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和嘻笑着推她一把:“少来了,其实什么都只要适应了就好,学车时那么糟糕的车子,后来我都觉得顺手极了。我倒是觉得法拉利最适合我,你给我买啊。”

  玎玎说:“让你的谐谐哥给你买,他肯定愿意。”

  和和说:“凭什么呢?他又不是我真的亲哥哥。”

  “郑哥哥听见这句话,一定会很不会舒服吧。”

  和和没有把现金带在身上,正在协商先交多少首付金、后续手续如何办理时,车行老板恰好过来巡视业务,经过和和时多看了几眼:“咦,你是不是……郑总的那个……你叫筱和和吧?”

  和和点头,隐约忆起这个人。

  其实成年后郑谐就不怎么带他出去见杂七杂八的朋友,见过一两回的,她也记不住。

  这位身形高大、长相憨厚的大哥,似乎以前是郑谐公司的一位供应商。和和之所以记得住,是因为几年前那日的酒席上,这位先生带去了自己稚龄的小女儿,恰好和和没事,所以郑谐也把和和带去了,别人喝酒,和和就一直跟小姑娘一起玩。

  这位大哥当时刚刚丧偶不久,几杯酒下肚,便触景生情,直说和和笑起来就像他亡妻当年的样子,借着酒劲与和和称兄道妹攀关系,对她嘘寒问暖了半天。这是一位十分质朴又直率的汉子,和和觉和有一点点好笑,又十分感动,所以至今也印象深刻。

  这位已经改行的大哥认出和和后十分高兴,连称与郑谐还常常联系,却总也见不到她,连声让属下重新开单,给了和和一个极大的折扣,加大堆的赠品。当和和咨询起后续手续时,老板说:“哪用得着您去自己跑?把身份证和电话留下就好,等他们全办妥了,给您一道送过去。如果需要您本人出面,就让他们去接您。钱?钱不急,等有闲时打到公司帐户上就成了。”

  惊得玎玎直乍舌:“你这就是VIP中的VIP待遇啊。亏得郑谐不是你亲哥,否则你出门可以横着走了。”

  和和说:“嗯嗯,我就是狐假虎威罢了。”

  车店老板办事十分稳妥,第二天上午那车就已经归她所有,甚至还附赠了两个周的陪驾,每天上下班都有人自动出现在她跟前,坐在副驾座上陪着她开车。

  而岑世很守诺,真的没有再出现。

  早知如此,她其实也用不着急急地买车,她本来就不喜欢开车。

  几天后,和和跟往常一样,吃过晚饭后,坐在客厅地板上的一摞垫子之中,倚着沙发,一边开着电视,一边将笔记本电脑摊在腿上。她在看小说,跟群里的网友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还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电视新闻,饮料、零食和纸巾都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郑谐来电话时她很意外。郑谐说:“过来帮我找点东西。”原来他就在对面,顺路经过这小区时,来取一些物品。

  和和丢开手里的东西就过去了。郑谐很少到这边的房子过来,他那儿常被和和当作仓库,所以和和也会经常帮他收拾东西。这一回,郑谐找不到自己一套全新的高尔夫球杆了。

  和和自己的东西收拾得很乱,但总会很清楚地记住郑谐的东西在哪儿。她准备踩着凳子去高处的柜子取那套很重的东西时,郑谐说:“你让开,我来吧。”

  他个子高,踮着脚一伸手就把东西拿下来了。可是他本来穿得西装革履,根本不适合做这等运动,只听啪的一声,衬衫袖口的扣子就掉下来了,还滚到了桌子底下,和和趴在地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郑谐问:“这么重的东西,你自己放上去的?”

  和和还跪在地上找扣子,憋声憋气地说:“不然还有谁啊?”

