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你发现了?”

“与其调取交通监控,不如再查一查案发旅馆唯一的那个探头近两三个月拍到的视频。”左擎苍的脸始终被报纸遮住,看不清表情,语气显得漫不经心,“凶手预谋杀人地点的时候,一定亲自去开过房,以便观察前台服务员、摄像头方位、房间布局、隔音等等,如果被他发现摄像头密集、隔音效果差、透明浴室等等,他不会选择那个旅馆。这个凶手前台登记时有个明显的特点,他会抬头找摄像头的位置。找到这么一个人,就能从登记信息里查到他的身份证号。”

低调地炫智商…舒浔摇摇头。

“浔姐,中午咱不去食堂,我带你去吃当地小吃,保证好吃。”欧予诺低声对舒浔说,因为声音小,挨得很近,刚说完就感觉哪里一个人用非常凶狠甚至带着杀气的目光瞥了他一下,等他认真看看,周围的人看电脑屏幕的看电脑屏幕,用手机上网的用手机上网,身后有响动,他猛地转头,那只不过是左擎苍放下报纸,推门出去的声音而已。

技术科打来电话,微量成分报告还得再等等,欧予诺赶紧拉着舒浔到地下停车场,“咱们偷空儿吃个饭去,那些报告一出来可能马上就开会,说不定一天都顾不上吃口馒头。我一大男人顶得住,你估计够呛,不能再瘦了。”

欧予诺把车开到小吃街附近,下车前把制服上衣脱了,从后座捞了件T恤。裸.露的上身均匀分布着结实的肌肉,那一瞬间舒浔意识到当年的小男孩还真的长大了,变成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做着的也是非常爷们的工作。

小吃街人流熙熙攘攘,舒浔早就听闻明齐小吃繁多,花样丰富,今天一见,还真是眼花缭乱。忽然,她用来装老成的黑框眼镜被人摘下,她一愣,只见欧予诺皱着眉头把眼镜揣进裤子荷包里,摇晃着食指说:“平光戴多了也不好,还妨碍咱们吃东西。”

欧予诺带着舒浔穿梭在人群中,挑了几种小吃买一小份,让舒浔先吃。舒浔却无奈地想,自己堂而皇之一次次和欧予诺单独出来,别人怎么想她管不了,左擎苍那边…她看着手中捧着的洒满辣椒油的馄饨酸辣面,估计左擎苍此时也跟这面一样酸爽。

每次与欧予诺吃个饭,都撑得几乎走不动。欧予诺倒是个会做人的,回来后给组里几个一人带了一份丁氏小酥肉,辣椒加得足足的,还扛了一打橘子汽水。

组里的人果然高兴,一人掰了一双筷子,坐在桌子上就着冰汽水吃小酥肉,一时间,严肃的重案组变成了欢乐的海洋。以至于祝茗妍拿着验尸报告过来时,闻到满屋子香味特别不满,“我这边对着血淋淋的尸体,你们在这里吃肉吃得满嘴流油。”

欧予诺招呼着,“哪能忘了你,喏,也有你的一份,快,趁热。”

祝茗妍明显对这种会吃得浑身大汗满嘴辣油的东西不感冒,左右看看,挑眉问:“左教授呢?”

欧予诺还在埋头吃,根本不知道祝茗妍的意思,赶紧回答:“他也有份!”

“我是问你左教授去哪里了?”祝茗妍白了他一眼。

其实舒浔一进来就发现左擎苍不见了,还以为他有被祝茗妍给缠走了,现在见祝茗妍也在找他,就放心很多。

安海峡抹抹嘴,“他去了技术科。”

祝茗妍哭笑不得地瞪着一群在办公室大吃大喝的男人们,丢下一句“龟兔赛跑怎么乌龟反而在睡觉”就关门也去了技术科。有人叹口气,说,“唉,情人眼里出西施啊,要这会儿吃小酥肉的是左教授,在技术科盯着的是我们,在法医小姐眼里,左教授也是劳逸结合,而我们是…”

“笨鸟先飞。”舒浔替他说。

第34章 笨鸟先飞

“石蜡、洋茉莉香醛、二丙二醇、硫酸钙、蛀书虫残骸…”左擎苍先一步在技术科拿到了微量成分分析,他一边重复念着分析报告中的部分微量成分名称,一边用左手食指叩击桌面,这是他脑子在飞速思考的习惯性动作。

