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尧笑着应了一声,林紫苏心中盘算了下,大约就是晚上七点多的时间,也就不以为意。这般放松自如得睡了一觉,这会儿她只觉得神清气爽,晚上的饭难得回了一碗,倒是让几个丫鬟跟着心疼,只想着自家姑娘在宫里定然是没有吃好、睡好。

吃了晚饭,林紫苏却是正经醒了过来,再无半分睡意。她在屋中缓缓走动着消食——玉尧几人都拦着不让她出去,夜里外面也确实冷。走了一会儿,身上略微出了一层薄汗,她这才让人抬水进来,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就在碧纱橱里让玉枝给她烘头发,她则拿着一本游记缓缓看着。

在宫里,她说要谢谢宁氏并非是刻意嘲讽,而是真心实意的。虽然宁氏的做法和初衷她并不喜欢,然而这个结果却是让她格外惊喜。她早已经厌倦了宫里那一套,也知道只怕皇后和靖王是不会让皇上好好醒过来,活下去的。

在宫里待的时间越久,就越容易被牵扯其中。如今早早的离开皇宫,那之后宫里出任何事情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更何况,靖王妃有孕是真的。林紫苏与靖王有前由也是真的。瓜田李下的事情,一旦宁氏这一胎有了任何问题,那就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反过来以宁氏的心理来推测,那就是她为了这一胎,宁愿得罪她、得罪萧祁,甚至得罪自己的夫婿,未来的皇上,也要以防万一。她是什么样的为人,宁氏又不知道,只能够小心为上了。

更何况,人心总归是会变的,小心些也是好的。

这就跟她不愿意给宁氏开方一个道理。

如今既然出了御医院,那她就还只是一个挂名的御医。之后再有事情,她无论如何都要推脱不再入宫才是。等到事了,靖王登基,她就可以跟萧祁一同回蕲州了。

至于琉国那边,怕是还要多留一些时日才好。毕竟如今朝廷混乱,此时封闭消息都来不及呢,怎么会放琉国使节团回去?

这样就与他们入京时不同了,当时虽然走得慢,然而满心思都在琉国使节团上,纵然是游山玩水也少了些兴致。如今回去,她自然是要好好想想路线,再多看看这大好的河山才是。

林紫苏翻着游记,偶尔还拿出地图对照一下上面的路线,不知不觉就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玉尧悄悄在炭盆里面添了些炭火,又给林紫苏换了安神的茶,这才低声道:“姑娘,该休息了。”

林紫苏微微回神,把手中看了一半的游记放下,这游记倒是有趣,不止是讲述一些山河风景,还讲了不少地方上的诡异传说。她这才看得入神,忘记了时间。起身略微活动了下腿脚,摸了摸已经干透了的头发,林紫苏这才道:“是该睡了,夜里也不用守着,倒是清闲了不少,我反而有些不适应了。”

第二日一早,萧夫人就带着一大堆的东西上门来了。林紫苏知道她来的时候吓了一跳,连忙亲自把人给迎了进来,道:“原本该是晚辈去府上拜年的…”

只是她这些日子一直在宫中,自然是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可劳烦长辈先来,总归是不好的。

萧夫人笑着拉着她的手进了屋,仔仔细细看了片刻才道:“瘦了!”她拉着林紫苏坐下,这才道:“这几日里面,简直是度日如年一般。若不是阿祁还能够不是往家中传个信儿,我怕是要担心死了。昨夜听闻你出宫回来,我就想过来看看了。不过想着你定然是累了,这才今日一早过来。”

她眼神中的担忧丝毫不作假,林紫苏自然是看得出来的。如今被萧夫人拉着手,她只得低声道:“劳得夫人和侯爷担心了。我也未曾想到,竟然会在除夕夜出了这般的事情…”

想起宫里变化莫测的情势,还有那死里逃生的一碗乌鸡汤,林紫苏也觉得心有余悸。若不是她多了些心思,若不是她察觉了那鸡汤的一点异样,只怕此时早已经不知道被丢弃到那个乱葬岗中了。

萧夫人抚摸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抚,许久才道:“出来了也好,那皇宫之中本就是是非之地,不是你老老实实就能够避开的。你越是踏实做事,说不得旁人就越发觉得你好欺负。”

