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萦笑到肚子痛,“男人怎么能妩媚呢?”

“这有什么!辛弃疾的词不是这么写的么: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辛弃疾妩媚得,我就妩媚不得?”

笑够了,郗萦停下来,打量邓煜的侧脸,他长得不算英俊,但相处久了,会觉得这是个既舒服又养眼的男人,确切地说,他是个开心的大男孩。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不会想很多,心情是放松而愉悦的。

“你是不是跟师傅学过唱戏?”郗萦问。

邓煜点头。

“启蒙老师是我爷爷。他特别爱听昆曲。你知道苏州人喜欢泡茶馆,他去的那地方不听评弹,听昆曲,我那时还很小,大概都没上小学呢,就经常被他带去听戏喝茶,一坐就是半天。要不是我妈拦着,我说不定现在也唱上昆曲了。”

“你爸爸妈妈呢,还在苏州?”

“爸爸在,妈妈五年前过世了。”

“我和你刚好相反,我妈妈还在,爸爸早走了。”

“那咱俩也算同病相怜。”邓煜低头看看她,“我觉得你最近变了。”

“嗯?你指什么?”

“具体我可说不清,也许是精神状态吧。上回见你你还愁眉不展的。本来我以为你不会跟我出来了。”

“算你的功劳吧。”郗萦说,“我得谢谢你,总有办法逗我开心。”

邓煜挤眉弄眼,“你知道就好。以后要多跟我出来玩。”

“可我从没像你这么快乐过。”郗萦轻叹,“我好像从小就过得不开心,总是担心被人否定,怕活得没价值。”

“你母亲对你是不是很严格?”

郗萦笑道:“果然是邓教授,一语就能道破天机。”

“小孩子不开心通常都跟家庭有关——她对你期望很高吧?”

郗萦便讲了些小时候与母亲相处的事给他听。她很久没回忆过那么久远的事了,也许有些事经过时光的腐蚀,已变得面目全非,但那些受伤的情绪总还深埋心底,久久不能释怀。

“我其实是个好胜心很强的人,从小我妈就要求我’一定要赢,绝不能输’,所以我很早就有竞争意识,听到别人比自己厉害,就忍不住想追上去超过他,长大后,这种意识更是贯穿进方方面面,只要一干活,就惦记着要怎么才能赢的问题。”

“竞争主要由资源稀缺导致,只要这种状态不改变,竞争是无法避免的。”邓煜说,“不过父母的心态对孩子会起到决定性影响,我爸妈在这方面对我管的就不严,有点放任自流的意思,所以我过得比你松散不少。”

“真羡慕你。我也想过要改变,尤其这两年,一再提醒自己要慢一点,别有那么深的功利心,我又不愁吃穿,干吗老要逼自己,把生活搞得紧张兮兮的呢!道理是明白的,可一到实际中就又陷入以前那种心态了。骨子里根深蒂固的东西,要擦除干净真的很难…告诉你,你可别笑,我十几岁的时候还想过自杀,不过没那个胆子。”

邓煜朝她做了个鬼脸,“青春期真危险,幸好你撑过了那个年龄段…其实人到一定年纪,心理会自然而然稳定下来,然后会发现很多以前看得特别重的事原来也没那么严重。”

“是啊!好歹闯过来了,全须全尾的。”郗萦说,“如果我以后有小孩,一定不会逼他去做学霸,还有,我宁可他自私一点,别为了赢得表扬去讨好长辈。”

她说起小时候跟母亲去亲戚家拜年的事来。

母亲和亲戚聊天,桌上堆着一盘带壳花生,郗萦自己不吃,把剥了壳的花生一粒粒排在母亲面前。亲戚夸她孝顺,母亲也满意地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她始终记得自己当时沾沾自喜的心情。

“如果从小就有意识地去讨好别人,长大就会养成看人眼色行事的习惯,你的喜怒哀乐都操控在旁人手中,实在太累。”

“如果你有小孩,”邓煜慢慢地说,“我希望,那也是我的小孩。”

郗萦怔了三四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她扭转脸,想打量邓煜是不是开玩笑,如果是,这个玩笑未免也太轻佻了。

邓煜也正盯着她,脸上的神色却绝非调侃。

两人离得太近,郗萦连冷静一下的时间都没有,只能低着头,不吭声。

邓煜说:“希望我没吓着你。”

郗萦不免尴尬,“你忘了你的原则了?你是要一辈子独身的…我也是。”

“我没忘,我以前跟你说过,事情总是在不断变化着......我也很惊讶,还会爱上一个人。”

他的手伸过来,轻轻搭在郗萦手背上,“可碰上了就是碰上了,逃也逃不掉。两个独身主义者,只要够勇敢,也可以尝试新的生活方式。”

邓煜温柔地注视着她,“你认为呢?”

