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谐所住的小区外是一处公园,这个时段正巧有民间艺术团体在作表演。在杨蔚琪的提议下,两人一路步行过去。

  郑谐并不喜欢这种热闹,所以当杨蔚琪问他是否口渴时,他很主动地去买饮料。

  郑谐回去时经过一处叫作“猫咪乐园”的小园区。这里是爱猫人的集聚地,里面随处可见猫形雕塑,经常有名贵品种的猫展,又贩卖种种与猫有关的玩具和玩偶,还负责短期寄养。

  他之所以能够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筱和和一度想治好他的恐猫症,拖着他来进行爱猫教育,结果当然是他忍无可忍中途甩手就走了,气得和和好几天没理他。

  当有个抱着猫的女子从他身边匆匆经过时,郑谐突然顿住了脚步,忍不住回头张望。

  或许是错觉,他竟然对那女子怀中的猫有种熟悉的感觉。

  当郑谐回头时,那只小猫恰恰也探着头看他,喵了一声。

  猫的主人立时回头,看着他,先是稍稍吃惊,然后朝他微微笑:“您好,郑大哥。”

  郑谐认出那是与和和一起作苏荏苒伴娘的那位朋友。

  “你好,丁小姐。”他客气地打招呼,然后又看向她怀中那只小猫。

  丁玎被他看得不自在,羞怯地笑笑说:“这是和和的小宝,这两个月一直在我这儿。您认得它吧?”

  “它的样子好像变了不少。”

  “是啊,它长大了一点,而且胖了许多。”

  郑谐展出一点笑颜,伸手去轻轻碰了碰猫小宝的耳朵,在它转头之前又迅速将手收了回来。“你带它过来跟同伴玩吗?”

  “我要出差一周,想把它寄养在这儿几天。”配合着丁玎的话,小宝凄凄切切地叫了一声,一副可怜兮兮状。

  “那你忙,我先走了。”郑谐与丁玎打过招呼要离开,刚转身便听到她的一声惊呼。回头看时,原来猫小宝从她怀里跳了出来,撒欢地向前跑,她在后面急急地追。

  小宝捉迷藏一样绕了好几个圈子,跑到离郑谐很近的地方突然停住了,眼睛滴溜溜地望着他。它的代理主人气喘吁吁地把它抱起来,更加不好意思地看着郑谐:“小宝很顽皮。我昨天就带它过来适应了一下环境,但它今天还这么淘。大概它不喜欢这里。”

  “送到别的朋友那里不好吗?”

  “荏苒这些天也不在家。其他的朋友……比起来,我觉得还是这里专业一些,可以把小宝照顾得好一点。”丁玎一边认真地说,一边轻轻摸摸小宝的头,希望它配合一下。但是它丝毫不配合地又哀号了一声后,将脑袋缩进她怀里,一副受到虐待的样子,令丁玎尴尬不已。

  “你只出差一周吗?那把它交给我吧。”郑谐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他也不知刚才脑子里哪根弦坏掉了。

  丁玎迟疑了一下,但很快露出高兴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将猫小宝移交给他:“那麻烦您了,我一回来就把它接走。”

  郑谐接过猫的时候很镇定,手很稳,脸色也没变,虽然抱着猫的姿势很奇怪。

  丁玎向他挥手告别,离开时想,像郑谐这样连蛇都不怕的男人怎么可能怕猫呢?她就知道,这肯定又是和和在编排他。

  杨蔚琪一见郑谐抱着猫回来就笑了:“你捡的还是买的?你抱它的样子就像抱着一枚炸弹。”

  郑谐如蒙大赦般地将猫小宝塞进杨蔚琪怀中:“只是帮忙照看几天。它叫小宝。”

  “这只小猫真大牌,竟然可以劳你大驾”杨蔚琪一边笑一边去摸猫小宝的头,“你好,我叫杨蔚琪。”猫小宝很不赏脸地挥出一爪,险些抓到她的手。

  杨蔚琪讪讪地笑了一下:“看来它不喜欢我。”

  “不会的。它只是淘气而且认生,这是和和的猫。”郑谐一边安慰她,一边坦承猫小宝的身份。猫小宝很大牌地伸了个懒腰,爱理不搭地闭上眼睛。

  “它跟她主人的脾气一点也不像。”杨蔚琪无奈地说。

  回家之前郑谐想到应该给猫小宝买一些吃的用的。他在宠物用品超市里与杨蔚琪研究每一样猫食品,塞了满满一购物筐。猫小宝本来老实呆在购物筐里,后来经过狗玩具货架时,突然从筐里跳出来,把一大包骨头状的磨牙棒叼起来。

  郑谐在杨蔚琪的笑声里,弯腰把那包磨刀棒塞进筐里。

  小宝很得意地继续蹦蹦跳跳,看见感兴趣的就去咬,郑谐都照收不误。

  杨蔚琪忍俊不禁:“你以后如果作了父亲,一定会把孩子宠得不成样子。”她说完这话才想到了话背后的意思,脸上迅速泛起一层红晕。

  郑谐仿佛没察觉:“可能吧,我很久没跟小孩子相处过了。你看这些应该够了吧。”

  “你不是说只照看它一周吗?你买的东西足够一个月的了。”

  郑谐生日那天,杨蔚琪果真早早地到了郑谐家里。

  她按门铃,听到郑谐说了一句:“就来。”过了片刻却没动静,又听他说,“你自己能开吗?”

