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7点的时候黄文渊和翁玉至少有一个人已经死亡,发消息的根本不会是他本人。

“可是我到他家后,见他家铁门和防盗门都是虚掩的,我就直接推开门,然后…我就看见黄文渊倒在地上,肚子上插着刀,她老婆好像也死在另一边!我吓死了,关上门就跑了。我回来后觉得自己完蛋了,如果文渊死了,那我的指纹就留在门上,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小薇拿过一份调查报告,“发现尸体的是黄文渊的父母,他们第二天去儿子家接孙女,打开门发现了夫妻俩和孩子的尸体。可能是他们的指纹掩盖了你的指纹,我们并没有在现场发现你的清晰指纹。”

舒浔想了想,指着发私信给夏晓彤小号的那个ID,问:“我们检查过黄文渊的手机,微博客户端里的ID没有这一个。”

“他都是登陆一次删一次的,怕他老婆发现。”

左擎苍叫住正要往外走的陆子骞,“调查这个ID在3月14日的登陆IP地址。黄文渊死后,凶手怕在他触屏手机上登陆微博留下指纹,就用自己的手机登陆了这个ID,夏晓彤发了私信。”

“OK!”陆子骞说着,风一样出门去。

“凶手可以登陆后把指纹擦掉呀。”小薇不解道。

“这恐怕是因为她不知道黄文渊手机的解锁密码。”舒浔回答。

“她连他的微博小号密码都知道…”小薇嘀咕着。

“他这个微博的密码一直是我的生日。”都这种时候了,夏晓彤竟然还带着一丝得意。

左擎苍对她的得意不屑一顾,冷脸问:“你当时只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我只推开门,地上都是血,我吓得马上跑了。”

“凶手当时恐怕故技重施,躲在门后,如果你进去了,那么你的尸体也将在第二天被发现。”舒浔说。

“凶手是谁!!怎么那么可怕!!!”夏晓彤大呼小叫起来。

陆子骞急匆匆进来,低声在左擎苍耳边说了句什么话,左擎苍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和不满,眉头忽然皱了起来。小薇把夏晓彤带走之后,屋里只剩舒浔和左擎苍。

“发生了什么事?”

第13章 流沙

左擎苍抬眼,“邹蕾蕾自杀未遂,被赶回家的方仲送医院了。”

“严重吗?!”舒浔一惊。

“文科生连静脉动脉都分不清楚,割腕成功率太低。”左擎苍扔下一句,就出了门。

文科生舒浔眉头一皱,瞪了瞪他的背影。

邹蕾蕾在满是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醒来,她未受伤的左手被手铐无情地铐在病床铁架上。她的眼神无比空洞,丈夫方仲眼睛赤红地坐在一边,望着她,又是怜爱又是惋惜。

得知消息后赶来的副局长陈洋智和支队长付晓翔怎么也不相信,病床上那个清秀窈窕的女人竟然是震惊全国的3.14灭门案的凶手。

陆子骞那边,很多至关重要的证据也查到了。例如,夏晓彤乘坐的公交车站台附近摄像头拍到了14日19点38分她等公交和20点06分她飞奔回家的画面,确认了她的不在场证据;邹蕾蕾的车内方向盘上,验出了血迹反应,DNA检测与黄文渊血迹相同;黄文渊微博小号的登陆IP与邹蕾蕾手机IP一样。

邹蕾蕾从小生活在物质条件优渥的家庭,顺风顺水,骨子里清高自傲,用她自己的话形容,她极度理智,好像站在至高点俯瞰众生。她第一个男朋友家境贫寒,工作两年了,大学学费贷款还未还完。他们只交往了三个月,这个男的就以换个城市谋求更好发展为借口抛弃了还在上大学的她。蕾蕾每天对他写下诅咒,不知是因为巧合还是别的什么,这个男人去另外一个城市后过得犹如丧家之犬,欠债、父母疾病去世,被女朋友以怀孕为由逼婚,孩子长到三岁得了白血病,化验结果显示他根本不是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只能离婚,目前不知所踪。

