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挺闲的啊,一次能来这么多人。”戴婕妤推了一下眼镜,目光一一瞟过他们四个人,看到左擎苍时,目光有一瞬间的停留,尖酸讽刺也缓和许多,不太情愿地挤出一点笑容,“坐。”

说着,就走到黑色沙发边,把散落的杂志和报纸收拾了一下,随意放在一边,示意他们几个坐下聊。

来之前说好了,陆子骞和小薇只是抛砖引玉,重要的问题都由两位专家来问。

“还没查出来吗?到我这里找突破口?”戴婕妤先发制人,“我该说的都说了,如果你们再来骚扰我,我要去你们的上级部门反映。”

“戴经理平时有什么爱好吗?”舒浔忽然发问。

戴婕妤愣住几秒,“…游泳,旅游,听听音乐吧。怎么了?”

“去过韩国吗?”

“年初去过。”

“将来还有什么旅游的计划吗?”

“当然有,我一年有两周的公休假,几乎都用来旅游,下半年计划去一趟巴西,我订了一张世界杯的门票。”戴婕妤说完,忍不住问,“你问这些有意义吗?如果是想让我放松,那么完全没必要。第一,我不紧张,因为我跟翁玉的死一点关系也没有。第二,不要试图对我表示友好,我不欢迎你们,请你们下次不要再来了。”

“凶手已经找到了,我们只是想从侧面了解一下他杀翁玉一家的动机。”左擎苍忽然说。

戴婕妤的表情忽然轻松起来,看向左擎苍时明显如释重负,她开始大胆地盯着左擎苍看,“哦,原来是这样啊。”说罢,她起身,亲自为他们泡咖啡。

舒浔白了左擎苍一眼,对他忽然转移话题甚至变换询问方法表示不满。

戴婕妤泡的是速溶咖啡,很快就好了。她把五杯咖啡端到桌上,语气轻快起来,“这些杯子都是我旅游时买的,咖啡也是。”

“公司通常五点下班?”左擎苍开始提问。

“嗯,朝九晚五的,如果不碰到月底,我们一般不加班。”戴婕妤现在非常配合,面带微笑看着左擎苍,眼中还有另外一丝含义,明显对左擎苍很有好感。

舒浔见状,就懒得再发问了。他对不同年龄段的女性都有杀伤力,这一点她又不是没见识过。

左擎苍直接无视戴婕妤眼中的好感光芒,端起咖啡,“翁玉人怎么样?”

戴婕妤毫不掩饰地露出一点嫌弃,“说实话吧,也就那样。脑子笨笨的,没什么才华,靠着家里关系进来,混着,不求上进。反正…很普通。”说完,她的嘴角还往下撇了撇。

“她和丈夫关系怎么样?”

“挺好的,蛮会秀恩爱。那句话怎么说…呃,秀恩爱,死得…啊,不好意思。”意识到说错话,戴婕妤尴尬地笑笑,“她老公长得不错,但是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小白脸,听说买房子、装修都是翁玉家里出的。丢人,未婚先孕,啧啧。”戴婕妤恶毒地评价,完全一副“这两人的死了活该”的模样,忽然,她换了副表情,惋惜道:“凶手到底是谁啊,这么残忍,连婴儿都不放过啊?”

“这个暂时不能说。请你对我们今天的谈话保密。”左擎苍结束了问话,不给舒浔再发问的机会,起身就准备离开。戴婕妤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张张嘴,也没再说什么。见他如此,陆子骞和小薇也站起来要走,舒浔最后起身,再次环顾了一圈办公室,最后一个走出去。

“下一个点,夏晓彤家。”小薇向司机报上地址。

夏晓彤家位于鹭洲市旧城区的一条老街上,从房子外观上看,她家并不十分富裕。黄文渊的所有女朋友中,翁玉家庭条件最好,看来他在与女性的交往过程中,是抱着“一边玩一边寻找最有钱家庭”的态度。

这种择偶观真令人反感。

对于警察的到来,夏晓彤非常意外,堵在门口,根本不想让他们进去。“我爸妈在家呢,有什么事能不能去外面说?”

