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墟心中一虚,道:“我又没干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咱们堂妹义诊的时候,那齐家小子送了几次殷勤。也是堂妹根本就没把他看在眼中,没有留意,萧大人又忙着整顿军务。不然…”林垐看了一眼林墟,“哼哼!”

林墟被他哼得又是心里发冷,又是恼火,推了他一把道:“齐公子人多好,又是读书人,温文尔雅。萧大人虽好,可是毕竟年纪大了些,又是军伍之人。咱们堂妹无论如何都是个姑娘家…”

“你就少操这份心了!”林垐恨不得揍这个同族的兄弟一顿,林墟这是眼瞎了,萧祁对林紫苏那百依百顺的样子,他竟然还担心林紫苏嫁过去会被家暴?要他说,林紫苏不家暴萧祁就算是好的了。

两人低声讨论了一会儿,这才又重新开始抓药配药。只是他们两人自然没有林紫苏的功底,配药还是要看称,如今车行越来越快,两个人的速度并不快,忙到后半夜也不过就有些丧气,把东西一收拾就也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天色微微凉林紫苏就被吵闹之声惊醒,起身就见道路两旁多了不少的流民。她揉了一把脸,觉得清醒了些,这才认真看了看四周,见林垐和林墟还在睡也没有多言。下车寻了玉枝打听,才知道车队一个时辰前停了下来,说是修整一下,吃过早饭继续赶路。

然而就遇到了这些从边城逃窜出来的流民。

“林大夫,先吃些东西吧。”张栋梁见林紫苏在擦脸,笑着在一堆篝火旁招手,“之前见林大夫睡的熟,就没让人叫醒你,这边还给你与你家兄弟留了些吃食。”

林紫苏道谢,漱口之后过去和其他人一样席地而坐。如今她穿的是军医的衣衫,不做姑娘打扮倒也不让人觉得突兀。陈忠直和李雀染也略微挪了些地方,让了让。李雀染看林紫苏也不挑三拣四,格外随遇而安这才道:“林大夫多吃些,然后装些热水和干粮,怕是到了边城咱们就没这么轻松了。”

“午饭能不能吃上都是一回事呢。”陈忠直在一旁感慨,又称了一碗粥,吹了吹慢慢喝着才道:“如今吃饱喝足了,到了边城也好使上力气!”

林紫苏把饼掰碎了泡在汤里,这才笑着道:“听两位这般说,想来二十多年前边城一战,也是随军左右的吧?”

李雀染和陈忠直笑了笑,道:“倒是有幸跟在萧侯爷麾下。”两人说起了当年的一些事情,林紫苏和张栋梁两人不时应了两句,问起战场上需要注意的一些细节,倒是也没有浪费这一顿早饭的时间。

众人吃过早饭上路,路边的流民如今倒是没有精力管,而流民也不敢强抢了他们的粮草,两者相安无事。一路快行,等到临近边城的时候,林紫苏就闻到了弄弄的战火味道。

众人一路快行,到了城门之下,萧闵与人交接,又是一番检验众人这才押送粮草进城。

城中一片萧索,几乎不见人影。林紫苏骑在马上四下留意,只觉得边城已然是十室九空的模样,留下的皆是老弱病残,逃也没有办法、没有地方可逃之人。

他们一行人连同药材被直接安排进了紧挨着城墙的医疗营之中,这里早已经停留了不少的伤员,甚至有些已经死了还没有被抬出去。林紫苏一进去,见里面脏乱不堪立刻就皱起了眉头。正巧看到萧闵过来,连忙过去道:“萧大人。”

萧闵这边正与边城的一位姓林的参将说话,见是林紫苏就顿下脚步,道:“林大夫,可是有事?”