后来,蕾蕾遇见了黄文渊,这个男人一开始就是奔着蕾蕾的家庭条件好去的,对她当然百般顺从,跟赞美国家制度一样赞美她,用尽全力讨好她。蕾蕾的虚荣心和控制欲得到了满足,并认为黄文渊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家境也不好,但已经被她的魅力迷得神魂颠倒。骨子里,蕾蕾并没有多喜欢他,她贪恋的是他这种狗一样摇尾巴的态度。直到她发现黄文渊和夏晓彤长达数年的纠葛。

和婉约窈窕的外表不同,邹蕾蕾是非常强势的,夏晓彤的挑衅换来的是邹蕾蕾当面的一顿刻薄臭骂和事后叫来几个男.性.朋友的一顿痛扁,夏晓彤再不敢公然挑衅,转而以弱势态度博得黄文渊的同情。为了监视黄文渊和夏晓彤,邹蕾蕾每天的“例行工作”就是破解和逼问黄文渊所有联系工具的密码,最后,黄文渊的扣扣、邮箱、微博甚至淘宝旺旺的密码都掌握在邹蕾蕾手里。

黄文渊就像一把沙子,握得越紧,流得越快。最终,黄文渊受不了邹蕾蕾密集的监视,在一次419被发现后,向她坦白自己从来没喜欢过她。

邹蕾蕾跟几年前一样,日日诅咒黄文渊遭到厄运。但事不遂人愿,通过翻看黄文渊的微博、说说、淘宝购物记录等等,蕾蕾发现他不但没有遭到厄运,还与夏晓彤你侬我侬,并且成功捕获富二代女翁玉的心。她每天一遍一遍地偷偷登陆黄文渊的各种联系工具,断环往复,不能自已,痛苦与失望交织,冰与火在体内缠斗。单位同事私下的嘲笑、相亲都遇极品男的遭遇让蕾蕾对命运的不公感到不可思议,一再的失意和不甘让她患上抑郁症,整夜不能安眠,头发一缕一缕地掉,发胖,生不如死,只有每天幻想穿着一件哈利波特的隐形衣去杀死黄文渊才能让她平静入睡,久而久之她发现,仿佛只有黄文渊遭到报应才能使她解脱,杀心由此萌发,她将此定义为“代替命运之神所下的惩罚”。

一个在脑海中酝酿许久的谋杀计划就此诞生。

邹蕾蕾的怒火,烧向玩弄多人感情的黄文渊,烧向什么都不如她,最后却得以跟黄文渊结婚的翁玉,烧向这夫妻俩不到一岁的女儿。

在计划杀人全家的过程中,邹蕾蕾遇见了方仲。方仲虽说不是特别优秀,但心已疲劳并且一门心思计划杀人的邹蕾蕾没有拒绝他。方仲深爱着邹蕾蕾,渐渐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后来,蕾蕾向他坦白,自己有轻微抑郁症,目前吃药控制着。方仲没有因此嫌弃她,反而更加用心地照顾她。邹蕾蕾觉得,方仲就像一开始怀着一颗纯粹之心大胆去爱的自己,她不爱方仲,饱受精神折磨的她无心其它,只渴望解脱。

在几次电击实验后,杀人计划终于被提上日程,邹蕾蕾的生活陷入了空前的绝望和新生的渴望——这是除了她之外没有人能理解的一种病态的心境。

3月14日,邹蕾蕾看到翁玉的微博,知道时机来了。她带上所有的犯罪工具,踏上了复仇之路,就如同左擎苍和舒浔推断的那样。杀红了眼的她突发奇想,用一条私信引得夏晓彤前来,却没能杀害对方,只能先行从楼梯间下楼离开,驾车回家。

沾了些许鲜血的手和鞋子没能瞒过听见开门声就急急跑过来迎接的方仲,蕾蕾向方仲坦白,自己杀了黄文渊一家人,觉得无比轻松。当晚,一向没吃安眠药就铁定睡不着的蕾蕾早早就睡了,方仲却一夜无眠。

第二天,方仲和邹蕾蕾一起商定编造了不在场证据,他向公司自请出差,几天后便带着蕾蕾作案时穿着鞋子、衣服等等飞去外地,找了个空旷地烧了。

方仲虽不理解蕾蕾为何纠结于往事不能自拔,但强烈的爱意使得他没有理智地只想帮她,只想她能好起来。每个人不一定会遇见一个深爱自己的人,更多时候,是我们不愿发现,也不愿承认,或许,爱情本来就是一种强迫症。