陆子骞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左擎苍,然后压低声音说:“好,我们找个地儿聊。”

“妈,我跟朋友出去一下!”夏晓彤说着,就跟他们下楼去。

老街上有不少面向附近学校的奶茶店,夏晓彤带着他们到了其中一家,五个人围坐在一张小桌子边显得很不协调而且十分拥挤。舒浔更是浑身不舒服,因为左擎苍哪个位置不挑,偏偏坐在她身边,她的手臂只要轻轻一抬,就一定会挨着他的身体。

她很久没有离他这么近过了。

这让她走神回想起自己和他的初识。

那时,大三的她是心理系辩论队的三辩,即将研究生毕业的他是对手刑侦技术系辩论队的指导老师,围绕“逆境更有利于人的成长&顺境更有利于人的成长”展开激烈的辩论,最后他们队输了,她明知差距,却还是胡搅蛮缠,找到对方的休息室,队员们都急着领奖庆祝了,里面只有左擎苍一个人。

舒浔那时书生意气,直面左擎苍,一点犹豫和羞涩都没有。

“左老师,你们胜之不武,很多观点大段抄袭于网络,毫无自己的思想,到底是你们跟我们辩论,还是电脑来辩论?”虽然早就听说过刑侦系左擎苍的“威名”,也在模拟密室逃脱比赛中破过他设下的三个密室,跟他有过数面之缘,舒浔此时还是目无尊长,咄咄逼人。

左擎苍转过身,白色的衬衫素净又清贵。那时的他,给人的压迫感没有现在这么强。然而他比她高很多,仅是这样的一转身,就让舒浔忽然有了后退几步的念头。

“舒浔。”不想,他竟然认出了她,还知道她的名字。

舒浔又把刚才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强调他们胜之不武。

“你们是正方,观点是‘逆境更有利于人的成长’,此次的失败恰好给你们一个成长的机会。”

语气凉薄,内含嘲讽。

舒浔简直恨死他了,他一句话堵得自己哑口无言。

他说罢,就绕过她走向门口,却在她身边停下,两人离得很近,她甚至能微微感觉到他的体温。继而,她听见他的声音响起。

“舒浔,我喜欢聪明的女人,你可以再聪明一点。”

这句话的含义,舒浔回宿舍后想了整整一个晚上。他的意思是她不够聪明,还是他讨厌她,还是希望她聪明起来让他喜欢一点?

第8章 初恋女友猛于虎

服务员的靠近打断了舒浔的回忆,穿着红色制服的服务员把饮料单发给每个人,除夏晓彤和小薇外,其他人看见那一排XX奶茶、XX红茶、XX沙冰都皱眉头。她俩随便点了两杯奶茶,其余人都只要了一杯白开水。服务员不爽地提醒他们,这里有最低消费,陆子骞把警官证一亮,虎着脸警告她不要妨碍公务。

舒浔用手机定位了一下,老街离黄文渊出事的小区只有2公里。

夏晓彤长着一张大众脸,扔人堆儿里一时半会儿都挑不出来,她高壮的身材引起舒浔的注意,论力气,夏晓彤看上去比戴婕妤大多了。她闷着不说话,咬着奶茶的吸管,沮丧又无奈的样子。

这就是黄文渊的初恋女友。舒浔心里想,她跟黄文渊的感情纠葛最久也最强烈,他们之所以没有在一起,恐怕也是因为她家的经济条件达不到黄文渊的要求吧。想到这里,舒浔问:“黄文渊的事,你知道?”

“当然知道。”夏晓彤眯着眼睛,“现在谁不知道?”

“你难过吗?”舒浔又问。

左擎苍对舒浔这种拖拖拉拉、左右而言他的讯问方式稍显不耐,他的唇紧抿着,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夏晓彤,不放过她哪怕一个微表情。提到黄文渊时,她的表情很复杂,几分哀伤,几分愤怒,几分不甘。女人都是复杂的动物,最大的特点永远是心口不一。

“要说难过吧,有一点,很难过?又不至于。都过去了…他都结婚了,孩子都有了。”夏晓彤说罢,眼中忽然又一丝疑问,“你们不是怀疑我吧?”

“对,我们就是怀疑你。请你老实交代。”舒浔的问题忽然变得尖锐,这一点跟她在询问戴婕妤时完全不同,她用一种冷峻的神情直视夏晓彤,“3月14号晚6点到8点之间,你在哪里,都干了些什么,谁可以证明?”

忽然的追问让夏晓彤目瞪口呆,她的手紧紧握着奶茶杯,眼睛瞪得老大,看上去非常紧张。陆子骞看她那个样子,几乎就想掏出藏在上衣口袋里的手铐,把她铐回去再说。

“快说!”舒浔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发出巨大的响声,让人不禁联想起包大人的惊堂木。

舒老师好凶啊…小薇都吓住了。

“我在家…上网或者看电视吧,我忘记了,反正…我也没做什么其他的,记不清了…我爸妈可以证明的。”夏晓彤语无伦次起来,更加用力地咬吸管,“真的,我没做什么的,你们相信我,不是我啊,我干嘛害他啊!”

