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乱我心 作者:白小侃
文案
闷骚气场男主控进来!
因各种乱78糟的原因,更新无保证,保证决不坑!
计划存文,其实不放上来估计到明年都存不起了。。。
姑娘们,撒花花。具体文案后补。
女主是柔弱受气包,豪放奔放女主控们慎入~~~
内容标签: 高干
搜索关键字:主角:某某某… ┃ 配角:某某某和某某某… ┃ 其它:该轻松轻松,该虐虐

第一章
这天风和日丽。海坨山南面的马场是西边湖泊水位下降形成的河床,日积月累长了草,几千公里如履平地,水中央的小岛有直达岸边的路,野鸭芦苇点缀其中,很大自然地美。
欧翔扭动脖子,看了天边一眼,穿褂子的老马立即弓着腰跑过来,笑容如沐春风:“都清理干净,一个外人也没有,给您备了荷兰温血马,昨儿刚送来的新品种。”
身后章书傲甩火机啪嗒一声细响,老马转过去,脸上的笑容更加如沐春风:“今儿日子好,连您也大驾光临!那匹骁勇善战的蒙古烈马可是除了您谁也不认,几个月没动还倍儿精神,这就给您牵来?”
欧翔歪嘴一笑,甩开银手柄的马鞭子抽他胳膊:“嘴皮子抹油了?”
力道不重,老马却顺葫芦画瓢,抱着胳膊跳脚,佯装疼的厉害,嘴上笑着说:“我这就去、这就去!”
七八个人不约而同地笑,爽朗的笑声响彻整片空地。竹青青捏了捏厚实的马裤,看着章书傲的背影发呆,这个人的背脊不是一般的挺直,一帮舌灿莲花的人就他一个冷漠如霜,一开始见了觉得不协调,习惯了竟觉得越来越协调。
她这还发着呆,那帮公子小姐已经驾着马轻车熟路地跑走了。老马莫名,这姑娘面生,刚开始以为是他们中某一个的女伴,不想这会儿却落了单,要不是一个圈儿里的人,他们又怎会带她进来。
莫名也不敢问,于是牵了马到她面前:“这匹马儿脾性温良,您请放心。”
她伸出戴皮手套的手,拢了拢头盔下迎风飘散的发:“我不会骑。”
老马顿时迎风凌乱,面上抽搐半天,问:“要不,我来教您?”
她感激得重重点头,老马顿时更加凌乱。这帮爷一来他就损失几匹好马的价钱,现在居然还要赔笑当教练,他堂堂一介高级马术师,已经不做教练很多年的好吗!奇怪这姑娘怎么这么不实诚,没见他伺候几位爷已经极累了吗,瞧这弱不禁风的柔弱样儿就知道没见过世面,该不会是慕名那帮人中间的谁谁谁,专程跑来的吧!
真是贪图荣华富贵,好高骛远,好逸恶劳…心里如此激昂澎湃,面上却拍拍马背,恭敬地笑:“那咱就开始吧!”
牵着马还没走到水边,不远处就传来踢踢踏踏的马蹄声,欧翔拉了缰绳说竹青青:“你这速度赛蚂蚁了吧!”
他向她伸出手,“今儿学不会就别走!回头你家老头儿又唧唧歪歪闹没完,我可没那功夫跟他唠!”她细指搭上,马镫还没踩稳,就被一股蛮力拽上马背,“抓紧了!”
竹青青吓得闭眼深呼吸,随着马儿在草地上疯狂颠簸。
欧翔的声音在风中高昂:“这东西讲究速度,就你那磨磨唧唧的样儿怎么学得会!”
颠簸半里路,有人驾马从旁呼啸而过,扯开嗓子笑:“这东西讲究速度,就你这怜香惜玉的样儿怎么赢得了!”
他火了,扯鞭子抽马屁股,狂奔三四里却不尽人意,干脆歇了马放竹青青下来:“回去找老马牵着你遛遛得了!”一鞭子再甩下去,马连人一块瞬间没了踪影。
什么叫老马牵着她遛遛,她又不是狗!她本来也觉得呆在河边吹吹风遛遛马挺好的么,非得这么一折腾,折腾几里路还得自己走回去…竹青青扪心抱怨着,走着走着就停住了,因为千里草地都一个样,她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蒙古包那儿传来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兴许能找到人问路。她过去掀开毛毡子却没见到人,但那马蹄声依旧存在,于是顺着外围寻找声源,还没过半圈,面前的光却被一高大身影挡住。章书傲一身polo衫休闲裤,像刚巧到这里来散步,他漆黑的瞳孔深邃冰冷,毫无感情地看了她一会儿,啪叽一声点燃烟:“跟踪我?”

作者有话要说:开的匆忙,不知道看起来怎么样,不合适了后面修改~~~~~
第二章
她怔住,猛摇头,水灵的大眼睛望着他:“那、那个…”声音越来越微弱,“我迷路了…”
他捏着烟,不慌不忙吸一口,吐出浓浊烟雾。竹青青被熏得想咳嗽,但是极力忍住了。正安静得微妙,身后忽然蹿出十七八岁的小伙:“杜梦已经走了三分之一,欧翔也出发了,哥你再不行动咱可就输了!”
他丢了烟,橡筋鞋底踩灭火芒,一个跃身翻上马背,拉起缰绳看了她一眼,淡漠地吩咐小伙:“送她回去。”
蒙古烈马随即调转方向,仰天长啸好几声,急骤如雨的马蹄声响彻整片空地。
两人站在蒙古包外头,观望马儿消失在边际,小姑娘纤细的手指整理歪斜的帽子,弱弱地开口:“这要是摔下来岂不是很痛?”