“这医疗营之中要好好清理一番,这般脏乱怕是伤者救了回来,也不好恢复。后面若是伤口感染,发脓、腐烂,就更是白费了之前救治的功夫。”林紫苏也不客气,直接说了她的要求,“还有,这军中轻伤重伤都要区分开,轻伤让学徒处理足矣,这般凌乱安置反而不方便我们做事。还有就是…”

她说着抿了下唇,“死去的兵卒尸体,也当有人专门搬出。我之前看了一下,有些人已经死了一两日了,却还在这里摆着。如今天气炎热,尸体腐臭有毒,不易久留,更是不能放在医疗营之中才是。”

她这般一连串的话顿时让那位林参将变了颜色,直接呵斥道:“你是什么人,年纪小小说话倒是毫不客气,你家师父呢?”

林紫苏穿的是军医制式的衣衫,男装打扮之下更是显得年纪小,此时被人呵斥眉毛一扬,冷声道:“我乃军医林氏,敢问这位大人是…”

“林觉,边城参将。”林觉意外地看了一眼林紫苏,脸色略微好看了些,道身边人:“医疗营的管事呢?”

一旁人迟疑了一下这才道:“张大人昨日…昨日…已经死了。”

林紫苏一愣,没有想到这医疗营不止乱,如今还群龙无首。她眉头皱起直接道:“医疗营之中必须有人主持大局,不然这般混乱下去,伤兵就算送到这里,后下去的几率也不大。”

说话间年纪最大的李雀染也过来,直接拱手对萧闵道:“萧大人,医疗营情况堪忧,若是不整顿,只怕战事结束医疗营无法接纳伤员…”

林觉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也不过三十出头,二十多年前萧侯爷带兵打琉国的时候他还不到十岁,根本屁都不懂。如今边城安稳了这么多年,谁知道先是地震,后有琉国来犯,这边城早已经乱成了一团。

不过他还算是好的,最起码没有撒手不管。此时看了一眼萧闵,咬牙道:“萧大人,这些事情我确实没有经验,我儿时也听闻过萧大人的名头,还请萧大人主持大局。”

“这如何是好,城中守军大将…”

“昨日清晨,琉国大军来犯,叶将军已经以身殉国了!”林参将说,半响才咬牙压低了声音道:“如今这边城之中,是我在主持大局,只是我实在…”林紫苏在一旁听到目瞪口呆,这边城是如何维持了二十多年的安稳局面,难不成真的就是凭借当年萧侯爷的威名吗?

细究之下林紫苏才明白,主战派早早就让人守着了边城修复城墙,然而那些来边城混军功的派系却是只顾着拖后腿,导致战前的准备不足。琉国大军压境之时,叶老将军一怒之下为了避免这些蠢货再做出什么事情,直接就武力镇压把这些人都给关入了地牢之中。

然后为了鼓舞士气,叶老将军亲自带兵出城抗敌,虽然杀了琉国一个措手不及。然而边城之内毕竟因为之前的地震空虚,之后屡战屡败,最后只能够守城不出。

叶老将军守城两日,直到昨夜琉国偷袭,从城墙未曾修复的那边直接攻入城的东南角,造成了一场恶战,而叶老将军也是那时候殉国。他临死之前率领将士将琉*队驱逐出城不说,又仗着萧祁所带的这一批生力军,直接把琉国打退了数里,最后力竭而死。

知道这些时候,医疗营已经在林觉的带领之下收拾出了一个简单的模样。彼时已经夕阳西下,林紫苏动作迅速给那些伤口腐烂的伤员切掉腐肉,缝合伤口。林觉大约是从萧闵处听了她的一些事情和身份,此时忙完了医疗营的琐事就跟在她身边,说起了这几日边城的情形。

林紫苏这才松了一口气,知道边城不是腐朽到让人一击即倒的程度,还是有一战之力,这才放下了提在半空中的一颗心。

“如今,萧将军带军守在数里之外,粮草到了之后萧闵大人就安排了人护送粮草过去,连着一些止血散、金疮药之类的常用药粉都一同送了过去。”林觉说着望了望城墙,道:“叶老将军临死之前将兵符交给了萧将军,如今看来果然是虎父无犬子。萧将军带着援军一道,真个边城气势都不同,如今医疗营之中也有你们照应…”

