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尿急。”

“什么都得紧着你。”

边笑边让开。

她解决完后出去,在门口抓他的手,这一抓一激灵,彻底睁开眼。

“你冷吗?”

“不冷啊。”

“手怎么这么凉?”探他额头,“发烧了。”

说罢去抽屉找药。

“我没事,发个烧而已,睡一觉就好了,你回去睡吧。”

“你不困吗?”

“睡了会儿好多了。”

“那也得吃药啊。”

“真不用。”他拦她,把人往屋里带,“我生病从不吃药,一会儿就好了,你别大惊小怪。”

等她上了床,替她盖好被,他也钻进去重新贴着睡。

秦淮翻个身,大半个身体趴在他身上,暖烘烘的熨着他胸膛。他闭上眼,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才又渐渐睡去。

此后日子恢复表面的风平浪静,双方静候十二号的到来。

这里很有必要提一下前几日去往昆明的虎皮。

那天晚上被老杜赶走之后,隔天他乘坐最早班的大巴出发,因着抛弃乏味的现状和对新生活的期许,不仅毫无困意甚至很兴奋。

八小时后抵达昆明西部客运站已近下午五点,之后又乘坐地铁倒115路赶去师范大学附近他堂哥堂嫂开的馄饨店。

临近饭点,店里生意很好,他堂哥忙得团团转,见他来了散了他一支烟,拎了条长凳邀他坐,之后便无暇顾及他。他堂嫂和两个帮佣在厨房包馄饨,围裙终年沾着清不净的粉面,听说他来了也客客气气出来招呼,倒了杯茶和他寒暄,几句话的功夫,出锅的已赶不上点餐的,她便又回去忙,手脚麻利得很。

就那么被晾了半晌,堂哥周旋调剂,让厨房给他煮了一大碗馄饨,他捧着碗吃了个净,吃完之后没事干,便出去闲逛。起初几天尚好,虽不如堂哥堂嫂勤快,倒也帮忙上菜收拾碗,还总趁不忙的时候出去转转。

堂哥知他先前的行当,对他要求并不高,觉得他肯踏出那个乌七八糟的圈子出来寻个正经营生已经很有长进,又念及其爹娘不在怪可怜,并不多说他什么。

老实不过四五天,虎皮顿感寂寞,每逢天黑便找借口离开,夜总会舞厅,酒吧KTV轮番进,无一次不是大半夜归家,睡得晚了隔天起不来,也不去店里帮忙了。

如此连续几日,堂嫂有意见了,堂哥不得不说他,叫他收心老实一点,甚至搬出他老娘压他。他面上也听话,但规矩不到两日又重蹈覆辙。

后来为了避免他乱跑,堂哥安排他天一黑就去文化巷守地摊。文化巷离饭店不远,十几分钟路程,原本守摊卖日用品零件的是他堂哥的儿子,今年刚上大学。

小年轻知他的劣迹并不待见他,见他光膀子露出纹身更不待见,总叫他穿好衣服别吓跑顾客,但他生得壮不耐热,不愿意穿。

小孩儿说顾客不上门赚不了钱,他乐呵一笑:“你卖这能赚多少钱,还不够我买一瓶酒。”

“你总这么消费,以后要是想买房都掏不出钱来。”

他笑得更欢:“房子算个屁,老子有钱,说买就能买。”

“那你还住在我家?你那么有钱怎么不去做大生意赚大钱,卖馄饨不是委屈你了么。”

他听不出本意,还谦虚:“不委屈不委屈,你爸妈待我不错,我也打算好好做人的,这不跟你守地摊来了么。”

又过了数日,钱险些花净了,一瓶贵点儿的酒他不敢说买就买了,漂亮的妞儿也不敢说上就上了。没钱他只能老实待在店里,却始终提不起劲,一天两天且能熬,再多几天就熬不住了,想方设法去弄钱。

先去麻将馆打牌,但少了小金刚从旁协助他鲜少赢钱,输出去的更多。于是不敢打牌了,良久寻摸不出别的路,他动起歪脑筋偷堂哥家的钱。比如收摊时借男孩儿撒尿的功夫从钱兜里抓几张,趁堂嫂招呼客人的功夫从抽屉里拿一些。

偷一次消费一次,又刺激又爽。

做小本生意擅精打细算,没几天他们便发现了钱数不对,好吃懒做的虎皮显然成了头号怀疑对象,堂嫂稍留意便将其逮个正着,这下说什么也不收留他了。

自此,去昆明不足半月,他已山穷水尽。

但他得消费,得继续生活,于是他思念起了老杜。

第39章

七号这天天气不错, 因着前两天下过雨,户外的土还是润的。

金色家园的一幢房里,老杜在露台上收拾盆栽, 近处是联排小别墅, 远处是白云矮山。

蒋毅到时他正擦亮叶子。

“杜哥什么时候在这买的房?”