“直系亲属的证词不可靠。”左擎苍冷不丁来了一句,语气别提多无情。

夏晓彤为难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

“你在沪城读的研究生,专业很吃香,如果留在沪城,不怕没有好工作,为什么回到鹭洲,为什么高不成低不就,为什么一直找不到工作?”舒浔咄咄逼人起来,连续几个“为什么”,问得夏晓彤方寸大乱。

“我只是…我是独生女,我老家在这里…我爸妈都在,沪城挺远的…”

“说谎。”舒浔打断她,“你留在鹭洲,不是为了父母,而是为了黄文渊。”

“我没有!我…”

舒浔再次打断她,“你喜欢他,你一直都喜欢他,就算知道他为了钱可以抛弃你去找一个有钱人的女儿,你也愿意留在他身边,不惜当一个小三对不对?”

小薇脑后留下一滴冷汗,舒老师,你好像一个正室在逼问二奶。

夏晓彤咬着下唇,这副柔弱无助的样子跟她高壮的身材非常不搭。

“从初中到现在,你们分分合合至少十年,如果你们其中一个肯放弃,又怎么会拖那么久?”舒浔语速放缓,“说吧,你是怎么杀死他的,从实招来。”

“我真的没有杀他们!”夏晓彤被逼急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字一句都带着压抑的哭腔,“对,你说得没错,我是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可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间总是太短,我想跟他复合时,他有女朋友,他想跟我复合时,我有男朋友。我们就是错过,一直错过,可我心里知道,他喜欢我,一直喜欢我。”

对别人情情.爱.爱的故事向来不感冒的左擎苍倍感无聊地移开目光,陆子骞也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你为什么一直喜欢他?”

夏晓彤看着舒浔,认真地说:“他是我的初恋啊,女人对初恋都是难以忘怀的。”

左擎苍瞥了一眼舒浔,她明显身体一僵,咳了一声掩饰。

“…你又怎么知道他一直喜欢你?”

“他结婚之后,好几次喝多了都给我打电话,说忘不了我,为什么娶的人不是我。”夏晓彤说起这一段,非常感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彻底为黄文渊的死悲哀起来,“我也是他的初恋。”

“男人对初恋不见得那么念念不忘的。”舒浔冷冰冰泼了桶冷水给她,余光瞥见左擎苍别开了头,好像她们的谈话都跟他无关。

初恋,呵呵。

虽说有点对死者不敬,舒浔对黄文渊的印象就是——一个朝三暮四打着真爱幌子玩女人吃软饭同时还搞婚外恋最后终于被剿灭的渣男。

“我没有想到他们会死…我也根本不会想着要去杀他们…你们知道吗?我理解他,他就是喜欢钱,他想要过那样的好日子,他老婆家那样有钱,你们为什么不去查查是不是入室抢劫呢?”夏晓彤叹了口气。

夏晓彤的一番痛哭流涕没有换来舒浔的同情,她还是那句话——“3月14号晚6点到8点之间,你在哪里,都干了些什么,谁可以证明?”

“我在家,具体干了什么,我记不清了。”夏晓彤抹了把眼泪。

左擎苍没有给她喘气和思考的时间,接下去问:“你跟黄文渊最后一次联系,是在什么时候?”

“春节时他喝多了又半夜给我打电话,好像就那一次吧。”夏晓彤抽了几张面巾纸,擦着眼泪,“他结婚之后,我没有主动找过他,都是他给我打电话的。”

“婚后你们见过面吗?”

“没有。”

“为什么不让我们到你家去?”

“我爸妈不知道我跟黄文渊的事,我不想他们胡思乱想。我根本没做那样的事,你们怎么不去怀疑别人?恨他的人多了去了,有个被他搞怀孕的,你们怎么不去查?”

左擎苍停了一会儿没有问。

夏晓彤兀自喝奶茶,情绪平复下来。

“关于黄文渊的新闻报道,你是从哪里看到的?”左擎苍又问,“当时什么反应?”

案子的细节没有出现在新闻中,比如翁玉死后遭到强J和凶手的几番“补刀”,所以除了凶手外,没有人会知道。

“吓一跳啊!”夏晓彤心有余悸地说,“我在同城微博上看到的,什么灭门啊,什么黄某、翁某,还有他家门口的照片,不过我没看到尸体,就算有,我也不敢看。我哪里想到会是他们家,之后报纸也有登,我才相信,真的,好几天睡不着,做噩梦。”

舒浔暗暗朝左擎苍看去,不想,他忽然也看过来,这猛然间的对视让舒浔眼神一慌,忙看向桌面,尽管那里除了两杯奶茶,别无其他。她看他是因为…呃,他的问题不错。

四个人上车朝下一个嫌疑人家中驶去。小薇忍不住好奇地问:“舒老师,为什么你问戴婕妤和夏晓彤的问题和态度完全不一样?”