郗萦忽然心乱,她关于未来的计划中根本没有邓煜,同时又觉得自己很蠢,她以为邓煜只不过是个爱玩的大男孩,他俩之间也仅存在普通性质的友情,但男女之间哪有纯粹的友谊呢?

邓煜俯身过来,郗萦来不及躲避,轻柔的吻落在她脸颊上,不带任何索取意味,像一个单方面的誓言。

“我不会逼你,这不是小事,如果你不接受也没关系。”

郗萦只能朝他笑笑,笑容依旧不自然。

邓煜抬头看看月亮,它正往山后方落下去,他对着月亮说:“我得谢谢它,给我勇气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郗萦局促之间想,为什么人们总喜欢在月亮底下表白,是为了让誓言像月光一样洁白吗?

“如果......”邓煜沉吟着,又说,“如果你打算拒绝我,我希望,咱们还能和从前一样,仅仅作为朋友来往,行吗?”

郗萦有点难过,她已经决定离开新吴了,虽然还没最终确定接下来去哪里。

“…好。”她轻声说。

她是个在月光下说谎的人。

夜已深,宗兆槐还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梁健坐在沙发上,神情肃穆。

梁健带回来的消息印证了宗兆槐的猜测,孔家姐弟之间有着很深的隔阂,只是因为宇拓至今还是孔志成掌舵,他在子女面前又有绝对权威,矛盾才一直没有浮出水面。

孔薇无论智商还是情商都远高过弟弟,孔志成也明显偏爱女儿,这十几年,孔薇夫妇待在老爹身边尽心尽力的同时,自然也少不了培植心腹,两人在公司的根基比孔锋深很多。但因为孔志成的传统观念作祟,他们最终逃不过被边缘化的命运。

孔志成原来打算等孔锋年满三十后就把位子交出来,只是这几年他左看右看,孔锋的表现实在不如人意,兼之女儿女婿在各自的岗位上已驾轻就熟,孔志成也担心儿子上位后排挤姐姐姐夫,对公司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孔锋过于性急,两年前就偷偷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换人了,力图早日清除姐姐的势力。

如今孔锋已三十四岁,孔志成还没有退居幕后的打算,孔锋焦虑日深,认为是姐姐在父亲跟前进了谗言,只是他素来惧怕父亲,不敢公然挑衅,才维持住了表面上的一团和气。

“收购永辉,其实是孔志成的主意,”梁健告诉宗兆槐,“他也清楚移交的事不能再拖,又觉得有必要把儿子女儿拆开,否则这公司早晚被他们斗垮。所以孔志成想了个主意,把永辉买下来给孔薇夫妇当分手礼,孔薇对此也是愿意的——这都是我从孔锋的言谈中推测出来的。”

宗兆槐边踱步边沉吟,收购永辉,既能给女儿送上一份厚礼,又消灭了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孔志成的确老谋深算。

“难怪孔锋那么急着要完成收购,把孔薇夫妇扫地出门后,宇拓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梁健点头道:“如果是按宗先生的意思谈,宇拓和永辉合作,那孔薇要离开宇拓还得耗上好几年,这也是孔锋之前着急的原因。”

“孔薇不见得真想走吧?我看这个合作的提议能够继续下去,一定是她跟孔志成要求的,目的也是想拖时间。”

“很有可能,这样下去,孔家姐弟俩的矛盾肯定会激化。”

“买个公司送给女儿,亏孔志成想得出来。”宗兆槐呵呵了两声,“他就不怕孔薇以后把永辉当作据点,跟孔锋撕破脸抢市场?”

“我估计孔志成也想到过,他肯定会跟孔薇约定一些条件,不过有没有用就两说了。但真要闹到那个地步,不管怎么着也是两家公司之间的竞争,总好过在一家公司里搞内讧。而且孔志成对自己的权威很有信心,只要他在,两边应该都不敢放肆。”

“孔志成心脏不太好吧?”

“对,去年做过一次搭桥手术,当时孔锋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没想到他父亲对移交的事只字不提。”

在房间里转了不知多少个圈后,宗兆槐终于停下来。

“你帮我约一下孔薇,我想跟她见个面。”

梁健有些诧异,但还是点头说:“好的。”

“注意别闹出动静,这个会面必须是秘密的......但你得想办法让孔锋知道。”

梁健迟疑着问:“你和孔薇是要私下达成什么协议么?”

宗兆槐笑笑,“不,只是喝茶。”

梁健更加困惑,“那我该怎么跟孔锋说呢?”

“什么都不用解释,你只要让他知道我跟他姐姐见过面就行了。”

梁健想了想,恍然大悟,“你是要让孔锋怀疑孔薇背着他搞小动作?”

