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目光从林紫苏身上移开,落在了一旁的萧祁身上。

“倒是没有想到,原本应当去蕲州任职的萧大人竟然会在衢州出现。”他唇角含笑,意味深长。萧祁不以为意,笑了下道:“陈大人客气了,我不过是有些军部的公务来往。之前曾在李家小住几日,今日恰好登门道谢罢了。”

说着他目光一转,看了一眼林紫苏,又道:“林家于我有恩,陈大人应当知道这点儿的。”

“是与你,还是与靖王?”陈苏追问了一句。

“我是我,靖王是靖王,陈大人不必混为一谈。”萧祁冷哼了一声,“当初若不是林御医出手,难道我就能够逃脱牵连不成?”

“萧大人这般说,我倒是能理解。”陈苏笑了笑,态度比之萧祁自然是好上不少,转而对林紫苏解释道:“靖王是先皇幼子,早些年于萧大人一同外出之时遇上山匪,若非当时林御医医术高明,只怕靖王殿下自那时起就要残废了。”

他说着看向萧祁,“我这话没说错吧?”

萧祁点头,陈苏又道:“也正是因此,林御医与靖王颇有些来往。今上二十年前就被封为太子,然而靖王一出生就深得先皇喜爱。疼爱幼子乃是天性,然而在皇室之中就不止那般简单了,先皇对靖王的疼爱让还是太子的今上颇为忌惮…”

“陈苏!”萧祁猛然起身,等着一派怡然自得的陈苏,“注意你的言辞!”

“怎么,萧大人心虚了?”陈苏眯了下眼睛,“这事儿京城之中人尽皆知,难道你还能瞒着林姑娘不成?”

“瞒着我?”林紫苏目光流转,看了一眼萧祁,才落在了陈苏的身上,“陈大人倒是说说,萧大人瞒了我什么?”

陈苏对萧祁笑了笑,直接道:“自然是隐瞒了林御医之死,实际上是与靖王有关!如今林御医尸骨未寒,靖王竟然就要另娶她人,实在是令人不齿,令人心寒!”

他说着露出怒意,“我这些年来得林御医照料,如今又经林姑娘施以援手,这才保住了性命,自然不忍林姑娘再遭靖王蒙骗!”

他认真看着林紫苏,道:“林姑娘,靖王绝非良配!”

“敢问陈大人一句,我何时与靖王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林紫苏神色不动,反而冷静的问出了一个让萧祁和陈苏都意外的问题。

林紫苏,她何时与靖王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萧祁一愣,原本有些阴沉的双眼透出了一丝笑意——她就是这般,每次都能让人意外。

林紫苏却是没有给他们太多的时间,此时又缓缓道:“所以,不管靖王另娶她人也好,又或者是靖王遭到今上忌惮也罢,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家父之死,乃与后宫之事有关,事关皇上后嗣,我一民女实在不敢多言,也不敢有所怨言。所以,陈大人的这些话以后还是不要再说的好。”

“林姑娘…”陈苏想要说什么,然而林紫苏根本就不给他机会,直接打断他道:“更何况,如今我尚在孝中,实在不宜谈论这些婚嫁之事。莫不是陈大人认为我是一个不孝之女,竟然在服丧中思虑终身不成?”

陈苏为止语塞,一旁夏知旗却是在此时冷哼了一声。

“旁人不知,然而我却是知道的。林姑娘腰间那枚玉佩是何处得来的,可敢说与众人听听?”

他声音阴沉,猛然开口倒是吓了林紫苏一跳,而陈苏和萧祁的目光也由此落在了林紫苏的腰间,看着那块微微晃动的玉佩。

林紫苏也随之低头看去,那玉佩是淡青色的,透明度也好。又适合孝期佩戴,这才被她给翻了出来。苏氏初见之时还有些惊讶,不过却也没有对此说些什么——这也是当初苏家帮她们保存的东西之一。

如今听这夏知旗的意思,倒像是这玉佩有着什么不一样的含义一般?