林紫苏唇角微微一抽,对于这个已经而立之年的参军很是无语。这把年纪玩起来崇拜偶像,实在是…虽然听这位林参军说起昨夜那场厮杀,她也听得惊心动魄外加热血沸腾。

她给伤兵包扎好伤口,吩咐了两句注意事项,转头就又去忙碌。因为战线拉得长,所以医疗营之中大多是昨夜和之前受伤的兵丁。只是这边城军医竟然都随军出征,只留下了一个老迈的胡姓军医留守在医疗营,加上管事昨夜死得突然,这才造成了他们来时混乱的局面。

如今萧闵接管了城内大小事物,加上林觉靠谱,这才渐渐有些样子了。

忙完这边伤患,林紫苏就叫上林垐和林墟一同回去休息。军中自然有人送来吃食,都是一些简陋的饭菜,然而众人皆累了一天,加上中午那顿根本就没吃,此时也顾不上挑剔许多,只填饱肚子就是。

倒是玉枝机灵,她年龄小,不被留意。在这里眼看帮不上什么忙,就出去转悠了一圈,此时回来竟然是提着一个食盒,里面的饭菜也不如家中景致,倒是比军中供给的好上不少。

“萧大人给姑娘和两位堂少爷安排了住处,我见姑娘忙着就一个人过去看了看,收拾好了姑娘的房间,又在后面院子中发现了菜地和养着的母鸡…”玉枝笑着说,“我笨手笨脚,只会一些家常菜,不知道合不合姑娘的口味。”

林紫苏早就闻到了鸡汤的味道,这会儿哪里顾得上许多,笑着道:“你倒是机灵,胆子也够大,竟然敢一个人乱跑。”

“萧大人安排的住处离这里不远,就隔了一条街。”玉枝把饭菜摆上去,这才道:“还有些多的,姑娘,可要给其他几位军医送去些?”

“去吧去吧。”林紫苏摆手,更是觉得此行带了玉枝省心不少。不是说玉尧或者玉叶做不到这般体贴,只是玉枝更是机灵一些,反而让她省心。

林垐和林墟这边巴巴看着林紫苏的饭菜,她失笑道:“都是自家兄妹,此时你们倒是客气了。”

“妹妹是女子,这般劳累自然该多吃些。我和林墟是男子,这点苦不算什么。”林垐认真道,林紫苏闻言一愣,这才认真道:“可是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些,你们就不必客气了。”

两人这才对视了一眼,夹了根青菜过去。林紫苏见状,知道他们是真心心疼自己,也就不客气把菜一份,道:“余下的都是你们的。”这两人这才放开了吃,最后甚至抢了起来,倒是让一旁的林紫苏心情略微好了些。

前方战事吃紧,后方自然是越稳固越好。叶老将军当初关押下边城那些不靠谱的官员,萧闵接手之后只当做不知道,忙碌起来什么人都不见,等这边一切大小适宜理顺,第二日他就把这一切都重新交回给林觉手中,指了几个可靠之人给他使唤,然后带人送第二批的粮草过去。

这两天里面,伤兵送回来一些,林紫苏等人忙的马不停蹄,也知道如今前方战事还好,虽然各有胜负,总体来说却是想要趁着地震落井下石的琉国吃了不小的亏。

萧闵走后林觉这边也照常照顾林紫苏,偶尔有了好消息一应都会让人传给她一份。林紫苏心中倒是安定了不少,每日与其余几位军医轮流休息。

这日回去,玉枝照样是准备好了热水给她洗漱一番,换上干净绵软的中衣,她躺下脑袋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只睡到半睡半醒之时,她突然觉得屋中似乎有人,一睁眼就见一个人影坐在床边。

她伸手一把摸向枕头之下抽出匕首,就见那人连忙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别怕,是我!”

