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长生把他们送来的酒碗退到一边,悄眼打量着安元。这家伙,昨天先是给了易老三银子,接着又半夜放跑了他们,到底是出于心善,还是认出了易老三?若是心善,怎么偏偏对自己这么蹬鼻子上脸的,若是记得易老三,那他究竟想起了多少事?可还记得大明湖畔的李九龙?

一名山贼期待地问道:“少庄主,你这次回来,是打算振兴天缘山庄吗?”其他山贼们立刻停下手里的事,期待地看着安元。

他们这些山贼多是当地的老百姓落草为寇的,有些年长的都还记得当年天缘山庄辉煌的时候天道府百姓安居乐业的光景。年轻人虽然记事不多了,可他们也从长辈嘴里听说过天缘山庄的庄主是个大好人,如果天缘山庄还在,如今的天道府绝对不会变成这个模样。

韩长生道:“易老三,你既然曾经是天缘山庄的下人,那么当初皇甫老庄主被人杀害的时候,你也在山庄里?”

易老三点头,想起十五年前的事,咬牙切齿道:“该死的魔教,就是他们把咱们天道府害成这样的!我前些时日还跟弟兄们说,等咱们再多招点弟兄,咱们就一起杀到出岫山去,替老庄主报仇!”

韩长生差点笑喷。就凭他们这几个连正儿八经的武功都不会的家伙,还想杀到天宁教去?

安元看了韩长生一眼。

韩长生连忙肃容,道:“当天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

易老三听韩长生这么问,表情有些困惑,抓了抓脑袋:“知道啊,咱们天道府的人都知道。天宁教路过咱们天道府,因为对老庄主怀恨在心,所以杀害了老庄主,还把山庄里值钱的东西都洗劫一空。”

韩长生皱眉。这么说来,这天缘山庄的血案就更不可能是他们天宁教所为了,天宁教虽然杀人,却从不抢钱,天宁教根本不缺钱,更何况天道府地处西域,出岫山却在北边,抢了财物这么大老远的运回去还劳民伤财呢!

安元问道:“你亲眼看到魔教的人了吗?”

易老三又抓了抓头发:“看到了啊,少爷你那天不也看到了,十几个蒙着脸的家伙见人就砍,你的婢女把你藏进柜子里去了,那天我吓得躲在桌子底下,才躲过一劫。他们杀了好多人!”

安元双眉紧蹙,低着头沉思,似乎在努力回忆小时候的事。

韩长生呵呵笑了一声:“蒙着脸?十几个人?”那回老教主带着他出游,统共也就带了三四个人。他们天宁教又不是山贼,从来不靠人数取胜。不过这话他不能说,他知道的太多了,一定会引起安元的怀疑。

“怎么了?”易老三问道,“少庄主,你怎么开始打听这件事了?”

韩长生又问道:“这山庄重新修缮过吗?”

易老三摇头:“没有!这庄子荒废了几年,后来我们几个兄弟没个落脚的地方,就回了这里。不过庄子里的东西咱们兄弟都没动过。”

几人聊着,天色就已经黄昏了。

为了招待安元和韩长生,几个山贼特意弄了桌酒菜,虽不丰盛,却也算用心了。

安元和韩长生赶了几天路,几乎没吃过几顿正经的饭菜,因此也就没有推辞他们的好意。

饭桌上,易老三问道:“少爷,你重新调查此事,是打算去找魔教算账了吗?”

昨晚另一个参加了打劫行动的汉子立刻道:“少庄主和在少庄主的师父武艺那么高超,肯定能把魔教一锅给端了!”

韩长生鼻孔朝天地呵呵笑了声。要是让这些家伙知道他们少庄主的师父就是魔教教主,还不把他们都给吓尿了!

安元只是道:“当初我年纪小,很多事情记不清楚了,此番回来,是想弄清楚过去的事。冤有头债有主,要报仇,总得把帐算明白。”

几个山贼对视了一眼,脸上难掩失望的表情。

一人小声嘟囔道:“那就是没有重振天缘山庄的打算了?”

另一人道:“好歹把恶风帮的那些混蛋赶出去吧。”

易老三瞪了他们一眼,那几人悻悻噤声。

安元蹙眉:“恶风帮?”