她微微蹙眉,把玉佩摘下仔细看了看,上面没有什么印记或者刻字,打磨得圆润光滑,没有任何的花纹。

“这玉佩,乃是家父所留,交由我母家保管,怎么夏大人对此有异议?”她说着抬头看去,神色平静淡然,不露一丝怯意。

此时的她大约也已经猜测到夏知旗突然拿这块玉佩发难,只怕是玉佩于靖王有关。只是,这玉佩既然没有任何的标志性纹路,她自然是要一口咬定是自家的物件,觉不能承认夏知旗所说的话的。

夏知旗冷笑,正要开口却被陈苏给打断了。

“夏先生,还请慎言!”

夏知旗的话被堵在喉咙间,然而陈苏一脸沉色阻止了他继续往下说,他也不能不给面子,只咬牙抿唇,一脸阴沉地盯着林紫苏手中的玉佩。

林紫苏冲着陈苏笑了笑,悠然自得的把玉佩往腰间带好,这才笑着道:“我早与陈大人说过,立安城中的种种,与我来说就是过眼云烟,黄粱一梦而已。如今的我,不过是一个一心学医,想要把祖辈所传医学发扬光大的大夫罢了。不管是立安城也好,靖王也好,都与我无半分关系了。”

“林姑娘聪慧,倒是我钻了牛角尖。只想着林御医当初于我有救命的恩情,这才几次三番想要与林姑娘道明靖王真面目。又怕姑娘受人蒙蔽,不信我所言,这才几次三番的试探…”陈苏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绯红,透着羞赧之色,此时看了一眼林紫苏,低头道:“是我莽撞了,偏偏多次提及往事,竟然惹恼了林姑娘。还望林姑娘看在我好意的份上,不要真的气恼我才好。”

他说着掩唇咳嗽,“我这病躯,只怕还要劳林姑娘费心才是。”

林紫苏见他知情识趣,这才缓了缓神色,笑着道:“陈大人说的哪里话,这位夏大人既然带了御医前来,自然是用不上我一个小小的女医了。再说,再过两日我也要回蕲州了。家母生辰在即,纵然不能大办,我身为女儿也该陪伴左右才是。”

话说到此处,林紫苏心中微微一动,想起一件事情,这才又接着道:“若是陈大人不嫌弃我学艺不精,我在衢州这几日,自然还是会每日上门给陈大人诊脉…”

“那就有劳林姑娘了,我在家中恭候姑娘前去。”陈苏见好就收,生怕夏知旗再说出什么话来,定下了此事又送了赔罪的礼单,就匆匆带着夏知旗离去。

第043章 准备

玉佩一事林紫苏能想到死不认账,陈苏自然也能想到这点,那玉佩根本就不能成为辖制林紫苏的东西,若当时真让夏知旗与林紫苏两人对峙起来,只怕他们也不见得会占什么便宜。

林紫苏是白身,可她身边的萧祁可不是。更何况,萧家这些年看似与靖王没有什么关系,然而也不能不防啊!若真的情急之下把话说过了,万一萧祁传讯回立安城,就不是好解决的了。怎么想,当时在客厅提及林紫苏腰间的玉佩都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

陈苏心中转过无数的念头,一直等出李家上了马车,才沉声问对面的人:“你可确信林姑娘腰间的玉佩跟靖王有关?”

夏知旗动作微微一顿,把手中的茶递给了陈苏。

“陈大人,我听闻靖王与林家关系颇深,曾经送过一枚玉佩跟林紫苏定下白首之约。”他说着避开了陈苏的目光,却依然觉得陈苏带着怒意的目光如同有实质一般落在他身上。

“夏先生!”这般含糊的说辞自然无法让陈苏满意,他隐忍着怒意,警告道:“这样的事情,在聪明人面前根本玩不转。你以为那林紫苏是傻子吗?若她真的是局限于儿女私情的痴傻儿女,我之前的几次试探早已经让她露出端倪了!如今,你没有十足的把握贸然开口…难怪她突然又答应给我诊治了!”

他说着叹了一口气,“夏先生,你实在不该小看林紫苏的!”

“不过是一个小小女子…”

“夏先生怕是忘记了,不久之前你还夸赞这位女子‘心细胆大’、‘医术高明’呢!”陈苏冷笑,“睿王殿下此次不过是派你护送驻守行宫的御医给我诊治,可不是让你插手我的俗务之中!”