  “这么多的地方,放那么高做什么?还踩着凳子,多危险。”

  和和说:“踩凳子有什么危险?哎,我找到啦。”

  她从地上爬起来,向郑谐炫耀她的发现,不忘挖苦地说:“原来这传说中的定制衬衫的扣子也一样会掉呀。”

  郑谐说:“别贫嘴了,帮我另找一件衬衣。”边说边去拨弄和和的头发,因为刚才她趴到地上时,把头发全弄乱了。

  和和说:“那些衣服好久没穿过了吧,我去帮你熨一下。”

  郑谐说:“算了,你帮我把这个扣子钉上吧。我半小时后得参加一个宴会。

  郑谐跟着和和去了对面她的家。和和说:“呀,应该带一件衣服过来让你换下来,不然你先穿我的好不好?”

  郑谐伸着手说:“就这样缝吧。”

  和和皱皱眉头:“我怕误伤你。”

  郑谐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筱和和的女红一直很不错,连穿针引线算在内,一分钟都没用上就将那枚扣子钉得很牢。

  她在缝扣子之前让郑谐咬着一根牙签,说一位教她手工课的老人有这样一种规矩,具体为什么她也没弄清楚,不过老人的话,听听总没错的。

  郑谐觉得自己的样子一定很有意思,忍不住笑,咬着牙签说:“这场面很有典故是不是?”

  和和愣了一下,板着脸说:“讨厌。”

  郑谐奇道:“我是说像周润发装酷的样子,怎么讨厌了?你又想到哪儿去了?”

  和和的脸热了一点。她刚才直觉郑谐在说她自己像晴雯,觉得他想像中的那场景很暖昧,所以才说讨厌。结果却是她自己多想了。其实也是,郑谐虽然偶尔也会逗她,但从来不会轻佻。

  本来这个小小的工程十分顺利,和和觉得够结实也够美观后,左右张望了一下,没找到剪刀,便打算用牙齿将线咬断。

  郑谐用手指支住她的下额:“别这么弄,会把牙齿咬坏。”然后站起来跟她一起找剪刀,和和小心地捏着那枚针。

  结果郑谐突然踩到软软的一团东西,并且还在动,他立即意识到脚下是什么,吃惊之余用力地躲闪了一下,那枚针就不偏不倚地在他的手上划出深深的一道血痕,甚至渗出血珠来。

  血案的始作俑者,那只叫作小宝的猫,还没意识到自己闯了祸,无辜地蹲在一边,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因为郑谐很久没来了,它是想借机跟郑谐搞好关系,所以才很谄媚地挤到他的脚边去的,谁知道郑谐对它的态度一如既往地不友好。

  和和急急地去找消毒巾和创可贴,郑谐自己用纸巾按着手背说:“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和和见那个肇事者还一脸纯真无辜地看热闹,捏着它的脖子将它提起来,丢进她自己卧室里,猫小宝“喵呜”地哀哀叫了一声。

  和和站了一会儿,见郑谐的手似乎没什么事了,而他也穿上外套打算离开,想起一件事来,说:“我前两天买了一辆车,车行的李老板是你的朋友,看在你的面子上给我许多的照顾。”

  郑谐说:“知道了。不是说不开车吗?怎么又想起买车来了?”

  和和解释:“总是蹭同事的车,有点不好意思了。”

  郑谐淡然地说:“楼下车库那辆车一直闲着没人用,你何必又花那么多钱?赚一整年也不够吧。”

  和和摇头说:“那辆车太矜贵,开出去太招摇,我开着不伦不类的,总是担心会碰到别人,或者被人碰。”

  郑谐说:“你的车库不还占着吗?把那车移出来吧。”

  和和说:“不用了,小区治安不错,我的车又平凡不招眼,放在外面就可以。而且我倒车水平很差,进车库会划到车。”

  郑谐不再多说话,起身打声招呼就准备走了。走的时候却少了一只鞋子,和和帮他找来找去,才在花架的角落里找到。玩这套花样的,除了猫小宝不作他想。

  郑谐说:“那只猫,越来越像你了。你小的时候我说了你几句,你也把我的东西藏起来,害我好几天找不到。你怎么不教它点好的。”