几个山贼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忍不住道:“少庄主,恶风帮是附近的土匪帮派,自从天缘山庄倒了以后,附近的土匪马贼侵扰天道府,把天道府搞得民不聊生,尤以恶风帮为甚。他们不光抢钱,还抢女人和孩子,咱们兄弟几个虽然打劫外乡人,但总得保护乡民,所以跟那恶风帮斗得最凶。”

易老三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安元和韩长生的脸色。安元面无表情,不置可否,韩长生却兴趣缺缺。距离武林大会也就两个多月的时间了,在这之前能不能查清楚十五年前的事情还说不准呢,他可没兴趣管闲事。什么好风帮恶风帮,跟安元的身世没关系的,他连一根手指头也不想插。如今他对自己这个能够随意改命格的命也是有些怕了,当初就因为一个李九龙,他沾上的事情就跟滚雪球一般事情越来越多,现在他恨不得自己别跟任何无关紧要的人扯上关系。

易老三看出了他们的不情愿,忙对方才多嘴的人呵斥道:“恶风帮是什么地方,怎么能让少庄主涉险!天色不早了,少庄主和岳师父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韩长生应了声,起身离开饭桌大摇大摆地走了。

天缘山庄当年也有上百口人,因此屋子很多,易老三为他们安置了两间空屋子让他们先行住下。

天色很快就黑了,韩长生却没有睡意。

十五年前的事,他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人肯定不是他们天宁教杀的了,不过按照那些狗神仙的说法,原本的命格簿子上,皇甫土根就是天宁教老教主杀的,只因为当时年纪还小韩长生又哭又闹硬生生改了他们的路线,使他们错过了天缘山庄。既然命格都改了,皇甫土根应该好好活着才是,怎么就死了?是命格簿子出了错,还是……那个凶手也跟他韩长生有关系?他把凶手的命格也改了?于是阴差阳错就这么着了?

可是当年他才五岁啊,他有这么大能耐么!

韩长生摇了摇头,换了身夜行衣,摸出一个火折子,悄悄溜出门去了。总而言之,他先自己调查一下山庄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吧!

山庄里静悄悄的,夜深了,那些山贼和安元都已经睡了。韩长生摸到主卧,推开门走了进去。这应该就是当年皇甫土根住的地方了。

他点亮火折子,查看整个房间。房间里很乱,书桌被劈成两半,柜子倒了,地上还有黑乎乎的痕迹,似乎是陈年的血迹。他弯下腰摸了一把,有很厚的灰尘,看来这里已经有很多年没人进来过了。

韩长生把火折子立到一旁,开始翻找,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突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在找什么?”

第四十五章

韩长生吓了一跳,回头就看见狗仙君靠在门边,抱着胸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韩长生道:“我在找……哎?为什么我刚才完全察觉不到你的气息?”要知道练武之人对气息是很敏感的,就像昨天晚上,韩长生一早就知道有三个人跟着自己,连他们在什么位置都知道,可是刚才直到狗仙君开口之后,他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身后有人。除非,安元已经练就了龟息之法。这龟息之法自然也是内功的一种了,能够隐藏自己的气息,这天缘山庄既然是已内功为主,想来会个龟息法也没什么难度。

安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追问道:“找什么?”

韩长生撇撇嘴:“找线索。”

安元明显狐疑:“大半夜不睡觉来这里找证据么?为什么不等白天来?”

韩长生道:“睡不着,出来走走。”

安元冷笑一声:“那你找到了什么?”

韩长生没好气道:“我才来你就来了,还没来得及找呢!”

安元走到韩长生身边,书柜倒在他们脚边,地上散落了好些本书。韩长生刚才就在翻这些书,只不过这些书并不是韩长生弄倒得,十五年前它们就倒在这里了。

安元道:“你若是想找秘籍,我劝你省省吧,这庄子都荒废了十五年了,秘籍就算在这,也早就被人拿走了。”

韩长生一怔,便知他误会了,忙道:“谁说我是来找秘籍的?”当然要是能找到肯定也是件好事了,省得他整天看狗仙君不阴不阳的脸色。

安元耸肩:“你说不是就不是好了,我也只是提醒你一声,不要白费功夫。”说完蹲下身看了眼倒在地上的东西。

韩长生对着他的后脑勺做了个龇牙咧嘴做了个鬼脸。说不定呢,你爹把秘籍藏在什么很秘密的地方,连你也不知道,最后被本教主给找出来?