她看着林紫苏神色,见她平静如常,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宫中的事情,萧祁回去都已经说了。她自然是明白靖王妃为何要这般对待林紫苏的,也怕林紫苏心中委屈,这才一大早过来安抚她。如今见她不像是委屈的模样,似乎心情还不错,自然也就放下心来。

她本就是女人,也懂得女人。

正是因为完全放下了,毫不在意,所以林紫苏才会如此对待。

萧夫人留下用了午饭,这才起身离去。林紫苏感受到她的关心,倒是丝毫不觉得厌倦,萧夫人问什么她都细细回答了,最后自然是应了第二日去宁安侯府的邀请。

送走了萧夫人,她这才揉了揉脑袋,道:“这几天我不在家,该准备的年礼都准备好了吗?”

“有些已经送了过去,例如乔大人、李老爷、刘院判、张公子之类的人家都不曾耽搁。余下宁安侯府和谭夫人处,都还未曾送。”这两家与林紫苏亲近,又都是长辈,林紫苏不亲去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东西可都准备好了?”林紫苏问道,玉尧连忙拿出了礼单,“姑娘看看可还要添减什么东西吗?”

这都是年前就准备好的,林紫苏此时细细看了,又添减了几样东西,这才道:“准备好,明日随我去一趟宁安侯府。至于谭夫人处,明日与萧夫人说了看她的意思吧。”

谭夫人身份隐秘得紧,纵然是跟着一起回京了,也没有住在宁安侯府。她一个人深居简出的,林紫苏如今却是有不少人看顾,她只怕自己贸然上门,反而给谭夫人带来麻烦。

玉尧都一一应了,林紫苏这会儿困劲儿也过了,略微想了想突然道:“这几日我不在,家中内外都是谁管事,可有出什么意外?”

玉尧愣了下,然后摇头道:“并未出什么意外,只是有几家送来了年礼,之前说的几家都有送过来,余下还有几家我不敢擅自做主,就先留了下来,礼单一应都收着呢。余下,就没有什么事情了。”

“这么说,家中内外都是你管着了?”林紫苏扬眉,看了看玉尧。不过是一年多的功夫,当初被指派到她身边时还有些怯懦的玉尧,如今竟然能够管起林宅上下了,倒是让她很是欣慰。

玉尧连忙摇头,道:“玉叶和玉枝也帮了我不少忙,更何况,外院还有黎护卫他们呢,倒是不用我操心什么,门户自然看得严谨。”她倒是不居功,林紫苏笑了笑道:“你们都辛苦了,原本除夕夜就该发的赏钱今日补上,每个人加发两个月的月前。你加三个月的月前,另外我记得之前还打了几个镯子,你拿去与玉叶和玉枝一同分了,拿着玩吧。”

比不上那些大户,林紫苏拿来赏人的镯子都是银的,不过分量倒是很足,每个都足足有三四两,很是实惠的。

玉尧笑着应了,给林紫苏递了茶水,才低声道:“姑娘看着,似乎心情不错?”

“过年嘛,总该抛开那些污糟事才好。”既然从宫里出来了,林紫苏自然懒得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这日下午她也不得闲,旁人自然不会关心她一个小小的医女是否从宫里回来,然而留心的人自然会知道的。

下午先是刘多渠和张喆家中来了人,刘多渠来的是他的一个儿媳妇,张喆一人入京,得照顾租赁了一个小院子,身边只有两个小厮,其中一个厚着脸皮,仗着自家主人是林紫苏的同乡也一同过来了。

这两家自然是关心宫中的人,林紫苏挑拣着把宫里的情形说了,最后道:“不过是累了些,如今情况好转,之后几位前辈应当也会轮流休息的。”

另外几家的人与她不相熟,这话林紫苏自然知道他们会传出去也不在意。反正当时靖王是这般说的,若是他做不到,又与她何干呢?

等送走了这两家的人,李邵玘就和乔培一同过来,两个人又让人送些新鲜的水果。

“都是漕运送过来的,不如这立安城中哪里吃得上这般新鲜的水果。”李邵玘笑着道:“林姑娘若是喜欢,你家中的水果就由我李家全包了!”