第105章 救命

林紫苏手腕一抖,丢开了匕首抬头看去。适应了屋中晦暗不明的光线,她这才看清来人。

是萧祁,只是他早已经没有了往日里的干净体面,身上不但带着烟火汗味,脸上更是胡子拉碴,若不是林紫苏对他熟悉,只怕一时都难以认出来。

“你…”她开口,皱眉道:“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可是前方战事…”

“前方战事已稳,我毕竟不是边城将领,虽然拿了叶老将军的令牌,却也不好在营中独断,这就寻了个借口回来了。”萧祁笑了下,摸了把脸上的胡子,“我在医疗营中不见你,听林垐说你回来休息就想也不想过来了,倒是忘记先洗漱一番。”

“无妨,”林紫苏认真看了萧祁半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就落指上去。萧祁由着她把脉,一双眼睛只紧紧盯着林紫苏的脸颊,不愿意挪开半分。

半响,林紫苏才轻轻舒了一口气,道:“还好,虽然疲倦,看着像是熬了些时日,其他倒是还好,没有受什么大伤。”她说着手指从萧祁手背上微微滑过,只觉得那已经愈合大半的伤口有些发紧发涩,拉着手认真看了,这才道:“这伤口,你怎么不涂药?”

“涂了金疮药粉,不过回来一路急赶,就忘记再涂。”萧祁不以为意,“如今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并无大碍。”

林紫苏瞪了他一眼,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她自然还穿着中衣,皮肤半分未露,趿拉上鞋子一回头,就见萧祁扭头避开了去。

“这个时候知道避讳了,你夜闯我闺房时怎么没有想着避讳了。”她忍不住戏谑了一句,就听到萧祁道:“是我一时失了分寸,林姑娘…”

“好了好了,我已经套上了外衣,你不必如此。”林紫苏抿唇轻笑,点燃了烛台这才端着过去,“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萧祁老老实实伸手,林紫苏把烛台放在一旁小几之上,拉过他的手仔仔细细看了一番那伤口,这才道:“这哪里是快好了。这伤口本就不小,虽然看着浅,可你若不注意也是要留疤的。”

“我一个男人家,怕什么…”萧祁顺口说,转眼就见林紫苏起身朝着放在桌上的药箱走去,拿了里面放着的一小瓶烈酒和药膏过来。萧祁见林紫苏眼神示意,只得把手深了过去,看着眼前的女子借着烛光拿烈酒把他的伤口细细洗了一遍,又厚厚涂了一层药膏,紧绷的小脸这才微微放松下来。

“不过是会留疤而已…”他说,见林紫苏一眼扫过去,莫名就闭上了嘴巴,有些心虚的感觉。

见他不说话,林紫苏这才松了口气,把那一小罐药膏递过去,“每日睡前、醒后,净手之后记得涂药膏。”怕萧祁不放在心上,她又道:“这药膏可是我亲自配置的。”

“我定然会按时涂的。”萧祁接过药膏,借着烛光把林紫苏看了个清楚,低声道:“不过几日而已,你看着倒是瘦了一圈。我听闵叔说这边城之中如今正是混乱,你…”

“我在医疗营之中,与这边城里面的人并无瓜葛。”林紫苏一眼看过去,道:“你若是想要劝我回去,还是算了。再说,如今兵荒马乱,从边城到蕲州虽然路途不算遥远,却多是流民、逃民,我纵然回去怕是也不见得比待在边城之中安全。”

萧祁被她把话堵了,也不气恼,只笑着道:“我可未曾开口让你回去,叶老将军临战之前把这边城一些官员都给关了起来,怕这些人拖后腿。这虽然是权宜之计,也解决了边城内乱之危,却也定然会留下让人口舌的把柄。”他示意林紫苏坐下,这才低声道:“你留在边城,切莫掺和在这其中才是。”

“我只在医疗营之中医治伤病,如何会牵扯到这些事情里面?”林紫苏顺口答道,转而一愣,道:“如今叶老将军已经为国捐躯,他自然会被重重恩赏,这样的举动怕也不会有人算在他身上。”

她说着看向萧祁,“你日夜奔袭前来边城救援,虽然免了边城被破之灾,怕也招了一些人嫉妒,让人觉得你抢了功劳…”那么,叶老将军之举,说不得就有人颠倒黑白,往萧祁的身上攀咬了。