“陈大人,你可知这林紫苏对睿王的帮助有多大。靖王如今看着不显,然而先皇留给他的人手可是不少。若真让他与宁国侯府结成了姻亲…”

“那还有今上和太子头疼呢!”陈苏瞥了夏知旗一眼,“我知你心中所想,想要鼓动这位林姑娘怒火中烧,一路带她回京大闹靖王府,让靖王脸面落尽,纵然和宁国侯府的婚事不会毁掉,也要让宁国侯府与他心生嫌隙!”

“大人既然知道…”

“你难道看不出来,那位林姑娘根本对靖王毫无情意吗?”陈苏冷哼了一声,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讥笑,“靖王对她如何,我不知道了。然而,这些日子观林姑娘所言所行,只怕立安城中的林紫苏,那所谓的青梅竹马也不过是一场戏而已。最起码,林姑娘对靖王,怕是没有什么情深意重。”

“也许是因为她父亲因靖王而死,她因爱生恨?”

“若真是如此,她更应当怒火焚心,失去理智才是。然而,你看她今日表现,可有半分失控的样子?”陈苏摇头,“我的事务,还请夏先生不要再多言语才是。不然,我只能写信给睿王殿下,禀明这其中的关节了。”

夏知旗神色一变,半响才道:“陈大人这是威胁我?”

陈苏喝了口茶,“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他目光从夏知旗身上轻扫过去,“夏先生也自可把这些写于睿王知道。”

夏知旗浑身一个机灵,看着陈苏年轻而苍白的脸,半响才低声道:“我知道了。”

陈苏这才舒了一口气,当年父亲欠下睿王恩情,加之睿王屡屡示好,不然他也懒得与这夏知旗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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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花厅内林紫苏低头把玩着手中的玉佩,目光落在上面仔仔细细打量着那圆润的弧线,陈苏和夏知旗离开,萧祁却安然不动。此时见她注意力落在了那玉佩之上,半响才缓缓开口。

“这玉佩,日后怕是不能带了。”

林紫苏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是把玉佩又重新挂了回去,“日后不说,如今却还是要带着的。”

“林姑娘聪慧!”萧祁笑了笑,点破了林紫苏的想法,“若是此时就取了下来,怕是会被认为是心虚的征兆,反而落实了他们的想法。只是,若一直留着的话,也是一个问题。”

林紫苏笑了笑,手指落在玉佩之上,答非所谓:“这玉佩,倒是也值几个钱呢!”

萧祁闻言扬眉,她却只是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反而转开了话题。

“萧大人在此处于陈苏见面,可有妨碍?”

“我来此确实是公干,军部的一些事情需要跟衢州这边交接,怕是明日还要去州府的府衙走一趟,纵然今日不见他,明日也要见面的。”萧祁轻描淡写,林紫苏却是眉头微微皱起,从这话里听出了一些苗头。

“在这里见跟在明日再见还是有些不同的。”她缓缓开口,“萧大人这份情,我心领了。”

“不过是顺手为之,林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再者,李家小少爷热情,确实是安排了我住在李家,陈苏迟早会知道你我住在一处。他纵然怀疑,却也要顾及立安城中的情势,萧家可不是他能够随意攀诬的人家。”

萧祁笑了笑,忍下林紫苏言语客气带来的不悦,问道:“我在此大约停留三到五天,林姑娘可要跟我一起同行回蕲州?”

“若能同行,自然再好不好。”林紫苏心知他有意庇护自己,自然不会推辞。想起她的计划,她又忍不住抬头看了萧祁一眼。萧祁意识到她眼神间复杂的情绪,扬眉看了过去,“林姑娘还有何事,不妨直说。”

林紫苏眉头微微蹙起,露出沉思之色。

萧祁沉声道:“林姑娘如今应当知道,无论如何,我是值得你信任的。”

“我想救一个人。”林紫苏这才开口,“秦鸣此人,萧大人可还记得?”

见她提起这个人,萧祁立刻皱起了眉头,“此人,不是已经被周禹东废了吗?不会是又攀上什么人,找你麻烦吧?”

怎么也没有想到萧祁会是如此反应,林紫苏反而愣了一下,错愕地看着萧祁。萧祁这才反应过来,压下心中一时涌起的担忧,立刻就明白了那双眸子中的不解,摇头道:“看来我一路来衢州,还是有些累了。秦鸣在衢州城内,李家又怎么可能让他重新爬起来。”他说着揉了揉额头,露出疲惫、慵懒的神色,道:“只是不知道林姑娘突然提及此人,究竟是何缘由?”