“李少爷也太客气了些,无功不受禄,这冬日的水果价格可是不便宜,这般人情我可不能随意受了。”林紫苏笑着回了一句,却见李邵玘正了正神色,竟然起身对着她躬身长揖。

“李少爷这是为何…”林紫苏愣住了,李邵玘却直起身道:“林姑娘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就铭记于心。”

他们当初寻的可是睿王的人脉,若不是林紫苏当时让人给传了句话,说不得这年就过不下去了。

宫中的消息传得慢,李家纵然在衢州手眼通天,在这京城之中却是寸步难行的。等初三得知睿王和霖王都被一杯毒酒刺死,家里妻眷一个不留,李新磊和李邵玘父子两人愣怔了许久,最后还是李新磊经历的事情多,先缓了过来,沉声道:“李家欠了林姑娘一个天大的人情啊!”

这几天京中看似平和,然而私下与睿王和霖王有关的人都在被清理。动手的有皇后的母族、太子妃母族,有靖王、还有景王的母族,他们家还好与睿王那边的人来往不深,年前也没有怎么走动,倒是逃过了一劫。

思及此处,李邵玘道:“林姑娘不要客气,不要说是一年四季的水果了。林姑娘但凡有什么吩咐,李家定然会全力以赴的。”

林紫苏这才明白过来,李邵玘这番话是有何而来。她笑了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我当时让人传这话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如今这般情形。”她说着看了一眼一旁的乔培,低声道:“乔先生在翰林院,应当没有受到影响吧?”

乔培点头道:“劳姑娘挂心,我还好。”翰林院中清贵,更何况乔培位低,自然是不会卷入争权夺势之中的。“林姑娘看着倒是消瘦了些,想来在宫中这几日也是疲累了。我与邵玘过来,主要就是想要确认姑娘安好,如今既然话已经说分明了,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

他说着起身告辞,李邵玘见状虽然有些迟疑却也跟着起身告辞了。

林紫苏让人送了他们离去,心中明白李邵玘临走之前的迟疑是为了什么,只是皇家之事,她实在不愿意插嘴。

更何况,如今这情形,谁又能够奈何得了靖王了呢?今上确实是还有好几个兄弟都活着,然而处死睿王的时候可是已经把先皇遗诏都给搬了出来,为靖王正了名的。

纵然靖王少了那一纸诏书,却比那些藩王要名正言顺的多。

说起来,造成这般情形的,何尝不是如今躺在寝宫之中再没有半分意志的皇上呢?若不是他意志防备着靖王坐大,把他留在京中看管,他又如何会这般利索的就收拾了京中的残局呢?

等到那些藩王入京,怕是正好能够参加靖王的登基大典了。

第124章 挑拨

太子停灵二十一天,到了正月十七这天发丧。

而直到这一日,立安城中上上下下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这十多天,真不是人过的日子。知道内情的都明白,如今这是清扫的差不多了,皇后娘娘才愿意给太子发丧了吧?

不知道内情的,都要感叹一声皇上对太子真是父子情深,果然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睿王和霖王这样的乱臣逆子就不得好死。

而林紫苏在林宅都能够听到外面热闹的声音,她略微翻过一页书,心中盘算着既然太子都发丧了,只怕皇上是活不了多久了。估计过不了几日,皇上就该伤心过度,久病不愈了吧?

她想着抬头看了看外面艳阳高照的天空,蕲州冬日倒是少见这样的天气。纵然不是阴雨绵绵,怕也是乌云密布才是,一个月里有那么十天是天清气爽就算难得了。只可惜,这立安城却没有蕲州让人过得安心。

“上次去谭夫人处拜年,她不是说在京外有个温泉庄子吗?”林紫苏合上了手中的书,转头看向玉尧:“让玉枝和玉叶收拾了东西,咱们去庄子上寻谭夫人说说话吧。”

谭夫人当时就说要去京外庄子上住上半个月,当时还说让林紫苏得空了就过去。如今算算日子,正巧也该给她诊脉了。正好收拾了过去,避开京城里的这些祸事。

玉尧不懂,不过还是出去传了话,转身又问道:“姑娘准备去谭夫人的庄子上住几日?”若是住久了,是不是先派人去说一声比较好?