如方仲所愿,邹蕾蕾的抑郁症奇迹般的好了,她不再吃抗抑郁药麦普替林和安眠药,睡得跟学生时代一样好,头发也不再一大把一大把地掉,还迅速地瘦了下来。她将鹭洲市警察的调查方向引向了跟黄文渊或者翁玉有矛盾的男人,相安无事地计划着自己的婚礼,直到左擎苍和舒浔参与办案。

方仲被忽然带去问话那天,邹蕾蕾在家等他,一直等不到也联系不上,最后去他单位问了同事,听说他被几个人叫走了。邹蕾蕾忽然意识到,警察们可能察觉到了什么。她又看了一遍自己的剪报和网上关于案子的新闻,想起黄文渊临死前惊恐的表情和哀求的话语,那飞散的脑浆和血肉,再次体会了大仇得报的快.感,然后把刀刃架在自己手腕上深深划下。鲜血流淌中,她感觉到困倦和舒适。

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仍然会选择杀戮,只要像黄文渊这样的人渣还活得幸福美满,她就会再次举起屠刀,杀,杀,杀!

舒浔望着平躺着的邹蕾蕾,一直难以把她跟杀人凶手联系起来。人们一直试图把罪犯的犯罪动机跟人的普通欲.望联系在一起,比如金钱、爱情、仇恨等等,但每个谋杀者都有独特的心路历程,都有让他们必须走上这一步的内因。

邹蕾蕾平静地向大家叙述自己的犯罪过程和原因,舒浔在一旁静静地听。犯罪心理学中,有个概念叫“犯罪心理的防御机制”。它是指人在无意识中,为了消除由心理冲突或挫折所引起的焦虑,维持和恢复心理平衡的一种自我保护的方法。邹蕾蕾谋杀过程中,有一种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的防御机制,称为“文饰作用”,用似是而非的理由为自己的非法行为辩解,从而心安理得地去实施犯罪行为。文饰作用的实质在于免除自我谴责和抵御来自他人的谴责,维护个人的自尊。

从医院回到酒店,舒浔和左擎苍站在同一个电梯里。舒浔忽然说,“一帆风顺的人生并非是好的人生,人只有多经历挫折,在逆境中抗争,才能拥有宠辱不惊的性格和坚韧的勇气。”

左擎苍不知有没有想起那场辩论赛,此时只是漫不经心地答了句:“因人而异。”

《“血色?情人节”灭门案告破,凶手邹某已被逮捕归案》

震惊全国的鹭洲市3.14某小区灭门案今日告破,鹭洲警方及两位公安部调派刑侦专家经过40余天的不懈努力,将嫌疑人锁定为死者黄某的前女友邹某。据悉,邹某因感情受挫一直对黄某怀恨在心,筹备实施了此次惨无人道的谋杀案,当场杀死三人,其中一名为儿童。目前,疑犯邹某已被警方抓获,其丈夫方某因包庇罪一同落网。鹭洲市人民法院将尽快审理此案,并对该案件凶手严惩不贷。

——五一假期来临之前,一则新闻出现在鹭江公安的官方微博上,一个多月以来,不断在微博上质疑警方破案能力的网友纷纷转发。

夏晓彤自然也看见了,她没有转,甚至把自已以前提到“L”的微博全部删除,也弃用了这个ID。艾淼转发了这则新闻,没有只言片语,只留下一个“蜡烛”的表情,不知这只蜡烛为谁而点。

小会议室里,参与破案的警察们坐在一起整理着提请公诉的各种材料。小薇看完报道,长叹了一口气,对舒浔说:“如果蕾蕾能想开点,放下她的恨意,就不会弄成今天这样了。”

舒浔挑眉,想了好一会儿,最后也轻叹一声,“应该是…爱。”