林紫苏也没有深究他一时反应奇怪,沉声道:“蕲州家中,虽然这些年大伯和大伯娘为二房置办了些产业,然而都是农田庄子。家中刚刚接手庄子,自然是要对庄户施恩见租的,一时半会儿怕是也难有收成。我想着,与其坐吃山空,倒不如趁着手中有些余钱开个医馆。”她说着笑了笑,“多亏得六爷爷家十二叔帮忙,如今我在蕲州城内也算是小有名声,开了医馆的话想来生意也当不差。”

“开医馆,林姑娘要亲自坐镇吗?”萧祁问,林紫苏点头,“我自然是不能日日在医馆之中,这才想着收了秦鸣此人。他虽然医德不高,医术却是有的。经此教训,想来他也当收敛一二,到时候让大伯娘推荐一个掌柜看管左右,应当无碍。”

“原来如此。”萧祁唇角含笑,看了林紫苏片刻才道:“当日我就觉得林姑娘对周禹东所行之事不甚赞同,如今看来,姑娘还是可怜秦鸣?”

“他虽医德有碍,可是罪不至此。”林紫苏想想都觉得别扭,半响才道:“若是官府审判,我自然不多说一句,只是这私刑…”缓缓摇头,她才道:“也许是我多想了,只是觉得如此不当。”

这个理由…萧祁原以为林紫苏不过是对秦鸣心软,才会作此决定。如今听她话中的意思,倒是有些意外。不由对林紫苏更是高看了几分,他沉声道:“林姑娘想要我做些什么?”

“萧大人这是同意帮忙了?”林紫苏含笑,道:“那就说好了,明日我先去府衙中给陈苏诊脉,等回来之后再与萧大人细谈。”

“你还准备利用陈苏?他可不是那么好想与的,立安城那样的环境,他留了六年不曾出事,如今还能到衢州这富庶之地任职,可见城府之深。”萧祁提醒,林紫苏闻言却道:“萧大人说‘利用’未免太难听了,不过是讨份人情。今日他本事来致歉的,偏偏夏知旗不知好歹贸然开口又试探了我一次。”

她轻轻抚摸了下腰间的玉佩,“若我是他,想来听到我请他帮忙,也会利索答应的。”

“你,莫不是太小看陈苏了?”萧祁说:“陈苏未及弱冠就金榜题名,当朝对奏曾得先皇称赞‘才思敏捷、玲珑心窍’,这样的人就像只狐狸…”

“这样的人,怕是不会为睿王所得的。”林紫苏笑着打断了萧祁的话,“他虽然试探过我几次,今日却还是露出了端倪。夏知旗拿玉佩试探我时,他的态度很是奇怪,似乎并不想我被夏知旗所为难,这才喝止了夏知旗。”

萧祁倒是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如今目光落在了她腰间的玉佩之上,半响才问道:“林姑娘,此玉佩,真的与靖王有关?”

“你是靖王的人,难道不知道?”林紫苏笑了笑,错开这个话题不回答,只问道:“这玉佩是如何来的并不重要,不是吗?”

“你是特意拿这玉佩来试探陈苏的?”萧祁却被她误导,想起林紫苏周全的行事风格只觉得她这是有意为之,不是对靖王还有什么牵绊,暗暗放松之后反而没有细想下去,只道:“睿王母族卓尚书曾对陈凛玄有恩,不过陈苏此人,在立安城时颇为低调,我一时倒是不确定他究竟与睿王有多少往来。”

“只看这玉佩一事,想来陈苏还是惦念着父亲给他调理身体的情分的。”林紫苏笑了笑,起身道:“萧大人一路奔波,还是早些休息吧。一切,且看明日如何再说。”

“你,”萧祁起身,迟疑地看向林紫苏,心知不能阻止她只道:“一切小心,那夏知旗看着可不像是陈苏身边的师爷。”

第044章 帮忙

“陈大人脉象稳固,已无大碍。”林紫苏收拾药箱,回头看了一眼陈苏,笑着道:“实在是我多事,倒是耽搁了陈大人的时间。”