宗兆槐点头。

“不管我跟孔薇有没有私定协议,孔锋都会认为我们在瞒着他密谋。只要他起了疑心,就会对收购产生抵触情绪,这对咱们是有利的。”

梁健蹙眉,有些担忧,“但收购是孔志成的意思,孔锋再有意见,也不敢反对他父亲。”

“那是因为他的底线没被触及。他会不会跳起来,取决于咱们的烟幕弹能放到多大——如果他发现密谋的内容会危及他的利益呢?如果他以为我跟孔薇准备联手对付他,把宇拓的资源一点一点挪到永辉来,直到榨干宇拓,让他守着个空壳过日子,你认为他能忍?”

梁健明白,宗兆槐此刻告诉自己的只是个大概的策略,这些信息会在经过缜密加工后,由他负责传输给孔锋。但他担心自己完成不了如此艰巨的反间任务。

“宗先生,孔锋虽然能耐不大,但毕竟在宇拓干了这么多年,没那么容易轻信。我觉得,以我一个人的力量,可能达不到你要的效果。”

宗兆槐沉吟不语。

梁健察言观色,轻声说:“如果能在宇拓里面找个人跟我配合,成功率就会高很多。”

“孔锋在宇拓最信任谁?”

“曾敏。”梁健不假思索,“她当初就是孔锋招进宇拓的,这回孔志成找人谈收购,也是因为孔锋的力推,这差事才落到曾敏手里。”

“他们俩,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宗兆槐低声问。

如果有那方面的关系会比较难办。

梁健很有信心地说:“应该没有。我感觉孔锋对曾敏只是单纯的信任。他提到过一句,说孔薇夫妇在宇拓上下拉拢人心,但曾敏是唯一一个没被他们拉过去的高管。这次收购,孔锋也是怕自己吃亏,所以竭力把曾敏推出来主事。”

他怀着期待看向宗兆槐,“如果能说服曾敏帮咱们,这个胜算就很大了。”

宗兆槐约曾敏吃晚饭,她欣然答应。

“我听说你和孔薇见过面了?”她的声音听上去颇愉悦,一点没有为孔锋担心的意思。

“嗯,只是喝喝茶而已。”

“应该不是喝茶那么简单吧?”

宗兆槐笑笑,看来孔锋把疑虑都告诉心腹了。

“晚上见面谈吧。”他说,“我的确有点不太简单的事想跟你聊聊…属于咱俩私下性质的,所以,能不能先别向你们孔总汇报?”

曾敏听得笑起来,很爽快地回答:“没问题。”

在饭店包间里,宗兆槐将自己的计划向曾敏和盘托出,她很冷静地听着,既没流露出惊讶,也没表示反对。

听完了,曾敏依旧沉默。

宗兆槐也不催,静静地等,他明白自己是在赌,但并非一点把握都没有。

桌上的菜凉了,茶水也温吞吞的,他没叫服务员过来更换,这种时候,还是避免任何干扰为妙——人的思维有时是很奇怪的,瞬息万变,也许一个微小的举止就可能促使其改变主意。

良久,曾敏终于扬起脸,神色平静,判断不出任何倾向。

“我为什么要帮你?”

宗兆槐真诚表示,“你要什么条件,咱们可以商量。”

“你知道孔锋让我出来谈这个项目,允诺了我多少佣金?”她伸出手指,在宗兆槐面前比划出个数字。

宗兆槐眉头都没皱一下,“孔锋答应给你多少,我翻倍。”

曾敏不觉笑,“你可真肯下血本啊!”

她双手撑着桌子,下巴高高昂起。宗兆槐打量她那一脸的嚣张,仿佛大局全由她一手掌握,但他没什么话可说,曾敏的确有这个资本。

至少她没有拂袖而去。

“可你知道么,实际上我不缺钱,我缺的是…一个心仪的男人。”曾敏双眸直勾勾盯着宗兆槐,她比之前更大胆了。

宗兆槐开始相信,这女人能够走到今天,绝不是靠运气。他忽然有些欣赏曾敏,从某个角度来看,他俩有着相似的本质——不放过任何对自己有利的机会,即便成功率不高,也要试过才死心。这个领悟让他对接下来的谈判增添了不少信心。

“找男人不是我的强项。”他含笑装傻。

“你的意思是,给男人找女人才是你的强项喽?”

宗兆槐脸色勃然一变,但随即化作无奈的笑,他的笑没有棱角,仿佛对方怎么宰割自己都不会还击。

曾敏一身锐刺就在他这样的笑容里柔化。

“对不起,我又胡说八道了。”她语气缓和,目露歉意,“在你面前,我好像很容易就说错话。可能跟你给我的印象有关,你属于那种,怎么说呢......容易让女人放松警惕的男人。”

宗兆槐依旧宽和地笑着。

曾敏飞快挑了下眉,“不过我知道你实际上一点都不弱,你很有策略,知道什么时候该用什么态度。就像现在,你明明想让我做叛徒,而我竟然一点都不反感。”

“因为我没有耍弄你,我告诉你的就是我实际想要的。”宗兆槐坦率道,“你说你研究了我一年,所以我想,不如干脆点,怎么想就怎么说,反正我在你面前已经没什么秘密可言。”

曾敏笑得妩媚了些,“我喜欢你这种态度…你对策反我应该有把握吧?”