技术科将分析报告传给重案组的时候,左擎苍刚好回到办公室。

欧予诺被祝茗妍的毒嘴一讽刺,都不敢把小酥肉拿出来。见左擎苍回来,他赶紧说:“教授,验尸报告出来了。”

左擎苍很意味深长的目光将他和舒浔打量了一边,接过验尸报告,坐在一边安静地看。舒浔则打开笔记本,看到微量成分分析时,微微一怔。她是个文科生,除了那个“蛀书虫残骸”外,看到其他化学成分,为难地咬了咬下唇。她抬眼偷偷瞥了一下左擎苍,阴暗地腹诽,他一个人跑去技术科,是不是去打听这一堆化学成分到底是什么,好掩盖一下他在这方面的无知?

但,舒浔错了,如果像《福尔摩斯探案集》开头介绍福尔摩斯那样,把左擎苍精通的东西也列一个表,那么化学也恰在这表格中。

祝茗妍找了一圈,见左擎苍自己回来了,别提多欢喜。她悄悄站在他身边,像忠诚的卫士,如果他提出什么疑问,她也好第一时间解答。

大家见怪不怪,也懒得调侃,倒是舒浔,总觉得屋内不太透气。

验尸报告显示,杨玉婕的死因非常单一,仅为窒息死亡,死前虽发生过X关系,但Y部没有撕裂伤,可见其发生关系时比较配合,另外还检测出了安全T的润滑液成分。除颈部淤血和眼睑、甲状腺等出血外,还有三四处皮肤淤青。

“杨玉婕是在凶手的车里和他发生关系后被杀的。除此之外,这个案子仍有几个疑点。”左擎苍看完了验尸报告,没有提问,直接先发制人。

“嗯嗯,在车里,我也想到了。”欧予诺听见左擎苍的推论和自己一致,有点兴奋地抢着说,“杨玉婕接到嫖客留下的信息后,去的那个别墅区几乎没有住人,她发现这种情况,可能转身就走。但她没有,凶手已经在车里等她,叫她上车,这样就不用再去哪里开个房间留下个人信息。死者身上没有留下特别多的伤痕,也没有特别严重的擦伤和新的瘀伤,可她被掐的时候不会挣扎吗?挣扎的时候手脚或者头就不会碰到什么东西吗?就算在床上,也会碰到床头、床角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唯一的解释,她处在一个空间不大但是四周都很柔软的地方,剧烈的挣扎,留下的伤痕也不多,更何况男女力气的差距导致她被掐了一会儿就已经失去抵抗的能力。这样的地方,只能是汽车后座。”

“那不仅是一部汽车,恐怕还是一部价格至少在4、50万以上甚至更加昂贵的车。”舒浔紧跟其上,化学她不擅长,但心理学是她的强项,一定不能输,“假设杨玉婕发现别墅区其实了无人烟,而凶手邀请却她在一辆QQ或者F0后座上发生关系,她可能会怀疑此人是否有能力出得起近7000元的嫖资。假设凶手开着一辆兰博基尼,她恐怕欣然而往,并且认为那十分有情趣。”

“虽然你对车的理解非常幼稚,但这个方向是对的。”左擎苍虽然肯定了舒浔的观点,但还不忘小小地讽刺她一番,大概是因为看见舒浔又被欧予诺约走了,心理还是有点不平衡,原本做出的“不当面指出错处”承诺,已经被一股酸味冲刷得干干净净。

“我哪里幼稚了?”舒浔不爽,不是说好不反驳她?

“兰博基尼虽然价格昂贵,但其实并不适合…”左擎苍低头,斟酌了一下用词,继而看向舒浔,长睫微微颤动了一下,“…车.震。”

说的你好像特别有这方面的经验似的!舒浔气急,瞪了他一眼。

几个警察已经掩嘴偷笑起来,心想,嗯嗯,传言不错,他俩果真不合,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即使一公一母”啊。

祝茗妍见他们两个针锋相对,有种自己被忽略了的失落感,想了想,赶紧问:“左教授,您刚才说的几个疑点,是…”