林紫苏略微一盘算,道:“最少也要住到出了正月才是。”

“那奴婢让黎护卫先跑一趟,免得失了礼数?”玉尧说,就听到外面匆匆的脚步声,然后还是小丫鬟慌忙的通传声:“姑娘,萧将军来了。”

说话间,萧祁就掀开帘子进去,道:“快收拾东西,等我回来就送你出城去姨母那边。”

林紫苏见他这般匆忙也立刻起身过去,“已经让人去收拾了,我还说要住到出了正月呢。”

“正该如此。”萧祁点头,缓了一口气,神色也舒缓了些:“我是半路过来的,不能久留,你收拾好东西就关上门等着我过来亲自送你出城。你放心,姨母那边,我已经让史军过去打过招呼了。”

林紫苏点头,快步跟着他出去,等快到了门口这才忍不住问道:“你,你可无碍?”

萧祁一愣,这才展颜露出了笑容。他忍了忍,最后还是忍不住把林紫苏搂入怀中用力抱了一下,闷声在她头顶道:“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林紫苏在他胸口闷闷地点了下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我不知道你与靖王,或者是萧家与靖王有什么协议,总归…”她挣扎着抬起头看向萧祁,认真道:“你要小心才是。”

这几日里面,她越想越觉得宁氏那日那般直白、连掩饰都懒得掩饰的举动背后定然还是有原由的。思来想去,林紫苏只得出了一个结论。这结论虽然有些自恋,然而可能性却极大。

当初在颍州说好的决裂,只怕靖王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旁人不知道,与他同床共枕的宁氏却是明白的。所以,她才会这般直接表明态度。

宁氏背后可是有着宁国公的,若是在这种关键时候靖王失去了宁国公的支持…

她挑选的时机实在是太好了,所以林紫苏才怀疑她那日一切都只是做戏。

“倒真是要承她的情了。”林紫苏低声说,萧祁扬眉,她这次低声解释了下。萧祁闻言点头,道:“此事,靖王妃已经派人私下与我说过了,还说这事儿让你受了委屈。”

“我倒是不在意这些。”林紫苏后退了一步,帮着萧祁整理了下衣衫,“若真是如同我所想的那般,你千万要小心。”

萧祁点头,往前走了两步,才又回头道:“宫里的事情,尽可以说给姨母听。”说话他推门出去,反而是让林紫苏站在院内愣怔了片刻,不明白这话究竟只是字面的意思,还是另有深意。

说是收拾行礼,然而一些乱七八糟的琐碎东西也是必不可少的。毕竟,等到了庄子才发现缺东少西就麻烦了。玉尧和玉叶拉着玉枝盘点行礼,这般一折腾等到都收拾好竟然就到了下午。

他们这边才整理好,萧祁就到了。他一脸的风尘仆仆,却是连坐下喝口茶都没有,直接道:“东西收拾好就走,若是少了什么,姨母那边也准备的很是齐全。实在不行,回头我给母亲带个信儿,她明日去庄子上给你带过去。今日太子发丧,怕是晚上要提前关城门了。”

林紫苏也不敢耽搁,立刻就跟着出了门。等到坐在了马车中,这才想起来问道:“萧夫人也要过去?”

萧祁骑马跟随在马车一侧,闻言低声道:“今日太子发丧,她自然是走不了的,不过明日一早就会出城了。若是有人问起来,你就对人说是母亲身子不适去城外修养,你不放心,这才随行看顾一二。”

林紫苏应了,原本想问有关谭夫人的事情,只是如今毕竟是在街道上,也不好多说。只把问题记下,想着得空了定然要问个清楚才是。

谭夫人的温泉庄子在京外十多里处的一座山上。山脚下是农田,上面是盖好的庄子。等林紫苏他们倒是天色已经黑透了,谭夫人倒是早早等着,让人准备好了热水和房间,有着萧祁洗漱了一下,道:“你带些吃食路上用,我就不留你了。紫苏在我这里,你尽管放心就是。”