她话未说尽,只担心地看着萧祁,“你之前提醒我,是怕有人利用我,伪造一些不利于你的证据?”越说,她心中越惊。立安城中的情势她自然是不知道的,然而萧祁当时受靖王牵连才被指派到蕲州这件事情,她却知道。今上对萧祁有所忌惮,如今萧祁又立下了这般功劳…

“纵然没有真凭实据,只怕凭着今上对你的忌讳…”林紫苏皱眉,抬头看去却见萧祁眉眼含笑,只安静看着她。她顿时有些恼怒,道:“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

萧祁这才略微正了下神色,认真道:“我自然是担心的,只是看你为我担忧,心中难免有些窃喜。”他说得认真,倒是让林紫苏略微有些不自在,此时轻轻咳了一下,道:“那你可有应对之策?”

“此时你不用担心,你聪慧过人,我自然不担心你被人利用,只怕有些人狗急跳墙伤了你。”萧祁道:“我虽然回城,只怕日后战事吃紧,也不能处处照应你。黎志等人我留在医疗营之中,你出入定然要带在身边才是。不要嫌麻烦,就甩开了他们。”

林紫苏听他这般说,眉头紧皱,道:“事情竟然到了如此地步?你匆匆回城,怕不止是给边城那些将领留些军功的意思吧?”她看过去,“你担心我这边遭人暗算,反过来胁迫你就范?”

萧祁点了下头,道:“边城这些年来,上层官员风气竟然比京城还要糜烂三分,前两日才打退了琉*队,军营之中就开始分割派系。我带去的六千军马交由了父亲当年的一名旧部赵泽,由他和闵叔照应。听他两人相劝这才回来,免得前方打赢了胜仗,后方不稳反而遭人暗算。”

林紫苏了然,略微沉吟了片刻还未说话就听到一阵低低的声响。

咕噜咕噜…

两人当下一愣,林紫苏抬头看过去,这才醒悟过来。

“你连夜赶路,怕是还饿着。”她说着起身,“如今玉枝应当是去了营中给林垐、林墟两人送饭。我去看看,厨房中可还有吃食。”她说着出了屋,见萧祁跟在身后这才想起之前所想的事情,道:“你可想好了如何应对?此时你退让,只怕这些人也不会领情的。”

“我也不指望他们领情,此时回来正是要处理这番局面。”萧祁低声说,林紫苏回头看了一眼想要问他准备如何处理,想了想却又把话头给咽了回去。这已经关乎朝堂政治,实在不是她能够随意掺和进去的。

萧祁也不多言,跟着林紫苏就进了小院的厨房。厨房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应厨具样样俱全,却没有余下半分吃食。

林紫苏寻了一圈,最后才道:“我炒两个小菜,你先凑合吃吧。”她说着烧火做饭,去后院拔了几颗青菜,又寻到了半只被玉枝收起来的鸡,炒了一个青菜,一个红烧鸡块,等菜出锅,米饭也闷熟了。两人也未曾回屋,只在厨房外面一个小小的石桌前坐在一起吃饭。

天色渐亮,两人相对而食,一时间院中寂静无声,只日光散落,倒是让人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我倒是不知道,你竟然还有这般厨艺。”萧祁看着林紫苏那一双手,“这样一双医术高明的手,竟然还会下厨做饭,实在是让人惊讶。”

“不过是一些家常菜而已。”林紫苏夹了一块鸡肉放在口中,“味道还不如玉枝做的好。”

“在我看来,这倒是我吃过最好的一顿饭了。”萧祁一筷子夹了青菜放在碗中,道:“能得你洗手作汤羹,乃是我三生有幸。更何况,这味道与我来说刚刚好。”

林紫苏唇角带笑,看着萧祁飞快扒完了一碗饭,就起身给他添饭,又倒了一杯消食茶放在他手边,低声道:“你饿了许久,慢些吃才是。”

萧祁咽下口中食物,这才道:“这几日里面在军中,大敌当前,时间紧迫,我一时倒是改不了这几日养成的习惯。”

林紫苏点头,自然是知道行军之中,吃饭也是争分夺秒。她示意萧祁喝了口茶水,这才低声道:“这般的话,我趁着空闲做一些消失的药丸。你闲着就吃上两粒,免得消化不好惹得肠胃不适。”

“不过是些许小事,你在边城之中也忙碌,不用如此辛苦。”萧祁摇头,猛然起身沉声道:“谁?!”