“百花齐放的心法秘籍有上下本,”安元道,“上本十五年前被天宁教——或者就按你说的,是别的什么人给抢走了,下本让我爹烧了。”他指了指墙边一块黑乎乎的有灼烧痕迹的地方道,“就在那里烧的。”

韩长生一愣:“你,你不是失忆了么?”

安元挑眉:“哦——我听易老三说的。”

韩长生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难掩失望。看来就跟顾明萧说的一样,那个凶手杀人,抢秘籍,还栽赃给天宁教,兴许十五年前的凶手跟杀害明月派弦月长老的家伙是同一个人。可是,会是谁呢?

安元道:“你说十五年前的事不是魔教所为,怎么,有什么证据了没有?”

韩长生舔了舔嘴唇。证据当然有很多,凶手的人数,行事作风,都不是天宁教的路数。可惜这些他不能对安元说,要不然他的身份也就暴露了。

韩长生指了指被砍坏的家具:“凶手用的是刀作为武器。”

安元道:“那又如何?魔教之人难道不用刀?”

韩长生想了想,道:“你知道你爹埋在哪里吗?”

顿时,安元身上散发出的杀气让韩长生吓了一跳。安元恶狠狠道:“你想做什么?妄想侵扰死者!”

韩长生悻悻摸了摸鼻子。他还能对尸体做什么?他当然是想开棺验尸了!看看死者身上受的伤,能不能摸出凶手的武功路数来。可是看安元这个态度,明显是不会同意他开棺的,他只好道:“没什么,问问罢了。”

韩长生继续在屋中寻找线索,安元不再言语,只是冷冷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里就是当初皇甫土根被杀的地方了,原本放书柜的地方附近有发黑的血迹,主要集中在这一块,其他地方就很少有血迹了,书被烧的地方离血迹所在的地方很近。韩长生闭上眼,开始努力想想十五年前命案发生时候的场景。

皇甫土根被打成重伤,而且他恐怕都没什么还手的机会,因为打斗的痕迹只集中在某一块地方,他受伤后并没有立刻死去,百花齐放的秘籍上册被凶手抢去了,他拼死用附近的烛台点燃了下册……

韩长生问道:“那些蒙面的匪徒是什么时候闯进你们山庄的?”

安元道:“上午。”

韩长生皱眉:“上午?”那就有些奇怪了,皇甫土根死的时候应该是晚上吧,正好烛台的烛火亮着的时候。他应该是受了伤才烧掉秘籍下册的,若是白天,他还要先点火,凶手会给他做这些事的机会吗?难道是晚上杀了人白天再来抢东西?

安元听他这样问,走上前,弯下腰摸了摸被灼烧后的黑灰粉末,也陷入了沉思。

韩长生在房里又找了一圈,没再发现什么线索,便起身道:“走吧,回去休息了。”

安元跟在他身后走出了房间。

两人出了房间,韩长生抬头看了一眼。西域的星空很明亮,他一眼就看到了黑白无常曾经指给他看过的安元的星辰和他的灾劫之星。安元的星辰有些黯淡,但是一旁的灾劫之星亮得简直刺眼。

韩长生瘪瘪嘴,打了个哈欠,回房睡觉去了。

翌日,韩长生起了个大早,来到院子里。安元还没有起床,易老三已经醒了,正在院子里生火煮粥,另外也有几名山贼起床了,有的在磨刀,有的去外面巡逻。

韩长生走到易老三的身边,易老三见了他,忙起身:“岳大师。”

韩长生摆摆手,在他身边坐下,帮他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火:“你再给我说说十五年前的事。”

易老三道:“岳大师想问什么?”

韩长生道:“当天具体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事情是上午还是下午还是晚上发生的。哪一个人杀了你们老庄主,如果他蒙着脸,那他身材如何?”