“不是买的,前两年有人抽粉还不上钱, 就把这房子抵押给我。”

“住这房还还不上钱?”

“沾上那东西,再大的家业也败光。”

蒋毅走去栏杆前:“听说虎皮昨天回来了?”

“他倒听话,在院门口跟两条狗跪了一下午,后来我叫人给狗喂饭,顺便问他愿不愿意待笼子里, 他二话不说就钻进去了,在狗笼里睡了一晚。”

老杜口气轻淡,嘴角还挂着笑。

“…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 过惯了的日子,想改变没那么容易。我知道他会回来,所以他想走就让他走,还以为他能撑个把月,没想到半个月就回来了, 高估了他。”

蒋毅被太阳照得眯了眼:“狗笼他也愿意…”

“不要小看钱的力量。”老杜收拾完盆栽,走去和他并肩站着, “你知道我为什么干这行?”

他很自然的接:“为了钱呗。”

“小时候我爸欠高利贷, 还不起债跑了,我妈为了我遭受别人侮辱, 跳楼自杀了,所以我喜欢钱,也尊重女人。”他枕在栏杆上的手无意识敲了敲,“我一直想往高处站,站得高了,确实好。”

又问蒋毅:“你呢?”

“不知道,瞎活。”

老杜笑:“你倒自在。”

他还看着远处的天,半眯的眼睛微皱的眉,看不出在想什么。

“走吧。”老杜招呼他,“去看看那狗崽子怎么样了。”

于是二人又去了张家坝。

却还未抵达家门,刚进路口便听见狼狗狂吠。院门口的不锈钢笼子够大,顶上的雨棚是不久前蒋毅亲手盖的,两条黑背住得安逸,尚可来回溜达几步,但钻进一个人就显得太小,虎皮那大一个头蜷在角落,还得给烈犬让着地儿,不敢轻易动弹。

见了老杜招呼:“杜哥!”又看见蒋毅,“毅哥你来了!”

老杜隔着栏杆抚摸狗耳朵,大狗喘着气,露出长软的舌头和尖利的牙,见了主人激动不已,上蹿下跳牵动链子哗哗的响。

“你不是去昆明帮你堂哥去了么?”

“那地方不好,不如跟着你好,我知道错了,你让我进狗笼我不是也进来了。”

“我只是问问你的想法,可没逼你进来。”

“是,是我自己要进来的,杜哥你消消气,原谅我这一回。”

“要是兄弟们都像你这样,一旦反悔求几句我就原谅,我这个大哥还怎么做?”

“杜哥你还想让我做什么,我什么都敢做。”

那狗极亲热,正吐了长舌舔老杜的手,老杜拍着狗脑袋安抚,想了想后使唤旁边的人。

“喂过狗了吗?”

“喂过了。”

“再喂点儿吧,今天天气好,加个餐。”

那人便转身进屋去拿狗食,转眼端着猪肝出来,往笼里一放,两条狗相继吃得狼吞虎咽。

他扬眉看着虎皮:“你吃了吗?”

“我不饿。”

他朝狗盆努努下巴:“一起吃吧,一会儿饿了没人给你做。”

虎皮愣住。

“不想吃?”他又往盘里丢一块,”不吃就待着吧,说好的三天三夜,一分钟也不能少。”

虎皮整张脸麻痹,思考半晌竟挪动屁股跃跃欲试。蒋毅咳一声,笼里的他抬眼和他对视,又停住了。

“行了杜哥,他在里面待了一晚,你不在时也没出来过,还是忠心的。这次就放了他,再有下次怎么罚都不晚。”

老杜转头看着蒋毅,目光锐利面容不善。

蒋毅不回避,坦荡和他对视,灿然一笑:“兄弟一场,想替他求个情,还请杜哥卖个面子。”

他想了想:“既然你开了口,我很难不卖这个面子。”一挥手,“出来吧。”

因着先前喂食,笼门并未上锁,虎皮块大,动作时震得悬挂的锁来回晃,这还不打紧,要命的是影响旁边吃食的狗。

狗本护食,烈犬易怒,脾气上来谁也不认。蒋毅连连喝止也没能阻挡它扑向虎皮,一条不够,两条一起上,最后拽他出来时其中一条还咬住裤头不放。

虎皮摔了个面朝地,体重过大险些带翻不锈钢笼子。老杜见那狗有追出来的架势,便拔枪灭了领头的那只,打中它的眼睛,热血飞溅牢笼,还有几滴洒在虎皮背上,那畜牲咆哮着呜咽,终于不敢上前,紧随其后的那只也被震住,只是待在原地狂吠。

蒋毅刚松了口气,却见翻过身的虎皮露出断掉半截的裤腿,壮实的腿肚豁然缺一口,表面的皮已不在,只剩模糊的血肉。

便连忙叫人将他抬上车准备往医院送。

老杜骂一句蠢货,边收了枪边对蒋毅说:“你先跟去看看。”

他于是也上了车。

去了医院,经检查缝针开药等步骤后,虎皮绑着纱布趴上床已近一小时后。

他手背插着输液针头,脑袋伏在枕头上,侧脸对着蒋毅。

“多谢你,兄弟。”

蒋毅看了他一会儿:“走就走了,为什么回来?”