  他要带走的那些东西重,和和担心他的手,就跟在他身后,抢着替他提,将他送下楼。

  她准备上楼时,摸了摸口袋里装着车库的遥控器,便打开来,想取几样东西上楼。跟她新买的车子一样颜色的那辆漂亮的两厢车,也安静地待在里面。

  那辆车是去年她刚考出驾照没几天郑谐开回来的,说帮朋友一个忙,弄回来一辆车子。因为和和的车库是闲置的,所以就塞在她这里。

  郑谐平常并不动那辆车,偶尔回来住的时候,会开着它带和和出去兜风,路途很远时就借口要看她的水准,让和和开。他说车放久了会发霉,要和和没事经常开着它出去溜一溜。

  和和一直知道那辆车是郑谐送给她的,只是她向来不愿意接受他送给自己的贵重礼物,所以郑谐不明说,她也就装不知道。

  今天郑谐没说话,但和和猜想他一定很生气。

  她在车库里发了一阵子呆,消失了几天的岑世却来了电话。岑世说,隔日便出发去B市,在那里停留几个月。请和和务必赏光跟他喝个茶,就算替他送行。

  和和觉得最近一段时间自己对岑世的态度实在很恶劣,既然他都要离开了,她没理由拒绝。而且说实话,撇开岑世当年那个恶劣的玩笑之外,他对她一直是很不错的,一度令她的生活充满阳光。甚至那件事情被揭露之后,他的道歉也足够真诚,只是她不愿意重新接受而已。

  和和刚上楼换了件衣服,岑世就已经到了她楼下。她坐上岑世的车,车子缓缓地驶出小区。小区入口处是一段窄窄的双行道,两车并行时挨得很紧。

  偏偏那样巧,当他们出去时,郑谐的车恰好开了回来。两车错身而过时,都停了一下,岑世客气地说:“您好,郑先生。”

  郑谐微微点头致意,话却是对和和说的:“我有东西忘在楼上。”他的口气很淡,然后便加速离开。

  丢三落四向来是筱和和的专利。郑谐也会落东西,只能说老天在与她作对。

  和和一路沉默着,岑世转头打量了她几眼,揶揄地笑了一声。

  和和有一点恼火,愤然对岑世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岑世浅笑说:“我哪里有乱想?郑先生本是正人君子一枚,玩就是玩,如果一旦认真了,绝对做不来左拥右抱这等俗事。我虽然不喜欢他,却也很敬重他的人品。你实在没必要跟我解释。”

  和和又不说话。

  岑世忍俊不止:“我只是觉得你刚才那副样子十分可爱,好像做坏事的小孩子被大人现场抓包一样。你要不要现在就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事情的真相绝不是他想像的那样?”

  和和恢复了镇定,思忖着自己明明打算在岑世临走时要友好的对待他,为什么又乱发脾气了呢?岑世也够可怜,总是做她的受气包。

  她冷静地反问:“有必要解释吗?”

  岑世十分配合地说:“完全没必要。哪有什么可解释的?”

  和和低头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头。她觉得无巧不成双,郑谐今天晚上真要被她气坏了,她十分不安。

  可是直到她跟岑世分手回家,深夜上床睡觉,郑谐都没打电话来质问她,而她也没勇气给他打

21-平地一声雷

  有天杨蔚琪与郑谐在一起时,跟他讲起最近她刚完成的一个案子,父母因为反对成年的女儿恋爱而将她锁在家中,女儿砸破玻璃爬窗而出去报警,弄了一身伤。最后女儿与父母反目了,父母很绝望。

  郑谐微微叹气:“既然女儿迟早都是要成为别人的,何必这样想不开,赚一个恶人名声。”

  “你这又是为哪一出有感而发?”杨蔚琪抿嘴笑,“和和真的与那个人和好了?”