易老三回忆了一会儿,道:“我记得那天清晨的时候,我刚起床,还在屋里头吃早饭,突然听到外面有人惨叫,接着就是打斗声,我跑出去,看见好几个蒙面的家伙在院子里砍人。大清早还有很多人没睡醒,根本毫无防备,我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是血流成河。当时我在山庄打杂,年纪还小,才十五六岁。我吓坏了,我跑回去,看见少爷的婢女把少爷藏到了床底下,我就跑回房间里躲着,把自己关在柜子里。一直到中午,外面才安静下来,我壮着胆子跑出去,看见整个山庄一片混乱,死了很多人,所有房间都是一片狼藉,值钱的东西都被人抢走了。”

韩长生蹙眉:“你们庄主呢?”

易老三道:“中午的时候我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人把庄主的尸体抬出来,他被那些魔教的混账给杀了。”

韩长生道:“也就是说,你压根没看见是谁杀了你们庄主。”

易老三点点头,犹豫着问道:“岳大师……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好像……好像在为魔教开脱?”

韩长生挑眉:“既然你没有看到,为什么那么确定屠杀你们山庄的人就是魔教的,他们不还蒙着脸呢么!”

易老三用力握紧了拳头,似乎想发怒,又努力克制了下来,道:“老庄主嫉恶如仇,早就放出话要剿灭天宁教,因此那些魔人就对天缘山庄怀恨在心。那时候魔教来到我天道府,整个天道府风声鹤唳,百姓门窗紧锁,连门都不敢出。听说魔教随行还带了个小孩儿,是魔教的继承人,才四五岁。在咱们天道府,有一种圣鸟,叫胡灵鸟,能保佑咱们天道府风调雨顺的。就因为那小孩儿说了句想吃鸟翅膀,一夜之间,天道府所有的牛都被杀光了……”

“噗!”韩长生差点一口口水喷进粥锅里。好吧,原来他还造过这个孽。“可是杀鸟又不是杀人?”

易老三怒道:“不是他们杀的,还能有谁!”

韩长生懒得跟他争辩,只道:“当年就没个亲眼看见杀害皇甫老庄主凶手的人?”

易老三想了想,道:“有!老管家石老牛应该看见了,当时魔教的恶徒们闯进山庄,我们都吓坏了,我看见老管家往老庄主的房里跑,去叫老庄主起来。”

韩长生忙道:“这个石老牛现在人在哪里?”

易老三脸色有些为难,片刻后叹了口气。

韩长生道:“叹什么气,问你话呢!”

易老三道:“老管家认识字,会算账,脑袋聪明,被恶风帮给抓走了,替他们那些土匪管账。”

韩长生一怔。恶风帮?那不就是易老三昨晚上说的跟他们过不去的那个土匪窝么!

易老三道:“老管家全家人都被恶风帮掳走了,性命都在他们手里,所以老管家不得不帮着恶风帮做事。”他犹豫片刻,突然扑通一声跪在韩长生面前,“岳大师,我知道这是个不情之请,但是你武功这么高,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可以的。求你帮忙救救老管家,把他全家人从恶风帮里救出来吧。”

韩长生嘴角一阵抽搐。昨晚上你不是还不敢说吗!不敢说就不要说啊!说出来干什么,知不知道你一开口咱们的交情就要走到尽头了啊?!老子一个魔教教主,帮你们去闯山救人还像话吗?知不知道老子的恶名已经岌岌可危了啊!

易老三见韩长生不说话,以为他不答应,于是连连向他叩头:“岳大师,求求你……”

韩长生不耐烦的一弹手指,易老三就被一股力量撞翻在地,莫名其妙地看着韩长生。

韩长生没好气道:“恶风帮在哪里?”

易老三脸上的表情顿时大喜,往西一指:“往这方向走三里路就到了。岳大师,我这就去把咱们兄弟都叫起来,有岳大师帮我们压阵,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韩长生抬手制止:“哎,不着急,下午再去也行,你们家少爷赶路累了,让他多睡几个时辰。我再问你一件事。”

易老三忙道:“岳大师快说,我知道的一定告诉岳大师。”

韩长生左右张望了一番,见四下无人,凑到易老三耳边小声道:“你知不知道老庄主的墓下在何处?我想去给他坟头烧柱香。”

易老三忙道:“吃了早饭我就带你去!”