  她按门铃的频率很特别,所以郑谐总能从门铃声中知道是她。

  她自己找出钥匙开了门,一进门就见到可笑的场面。猫小宝咬着郑谐的一只拖鞋逃到角落里,郑谐正光着一只脚与它对峙。

  杨蔚琪笑得厉害:“小宝比我上回见它胖多了。”

  郑谐见她手中提着东西,便撇下猫,边替她把东西接过来边说:“这个家伙麻烦得要命,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我这周付了钟点工三倍的工资。”

  猫小宝为了证明郑谐说的都是真话,等他话音刚落,立即叫了一声“喵”。

  杨蔚琪在厨房里边整理东西边说:“真的在家里吃就行吗?”

  “不出去。外面太冷。”

  “你是不是又没吃药?你感冒怎么还没好?”

  “我帮你做什么?”郑谐转换话题。

  “不用,你帮忙我会紧张。去陪你的小宝同学玩吧。”

  当杨蔚琪一边解着围裙一边出来喊郑谐吃饭时,见到刚才还抱怨着“麻烦家伙”的郑谐,坐在地上跟猫小宝在玩球。

  他将一堆五颜六色的塑胶球一个个从地上滚过去,猫小宝再一个个用前爪推回来。

  有时候郑谐丢得比较高,试着让它扑住。但猫小宝训练无素,一个也没扑到,反而被球打到头,而且姿态不雅地摔到地上,爬起来后就朝着郑谐呲牙咧嘴地叫。然后郑谐就乐得不行。

  杨蔚琪也笑出声来:“看来这几天你跟它相处愉快。”

  “你刚才说它胖了,所以我帮它减肥。”

  郑谐把手里的几个球都扔给猫小宝。它眼见着自己接不着,又怕被砸到,喵了一声就躲到沙发下面去了。

  郑谐从地上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洗手准备吃饭。

  因为郑谐家从小就没什么过生日的传统,连生日礼物都不怎么收,最近又感冒,吃得很素淡,所以杨蔚琪也按他的吩咐准备得非常简单,只是煮猪脚面用了很长时间。

  郑谐一边吃饭一边说:“你这面煮的不错。”

  “像你以前吃过的味道?”

  “嗯。你从哪儿学来的?和和总说这是她的独家秘方。”

  杨蔚琪顿了一会儿,说:“这就是和和抄给我的制作方法。”

  郑谐“唔”了一下,便不再讲话,埋头把那碗面的汤汤水水都吃得点滴不剩,菜却没吃一口。

  杨蔚琪把他的碗取走给他再盛一碗,郑谐道谢,一时没想出别的话来,似随口无心地问了句:“你跟她经常联络?”

  “我前天见过她,还请她帮了一些忙。”

  郑谐垂着眼帘问:“她回来了?”

  “是我去她那边出差,正好遇见她。”

  “你没跟我讲过出差的事。”

  “早晨出发的,当天下午就回来了。后来忘了跟你说。”

  “知道了。”郑谐不再多问。

  后来杨蔚琪主动地开口解释:“我们最近接了个案子,我到那边的福利院去取证,结果遇见和和正在给幼龄班的孩子们上美工课。她已经做了一个多月的志愿者了。后来我们聊了一会儿。”

  “哦。”

  “她看起来气色不错,孩子们特别喜欢她。她让我代她向你问好。”

  郑谐没说话,低头捂嘴咳了半天,杨蔚琪不得不过来帮他拍后背。

  一沉默下来,杨蔚琪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大概他的咳声惊动了猫小宝,那家伙在厨房门口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

  郑谐朝它勾勾手指,它便大摇大摆地踱了进来,钻到桌子底下打了几个滚,研究了一下杨蔚琪的拖鞋,最后蹲在郑谐脚边,隔了几厘米的距离。

  虽然这一周郑谐对它空前的友好,但他不到万不得已,很少去抱它,抱它时也全身僵硬。猫小宝是一只聪明的猫,懂得看人眼色,所以尽管它很爱撒娇,但是并不敢随便往他怀里扑,只努力地选择其他可以吸引他注意力的方式。