左擎苍颔首,回到案件中,“第一,凶手清洗尸体的地点。显然,我们看到尸体的地方不是第一现场,车内没有清洗条件,凶手在什么地方清洗的尸体?在带着尸体进.出的过程中,难道不怕人看见,或者被附近某个摄像头拍到?第二,旧丝带。杨玉婕案已经和丝带系列案并案侦查,可这起案件中,凶手和以往相比有了一些改变。或许准备得比较仓促,或许像舒老师说的那样,他想干一次完美犯罪。无论意义何在,杨玉婕案中,他使用了珍藏已久的丝带。第三,他为什么选择郊区的那个小屋,又为什么知道那个地方有那样一个屋子?——前两个问题的答案,就藏在这份微量成分分析中。”

舒浔心头一紧,他果然发现了重要的线索,而她竟然还是毫无头绪。

“石蜡、洋茉莉香醛、二丙二醇、硫酸钙、蛀书虫残骸…”欧予诺一边念,一边摸着下巴。“丝带通常出现在较年轻的女性头上、衣物和其他装饰物上,但那都是以前了,现在哪个女的会用这个当装饰,肯定被人说土气。只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这条旧丝带会附着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都是个啥…”安海峡自言自语道。

“第一个死者出现在十五年前,这条旧丝带作为凶手睹物思人的纪念品,被他珍藏了至少十五年。既然是珍藏,一不可能给别人佩戴,二不可能随处乱扔。”左擎苍早已理清思路,娓娓道来,“石蜡,常用来制作发胶,是一种不太健康的物质,会引起脱发,有些女性在特定场合为了保持发型,偶尔用一两次。丝带是被绑在清洗后的尸体上,不可能沾到杨玉婕头上的发胶,那么发胶很有可能来自之前佩戴过这条丝带的人,凶手的母亲、姐妹或者恋人。凶手怀念这个女人,在她死亡或者与他分离后保存了这条丝带。他将它折好,夹在书本中,久久没有拿出来。蛀书虫的尸体就是在这个时候沾在丝带某处。”

祝茗妍听得入神,心里暗暗为左擎苍鼓掌,他保持一个很放松的姿势,虚望着远方,食指叩击着椅子扶手,英俊的侧脸那样近,又那样遥不可及。

“洋茉莉香醛、二丙二醇。”左擎苍精准复述报告中的化学成分,“这些来自汽车香水。洋茉莉香醛大抵是一种香精,二丙二醇是高级汽车香水的一个标志物。我们都知道,普通或者廉价的汽车香水都用酒精作为香精的溶剂,但酒精对司机有点影响,所以好的汽车香水已经把溶剂换成了二丙二醇。这个知识点不是每个人都知道,我也仅仅听向我引荐汽车香水的服务员提到过一次。杀人前,凶手把丝带绑在汽车香水上假装成装饰品,或者,也表达他对这条丝带的尊重。于是,挥发出来的香水沾到了丝带上。这才是凶手在车上作案、用车运送尸体的决定性证据,光靠主观猜测,行不通。”

舒浔白了他一眼,“我来猜测,你来找证据,这种方法未必行不通。”

“我很愿意效劳。”左擎苍微笑回答。

“硫酸钙呢?”祝茗妍作势猜测道,“硫酸钙的用途很多,水泥什么的,都有这个成分,难道凶手在别墅区找了个地方洗尸体?”

欧予诺挠头,“风险太大了吧!”

“硫酸钙是在尸体头发上检测到的,现场遗留的脚印里,也有这个成分。按舒老师的猜测…”左擎苍故意把“猜测”二字念得很重,“凶手是个搞艺术的人,音乐、美术、书法、文学、设计…他疯狂地向人们展示他对美与丑、生与死的艺术审美,一个对艺术仅仅是热爱的人干不出这样的事,也没有这样的创造力。就好像一个热爱侦探小说的人不一定真的能完成一次凶杀,而一个职业狙击手常常弹无虚发。从下手的对象、嫖资的高低、汽车香水的使用和汽车的价格上看,他生活水平很高,而且,这样成功的艺术家往往有自己的独立工作室。”

凶案现场画面猛地撞进舒浔脑海,“难道他真的是搞美术的?”