话音刚落,林紫苏就见玉枝小小的身影从门口冒了出来。

“姑、姑娘…我回来做早饭,林垐少爷过会儿也该回来歇息了…”玉枝小心翼翼看着萧祁,一时竟然没有认出这位曾经在林家出入过数次的人,只当没有看到此人一般,低声道:“奴婢回来晚了…”

“无妨,不过是我饿了就起身做了饭菜而已。”她说着摆手,示意玉枝去厨房做事,“做好饭菜,你吃了就休息吧。林墟那份我给他带去就是。这几日我们三人轮班,你跟着连轴转也太累了些。以后你只负责在家中做饭,采买和送饭的事情,就谁空闲了谁去做。”

既然萧祁说怕边城之中有人对她动手,那么她身边的人也当看好才是。

玉枝闻言却是一愣,偷偷看了一眼萧祁,这才应道:“是。”她没有蠢笨地问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林紫苏不快,应了之后才道:“奴婢这就去厨房做饭,不敢耽误了姑娘去营中轮值。”

看着玉枝进了厨房,萧祁这才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接着吃饭。

等到两人放下碗筷,玉枝这才过来手脚利索地收拾了桌子,又端上一壶热茶,这才退了下去。她已经分辨了清楚,那院中胡子拉碴的军汉竟然是萧都尉,如今人人都称将军的萧祁。

萧祁与自家姑娘的关系,玉枝也是知道的,这才放下心来,回身进厨房做饭洗刷碗筷,又是炒菜,动作利索轻快,比起林紫苏来自然是强上几分。

她这边手脚利索装好了给林墟带的饭菜,直接提到了前厅之中交给林紫苏,一句都不多言。

萧祁见她这般,倒是多留意了一下,道:“你这丫鬟,倒是懂事。”

“若不是机灵懂事,我如何敢带她来边城?”林紫苏笑了笑,道:“你连夜赶路,还是赶紧休息吧。”说罢起身,“我也该去医疗营了。”

“我送你过去。”萧祁起身,“正巧去营中有些事情要处理。”

“这医疗营中,有你要寻的人?”林紫苏一愣,转而就把医疗营中的一些受伤将领想了个遍,道:“可是要见那位杨校尉?”

萧祁点头,帮林紫苏提着篮子,陪同她一起出门,这才道:“杨铭,其父杨钊衮生前乃是正三品的怀化大将军,深得先皇看中。若不是他父亲过世早,他也不会被人送来边城驻守。只是这杨铭倒也算争气,十八岁来边城,短短五年之间从从八品的副尉一路升到六品校尉,这一战中,我听赵泽说他身先士卒,若不是腿上受伤,也不会被留在城中养伤,定然是要跟去作战的。”

“我倒是知道他,他腿上的伤还是我出手医治的。”林紫苏抿唇笑了笑,想起这些日子在营中听闻的消息,补充了一句,“听闻他守城之时斩杀了琉国一位带兵的将军,想来此次功劳不小,此战之后怕也要平步青云了。只是,你寻他…他能帮你什么?”

萧祁与林紫苏慢步在边城街道上,看着萧条的街道,萧祁只皱眉道:“他倒是帮不上什么忙,只是他父亲当年在京城之中还是有些人脉。他若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自然不会有人在意。如今他崭露头角,只要有人起头,这些人脉自然会顾念旧情,帮上一两句腔的。临行之前,赵泽交代我,此人在边城仗义疏财,这几年不止是当上了六品校尉那般简单,还与边城之中大部分人关系都颇好。”

林紫苏想起这些时日那位杨铭校尉所休息的屋中人来人往的模样,每个人也都是诚心实意来探望他,倒是有些了解了。

“这么说,萧大人是准备…”她说着看向萧祁,双眼弯弯,“行挑拨离间之法?”