韩长生摆手:“哎,不必了,你告诉我在哪里,我自己去。我有些话想对老庄主说,不想太多人在场。”

易老三忙道:“好,好,是我唐突了。”他给韩长生指了个方位,“那里有片墓地,山庄历代庄主都葬在那里。”

韩长生点头,看了眼易老三的锅:“你的粥快煮糊了。”

易老三手忙脚乱地把锅子从火堆上卸下来,韩长生微微一笑,趁着天色还早,悄无声息地拐出了山庄,使出轻功朝着易老三所指的方向奔去。

那个老管家兴许也像易老三那样什么都不知道,在救老管家之前,他想先去开棺验个尸。若是能从尸体上找到线索,那就再好不过了,旁的事也都能省去了。

不多久,韩长生就到了墓地,正如易老三所说,此地乃是皇甫家的家墓,安元的父母都葬在此地。

韩长生根据墓碑找到了皇甫土根的墓,墓是皇甫土根死后天缘山庄的下人帮他建的,彼时山庄已经倒了,因此墓地很简陋,而且是个夫妻合葬墓,皇甫土根被葬在了安元母亲的旁边。

韩长生说干就干,撩起袖子拿着刀鞘刨了起来。毕竟是夫妻合葬墓,韩长生也没有那么细致的功夫去保护什么,索性将安元父母的墓地全都侵扰了。

很快,他就刨到了棺椁,用力把棺材拖了出来,一掌推开了棺材盖。

棺材里露出的是一具白骨。

人已经死了十五年了,自然不可能像刚死的时候那样,血肉早已化为了尘土,剩下的只有一具白骨。为了检查清楚,韩长生爬到棺材边上,翻动这具白骨。

很快,他在白骨上找到了伤口。伤口在背后,是一道很深的伤,从左边的肋骨一直到右边的肋骨,贯穿脊椎,伤是用刀造成的,整个伤连起来是一道弧线。

用刀的凶手?江湖上用刀的门派还真是不少,就说这附近,这些个山贼土匪们不也都是用刀的么?

韩长生继续检查,发现另外一条肋骨上也有伤。后方的肋骨上的刀口比前方的深,也就是说凶手是从背后捅刀子进去,贯穿了皇甫土根的身体,这一刀是致命伤,应该是凶手砍得第二道。第一刀,背后下手,那道弧线的横劈,伤到脊骨,让皇甫土根失去行动力,第二刀,一刀致命。

韩长生闭上眼睛,努力想象十五年前的场景。

皇甫土根站在书房里,有人从背后砍了他一刀,然后抢夺他的秘籍。他倒在地上,烛台也许在他倒下的时候也被翻到在地了,他拼尽最后一口气把百花齐放的下册用烛火引燃,凶手恼怒之下手起刀落……

一道凌冽的杀气从身后袭来!

韩长生下意识地躲开。难道是想的太入戏了,竟然连那凶手的杀气都感受到了?

韩长生睁开眼睛,看见了站在他面前、双眼通红,杀气满满的安元!

第四十六章

韩长生吓了一跳,安元这家伙的龟息功简直是,什么时候靠近的自己竟然再一次没有察觉!

“你干什么?”韩长生怒道。背后偷袭,要不是他躲得快,刚才那剑是真的会刺中他的!狗仙君疯了吗,居然想杀他?

安元气得浑身都在抖。

韩长生低头看了眼大咧咧暴露在空气里的棺材和棺材里被他翻得乱七八糟的骸骨……啊咧,好像有点理解狗仙君现在的心情?

安元二话不说,拔剑再度攻了上来,韩长生一边躲闪一边解释道:“好徒儿,你听为师解释,我真的是为了查出凶手是谁才开棺的……”

安元根本不听他说的话,招招凌厉,直逼要害。

韩长生教安元练剑已经教了两个月了,这两个月里,韩长生可没有什么藏私的心思,他教导安元武艺的最终目的是要让安元在武林大会上能够出人头地,而且原本应该属于安元的那一身内力都被他半道截胡了,他还怕时间不够不能够让狗仙君变得足够强大,因此凡是他自己悟出的,他都悉数教给安元,至于过程中因为他们撕逼掐架导致拖慢了进度的事并非他的本意。安元的天赋原本也不在韩长生之下,只不过至今为止的机遇不如韩长生,先前才会一直籍籍无名罢了。如今得了韩长生的指点,他简直是进度神速,一鸣惊人。

这么长时间以来,韩长生和安元还没有正式的交过手,即便交手,也只是出于指点的目的,可是这一次,安元是认真的,他的剑没留一丝情面。韩长生一开始只是躲闪,可以安元现在的剑法,根本不是他随意闪躲就能躲过去的,渐渐地,他也认真起来。

“快住手!你再胡闹老子就生气了!”韩长生一边跳脚躲闪,一边试图让安元冷静下来。

安元哪里听他的,一剑朝他下腹刺去。

韩长生躲闪不及,衣摆被他割了个口子。他狼狈地退开,恼火不已:“妈了个巴子,敢砍老子,你小子真是欠教训了!”