“因爱生恨,人之常情。”左擎苍低着头,分不清是自言自语还是在接舒浔的话头。

“有个细节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方仲用的沐浴露和黄文渊的一模一样。”舒浔回忆着自己在蕾蕾的新家查看时,在浴室中看到的一个奇怪之处,“一个女人还能用什么方式来纪念和留恋男人呢?有时候,闭上眼睛时,一个相同的味道,就能在脑中形成一个关于那个男人的影子。”

“舒老师,你难得这么感性哦…”小薇捂着嘴笑。

“你们女人的心思是最难猜的。”陆子骞摇摇头,表示自己完全听不懂也不明白舒浔的意思。

随着3.14案告破,鹭洲公安局双喜临门。第一喜,市局受到了省厅的通报表扬,负责案件侦查的重案一组一并受到嘉奖。第二喜,新大楼的搬迁工作全部结束,五一后全体干部职工就要迁入新大楼办公。

局长刘孝程邀请左擎苍和舒浔一起参加揭牌仪式,两位专家回程日期定在明后天,左擎苍将回首都,舒浔则订了后天去雾桥的机票。

第14章 胡皎小表妹

山城雾桥,四五月份的梅雨季节,大片的低云飘散在重山之间,绕山而辟的道路和桥梁仿佛隐在云雾之中,幻境一般美得不可名状。雾桥又是水晶之都,盛产水晶矿石,中国人爱玉石,西方人爱水晶,二者都被奉为辟邪之物。雾桥的低云,又有种说法是因为水晶磁力的吸引。

舒浔回到雾桥的第一件事,就是准备好材料和舒妈妈一起去40多公里外的雾桥第二监狱看望还在服刑的弟弟舒放。

舒放小时候就有些许调皮,到了叛逆期更加难以管束,桀骜不驯,交了许多酒肉朋友,青春期无处释放的荷尔蒙飞溅,打架被送去派出所是家常便饭。舒浔的爸爸是雾桥师范大学的心理学教授,妈妈是当地高中的政治老师,出身于这样的两个孩子,一个如此优秀,一个如此败家,不知是不是命运的安排。

服刑的舒放,是舒家之耻,又是舒家之爱。

舒浔和妈妈在第二监狱一道门内登记并提供身份证明材料,把盖着公章的无犯罪记录和居委会证明交上去进行审查。舒浔想,如果左擎苍不指出弟弟的罪行,弟弟会不会被少判几年,或者根本可以不用坐牢。然而法不容私,舒浔马上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羞愧。如果舒放逃过此劫,今后可能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会见时间只有半小时。舒放被狱警带出来的时候,舒妈妈就开始掉泪。舒放理着短短的平头,好似未及时修头的和尚,他本来就长的俊秀,这种发型恰突出了五官。见着妈妈,他有些许激动,见着姐姐也一起来,惊讶之余,他眼中惊喜、羞愧、不甘、怨恨杂陈。

这种情绪,恰说明他还没有改造好。舒浔冷着脸,默默听妈妈嘱咐舒放要注意增减衣物,劳动时要注意别受伤之类,全程一言不发。离开时,舒浔回头看了舒放一眼,他还坐在隔音玻璃后面,落寞又无助地望着她们的背影,两双极为相似的眼睛终于对视,舒浔的心软了下来,她看见他的口型,那分明是在叫“姐姐”。

从监狱回到市区,母女俩随便吃了个饭,在舒爸爸单位附近的沃尔玛逛逛,买点东西回家。

舒家原来住在这附近,因为离舒爸爸教书的地方近,舒放入狱后,就搬家了。舒浔逛到生鲜区,舒妈妈正在买鱼,一个又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哎哎,就是那个女的,看见没?我听说什么强J未遂,手机被抢,哼哼,独门独户的,有没有被强只有她自己知道…寡妇嘛,没准儿乐在其中。”

舒浔转头一瞥,出声的是她爸爸单位有名的“大喇叭”叶蓓艳。叶蓓艳四十来岁,很瘦,脑袋本来就大,还留一头小卷发,加上一口龅牙,远远看去像一只螳螂。听说她年轻时长得还算不错,可是随着岁月摧残,逐渐人老珠黄。此时叶蓓艳指着一对母女,说得兴高采烈。

舒浔从小早就对叶蓓艳的大名如雷贯耳,这人平日闲着没事就爱搬弄是非,谁家昨晚吵架,谁家遭了盗窃,谁家丈夫一夜未归,她比片警和居委会主任都熟,并且能自己添油加醋编出事件始末,可往往经不起考据。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她那副德行,听她的话总是得打二三折。

一转身,叶蓓艳也看见了舒家母女,大喇叭认人总是犀利,一下子笑开了,打招呼,“那边是蔡老师和…小浔吧?听舒老师说小浔出国留学了,怎么,这是放假还是学成归国?”