“硫酸钙还有几处用途,老师上课时需要使用的粉笔、美术教室的石膏像、装修时需要用到的油漆,都有硫酸钙的成分。他在生活中经常接触这样的东西,所以不管工作的地方有,连鞋底的灰尘、颗粒都含有硫酸钙成分。”左擎苍已经停止了思考,他靠在椅背上,环视屋里每一个人,双手交握着,放在自己的腹部,“尸体被运到凶手的工作室里,而很多艺术家为了创作,把工作室安置在僻静处,可以说是人迹罕至,根本不用担心被人撞见或者被监控拍到。在工作室里,尸体被清洗,这时,尸体的长发沾到了渣滓。”

“前几起案件中,我们根本看不出他是个美术家!”安海峡又惊又喜,你说一个城市里能称得上是成功美术家的人有几个?凶手的范围一下子缩小了。

“前几起案件他计划周密,蔡迪案刺激了他的神经,他认为蔡迪案的凶手侮辱了他的艺术格调,急着为自己正名。‘丝带案凶手又出现了’这个网络传言让许多女性和旅馆、宾馆有了防范意识,故技重施成功率很低。还有,以往的侦查手法受到客观条件限制,很多决定性证据被忽略了。杨玉婕案是个抓住他的好机会。”左擎苍信心满满地说,“他的职业不一定是‘美术家’,还有可能是一个从事与美术相关工作的人。比如,美术教师、美术工作室老板、设计师,从他的经济实力上看,他在那个领域里,可以算出类拔萃。另外…”左擎苍说完,看了看表,当大家以为他要说出什么决定性结论时,他皱皱眉,“已经过了午餐时间,可是,我不记得自己吃过午餐。”

原来他把手放在腹部是因为——感觉到饿了!

欧予诺终于战战兢兢捧出自己打包带回来的小酥肉,尴尬地说:“可能凉了,您…凑乎着尝尝!”

大家不约而同把注意力放在祝茗妍身上,只听她带着感动和崇拜,说:“左教授为了破案废寝忘食,真是太让人敬佩了!”

舒浔终于忍不住对欧予诺吐槽,“我建议,你以后还是笨鸟先飞比较好。”

“反正我也吃饱了…”欧予诺无奈地揉揉肚子,“还是按照左教授说的范围查查嫌疑人去吧,工作量…也蛮大的哦。”

第35章 岁月静好我未老

筛查嫌疑人的工作在安海峡的布置下紧锣密鼓地开展了,大家对左擎苍的破案能力和速度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有舒浔看出来了,他对案件的进展仍然不满意,他向来追求的是在茫茫人海中准确地揪出凶手,而不是给一个范围,找出几十个嫌疑人,再一个个排除。舒浔明白,如果她能够准确做出凶手的心理侧写,那么筛查工作会更加迅速。

舒浔已经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下午了,还没能形成一份具有实际意义的简报。眼看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舒浔想起自己刚回国时遇到的那起灭门案,左擎苍一句“凶手,女性”就几乎决定了嫌疑人的身份。自己与他的差距…恐怕不是自己几年留学能够弥补的。舒浔暗自思忖,不求能赢他,哪怕能帮他再缩小一点范围…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被他看扁!

她就是这样倔强,她并不能参透一件最简单的事,就算对刑侦懵懂无知,她一样在左擎苍心里占有重要的位置,而不是非得成为他工作的伙伴。左擎苍会认为她不解风情,大概也是因为这个。

舒浔走到窗边,明齐的夜色安详而梦幻,远处高楼上闪烁着红色的警示灯,时而有一两架飞机呈小小的一个小亮点,缓缓划过夜空,载着怀着各种梦想的人,飞向远方。但有时候我们说付诸的行动,和心中的梦想根本就是南辕北辙。

只愿岁月静好,我未老。

舒浔开门出去时,余光瞥见墙边似乎靠着一个人,还未等她转头,只听——

“舒老师,有没有兴趣换个口味,与我共进晚餐?”

不知左擎苍不声不响靠在她办公室门口多久了,像只巨型犬。舒浔心底发笑,表面上,板着个脸,“我吃的是饭,又不是人。”

他俩并肩而行,却不知为何越走越近,他的手背已有好几次擦着她的小臂,麻痒间又带着一丝灼热感。真没想到,自己现在还对他有意无意的触碰如此敏感,犹如旧曲新唱,虽然熟悉,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感觉。就在他们等电梯的时候,身后走廊尽头传来一句急切又充满柔情的呼唤——“左教授!”