陈苏笑了笑,放下袖子这才开口道:“昨日陈某身边人冒昧——”他目光落在林紫苏腰间玉佩之上,看了一眼才道:“林姑娘大度,还望不要与他计较才是。”

“不过是些许小事,这玉佩模样常见,偶尔有人看错眼也是有的。”林紫苏垂下眼帘,没有看玉佩一眼,只缓缓合上药箱,这才回头看向陈苏道:“陈大人不必多说,夏大人为何那般行事我心中明白,自然不会迁怒到陈大人身上。”她说着坐下,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才又道:“今日上门,实则是我厚颜想要请陈大人帮忙。”

陈苏扬眉,哦了一声却不接话。

果然是只狐狸,透着一股子谨慎多疑的精明。林紫苏想起萧祁对他的评价,又笑了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想来陈大人来衢州这么久,与李家又有些联系,应当知道为何李家会推举我来给陈大人看病吧?”

“这个我倒是耳闻一二,听闻李家独子病重,众医束手无策,最终还是林姑娘一手针灸之术一帖猛药给治好了。”陈苏笑着道:“林姑娘医术高明,竟然是得了林御医真传,当初在京城之中我倒是从未听林御医提及过呢。”

“不过是应当之事,父亲不提及也是常理。”她对陈苏的试探毫不在意,抿了抿唇沉声道:“那秦鸣此人,大人可知道?”

“秦鸣?”陈苏一惊,半响才道:“不瞒林姑娘,这人我还是知道的。那日在府衙之中,夏知旗见过姑娘之后,转头就安排人手调查了当初之事,特别查了此人。林姑娘就是拆穿了此人行骗,这才深得李新磊信任。林姑娘想要做什么尽管直说,我若是能进绵薄之力,自当不会推脱。”

林紫苏笑了笑,对夏知旗派人调查往事不予置评,只笑着道:“此人倒是有些医术,家父当初之事,皇上圣明未曾罪及妻女,我与母亲才得以安全回乡。只是,回乡也总该有些营生才是。如今弟弟年幼,我所凭的也不过是一身继承自父亲的医术,这就想着能否开一家医馆…”

“开医馆自然是需要人手,林姑娘这是看中了秦鸣的医术?”陈苏似笑非笑,对于林紫苏的想法了然于胸:“还是秦鸣此人据说已经被废了,双手双脚皆断,这样的人林姑娘还能用?”

“不过是看他可怜,再者也不过是留他在医馆坐镇,不必他出诊的。”林紫苏笑着道:“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人…毕竟得罪了李老爷,我虽然与李家有些情分,可若是因此就不知好歹,怕是李老爷心中也不渝。想来想去在这衢州城中,我只能厚着脸皮请托到陈大人这里了。”

“姑娘想我做什么?”

听闻陈苏这般直接问,她笑了笑,把心中早已经想好的计划说了出来。

“大人看这般做可好?若是陈大人此举好的话,也算是我还了大人的人情。”

陈苏沉思片刻,这才笑着摇头:“林姑娘可真是不吃亏的个性,这办法自然能帮我理顺一下衢州地界人脉,顺便拔除一些暗中势力,收服几个地头蛇…”

林紫苏在他的注视下掩唇轻笑,“陈大人再这般说下去,我可就要收好处了。”

“好处自然会让人送到林姑娘处的。”陈苏承诺,她却又道:“我来往身边应当都会有李老爷身边的人照应,这人,还请陈大人送去萧大人那边,他自会接手照应。”

“萧祁?”陈苏点头,“陈某记得了。只是,这萧祁是何人林姑娘心中可有数?”

萧祁的身份,林紫苏自然不是知道得清清楚楚,不过也大约有些猜测。此时听到陈苏问,就顺势说了出来。

“萧大人乃是立安城萧家的人,与靖王…早些年有些来往,这些我都知道。陈大人此时问他,是他有什么不妥吗?”她微微皱眉,露出一丝疑惑,“父亲对他也有些恩惠,我与母亲回乡之行,多亏他一路护送的。难道——”

她猛然瞪大双眼,看向陈苏。

“是靖王?”