“一套询问方法不能用于所有嫌疑人。戴婕妤之前被你们问过,防备心理很强,硬碰硬的话,她会反弹得更加厉害,无论她是无辜的,还是杀人凶手,这种反弹都是情理之中,同几个问题,反复问,她只会不断重复自己一开始的答案。夏晓彤则不同,她根本没想到我们会去找她,我想吓一吓她,一来,看她的反应,二来,希望得到她不经思考的回答。”

“结果却是——防备心理很强的戴婕妤说的几乎都是真话;而方寸大乱的夏晓彤说的大部分是假话。”泼冷水不是舒浔的专长,别忘了这儿还有一个左擎苍。

舒浔不理他,不过他说的确实是事实。

到邹蕾蕾的单位找她时,扑了个空,邹蕾蕾这几天请了公休,因为新房装修好了,她和未婚夫在那儿打扫卫生。陆子骞问了邹蕾蕾新房的地址,驱车赶了过去,到小区门口时,已经中午了。

“问完这个我们附近吃个饭好么,饿死了。”小薇撒娇道。

“好嘞,你先搜搜附近有什么好吃的,我们问完就直奔过去。”陆子骞想必也是饿了,摩拳擦掌的。

电梯门一开,直直望过去,就看到一扇开着的大门里面,立着个窈窕的身影,她正踮着脚擦柜子,衣服下摆随着她举高的手上提,露出盈盈一握的纤.腰。资料上说,邹蕾蕾学舞蹈出身,虽然多年不跳了,可身材依旧那样匀称柔美。

陆子骞第一个走到门口,叫了一句:“邹蕾蕾?”

女人转过身,挑眉,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们。

脸蛋虽不是最美,却有种孤高优雅的气质,这一点跟舒浔竟然一模一样,历来搞艺术的人都有点这种气质,只不过有人是装的,有人是由内而外的。听说了他们的身份后,邹蕾蕾不解地眨眨眼,“呃…里面坐吧。不好意思,有点乱。请问,到底什么事找我?”

“蕾蕾,怎么啦?”一个戴眼镜、相貌平平的男人从卧室走出,手里还拿着个拖把。

“他们是警察。”蕾蕾坦然地回答,介绍道:“这是我老公方仲。”

“警察?干什么?”方仲放下拖把,很紧张地走过来。

小薇解释道:“是这样的,3月14日在某小区发生的谋杀案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吧,男性死者黄文渊是…是邹蕾蕾的前男友,我们想了解些情况。”

一时间,邹蕾蕾表现得非常惊讶,“…我听说了!可…我不知道能给你们提供什么信息。”

方仲想必是听过妻子谈论起前男友,脸上没多大惊讶的表情,又拿起拖把,“我当是什么事呢,你们问吧,我去里面接着打扫。”

邹蕾蕾转头对四个人说:“我都不知道诅咒他多少回了,居然被我言中,他真的死了。凶手还没抓到吧,别抓了,为民除害应该颁发锦旗呢。”

“他的妻子和未满周岁的孩子也一并被杀死了,你这么说是不是有点过分?”小薇忍不住反驳。

“那只能说是她们自己倒霉,这种人渣一家都死光才好。”邹蕾蕾刻薄地说,整个人洋溢着解恨后的高兴劲儿。

“所以你就杀了他们?”舒浔搞了个忽然袭击,想必也是为了看她的反应。

第9章 剁椒鱼头

“怎么能是我呢?”邹蕾蕾马上反问,脸上带着茫然和委屈,然后讪讪地沉默。

舒浔始终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说说吧,3月15日晚上6点到8点你在哪里?”

“3月15日?”邹蕾蕾再次反问,“他不是3月14日就死了吗?”

舒浔了然,“你对他的死期记得很牢。”

“报纸用了什么‘血色.情人节’的标题,谁都能记住了。”邹蕾蕾不以为意地一笑,眉一扬,又露出几分快意,“我还把那报纸剪下来了,可惜搬家的时候弄丢了。那个…哦,那天晚上我好像没出去,应该跟我老公吃饭看电影呢。”

“去电影院?”

“在家啦,又不是刚谈恋爱,还去电影院浪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