐下说话。”无尘让阿娆坐。

阿娆走过去方才容宣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阿娆,那丝帕给为师好好看看。”无尘向阿娆道。

“师父,丝帕可以给你看,不过…”

“不过怎样?”

“师父,你瞒了我很多事,现在也是时候该给我个交代了吧?”

“哦?”

“比如说,上昆仑、师父你,为什么一定要收我为徒?”阿娆笑眯眯地看着无尘。

第一卷 上昆仑 第三十四章 无尘说真相

第三十四章 无尘说真相

听了阿娆的问话,无尘沉吟良久。

“阿娆,你是看到了这张丝帕,才来问我这个问题?”

阿娆摇了摇头,“当然不是。”这个问题,早就存在她的心里。而这张丝帕,正是一个小小的缺口,她确信能够让无尘开口的一个小小缺口。

无尘看着阿娆,目光中有一丝了然。

“没错,上昆仑的这次试炼,并不是表面上说的那样,为了招揽天下有上佳修仙资质的人。这次试炼,只为了一个人。”

“是为了我?”

“可以这么说吧。不过更准确一点,这次试炼,就是为了找到这张帕子的主人的转世。”无尘徐徐道来。

“你们认为我是她的转世?她是谁,为什么你们一定要找到她的转世?”阿娆问道。

“这说来就话长了。阿娆,能不能,让我再好好看看那张帕子。”无尘似乎终于放松下来,向阿娆笑道。

阿娆想了想,才将丝帕拿出来,却迟疑着不肯递给无尘。

“师父只是看看,看完之后就会还给你.。”无尘无奈,只好说道。

“那师父可要说话算数。”阿娆这才将丝帕给了无尘。

无尘将丝帕接在手里,似乎是捧着天下至宝一般小心翼翼,甚至带了些朝圣的意味。阿娆在旁边不动声色地打量无尘,无尘正用目光,一寸寸地抚摸着丝帕上的线条,目光中流露出浓浓的眷恋,甚至略有些贪婪。

好一会,阿娆都没有打扰无尘。屋内静的阿娆几乎能听见无尘的心跳。那不同于他那一副老态的身躯、年轻的心跳。

无尘看起来没完,阿娆只得轻轻咳嗽了一声,唤道,“师父。”

无尘这才抬起头来,目光中有水光一闪而过。无尘竟然流泪了,阿娆刚要开口,想了想又闭上了嘴巴。

“阿娆,这帕子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无尘又沉默了一会,才眯了眯眼。他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掩去了那一抹水光。

“是在藏书阁的最底层。”阿娆并没有隐瞒。

“竟然是那里,怪不得…,阿娆啊,你怎么会去那里?”阿娆连那些画符法术卜算的课程都懒得去听,发下来的课本几乎就没有翻阅过,怎么可能去翻那些故纸堆那。

阿娆笑。无缘无故她当然是不会去藏书阁的,但是为了收服某只拽龙,她没什么事是不能做的。当然,这些话阿娆才不会跟无尘说。

“师父,我这么勤奋好学,去查查资料这很正常,偏巧就让我发现了这个,也算是机缘巧合吧。”

“机缘巧合。”无尘低低地重复着,“缘起缘灭,该来的总会来。所谓天道,参不透,只有跟从。 ”

“师父,你在嘀咕什么呀?”阿娆不解地看着无尘,“现在总该把那个说来话长,好好说说了吧,我有时间听。”

“要从哪里讲起那?”无尘似乎是自言自语。

“就从,这三个人都是谁说起吧。”阿娆道。

“这下面的字,你肯定不认识,但是你来之前,肯定已经知道这些都是什么字了。”无尘道。

“师父,你很了解我。”

“第一眼看去很聪明,仔细看看,似乎没那么聪明,甚至有些糊涂,但是若再仔细看去,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聪慧…‘

