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就好个吃和玩,人活着不就图个这,你狗日的别笑话我,有本事你别吃肉。”

“光吃不行啊,吃能花多少钱。”

“还能怎么花,找几个妞爽一爽,买房买车孝敬姆妈,不就是这些吗。”

蒋毅接:“你还挺孝顺。”

“老子是我们村出了名的孝子,可惜我妈不懂事。”

“你妈多大年纪了还不懂事?”

“你不懂。老子辛苦挣的钱她不花,说我的钱来路不明,狗日的,有钱花不就行了,谁还管它来路明不明。她是我老娘,要是别的女人,我早揍她!”

“行了你。今天挣了不少,抽一笔给你老娘盖新房。”小金刚看着蒋毅,“你和你的小兄弟也一人一笔,见着有份。”

蒋毅推:“不用。我们一分钱没出,怎么好意思还分钱。”

“我说的不是卖石头的钱。”小金刚淡定喝着酒,“我说的是杜哥那张卡里的钱。”

第29章

蒋毅顿了顿, 再瞄虎皮,他似习以为常。

“杜哥不是出一半的钱买石头么?”

“跟他说赌输了不就行了。”

蒋毅不动声色,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吃完饭虎皮取钱, 取出来我们四个现分。”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 凭什么给他白跑趟子。”虎皮端杯和他碰,“喝酒喝酒!”

小金刚看他若有所思:“挣钱和忠心是两回事, 我对他忠心,但不能妨碍我挣钱,反过来一样,我挣他的钱也不妨碍帮他做事。”

“杜哥要是知道这事,可没什么好下场。”

虎皮不屑的笑:“你傻吗, 我们不说你们不说,他怎么会知道?”

“他现在和以前不能比,除了我们几个没人替他做事, 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

“就是!大不了干他狗日的,谁怕谁!喝酒喝酒,喝完了分钱!”

虎皮酒量大,为人简单粗暴,待你热情便一个劲叫你参与, 不容人迂回。

蒋毅被他灌得多了,头晕脸红有些醉。哑巴担心有个好歹, 便不再喝了, 闷头一个劲夹菜吃,任虎皮说得天花乱坠也不喝。

虎皮来劲:“我跟你喝酒是看得起你, 你怎么不识好歹?”

哑巴微埋着头,姿态很软,却很僵持。

“他就一孩子,你计较什么,不爱喝不喝呗,我陪你喝不就完了。”

蒋毅掏出支烟递给他。

他接过烟抽上,还指点哑巴:“跟毅哥好好学学!”

饭后小金刚结完账,递给虎皮银行卡。虎皮揣了卡往外走,去找附近的银行。蒋毅思考了几种方案,还没决定用哪一种,虎皮便回来了,从怀里抖出一堆钱。

“老子算是晓得了,中午人最少,取钱最快,以后都赶中午去,不用排队。”

小金刚一面数钱一面打趣他:“你还用排队?你站在那儿一句话不说,就喘气声稍微大点儿,至少让开一半的人。”

他也没细数,差不多搂一搂分成四捆,一人面前放一捆。

蒋毅道:“算了吧,下次我带上钱你教我赌,赢了是你的输了算我的。”

“下次的事情下次再说,这次的份你先拿着。”

“…这次我就不拿了,要分你们分,我就当不知道。”招呼哑巴,“走了!”

却被虎皮横了身体堵住:“哥儿们好心给你钱你不要,什么意思?”

蒋毅不当回事:“我跟哑巴的那份让给你,再给你老娘买辆车。”

说罢还往外走。

虎皮个头大,动作起来轻不了,原意是想挡住他,一步迈出去却颇显挑衅之势。哑巴急,往出走时带翻了椅子,那椅子是木头做的,虽不重砸在脚上却也不轻,好巧不巧偏偏砸中虎皮的脚。

虎皮天性暴躁,加之酒劲上来,大骂一句狗日的,抬腿便是一脚,哑巴无防备吃不住,磕在桌上打翻了碗筷,霎时玻璃瓷器碎一地,惊得刚踏进店门的客人又退了出去。

蒋毅惩强扶弱惯了,素来见不得欺压之事,何况哑巴于他还不是旁人。一时也上了火,扑上去就和虎皮打起架来,哑巴也凑上去打,半点不含糊,一旁的小金刚着急火燎的劝,但没人理他。

这么一闹腾,方才的钱也飘起来,落得到处都是。那店主认识小金刚,不敢贸然劝架也不敢报警,默默躲进厨房等待风波平息。

这厢小金刚劝架无门,随手拿了笤帚想把二人隔开,蒋毅却拽了那东西猛揍虎皮,棍棍打在身上,虎皮块大躲不过,结结实实挨了几下,不知是太胖经不住耗还是酒劲晕了头,蓦地就那么停了手,任凭棍子落在身上。

小金刚借机箍住蒋毅:“行了行了,再打下去就死人了!”