陈苏笑了笑,“林姑娘果然是聪慧,我不过是略微一提,后面的话就被林姑娘给猜测出来了。”

林紫苏连忙摇头,“陈大人还请明说。你我之间虽然有些不快,然而毕竟是误会。陈大人昨日特意前去李家拜访我,今日又答应帮我了这般大忙,我岂会不知道陈大人好意。”

她一脸认真,诚挚地看着陈苏,仿佛真的等待着他解惑一般。

陈苏掩唇咳嗽了两声,“不妥,不妥。我与萧祁怎么说也是同僚…”

“今日之话,出大人之口,入我之耳,再不会有第三人知道。”林紫苏连忙保证,身子都跟着直了直,带出一丝不安和迫切,眼巴巴地看着陈苏:“陈大人,萧大人如今在蕲州军部,我与母亲、与整个宗族都可以说是在他的地盘之中,若他真有什么不妥,还请陈大人明说!我…我…这一路走来,如今我家中难得安稳,我只想着与母亲、族人平静度日,不想再让人破坏了这份安宁,也不想如同父亲一般,莫名陷入死地!”

陈苏被她这般明显的情绪波动惊了一下,半响才叹息一声。

“既然如此,那我就随意私下说两句吧。”

他最终还是被林紫苏给说动了。

“林姑娘难道就不奇怪,萧祁堂堂宁安侯府的少爷,在立安城中好好担着实职,有上峰、同僚,身后又有侯府为靠山,好好的怎么就从立安城到了蕲州这种邻近边城的地方任职?”陈苏目光悠远,“而且,明明接任的时间有三个月的宽裕,他偏偏就挑选了最为酷暑炎热的时节上路,而不是如同我这般等到天气渐凉之后才启程呢?”

“为了赶上我和母亲的行程,为了一路照应我们?”林紫苏缓缓站了起来,半响才回头垂下眼帘看向陈苏,“为了获得我们的信任?!”

萧祁竟然出身侯府,难怪她之前偶然会觉得他身上带着一股公子哥儿的气息。只是他在军中已久,身上军伍气息更浓郁一些。林紫苏依然觉得不满足,接着又狐疑地问了一句。

“这些应当,也只是陈大人的猜测吧?”

“是猜测,然而林姑娘不是跟我得出了一样的结论吗?”陈苏笑了笑,“事情久远,也许林姑娘已经不记得了。然而我却是知道,当初林府与靖王扯上关系,还是七八年前。那时候萧祁不过十三岁,靖王与他年纪相仿,两人母亲又是表姐妹,关系自然亲昵。两人同行游玩出了意外,靖王险些留下残废。”

“是家父救了靖王的一条腿,也是由此靖王与我家熟络起来,为多年之祸埋下了伏笔!”林紫苏缓缓开口,神色间带着一丝木然。陈苏了然地看了她一眼,才又缓缓道:“又过两年,萧祁生母过世,其中牵扯颇多就不是我所能够知晓的了。只是知道当时靖王之母,当今的李太妃也在场。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无人知晓了。不过从那之后,靖王与宁安侯府关系就淡了下来。”

“萧家与靖王越走越远,后来先皇暴病驾崩,今上登基,又是五六年过去,自然没有人记得当初靖王曾经与萧家是如何亲近了。”陈苏缓缓道出当年往事,几乎可以说是详实仔细,“只是当年我却是见过这两人如何莫逆之交,却一直觉得这两人暗中还有往来才是。林姑娘之前也说了,不愿如同林御医一般,莫名陷入死地。”

林紫苏缓缓点头,陈苏沉声道:“既然如此,我只能说我怀疑萧祁还是靖王的人。今上怕是也有所顾忌,这才把他送往蕲州,也算是对萧家的防备和警告。林姑娘对他,切莫太过于信任才好。”

房中一片静默。

萧祁是靖王的人,这点她有所猜测。甚至之前还特意问过萧祁,萧祁当时并未否认,却也没有真的承认就是因为靖王才一路跟随他们去了蕲州。如今听陈苏说起立安城往事,一些事情在她心中就越发的清晰起来了。

靖王乃是今上幼弟,先皇在时多有宠爱,随着他一日日长大,所得宠信越来越多,怕是就成了尚是太子的今上心中一根拔不掉的刺。若不是先皇暴毙,最后这皇位是谁的还说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