“师父,你即便再拍我马屁,该交代的事情,还是要交代的。”阿娆自己倒了一杯茶,缓缓喝了一口道。

无尘哑然失笑。

丝帕上画了两幅画,不过是用简单的线条勾勒出来的,但是却活灵活现。第一幅,是三个人练剑的背影,第二幅,则是三个人围坐在草地上,似乎在说笑,简单勾勒的脸庞,却生动无比,都带着自心底发出的恣意、欢畅。

在画的下面,是三个人的名字:尘岚、玄霄、尧。

“这个东西,有一千年了,还能保存的如此完好。”无尘的目光依旧恋恋不舍地在丝帕上,并不抬头看阿娆,“那时候,是我们最快乐的日子,尧在丝帕上留下了这幅画。”

“这中间的女子,和你长的一般无二,便是这丝帕的主人,尧。她的来历,她从不曾说过,世人也不知晓,只知道她是世间千年一遇的天才,不论什么道法、仙术,只要她看过一眼,就能学会。然而她更厉害的,是与生俱来的无上法力。有人说她是上古天帝之女转世,身上流着天神的血,因此大家也叫她帝女尧。不过,我们,都只叫她尧。”

“你们?”

“尘岚,就是我。我们一共师兄弟三个,师承当时上昆仑执剑长老梓癸真人。尧她和你一样,入门的时候,自身已经有很高的修为,因为机缘巧合,才进了上昆仑…”

与阿娆不同的是,尧当时并没有参加什么试炼。她是因为和尘岚、玄霄相遇,不打不相识,因此跟着进了上昆仑,又见梓癸剑术高超,才进了执剑堂。因为她来历成迷,就是梓癸待她也很不同,可以说是半师半友。

“说我是帝女尧的转世,那么说,她已经死了?”

无尘垂下眼帘,“是的,不仅是她,还有玄霄,他们都死了。我,也是九死一生。现在我身体这样,并不是病,而是受了伤。”

“发生了什么事?”

“千年前曾发生了一场浩劫,阿娆你曾经听说过吧。‘

阿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听说过,不过传说有好几个版本。有说魔界入侵的,有说某一位仙人走火入魔滥开杀戒的,还有的说是天罚,天塌地陷。就算是在她族里,也没有关于那场浩劫的具体说法。

“师父是经历了那场浩劫,才会这样?帝女尧和玄霄,也是因为那场浩劫去世的?那么师父,你一定知道那场浩劫是怎么回事了?”

“我亲身经历,虽然已经过去千年的光阴,但是当时的情景,现在想起来还历历在目。”无尘的语气瞬间苍老,即便是想忘记,都不能够。何况,他并不想忘记,虽然,记得,是那样的辛苦。

阿娆早就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专心致志地听无尘说话。

“那几种说法,也不算是空穴来风。”无尘缓缓道,“上古之时,天界动荡,许多天神遭到贬黜,那些罪孽深重的,更是被压在昆仑墟下,永世不得见天日。其中,最为凶悍的是钟山之神烛九阴。他始终不甘心被封印,一直在想法子逃出。一千年前,他几乎要冲破结界,逃了出来。如果放任他出来,那么将会天地颠覆,众生涂炭。我师父梓癸知道了这件事,派我们三个前去昆仑墟…”

“那场大战也不必惜说了,烛九阴再次被封印,然而尧和玄霄也都再无法回来了。”

“他们也被封在了昆仑墟内?”不用无尘细说,寥寥数语,阿娆已经感受到了当时的惨烈情景。

“不,他们是魂飞魄散。”无尘说完这句话,又是良久的沉默。

“师父的修为再他两人之上,所以才能活着回来?”

“不,是尧救了我。她是我们三个中修为最高的。不过,我虽然活着出了昆仑墟,却只剩下一口气。是梓癸师父赶到,将我带回上昆仑。他为了救我,耗费了毕生的修为,也化为虚无。从那以后,便由我接掌了执剑堂。”

“师父还改了道号?”阿娆轻声道。

“是的。”无尘语气低沉,劫后余生,挚爱的人们都化作虚无,所以他才将自己的岚字舍去,改道号为无尘。

“这件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为什么流传下来的说法都那么模糊?”阿娆似乎是自问。

“这件事,牵涉上古的凶神,若是真想流传出去,只怕会引起恐慌。因此上昆仑与仙界商定,将真相隐瞒了下来。一千年过去了,以讹传讹,传成什么样子,都不奇怪。”无尘解释道。

阿娆点了点头,是啊,经过哪些老头子讨论一番,这个忌讳那个考量的,什么样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是能发生的。

“尧她为什么一千年才转世,那玄霄那,是不是也有转世?”