舒浔都没有转身,就知道是祝茗妍。

“舒老师也在…”祝茗妍快步走过来,敷衍地对舒浔一笑,然后看向左擎苍,目光专注很多,“左教授,根据您的建议,蔡迪案的嫌疑人找到了。”

“恭喜。”左擎苍淡淡地回答。

“您…”祝茗妍有点迟疑,好像欲言又止。

“我已不负责蔡迪案的侦破。”这样简单的案子,左擎苍是不会持续跟踪的。

“但左教授您总是能够指点迷津,所以,我想…我想请您吃顿饭,顺便也请教一下…”

舒浔面无表情地走进电梯,那边有美人邀约,看来今晚单独解决晚饭的概率很大。即使潇洒,见祝茗妍对左擎苍几近穷追猛打,舒浔心里还是有一丝不快,加上自己对案件迟迟没有头绪,她甚至有种“我很多余”的感觉,不得不说,这感觉非常糟糕。

女孩子喜欢上一个男人的时候,总是会变得比想象中的勇敢很多,这种勇敢一方面是由荷尔蒙驱使,另一方面源于智商的降低。舒浔本科时有个舍友叫彦彦,论家境相貌都算佼佼,偏偏对一个花花公子一见钟情,连舒浔这样很少听八卦的人都知道那个男的三年里已经有过7个前女友了。彦彦说自己可以成为他最后一个女友,也根本不在乎那个男的连学费都是贷款。彦彦在日记里写道“无论如何,我要和他走下去,走到不能再走的那一天”。后来,听说那个男的靠彦彦的资助还完了学费,走完了大学剩下的生活,然后在网络游戏里认识了一个“老婆”,远走高飞。彦彦是一厢情愿要人跟走下去的,可人家未必愿意跟她携手而行。

大快人心的是,彦彦后来嫁了一个很不错的老公,做着一个可有可无的工作,她老公有空就带着她满世界旅游。而那个花花公子找的“老婆”跟他一样穷困潦倒,还没有工作,生了个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女儿,花花公子换了好多工作都养活不了那个家,过得一日不如一日。大家提起这件事的时候都说,那个花花公子如果当时肯浪子回头跟彦彦在一起,日子不至于过成这样。但舒浔不这么想,花花公子浪子回头,走出象牙塔的彦彦也不一定要他。

人成长的标志就在于能理智地选择将来的生活。

祝茗妍如若遂了心意和左擎苍携手,那么她将来要面对的是工作狂一般的男人,铁面无私,全国各地出差,还常常因为歹徒的威胁而处在危险境地之中,她受得了?

可能就我受得了。舒浔矫情地想。

舒浔走出刑侦支队大院,朝公交车站走去。她已经把丝带系列四案的资料装进U盘,打算今晚回酒店再连起来看看,希望能找到什么重要的线索。

忽然,舒浔的左手肘关节被人握住并向后一拉,她防备地抬起右手随时准备给身后的人一巴掌。

“难道你连五分钟都不愿意等我?”左擎苍居高临下逼视她,愠怒中又带着一点无奈,“拒绝,也需要时间。”

舒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两滴眼泪就从眼底滚出,是酸到极致后的委屈,还是心有不甘的焦急?她要装老成,装高冷,可毕竟不过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姑娘,自己大老远跟着左擎苍跑来明齐,案子没有头绪,左擎苍又好像要被美女抢走,而且这下子好像还有点严厉地看她,真的能淡定?小孩子一样的心性,忽然爆发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像被人欺负了似的,眼泪一滴滴往下掉。

你说左擎苍见她哭过几次?细数下来,舒浔坚强得很,那年她爷爷去世了,她哭了一通,之后就算弟弟被抓,她在他面前也没掉过眼泪。

女人掉眼泪这一招啊,不管是有意无意,对心里有你的男人,简直就是致命一击。

左擎苍的眉头像是打了结,拉着她,拦了一辆的士,把她塞进去后,自己坐在她身边,搂着她,跟师傅说了地址后,板着脸,抿着唇,食指躁动不安地叩击自己的膝盖,节奏诡异得就好像在打太鼓达人,明显不是在理智地思考。

舒浔吹了会儿风,冷静下来,笑自己的不淡定,赶紧擦了脸上的湿痕。

“…我错了。”

嗯?

什么情况?

舒浔小心地偏过脸看左擎苍,只见他很认真地瞧着自己,表情中有几分窘迫,向是真心道歉的模样,让她觉得,他确实犯了严重的错误,而自己真的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于是舒浔故意问:“你错哪儿了?”