萧祁点了下头,笑着道:“有姨母在,我自然是放心的。”他说罢回头看了一眼林紫苏,微微颔首这就翻身上马,策马带队下山。

他这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林紫苏纵然是心中有再多的疑问也只能够忍下,回头与谭夫人一起进了屋中,看着丫鬟摆膳这才与谭夫人一同坐了下来。

“入宫京城之中事务繁多,他这般匆匆也是没有办法。”谭夫人笑着给林紫苏解释,她闻言回过神,抿唇笑了下道:“我知道,更何况,他能够抽出这段时间送我过来,已经足够了。”

原本她是准备自己一个人来的,如今看来,还好萧祁带了人护送。不然上山这段路天色已经黑透,倒是真有些吓人。

谭夫人点头,“你能明白就好。若是你们两人因为这个生了嫌隙,就太不值得了。”

“怎么会呢。”林紫苏低声道:“他一直护着我,我又不是傻的岂会不知道?”谭夫人秉承着食不言的好习惯,两人吃过了饭,等丫鬟撤了饭桌,换上了茶水过来,两人这才坐在一起说话。

刚吃过饭不适合把脉,两人闲聊起来林紫苏就想起了之前萧祁交代的那句话。宫中的事情,尽可以说给谭夫人听。她虽然不大肯定这话的意思,却也明白萧祁定然不是无缘无故说起这些事情的。因此就提起了宫中的事情。

谭夫人果然感兴趣,不是问上两句,露出沉思的神色。

“上次你去我那里拜年也没有细说,如今看起来,倒是与那位靖王妃有关了?”谭夫人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垂下了眼帘。林紫苏倒是不以为意,笑着道:“若不是靖王妃如此,我如何能够从那皇宫之中脱得了身呢。回头我细细想了,倒越发觉得她这是想要卖一个人情给我了。”

“依着我看,她帮你也好、卖你人情也好,都不过是防着你。女人嘛,也就是那点心思了。不过,依着她的行事来看,到还算是没有那些子的污糟心思。”谭夫人缓缓道,看了一眼林紫苏道:“我还是更喜欢你,只可惜啊…有些事情,错过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林紫苏只觉得这话接得怪怪的,她自然是明白宁氏实际上更多的是私心。只是,谭夫人后面的话…

不容她细想,谭夫人就又道:“出来了也好,那皇宫之中,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里面住着的,都是一群魑魅魍魉罢了!”语调平静,然而那眼中透出来的深深的痛恨,却让人心寒。

谭夫人,只是对皇宫里的人有所怨念,还是真的身处其中,有过什么往事?

她一时有些失神,而谭夫人也自觉失言一般,两个人沉默了许久,等到茶水都渐渐散去了热气,她才回过神来,抿唇道:“我给夫人把把脉吧。这立安城毕竟不必蕲州,还是小心些好。”

“也是。”谭夫人挽起袖子递了手腕过去,缓缓道:“等事了,我也回蕲州将养着就是了。这京城,我算是看清楚了,与我八字不合。”

“姨母也要回蕲州?”林紫苏愣住了,若是按照她的猜想,谭夫人应当留在立安城才是啊。毕竟…她略微一愣,就忘记了手下还把着谭夫人的脉呢,还是谭夫人提醒她这才回神,认真把脉之后把她如今吃的药方略微调整了下,又交代了一些泡温泉的避忌,例如每次泡进去不要超过一刻钟就要出来缓一缓,这才凝神问道:“姨母也要回蕲州,竟然没准备留在这立安城中?”

“我在那边生活了二十来年了,如今倒是不适应这北边的气候,还是回去的好。”谭夫人淡淡地说,示意丫鬟过来换了茶水,这才又道:“这立安城之中,我也没有旁的亲人了,此事一过宁安侯府定然再上一层楼,我也就放下所有心事了。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可图,倒不如去了蕲州天高皇帝远,清净。”

林紫苏无语,陪着她又闲聊了一会儿见谭夫人露出疲色就起身告辞了。

等着林紫苏离去,谭夫人脸上原本淡然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看了一眼身边伺候的老嬷嬷,道:“备上笔墨纸砚,我要写信。”

“夫人,靖王殿下应当有分寸的。如今林姑娘已经是萧表少爷的未婚妻了,他…”

“他若是有分寸,宁氏如何会这般把紫苏给送出宫来!”谭夫人冷笑了一声,“我生的儿子,我难道还不知道吗?他自幼长在他父亲身边,一举一动都像足了先皇。若是没有人让他顾忌,只怕他是真的要做出抢夺兄弟女人的事情来了!”