杨铭交友广泛,处事圆滑,从来不随意得罪人。他一身好本事,却也从不小看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之徒,对于那些混资历的官员也都从不得罪,更是有几位颇为臭气相投。由他出面说话,把牢里那群人一分为二,这关押朝廷命官的事情自然也就闹不大了。

林紫苏陪同萧祁去了杨铭的病房之中,杨铭见是她略微直了直身子,道:“又要劳烦林大夫给我换药了。”他说着神色一怔,看了萧祁片刻,这才笑着道:“这位将军我倒是没有在边城见过,可是这几日传得沸沸扬扬萧将军?”

“萧某只是身领轻车都尉一职,不敢妄称将军。”萧祁笑着过去,与杨铭拱手,“我听闻杨校尉伤势好转,特意过来看看。”

“我不过一个伤号,上不得战场,前线战事吃紧,萧都尉何必…”杨铭话到一般,略微一顿就露出了然的神色,“萧都尉,此时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你不在前线杀敌,怎么回了边城?”

林紫苏动作利索解开了绷带,仔细检查了杨铭的伤口,拿泡了烈酒的棉絮细细给他擦拭了伤口。冰凉的感觉让杨铭低头看了一眼,看着那伤口上缝合的线,他笑了笑,对萧祁道:“我这伤口,还是林大夫亲自给缝合的。林大夫的医术,倒是比那些常年混迹在军中的大夫还要高明一些,治疗外伤很是有一手。”

“杨校尉谬赞了。”林紫苏笑着给他伤口涂上药膏,重新包扎起来,这才道:“既然萧都尉与杨校尉有话要说,那我就先行离去了。”

她收起药箱离开,隐隐听到身后杨铭道:“萧大人此时回来,可是为了地牢之中那些人?”

萧祁声音随后响起,笑着道:“杨校尉在此养伤,应当知道如今尚好,可是一旦战事结束,不管咱们这些武官如何立下汗马功劳,那些文臣一张嘴、一支笔可都是能害死人的。颠倒是非,混淆黑白的事情,他们不是干不出来。如若不然,当初杨校尉如何会到了这边城艰难度日,倒如今还只是一个校尉?”

“这些人,让他们说不出话来不就可以了…”

身后声音渐弱,林紫苏看了看外面忙碌的人,收敛心神忙碌了起来。

萧祁在杨铭处留了许久,临近中午才离开。他临走之时,正好一批伤病被送了回来,林紫苏正是忙碌,就在她暂时休息的屋子中留了一份午饭,写了字条让她得闲记得吃饭,不要饿坏了肠胃。

林紫苏回来之时饭菜已经凉了,就让林墟寻了一个空着的小风炉,泡了茶叶和青梅在里面,把有些干涩的饭往里面一倒,做了一锅爽口、开胃的青梅茶泡饭与林墟配菜一起吃了,这才在内屋里略微眯了片刻。

林墟也熬了大半夜,这时候就在外间随意打了地铺一躺,又能休息又能护着屋里的林紫苏,倒是睡得安稳。

萧祁回来不过短短两日,第二天收到传讯就又带兵出城。倒是杨铭伤势渐好,这两日不时在营中走动,看看那些受伤的兵丁或者是同僚,萧祁走后第二日林紫苏就听黎志提起,杨铭去了地牢。

她也只是略微听听,并未放在心上。因为战线离得近,大军又带有军医,大部分轻伤者都就地治疗,送往边城之中的伤患大部分都是重伤者,虽然看似严重却没了之前的量,倒是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也慢慢松了下去。

这一日林紫苏趁着闲暇在暂住的院子中收拾房间,外面玉枝帮忙洗刷铺盖,主仆两人干得热火朝天,就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门就被人直接推开闯入。

“林大夫!林大夫!林大夫!”

三五个人胡乱喊着,看着院子中站着的一个黄毛丫头一愣,领头那人才道:“小姑娘,你家林大夫可在?”

林紫苏早就听到了外面吵闹之声,出来时就听到玉枝不惊不惧道:“我家姑娘正在休息,各位有何事情要说,说与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