的士师傅听见后座两人的对话,不禁笑笑,居然还很配合地把广播调小。微博上说,恋爱中的女性的三大问题是“你在哪儿?和谁?几点回去?”恋爱中的男性的三大问题“她咋生气了?她咋又生气了?她咋还生气呢?”世界上形形色色的人,各种职业和身份,无论如何自居,但在不认识你的人面前,你仅仅就是普通男女中的一员。

“第一,我在谈及凶手开车作案时说你某些理解幼稚;第二,我当众藐视了你的专业并断定你的专业总是从不理智的主观出发;第三,我拒绝女性邀约时不够迅速。”左擎苍笃定地回答,有条理,句句在点子上,又句句不在舒浔的点子上。

不管舒浔自己有没有意识到,她之所以会情绪失控,完全由于这几天眼睁睁看着祝茗妍忙前忙后跟着左擎苍,吃醋了却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表现出来,还得自欺欺人认为“我才不在乎”。

“第四…”

居然还有第四。舒浔不说话,听他继续分析。

“我提出在工作时与你保持距离,隐瞒我们的关系,是对你的不尊重不负责,更是对你能力的一种否定;第五…”能言善辩如他,也有半路卡壳的时候。

他只不过想提供一堆他能想得到的答案,让阅卷人自己挑选罢了,怪不得他从小就一路学霸到底。

想起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并不经常闹别扭,左擎苍虽然很忙,但对她很好,舒浔也不是那种整天没事干作事情闹的女孩,对他有点不满意,气一会儿,睡一觉就好了。更重要的是,对自己喜欢的男人,总有点纵容和迁就。

“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舒浔别扭一会儿就好了,刚才上车时他跟司机说的地址她没听清楚。

“一家湘菜馆。”他刚才之所以在祝茗妍那里耽误了一会儿,完全是因为随口问了一句,明齐最好的湘菜馆在什么位置。

“辣死你。”舒浔别过头。

左擎苍见她的情绪已经平复,松了口气,“你喜欢就好。”

“不喜欢。”舒浔故意刁难道。

“你说怎么办?”左擎苍虚心请教,还搂着她,让她半个身子靠在他怀里。

“刚才你总结了自己犯的四项错误,除了请我吃饭以外,是不是还得有什么补偿?”舒浔再次刁难。

“第一…”

又开始了…舒浔坐正,洗耳恭听。

“除非你错得离谱,否则我绝不当面指出;第二,我会尊重你的专业,必要时候甚至可以进行吹捧;第三,我会适时表明我们的关系;第四…”

“你吹捧一个试试。”舒浔还就不信了,高傲如他,能对别人进行吹捧?

“你们犯罪心理学…”左擎苍起了个头,进行了非常慎重的思考,选择很很多华丽的辞藻并进行了精妙的组合,最后异常坚定地说——“不错。”

真是一次放弃原则、酣畅淋漓的吹捧。

“另外,我会做出其他补偿。”左擎苍神秘地说,如同怀揣节日彩蛋。

舒浔点头,“拭目以待。”

第36章 必要的吹捧

很幸运地,他们进去的时候,靠窗的一桌客人刚走,他们得以坐在那个可以看街景的好位置。依旧是舒浔以往最爱吃的几样菜,只不过不同的馆子做的味道各有几分差别。也不知为什么,相信这些湘菜馆绝对比以往学校外面那间店正宗很多,舒浔还是怀念以前吃到的不那么正宗的几个家常菜,可能跟坐在对面的那个人也有关系吧。那时候他们比现在年轻,她肩上背负的东西比现在少,还能厚着脸皮对他撒娇。

人们说,多年之后复合了的情侣大多又以分手告终,因为感觉和当年再不一样了。如今,他们之间感觉确实不太一样,但又为什么比以前多了许多有趣的暧昧?甚至,舒浔在心里渴望着再次与他共勘天下!

三伏天早已过,明齐早晚少了许多闷热,多了几分凉意。从湘菜馆出来已是九点,夜晚习习凉风从颊边溜过,吹干方才香辣菜肴逼出的薄汗,让人分外舒爽。

其实舒浔并没有在意左擎苍说的“其他补偿”指的是什么,回到酒店后,她看出左擎苍又想在互道晚安之前,登堂入室,也就让他进来了。

左擎苍呢,没有像上次一样直奔小冰箱,而是双手交叉拉住T恤下端,往上一掀,精准展示了什么叫“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舒浔一怔,盯着他腹部清晰的六块肌,眨了眨眼,问了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