“这…”那老嬷嬷叹息了一声,过去书桌铺好纸,然后磨墨,看着谭夫人的脸色,低声劝慰道:“林姑娘才说了,夫人不宜动怒。再者,有夫人在,靖王闹不出什么事情来的。”

谭夫人叹息了一声,略微平了平心绪,这才道:“我毕竟没有抚养过他,他心中对我也难免有所怨言。”

如今她虽然不悔当初的选择,然而还是觉得亏欠了这个儿子。

一封短信写写改改,最终谭夫人才封上了信,递给老嬷嬷低声道:“送过去吧。”

这些林紫苏并不知道,不过这一晚她因为心中有事睡的也不安稳。第二日一早陪着谭夫人吃了早饭,两人一同下了会儿棋,临近中午的时候,就听人报说萧夫人来了。

萧夫人一路赶来,洗漱了一番正巧赶上午饭,三个人倒是热闹了些,加上趁着中午暖和勤哥儿也被抱了出来,饭后几人说说笑笑倒是绝口不提立安城中如今的情形。

只是,他们不提立安城中却也不会安宁。

靖王收到谭夫人密信的时候担忧了一下,然而拆开信略微看了两眼,神色就沉了下来。许久,他才把那信放入炭盆烧成了灰烬,半响道:“明日入夜,安排我出城。”

“王爷?”暗影中出现一个人影,有些错愕地开口:“此时离宫,怕是…”

“不过是出去一晚上,说不得半夜就回来了,会影响什么?”靖王不耐烦,“安排就是了。”他想了下,然后又道:“把这消息透给萧祁,别让他知道是我故意让他知道的。”

这话,暗卫脑子转了几个圈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就又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第二天晚饭后,林紫苏和谭夫人、萧夫人三人一同穿着里衣泡了温泉,等到洗漱回去的时候,浑身上下还散着热气一般,一张脸通红通红。

然而等她进了暂住的院子,脸上的笑容就凝住了。

她看到有人站在她的门外,踩着山间尚未融化的雪,此时闻声正朝着这边看过来。

“靖王殿下。”她略微紧了下身上的斗篷,上前一步屈膝行礼,“靖王殿下深夜来此,可是有事?”

靖王神色不变,脸上看不出对林紫苏的疏远和冷漠有任何的不快,他从暗中走了出来,看着她还带着水汽的头发,道:“外面寒,还是入内再说吧。”

林紫苏也没有委屈了自己的习惯,此时略微点头,进了烧得暖暖的屋中,叫了玉枝留下给她烘干头发,这才斜眼看过去。

靖王站在屋子正中,并未有丝毫的局促不安,甚至还抽空看了下四周,这才笑着道:“紫苏不好奇我为何来此吗?”

林紫苏垂下眼帘,避开了他精致绝美的五官所展露的笑容,沉声道:“林姑娘。”

靖王愣了一下,然后才道:“你以往都叫我玥哥哥的!当年你我谈婚论嫁,你说此生非我不嫁,如今倒是要与我泾渭分明了不成?紫苏,你的心,好狠啊!”

这话说得…林紫苏微微勾起了唇角,嘲讽道:“不敢当!”

靖王闻言一愣,今日林紫苏的种种反应都超出了他的预料。此时看着那在烛光之下白里透红、如玉一般的容颜,忍不住上前一步,沉声问道:“你…你与萧祁在一起,可是为了报复我?”

林紫苏觉得头发被人扯了一下,倒抽了一口气,吓得身后玉枝连忙跪下,低声道:“是奴婢大意,扯到了姑娘的头发。”

“无碍,小心些就是了。”林紫苏淡淡道,却没有让人出去,只示意她继续。玉枝有些懊恼,她实在是不想留在这里听姑娘的那些秘辛往事,知道的多了不见得就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