  郑谐吃饭前在它的碗里塞了不少好吃的,而且它似乎也吃饱喝足了。但当他夹了一口鱼时,它又很没出息地叫,眼巴巴地盯着餐桌。

  下一刻,杨蔚琪目瞪口呆地看着郑谐弯下身子,把那一筷子鱼直接送到了那只小猫的嘴边,非常耐心地看着它一口口吃掉,最后还扯了一张餐纸帮它擦嘴角。

  直到郑谐坐直了身子,杨蔚琪惊讶的表情也没恢复原状。

  郑谐把伸出的筷子收回来,尴尬地笑一笑说:“我去换一双。”又轻轻踢了猫小宝一下,示意它走开,猫小宝没动。

  杨蔚琪站起来:“我去找盘子给它盛一点,看来它喜欢我做的这道菜。你需要换筷子吗?继续用那双吧。”

  但她最后还是去帮郑谐拿了新的筷子,又取来了猫小宝自己的盘子。她回来时见到猫小宝又跟郑谐扭上了,正咬着郑谐的裤角打滚,郑谐甩着裤角想甩掉它,结果让它玩得更欢了。

  “看来你俩相处愉快。”杨蔚琪笑笑说。

  “它下周就要走了。”

  “你喜欢的话,为什么不留下它。”

  “我不怎么喜欢猫,只是好奇罢了。”

  郑谐没等杨蔚琪给猫小宝盛好鱼,就提着猫的脖子,把它从自己的腿上扯下来,又远远地丢出去。

  杨蔚琪惊叫了一声,担心猫小宝被他摔伤。但他的力道恰恰好,那家伙四脚轻轻着地,不只没有受伤,连受惊的迹象都没有,好像已经很习惯这种游戏。

  杨蔚琪追出去把盛了鱼的盘子给它,它理也不理,钻到柜子下面不肯出来。她只好把盘子摆到柜子外面。

  被猫小宝一闹,这顿饭吃得更沉默。因为郑谐嗓子沙哑,每说一句话都吃力,而杨蔚琪也不再好意思逗他讲话。

  她收拾好厨房说:“我不该听你的话,没有蛋糕的生日,一点点感觉都没有。”

  “我们家从来不过生日。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杨蔚琪说:“那可真糟,我最喜欢在生日的时候拼命地奢侈。等以后我也要留心。”

  “我没我爸那么多讲究,你尽管侈奢。对了,我有东西送你。”郑谐起身去取来一个小小的盒子,坐到杨蔚琪身边递给她。

  杨蔚琪打开来,是一枚十分夺目的蓝钻戒指,非常简单而经典的款式,那颗切工与镶工都十分完美的蓝钻占据了她大半的指节。她一时愣住了。

  郑谐一边替她戴上,一边微微地笑着说,“我设想过要不要弄一些很奇怪的形式,比如藏在蛋糕里,酒杯里,但我担心会硌到你的牙。我还试着训练小宝把盒子衔过来,但它不合作。所以最终还是这样无趣的方式,反正我一直都是这样。”

  杨蔚琪低了头说:“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浪漫的人,你本来也不用为了我而去勉强做不喜欢的事。”

  郑谐说:“那你是愿意嫁我的了?”

  “我说过不愿意吗?”

  “我前些天突然想起来,我们婚期都定了,而我却好像没有正式地求过婚。这算什么呢?”

  “其实你是觉得好笑吧,你连婚都不用正式地求,我就迫不及待要嫁你。”

  “乱栽赃。我只是觉得对你不公平。还可以吗?不喜欢的话,可以换一款。”

  杨蔚琪仔细端详一下手上的戒指:“当然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呢?”她半纳闷半调笑地说,“今天明明是你的生日不是?为什么却一直是我在收礼物呢?”

  “是吗?还有谁抢我风头?”郑谐随口问。

  当他见到杨蔚琪从领口将链坠拖出来时,他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渐渐地敛去。

  镶着宝石珠子的算盘形链坠,杨蔚琪一共有两枚,蓝宝与红宝石的。她经常换链坠,只是这两枚她戴得次数最多。

  而她这一回戴的,却是绿色的。倘若不是她找到了替代品,那么这个链坠本应该属于另一个人,他替和和收藏了好几年,前阵子终于把它作为圣诞礼物送给她。

  郑谐脑子乱了一下,听得自己词不达意地说:“恭喜你,终于收集齐了。”

  杨蔚琪说:“很巧吧。我本来都打算放弃要找到另一位买家的,没想到居然是和和。若不是我见到她的那天,我恰巧戴了那个坠子,引起她的注意,可能又会错过了。”

  郑谐伸手去拿水喝。

  “没想到和和居然肯割爱。我要付钱给她,她坚持说这个就算提前送我的结婚礼物。那天她根本没吐露口风,结果今天一早我却收到了这个。她应该很喜欢这个坠子的,我觉得很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