他这才收手,泄愤似的将那笤帚撂得老远。

再看虎皮,鼻青脸肿的赖在地上睡着了。

小金刚安抚他:“他喝多了酒就变疯子,你和他打什么。”又招呼店主,“躲那看什么热闹,快过来帮忙把人抬走。”

那店主才领着两人出来,把醉倒的虎皮抬上车。

蒋毅往地上啐了口牙血:“小杂种,弄不死你!”

小金刚拾掇着钱,看他眼睛都红了,喘气时也散着酒味,料想也醉得不轻。他还想说什么,话蹿至嘴边却打出个酒嗝,断断续续蹦出几个听不实在的字儿,舌头都撸不直。

小金刚想了想,凑近拍了拍他的胸膛:“等他清醒我再帮你骂他,你什么安排,回家吗,我送你?”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还在打嗝,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冲他摆摆手。

小金刚示意哑巴照顾他,接着便走了。

饭局就此散场。

二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半下午的阳光仍然充沛,晒得胳膊发烫。因四周环山空气敞快,蒋毅渐渐舒缓了不适,脸上的红热也逐渐褪去。

“没事吧?”

他问鼻青脸肿的哑巴。

哑巴摇头,指指他红肿的胳膊。

他垂头看一眼:“没事儿。”

又走了一阵,他伸进裤兜掏出手机,因先前和虎皮打架,那手机屏角已龟裂,他按键半晌开不了机。

哑巴以为他要打电话,便掏出自己的。

“不用。”

他眉宇舒展带着笑意,没想到这么快就能顺理成章扔掉这烫手山芋,这场架值了。

回去后他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冷毛巾往脸上一敷,就那么仰面靠着沙发醒酒。

秦淮进家时看见他头上盖着毛巾一动不动,笑:“你就不怕把自己捂死了?”

他这才揭了毛巾甩甩头,她不经意看见他的脸,蓦地收了笑。

“怎么回事?跟人打架了?他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还有哪里受伤吗?”

她把他翻来倒去,似不从他身上找出个伤口不罢休。

蒋毅懒洋洋的任她动作,脸上挂着笑:“受伤了我还会好端端坐在这儿吗,我没事。”

却被她翻着了,抓着他的胳膊摊出来,那胳膊上的印子指头粗,又红又肿还鼓胀出颗透亮水泡。

“这叫没事?”

“喝多了,和虎皮打了一架。”

她顿了顿,去卫生间又弄了条湿毛巾出来,却瞥见沙发上他的外套露出一沓粉红的角,抽出来一看是一把钱。

“你不是为了钱和虎皮打架吧?”

“他们用老杜的钱试我,我不收就找事儿,打完架后小金刚以为我真醉了,偷偷把钱塞进来,我装不知道而已,先让他得逞,明天再把钱给老杜送回去。”

“…一个桑雅不够还叫这些人来试你,这些混蛋的心都叫狗吃了。”

他摸她的头:“他刚回来,跟踪的事才没两天又用钱来试,我和小金刚虎皮才见第二面就亮了底牌,正常人不会这么做。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但不管背后什么原因,都说明他等不及了,越着急越容易露出破绽,这下就等他们行动,来个人赃俱获,任务就完成了。”

“我只希望完成任务时你能安然无恙,别再受伤流血。”

她正埋头替他冷敷,声音自下而上传递,闷闷的听不太真。

他看她神色专注,头顶不规则的几根新发毛茸茸的浮起,不由目光平和,像油画里柔软的色。他伸手摸她的发,似要把那浮起的几根压下去,手势标准严谨,力道却很温柔。

她埋着头不出声,任他动作。

半晌,他闲聊起来:“你知道老杜他们为什么总失败吗?”

“为什么?”

“他们看似团结,实际互相不信任,还总是试探人心,人心是最不能试探的。”

“因为经不起试探么?”

“试探这件事出发点就不对,试出来和期望的有差距就说别人不好,可一个人如果心地善良,又怎么会去试探别人。”

秦淮问他:“你试过别人吗?”

“没有。”

“我就试过你。”

“那你很不善良。”

她抬眼看他:“你爱吗?”

“爱。”

她郑重摇头:“你也不善良。”

他展颜笑出来,干脆揉乱她的发,刚被抚下去的几根不规则瞬间又扬起来。

第30章

秦淮马虎, 不知受伤该怎么处理,看蒋毅湿敷便替他湿敷。蒋毅懂,但他不在乎, 隔天胳膊似乎肿得更大了, 他拿针挑破水泡照样该干嘛干嘛,毕竟铁打的汉子, 又是从生死线上蹚过的人,这点伤不足为道,晾上几天就能痊愈。

早上他招呼秦淮吃完饭,把昨天小金刚塞给他的钱撂进黑色塑料袋,就那么提在手上出门了。同行的还有哑巴, 露出淤青未散的颧骨,穿着前几天他给的翻领半袖。

二人并肩走了没几步,蒋毅开口:“以后离虎皮远点儿, 没事别招他。”

哑巴比了几个手势,蒋毅笑:“放心吧,他不敢动我。”

他于是也笑,放松许多。

因头天晚上下过雨,张家坝宅院内的大树似乎更绿了, 清风拂过还洒落零星的水。

进屋时老杜仍在墙角摆弄盆栽,听见动静头也不抬:“来了。”

他把手里的塑料袋往茶几上一撂, 整出的动静不小, 老杜抬眉看了看他,慢条斯理摘了粗线手套。

“一大早这么大火气, 谁得罪你了?”