  郑谐说:“别提这事了,她爱怎样就怎样吧。”

  杨蔚琪怕触动到他哪根敏感神经惹他不痛快,于是咬唇不作声,只是笑。

  过了半晌,郑谐自己倒先悠悠地发话了:“我在想,我以后千万不要生女儿。男孩子可以让他去自生自灭,但如果是女儿,我会忍不住把她管得死死的,怕她学坏,怕她受伤,担心这担心那,然后她就会烦我,跟我吵架,离家出走,与我断绝父女关系,最后把我气死。”他为自己设想了一副悲凉的未来蓝图。

  杨蔚琪咬着唇都没忍住笑。她伏到桌子上笑了半天后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本该安慰你,可为什么我只想笑。”

  郑谐将唇角扁起来,但是表情依然一本正经地:“因为你不厚道。”

  杨蔚琪又笑。

  说话的时候他们旁边有一人经过,突然又回头,看了他们一会儿,上前拍了郑谐的肩一下:“郑谐?”

  他们同时抬头看。那男人还年轻,但身材已经发福,怀中抱着一个漂亮的小女孩。

  郑谐讶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男子说:“刚回来,还没顾得上与你们联系。这回要长住,还带回老婆跟女儿。”他指指走在前面的一女子,又逗着怀中的小女孩,“叫叔叔阿姨。”

  女孩儿奶声奶气地叫了他们一声。

  郑谐对杨蔚琪说:“这是我小时候的玩伴,多年的同学。”又惊异地看那个看样子有三四岁大的小女孩,“孩子都这么大了?我记得我俩同龄。”

  男子说:“嫉妒死你,谁让你不早结婚。”

  男子走后,郑谐向杨蔚琪解释:“他去国外住了好多年,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

  杨蔚琪问:“他看起来比你老许多。你们真的同龄?你刚才没介绍他的名字。”

  郑谐说了一个名字,杨蔚琪凝神想了想,恍然说:“我听过这名字,就是……多年前那件事的主角?”

  郑谐说:“你也知道?原来那件事那么出名,我以为知道的人只是小范围,而且大家应该都忘记了。”

  杨蔚琪说:“其实我也不太了解,只是当时听大人们讲过。只是我们最近讨论一个案子,我老板拿当年这件事举例,唏嘘了半天,说法律是保护不了弱者的。”

  郑谐垂下眼帘,杨蔚琪也不再多问。

  回去的路上,杨蔚琪想起来,又轻轻感慨了一下:“那人看起来很老实,不像会做出那种事来的人呀。”

  郑谐直视前方:“你真八卦。”

  杨蔚琪辩解:“我是在探讨人性问题。你想想看,一堆年轻人醉酒吸毒,又乱……乱那个,结果有人做牢了,有人堕落了,有人避世了,有人则可以若无其事地开始新的人生……这社会多不公平啊。”

  郑谐有点走神,半天才回魂。他说:“其实那天一开始我也在场,就是个普通聚会而已。他们灌了我许多酒,我喝得难受,就先走了,两天后我就出国了。后来才有人跟我说了这件事,没想到闹得那样大,我有几个朋友根本就不清楚倒底发生了什么,就被扯进去了。如果那天我没有早走,说不定那案子也算我一份吧。”

  杨蔚琪没想到会挖出这种结果。她叹了一声:“你这才是天生的命好,消灾避祸去邪。”

  郑谐有几天没跟筱和和联系了。

  他想起那天来心里难免有气,担心自己打电话忍不住要教育她,结果还让她尴尬,索性就不打了。而和和估计有些心虚,也不给他打电话。

  过了几天,郑谐觉得自己已经心平气和了,决定不与筱和和一般见识,还是主动地去关心一下她比较好。

  而且,他刚从蜜月归来的合作伙伴那边知道,某位岑先生如今已经离开本市了。他一边感觉良好,一边又替和和有点惋惜。

  如果和和真的有心要与那个岑世重修旧好,而岑世如今却又与她相隔了数小时的距离,总归对她来讲不是件很好的事。

  于是大人有大量的郑谐,怀着同情以及宽容的心态,在某个晚上给筱和和拨了电话。他希望筱和和的声音听起来不要太难过。

  结果却出乎他意料。他拨了三遍电话,前两遍无人接听,后一遍则直接关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