舒妈妈看上去一点也不想跟叶蓓艳多说话,点一点头,笑笑而已。可叶蓓艳向来话多,一下子就和同伴走过来,先是对舒家大为吹捧了一番,却刻意避开舒放,只说舒浔从小怎么优秀,怎么听话,既而锲而不舍地问:“小浔留学回国,在哪里高就?”

“中刑大。”

叶蓓艳夸张地大呼小叫了一番,舒妈妈买好一只鳜鱼,拉着舒浔离开的时候,就听叶蓓艳迫不及待地对同伴说:“别看她女儿有出息,她儿子是个杀人犯,在坐牢!你看这一家人,三个老师,一个劳改犯,也不知那个儿子是不是他们亲生的,说不定小时候被虐待,有了暴力倾向…”

舒浔浑身一僵,眉头紧紧揪起。舒妈妈感觉到女儿的不悦,暗自拍了拍她的手,“谁背后没人议论?她的那些破事说出来可能比谁都难听。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我们是有教养的家庭。”

舒浔点头,迎面遇见刚刚被叶蓓艳议论的那对母子,女儿大约十五六岁,白净可人,母亲是极普通的一个中年妇女,脸上有块淡淡的疤。

“刚才叶阿姨说的什么未遂,是怎么回事?”等母女俩走远后,舒浔问。

“不知道是她添油加醋还是真的,旁边那小区发生一起比较吓人的事。”舒妈妈回答,“说是大中午的,有人蒙面爬进一户人家,摸进卧室,想要强J女主人。还好她女儿也在家,进来救她,那个人就跑了,说是也丢了点东西。我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对母女,叶蓓艳总是消息灵通。”

大中午的入室行窃强J,有点反常。可这个消息毕竟是大家口耳相传,舒妈妈也是道听途说,并不十分可靠。舒浔没往心里去,只是觉得叶蓓艳刚才那句“寡妇嘛,没准儿乐在其中”太过刻薄,寡妇门前是非多。

回家之后,舒浔问了爸爸舒鸿儒,才知道这事情是真的,就是案发时间被传错了,正确时间是“午夜”。

虽然事发地里舒浔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很远,可舒鸿儒还是叮嘱一家人,外出和睡觉时门窗都要关紧,东西被偷了是小事,人受到伤害是天大的事。

舒浔闲着也是闲着,试着给这起案件的罪犯做了个粗略的侧写——男、家贫、身高160-170之间、住在案发小区附近或工作在附近,有过盗窃前科。她把这些信息告诉爸爸,舒鸿儒赞许地拍了拍女儿的背,拿起电话,给雾桥公安局负责物证检验的胡皎打了个电话,希望能对他们破案起到一点帮助。

胡皎是舒妈妈妹妹的女儿,也就是舒浔的表妹,舒浔只比胡皎大个几天,性格却截然不同。

胡皎私下里告诉舒鸿儒,舒浔的分析差不多跟局里刑警的推断一样,可这起案件,却没有外面人传得那么简单。具体情况,她在破案前也不好跟别人说得太清楚,只模模糊糊告诉了舒鸿儒,其实罪犯已经作案三次了,前两次未遂。第一次是刚爬上去就被发现,第二次是进入了居民家中,被发现后马上逃跑。

舒浔坐在沙发上静静想了一会儿,跟舒鸿儒说:“这么看来,罪犯的犯罪冲动非常强烈,可能会第四次作案。就是不知道他的目的究竟是偷窃还是…”

舒鸿儒推了推眼镜,“你跟皎皎算半个同行,多给她出点主意。”