他自顾走去沙发坐下,拎壶倒水:“昨天和小金刚虎皮买石头,买完石头去吃饭,吃完饭为分钱的事打了一架。”

老杜走近,扒开袋子瞧了瞧,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是来还钱的?”

蒋毅瞪大眼睛盯着他:“你知道这事?”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挨着蒋毅坐下,喝了茶后也不说话。

“杜哥你真知道昨天的事?”

“…昨天的事是我安排的。”

蒋毅腾的往起站,但没站起来,被老杜抬手按住了肩膀。

“你知道陶西平为什么会被抓?”

他蓦地警觉,却面上无异:“不知道。”

“他太猖狂,不懂低调,树长大点儿都会招风何况人。他跟了我这么多年,最后还不是背着我藏货捞大头,利益面前大哥就是个鬼,唬住胆小的镇不住胆大的。他进去了,盯着我的眼睛就多了,我如果轻易相信了谁也会很轻易就没命…你能理解吗?”

蒋毅没接话,仍臭着一张脸。

“这回我是过分了点儿,我跟你道歉。”他拍他的肩,下撇的唇线些许上扬,“我一晚上没睡好觉,担心你收了钱,想你要是真收了该怎么办,幸好你没让我失望。”

“…我要是真收了你会怎么办?”

老杜看着他,锐利的眼睛似把刀,忽而一笑:“你没收,我们就不说收了的话。”

恰逢屋外传来狗叫,不足片刻便瞧虎皮大喇喇走近,他一声杜哥未叫出口,却先看见沙发上的蒋毅,不由愣住。

“你来得正好。”老杜道,“给他道歉,他是来还钱的。”

虎皮随即赔笑:“对不住了毅哥!你通过考验了嘿,今天起我们哥儿几个一起吃香的喝辣的。”

蒋毅抬眼,看他耳廓上一道口子,嘴上一道结痂,鼻梁上还贴着一记创可贴…却转而拿了茶来喝,冷淡的像没听见他说话。

他嘿嘿的笑:“别气了,大不了以后你吃鸡的钱我来出。”

紧随其后的小金刚拱手作了个礼:“毅哥,从今以后我叫你毅哥。这行我见过太多见利忘义的人,还是头一回碰到你这么重情义的人。”

他放下茶,随口骂:“滚你妈的。”

小金刚讪讪的,掏出烟给大家散,散至他面前,他不接。

“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们一回,就这一回,要是再有下回我就把命交到你手里,随你怎么玩。”

他没吭声,晾他一会儿才伸手接烟,仍然没个好脸。小金刚如释重负,立即点了火凑上。

虎皮开口:“才一晚上你就敢把钱送回来,就不怕万一我们是真坑了杜哥的钱再报复你?”

“那就往死里干呗,谁怕谁。”

“这脾气!”

老杜含笑指了指虎皮:“比你还拧!今天大家都在我这吃饭,谁也不许走。”

几人便凑一块说笑,蒋毅做足被耍后翻脸的架势,一直不温不火。临近中午时桑雅从靠南的房间出来,穿着真丝吊带光着脚,似没大睡醒,皱眉揉着眼睛。恍惚间她看清蒋毅,便雀跃着跑近,猴子爬树似的猛往他身上跳,蒋毅轻巧一避,她扑了个空,扎在沙发上磕了头。

她跪在地上揉脑袋:“你怎么不接住我?”

蒋毅不理,她八爪鱼似的往他身上缠。

他蛇褪皮似的将她剥开,一点儿边都不沾:“滚开。”

口气很淡,态度很冷。

老杜擒住她的胳膊扶她起来:“别招你毅哥,他烦着呢。”

“他怎么了,是不是你欺负他了?”

“你去换件衣服,这都是男人,穿成这样像什么。”

“这有什么,我又没把你们当男人。”

老杜看一眼蒋毅:“他在你眼里也不是男人?”

桑雅咧嘴一笑,扑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老杜劝:“再怎么样都是小孩,还是女人,别拿女人撒气。”

小金刚借机训虎皮:“听见没,杜哥说给你听的,叫你别不把女人当女人。”

“我怎么了,老子对女人好得很,她们多轻松,都躺着赚,老子给她爽还给她钱,打一打怎么了。”

几人知他的德性,皆笑笑不多说。

桑雅再出来时穿戴整齐,还想挨着蒋毅坐,蒋毅当没看见她,动也不动。

老杜指指旁边的空座示意她坐过去,她不愿意。

“过来!”

看他脸色愠怒,她这才不情愿坐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