“我想的简单了,外面的钱不好挣。”

“所以你宁愿住狗笼被狗咬?”

“这事情我也想通了,我受两天罪就能挣别人一年的钱,值!”

蒋毅想揍他,但不可能为这事儿揍他,也气他恨铁不成钢。那晚他不怕吃枪子儿决意要走时,还对他刮目相看,觉得他是迷途知返的好榜样,如今回来了,却比先前更让人瞧不起他。

二人没坐一会儿,小金刚闻讯赶来,刚踏进门就骂:“傻子,就不能等狗吃完了东西再往出走吗?”看了看他腿上的纱布,“这么大一口,以后还能不能走路?”

“不就是被咬一口嘛,老子没事儿,过两天照样走路。今天起老子就回来了,以后继续做兄弟!”

“你以后要再这么白痴,我和蒋毅就不认你当兄弟。”

说罢笑,虎皮笑,蒋毅也笑。

后来他回去和秦淮说起这事,秦淮咋舌:“钱的魔力真有这么大?”

“看人,每个人价值取向不同。”

“再不同也都需要钱啊。”

她原本靠着床头玩手机游戏,聊到此忽然抬头看着他。

“你们干这行的有赚大钱的机会吗?”

“有。每年都有不少人出高价收买我们。”

“高价是多少?”

“几千万吧。”

她哇了一声:“老崔肯定碰到不少吧,他一次都没心动过吗?”

“他执法如山,谁的情面也不给,前几年有同事的亲戚藏毒,那同事恳求他想办法少判点儿,没人说情还好,有人来说情,本来关三年的案子,他一上心,那人多关了两年,更别提收买了,宁愿别人要他的头,他也不要别人的钱。”

她连连赞叹。

蒋毅借势收了她的手机:“不早了,睡吧。”

她滑进被窝,拽他:“你也睡。”

“我不困。”

“几点了还不困?”

“前几天感冒睡多了,这两天瞌睡少。”扯被子蒙她的头,“别说话了,一说又停不下来。”

“…你是不是想闷死我重新找一个?”

他总爱玩类似的把戏,她每次都不反抗,半天后才语言还击,声音闷在物件里,听不太真,但口气逗乐。

蒋毅总被她逗笑,又拉开被子露出脸,摸摸她的头:“睡吧。”

她便睡了,半晌迷糊道:“秦峰明天回来。”

“需要我回避吗?”

“都知道的事情有什么好回避的。”想了想,“自从你上次救了他,他好像没那么讨厌你了。”

“那是。”他说,“有谁会讨厌救命恩人。”

她又踏实睡去。

秦峰是隔天傍晚回的家,比秦淮先到一步,进门时蒋毅正在厨房做饭。

“你没有工作吗?”

这口气,明显还是讨厌他的。

“暂时没有,很快就有了。”

他又看着哑巴:“你呢?”

哑巴摇头。

他便脸色不好了,看蒋毅穿着半袖,半袖外还罩着一件格子围裙,正端了菜往饭桌走。

“我姐卖烟挣不了大钱,你如果需要,我可以给你介绍我同学的妈妈,他妈单身很多年了,家里很有钱,你会做饭收拾家,应该很讨他妈的喜欢。”

蒋毅想了想:“算了吧,我跟那个年纪的女人聊不来。”

“那你也不能压榨我姐啊,我上学的钱都是她出的,再来一个你,她还没嫁人呢,倒先养上两个人了。”念及哑巴,“不对,是三个。”

蒋毅笑:“不错啊,还能替她考虑。”

秦峰双腿架在茶几上,不爽的看他一眼。恰逢秦淮到家,她蹬掉鞋,换成拖鞋往里走,边走边看秦峰。

“一天到晚啥也不做吃现成饭,你还敢摆脸色?”

语毕,哑巴没兜住,噗嗤一笑。

秦淮转头:“你笑什么?”

他连忙摇头摆手。

“那不是说你自己了么,一天到晚啥也不做吃现成饭。”

秦淮再看着哑巴,哑巴极力绷住笑,确是为此笑话的她。

“…我虽然吃现成饭,但我不摆脸色,你摆脸色给谁看?”

蒋毅接:“给我看给我看,他嫌我没工作给你当小白脸。”

第40章

秦峰从沙发上起来, 走去饭桌吃饭。

“你一个月挣多少?够你白养两个男人?你就这么饥渴?”

秦淮抓了筷子打他,他端着饭来回躲,匆匆扒几口, 撂了碗。

“我去李杨家玩游戏。”

“什么时候了你还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