舒浔听罢,进房间给胡皎打了个电话,晚上胡皎就蹦蹦跳跳来了,还提着两袋吃的,炸鸡块和炸鱿鱼圈。舒妈妈总形容这姐妹俩是“没头脑和不高兴”,胡皎就是那个“没头脑”,每天乐呵呵的,看上去傻乎乎,可非常讨人喜欢。

“姐,这种案子哪里需要你出马。”胡皎开了罐啤酒,小口小口地喝,“过不了多久,那个小偷就会被抓住的。”

“你们觉得他是个小偷?”舒浔刚洗完澡,头发凌乱披散着,几缕头发还不听话地乱翘。以前她长发时,洗完头来不及吹就跑出去找左擎苍,他就拿着吹风机耐心地给她吹,长指插.进她的头发里轻轻地揉,随着她用不同的洗发露,他的手也沾上不同的香味。可能当时被惯坏了,几年过去舒浔依旧不喜欢自己吹头发。她此时捏着个鱿鱼圈,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湿发就这么乱翘着贴在额头上、脸颊边,有种别样小韵味,“跟我说说具体什么情况。”

胡皎还犹豫了一会儿,舒浔小踹了她一下,她才笑开,“好啦,我告诉你就是了!也就在不久前,4月23日,平宁区一个女的晚上回家刚开灯,就看见一个人从窗户钻进来,吓得大叫一声,那个人就跑了。4月27日,也在平宁区,一女的晚上被惊醒,觉得屋里有人,她比较冷静,没叫出来,还装睡。后来发现屋里真有人,这下她顶不住了,坐起来要跑,被那个人抓住,在她嘴上抹了一把,她挣扎不休,跑出去报警。第三起你知道的,发生在5月1日晚上。”

犯人三次犯罪都未遂,第一次没有进屋,第二次进屋了,没有拿到财物,只抹了一下女主人的嘴,第三次强J未遂,还拿了点财物。犯罪不断升级,居然没能引起重视,可能是还没有引发流血事件,且盗窃财物也不多的缘故。

“被害人都是什么样的女人?”舒浔找到了关键点。

“三起案件中的受害人都是独居女子,有的是离异,最后那起案子的受害人是个寡妇。”

“年龄?”

“三四十岁左右。”

舒浔面色一凛,“听着,这个罪犯不是普通小偷,一定要马上抓住他,阻止他再犯罪。我有预感,他下次犯罪一定不会‘未遂’,而且,手段将非常残忍变态。而且,他没有被抓住前,是不会停止犯罪的。”

胡皎瞪大眼睛,一副惊弓之鸟状,“这这这…太严重了,我得去向领导汇报。可是,我无凭无据的,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重视起来。”

“第一,他的作案对象是有选择性的,这种选择性不是为了盗窃方便,而是为了强J;第二,他的作案技巧低劣,三次都未遂,却仍不变换手法或者对象,说明他对这类犯罪有着执念和崇拜。第三,若只是单纯为了发.泄X欲,三次入室未免得不偿失,真那么喜欢女人,他可以选择嫖,可以选择年纪小且没有什么的抵抗力的小女孩,比如最后一起案件,被害人的女儿相对容易制服且比较吸引正常男人。可他没有选择女儿,反而选择母亲,说明他的兴趣点不在于X行为。普通强J犯实施犯罪是爱.欲,他恐怕是因为恨,对独居女人或者是这个年龄段女人的恨。”舒浔笃定地说。

胡皎把舒浔的话记住了,回去就汇报给他们领导。但凡在一个位子坐久了,养成了一定的傲气后都不想接受别人的指点,何况胡皎还不能说这些推断是来自于表姐,只能说是她自己揣摩的,因此更加难以引起重视。胡皎也好郁闷。

她的郁闷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仅仅四天后,舒浔的预感就成真了。

第15章 最是人间留不住

这天,舒鸿儒从学校带回来一个坏消息,叶蓓艳被杀了。

舒浔并没有发上将这个事件与那个入室盗窃强J的凶手联系起来,因为就动机来看,叶蓓艳的仇家也太多了,那些曾经被她诋毁而名誉扫地的,你敢说没有哪个有动机?而且据她所知,叶蓓艳并不是独居女人。