“你能够来到我们的面前,已经是意外之喜。昆仑墟是埋葬上古众神的场所。他们的魂魄早就消散,本来没有转世之说。但是尧她不同,或许真的是因为她是上古天神的后裔,虽然魂魄散成了碎片,甚至尘埃,经历漫长的岁月,还是能一点点的聚集起来。玄霄,就没有那样的好运了。”

“师父当时就知道尧会转世?”

“是梓癸师父临终前,用最后的灵识勘破天机,留下的机锋:天道门再临上昆仑的之日,就是帝女尧再次归来之时。 那之后,每一年上昆仑都会占卜,今年才终于卜算出,天道门即将降临,因此才会公告天下招徒。”

阿娆托腮思忖,她不仅和帝女尧长的一模一样,还正合了上昆仑的不算,看来她真的是那位前辈的转世啊。阿娆转眼看无尘。

“师父,你不会是喜欢帝女尧吧?”

无尘的老脸红了红。

“师父,话我可说在头里。她是她,我是我。师父,你还是死了心吧。”

无尘干咳了一阵,哈哈大笑,倒也将郁积的心思消散了不少。

“阿娆啊,我好歹比你多活了千把岁,是你师父,你就不能给师父些面子?你这样说话,师父很没面子的。”

“师父,你也知道自己没面子啊。”阿娆无尘手中,将丝帕拿了过来。无尘有些不情愿,但最后还是放了手。“师父,这两个,我怎么瞧着,你和哪个都不像啊。”

画中两个男子,不过都是弱冠年纪。其中一个是颀长身材,面若冠玉,高鼻凤眼,看上去儒雅斯文,另一个则更加高大,眼若铜铃,英气勃勃。

无尘又干咳了两声。

“师父也想要面子啊,不过有什么法子。伤太重了,只有这幅模样,才能最大程度地节约体力。充面子,是很耗费修为的。”

阿娆忍不住咯咯地笑。

“不过为了在你跟前撑面子,师父我反复用大金圆光术,如今能保住这样的脸面,已经是万幸了。”无尘自嘲道。

阿娆继续笑,“师父你不愧是人老成精,撑面子这种事,就算是吐血,也是很有必要的。”

“阿娆啊,你怎么一点…异样都没有?”

“异样?”阿娆无辜地看无尘。

“知道自己是尧的转世,你,就没有一点想法?”无尘看着阿娆。

“转世之说…”这么虚无的东西,她才不会在意。尧是尧,她是她。不过,阿娆眼珠转了转,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玉机子这些人,可不就是因为她是尧的转世,才这么纵容她的吗。那,这个便宜,她还是继续占下去好了。

“哎,我一点前世的记忆都没有。”阿娆叹气,极力装出很失望的样子。

“…还以为你想起了什么…”无尘微怔,喃喃道,“那你看见这个,急巴巴地跑来,不会只是因为,这画上中的尧与你相貌相同吧?”

“当然不是。我看见过你们三个。”阿娆道。

无尘又是一怔。

“就在天道门内,这第一幅画。”阿娆向无尘讲起她在天道门里的所见所闻,“和这幅画有一点不同,那时候尧转过头来看我。她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当时还真是吓了我一跳那。”

“阿娆你很沉得住气,怎么没有在进门后就问我?”

“那时候就是想问,也不知道该问谁啊。”阿娆摊手,继而对着无尘笑,“师父,如果没有这张丝帕,我平白来问师父你,你也未必肯告诉我这些事情。”

“呵呵,”无尘只是笑。

“师父,为什么你们三个的影像会出现在天道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