韩长生终于抽出龙吟宝剑,跟安元认真地打斗起来。

“砰!”剑锋交汇,安元和韩长生脸上同时浮起异色。

韩长生究竟有多厉害,其实安元也不知道,这么久以来,他还没看见过韩长生使出全力的样子。同样的,安元究竟精进到了什么程度,韩长生也摸不准。这一交手,他们才发现对方竟比自己想得还要厉害。

安元也有了人剑合一的觉悟了,剑随心走,快、准、狠,逼得韩长生不得不使出了全力。但韩长生的全力到底也只敢用在剑上,他的内力是可以碾压安元,可他不敢轻易动用内力,万一再走火入魔,眼下的安元可不像是会帮他的样子。

不过眨眼的功夫,两人已经过了十数招,都累得气息有些不匀了。虽然尚未分出胜负,然而先捉襟见肘的,竟然是韩长生。

若是只论剑法,安元倒还在韩长生之下,只是差得并不算太多,可安元出手毫无顾忌,韩长生倒是不敢真的伤了狗仙君,非但不能伤了狗仙君,他还要处处维护狗仙君,真是苦不堪言。

再这么打下去可不是办法,情急之下,韩长生猛地一剑劈向安元,安元后撤,韩长生趁着这拼出来的片刻功夫,却并没有趁胜追击,而是猛地后跳,跳到皇甫土根的棺材边上,抓起那具骨架挡在自己身前。只听咔哒一声,早就脆弱的白骨怎么经得起他这一扯,白花花的骨头散了一地,韩长生手里只抓了一副肋排。

安元:“……”

韩长生:“……”

安元简直要抓狂,不过韩长生臭不要脸地那骨头当做挡箭牌,他又不好再刺,免得伤了自己父亲的枯骨。

韩长生趁着他停手的功夫,连忙道:“不就是刨了你祖坟吗,至于那么恼火嘛!”

安元气得发抖:“你!”这还是人话吗,不过刨了你的祖坟,而已?!

韩长生道:“死都死了,还死了十几年了,老子开棺验尸,也是为了替你爹找出真正的凶手,好让他死后瞑目!你阻碍我,才是真正的不孝!”

安元拳头捏的咔咔响:“好,凶手,凶手在哪里!”

韩长生撇嘴:“老子看看骨头就知道谁是凶手,你以为老子开了天眼?”

安元:“……”

见安元又要发飙,韩长生忙道:“也不是一无所获啊!我有线索了,你先把剑收起来,我说给你听!”

见安元无动于衷,韩长生晃晃手里的骨架,又两块骨头掉到地上。安元身上四溢的杀气让韩长生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连忙说道:“棺材都开了,你现在杀了我也无济于事,大家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话,我把我的发现说给你听才是最好的办法。”

安元犹豫片刻,强忍着怒火将剑收回了剑鞘。

韩长生终于松了口气,把手里的骨架放下:“你看你爹的伤……”说到一半,卡壳了。骨头都被他弄碎了满地,这还看哪门子的伤?

韩长生:“……”

安元:“!!!”

韩长生干笑两声:“别急别急,先把你爹装回棺材里。”

韩长生弯下腰打算捡骨头,安元一脚把他踹开,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碎落的骨头都捡了起来,轻手轻脚地放回棺材里。好一会儿,他终于把散落的骨头重新拼出了一具人架子。

韩长生看着他的脸色小心地上前,安元虽然浑身散发着寒气,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再动手了:“花潇洒。”安元叫韩长生的名字。

韩长生怔了一下,才想起他当初随口骗安元说自己的名字叫花潇洒,不过这名字安元还从来没有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