“姐,我该说你神呢,还是该说你是个乌鸦嘴?那个凶手真是穷凶极恶!”胡皎打电话给舒浔,“我刚从现场回来,偷偷跟你说,目测犯罪手法跟前三起几乎一致,要做并案侦查。这次不是未遂,是杀人!被害人听说还是姨夫学校的,姨夫应该也认识。”

是叶蓓艳?舒浔张张唇,那天叶蓓艳刻薄的话又在脑中回放了一轮,她说舒放可能不是妈妈亲生的、那个寡妇没准儿对强J乐在其中…舒浔此时心情复杂,揉揉太阳穴,决定还是不管那么多杂事了。

舒浔不想管了,胡皎却巴着她不放,又是撒娇又是利诱的,终于让她勉强同意去现场看看。

叶蓓艳家住在平宁区新埔路附近,舒浔刚下车,忽然被眼前一片紫色花云怔住了。她以前经常打这儿过,却不知道春末夏初时节,这一路望去竟如此梦幻美丽,一朵朵紫色小花开在树冠上,乍看之下似云似雾,间或还有点点落英掉落,繁洒青色水泥路面,以前只注意看脚下的路,街边的店,却总没想起来看一看头顶这紫云之娆。

舒浔打量着一树树怡人淡紫,以至于,当左擎苍高大的身影远远出现时,舒浔还以为这不是现实。

初夏的暖和天气,淡紫色落英缤纷里,他信步而来。Versace灰白色暗纹衬衫袖子卷到手肘处,头发比上个月舒浔见到他时更短了些,干练而英俊。

胡皎看见左擎苍也愣住了,转而看看他身边的人,尴尬地叫了句“郑队。”

左擎苍早就看见这两人,此时倒是不动声色。舒浔从他解开一粒扣子的领口努力看进去,发现他的链子还在,看不清坠子。她抿了抿唇,看向别处。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雾桥,难道他的学生们都那么不济事,哪里有案件,都得劳烦他亲自前来协助。

“舒老师。”左擎苍淡笑开口,一本正经的称谓,可语气听得出讽刺,转而偏头朝向郑队,“这位就是我向你提到过的归国犯罪心理学专家舒浔女士,在鹭洲3.14案件中有幸搭档,称得上巾帼不让须眉,令人刮目相看。”

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外人只觉得礼貌得当,舒浔觉得四周寒气横生,他若真这么想,除非山无棱天地合。一段时间不见,他竟又学会明褒暗贬那一套,或许,因为这里是雾桥,所以他为当年而怨气横生。

胡皎惊讶地看向舒浔,那眼神分明在问“你们不是分了吗,现在是什么状况”?

舒浔不爽地白了左擎苍一样,扔给胡皎一个“听他瞎掰”的眼神。

“左教授好像名侦探柯南,总在案发现场辛苦奔波。”舒浔不理会他表面恭敬实际虚假的吹捧,直接一句话杀了过去。很明显,说他是个扫把星,走到哪里,哪里就至少有一起凶杀案。

“舒老师抬举我,可惜,我今早才下飞机。”左擎苍听出了她的意思,不慌不忙一句撇清,另一层意思是,我比你晚出现在雾桥,不知道谁才是扫把星。

舒浔当没听见。

然而犯罪分子各地都有,谁出现在什么地方,和犯罪分子作不作案并没有直接关系。两大专家再次重聚,早就从鹭洲公安那边听说他二人在侦破3.14案件时的神迹,雾桥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郑焕书心里暗爽得不行。其实他并没有向领导汇报请求专家协助,可上头领导说中刑大的左擎苍教授因论文调研需要,将到各地参与系列杀人案的研究和破获,恰好雾桥有这类案件正在侦破,就让他们逐级做好迎接左教授的准备。郑焕书没想到,雾桥藏龙卧虎,舒浔竟然就是本地人。

胡皎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不能把舒浔带到现场去,站在原地无奈地抓后脑勺。郑队上来跟舒浔握手时,感慨地说:“没想到舒老师这样年轻漂亮!听左教授说,您也在从事这方面论文的研究。作为一线,我们配合专家是应该的,您跟小胡也要去现场?不如就一起走吧。”

胡皎喜形于色,拉着舒浔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