宗兆槐摇头,“如果不是没有别的办法,我不会来求你跟我合作,太冒险了,有个成语你肯定听说过,叫垂死挣扎。”

曾敏仰头笑,不过这回的笑容格外柔和,不含一丝讥讽。

宗兆槐叹了口气,怅然道:“想要保住点自己的东西真难。”

“也许是你太固执了呢?”

“也许吧。”他看着曾敏,“我想在你身上赌一把,输了大不了也是死。既然横竖都是死,为什么不先试试,试过了再死,至少以后不会觉得遗憾。”

曾敏正色说:“即便你这次赢了,以后的路也不见得能走多长。别怪我说话难听,树大招风,你又有那么个软肋背在身上。今天宇拓可以挖到,明天别的对手也可以挖......除非你不在乎了。”

宗兆槐默然无语,片刻后,他转头望向窗外。

“走一步算一步吧,人生在世,谁知道明天什么样,但今天能争取的还是要争取。”

曾敏也转头去看窗外,天已经墨黑,不知哪里的霓虹灯在闪,各种颜色映在对面的墙上,即使没有声音,也让人觉得闹心。

她望着那些五颜六色的光影,喃喃低语,“孔锋对我不薄,可惜…”

“其实你是有把握的,”她转过头来,“不然不会把这么敏感的计划说出来…你很清楚,我会帮你。”

宗兆槐深深注视着她,眼里的神情很难描画,曾敏突然之间无法与他对视,她迅速转眸,朝着虚空笑了笑,竭力表现出轻松的神色。

“我会帮你,你知道原因是什么,当然,还有你承诺过的那笔钱——挣谁的钱不是挣呢!”

宗兆槐明白,今晚他的任务已圆满完成。

想到自己身份的转换,曾敏一刻都不愿多留,提了自己的包告辞。

“我先走了,你等我消息。”

宗兆槐起身欲送,被她拦住,“别客套了,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曾敏离开约十分钟后,宗兆槐才慢吞吞从包间里出来,边走边拨通梁健的号码。

“她答应帮咱们,你可以开始了。”

走去停车场的路上,宗兆槐突然想给郗萦打个电话,但手指在屏幕上摩挲了几下,还是放弃了。

电话里谈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他最近又不可能离开三江,而且,他也不确定郗萦到底是不是已经气消了,草率骚扰她,说不定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郗萦被秦霑拉去书画院办画展,又是一年来学生们的作品汇总,有几幅颇可一观的,秦霑问郗萦要不要拿去画廊试卖,郗萦犹豫了一下才说好。

秦霑仔细端详她,“小郗,最近是不是有心事?怎么老见你皱眉头啊!”

郗萦说:“没有,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你以前可爱笑了,做事也麻溜。这两天我看你老走神。”

郗萦笑道:“我听懂了,秦老师是批评我干活不积极呢!”

接下来两天,郗萦集中精神,把展出安排得井井有条。秦霑夸了她两次,末了还是拍拍她的肩,和颜悦色说:“小郗,你神经绷得可有点紧啊!开心点,年轻人嘛,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郗萦简直气馁,不觉想,看来一个人的精神状态,不管怎么掩饰都是瞒不了人的,更何况是秦霑这种盯着一株植物都能研究上一整天的人,目光何其毒辣。

画展为期一周,从第三天开始就门庭冷落车马稀了。秦霑也不在意,照例每天一过四点就收工,领着一群人到湖边找家饭馆吃湖鲜。郗萦有时去,有时就找借口推掉了。

她喜欢待在黄昏时的书画院里。

那时门还没关,但已没什么客人上门,一缕斜阳打在庭院正中的四方形石砖上。寂静的时光总能安抚躁动的心灵。她拿着块毛巾,沿展示墙从东向西,逐一擦拭展画玻璃框上积了一天的尘埃。

她干得如此投入也是因为过不了多久,她就将跟这里的一切告别。

这两年她虽然过得迷糊,但平心而论日子是舒适的,其中有一半原因得归功于书画院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那天傍晚,仍旧由她留守院子,正做着清洁工作,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郗萦诧异回眸,看见邓煜背着他那只绿色摄影包,正跨过门槛朝她走来。

自从山上下来后,他俩就一直没再碰面,此刻乍一相对,都有些尴尬。

“我恰好经过这里,”邓煜欲盖弥彰地解释,“看到外面的介绍,说有展览,就…想进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