小青年双手背在身后,斜眼上下打量她,原来哥喜欢的竟是这种类型!他的语气百分百自豪:“这你就不懂了吧!咱哥前年才从部队上下来,手底下的兵平常都这么练的,那帮戴手套戴护膝全副武装的家伙压根儿没得比!”
鄙夷地瞥了一眼她身上的全套装备,小青年指了指西南角:“往这方向就对了,我就奇了怪了,巴掌大的片儿地怎就迷了路!”
竹青青脸上一阵红白交替,小声道过谢,牵着小马往西南方向走。
“回来!”她立即站住,转身,小青年指了指相反的方向:“错了!”
妈的,以前说他一见美女就搞不清楚方向他还不信来着。跟她一起走,保持五步距离,竹青青红着脸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不行!”小青年一脸正气,“哥吩咐送你回去,我必须保证完成任务!”
竹青青吓了一跳,顿了顿说谢谢。他继续斗志高昂:“不用谢!我叫陆寒,陆地的陆,寒冷的寒!”
她点点头,表示了然,却见他保持姿势不前行,顿了顿才开口:“我叫竹青青…”青年姿势仍未变,她不得已嚅嗫道,“竹叶的竹,青青草的青。”
青年终于松懈,牵着马儿带领她往回走。
烽火台下有块不长毛的空地,老马差人搭了炭炉子,腌泡入味的小羊羔子放架上一烤,正宗野味四下散开。架子两头有专人添碳掌火,负责均匀羊羔子的温度。
欧翔握着酒杯,剑眉上扬,不服气地说:“今儿不算!老马挑马那水平不行,输了也算他的!”
老马立即弓着腰说是。杜梦盘腿坐在地上,含着草根子笑:“你丫技不如人还不承认!我那马要不是撒了泡尿耽搁点儿时间,你丫连我都赢不了!”
她边说边笑,倒在竹青青身上,浑身不搭力。欧翔踢飞覆灰的碳沫子:“边儿舔勺子把儿去!就那水平,好意思说!”
杜梦连连后退,躲过那团带星芒的碳灰:“放火啊这是!”整个人已经躲到竹青青怀里,“烧着杜家大小姐,你丫还想不想在长安街混了!”
脆皮的羊腿酥嫩油香,倒提着骨头,三两下削下几片薄肉,陆寒捧着瓷盘,经过章书傲面前,停顿几秒,然后将热气腾升的羊肉递给他旁边的竹青青…场面瞬间安静,七八个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杜梦最先开口:“小陆子和马处的时间长了,脑袋也开窍了!你的人生终于出现了比你哥更重要的人,值得赞扬啊!”
陆寒面容平静,有条不紊地将第二盘食物递到章书傲手上。随行的周二笑了几声:“欧翔,有人打你家青青注意啊!”
欧翔挤眉:“滚边儿去!什么我家的,没见人一听小陆的名儿都害羞得低头了么!这肉也不好意思吃了,你们还有没有点儿良心!”
瞬间那颗黑脑袋又往下埋了埋,竹青青感觉到四面投来的目光,局促不安,想立即摆脱这调侃,于是抓起竹筷夹盘子里的肉,几乎连丢带扔地放进旁边人的盘子里…场面再次瞬间安静。
七八双眼睛瞪得比灯泡亮,竹青青的脸通红,怎么就引来更大注意了呢,怎么就没考虑旁边坐的冷面阎王呢,怎么就敢叮咛哐啷把肉丢给他呢!
双手抖了两抖,她正准备抢过盘子道个歉什么的,却见旁边的人慢条斯理地吃起来…场面比第二次更加安静。
章书傲吃两口肉品一口酒,旁若无人谁也不看。杜梦张圆嘴,下巴都快掉了,却见陆寒捧着新的盘子递到竹青青面前,她窘到极点,颤悠悠接过来。欧翔领头,笑得肆无忌惮,一帮人不知道为什么都开始放声大笑。瞄瞄那两个人,都很镇定,她觉得自己有点儿小题大做。
第三章
双清路北面的樱花谢了,成片飘落在湖面上。竹青青想了想才说:“我是插班生,虽然和你同年级,实际大你好几岁…我不喜欢比我小的男生。”
杰克森笑容和煦,格子衬衣扎进牛仔裤腰带,说话鼻音很重:“原来是这样!”
她转身要走,他跟在身后,竹青青红着脸看他,他耸肩道:“你拒绝我,我很难过,一起走段路都不行吗?”
正犹豫,边上一辆越野忽然急刹车,杜梦嚼着口香糖问:“男朋友?”
她摇头摆手连说不是,杜梦头一甩:“上车!今儿晚上告别宴,明天我飞叙利亚。”
她站着不动,有人急了:“丫的,我这是战地记者懂吗?要一去不复返就是为国捐躯你懂吗?得罪革命烈士你担待得起吗!走前邀你吃顿饭就这么难?你丫清高谁都看不上眼是吧!”
“我晚上还有课,真走不了…”
杜梦胳膊肘搁车窗沿横放:“竹青青你知道今晚谁组的局?丫的,老大请顿饭容易么!说了把人叫齐我这不完成任务么!就算你是算盘珠子,那拨一下至少也得动一下,你这样儿算什么啊!逃一晚上课能死啊!”
接着点她死穴,“你要不来也行!就当咱俩从来就不认识,杜梦是谁不重要,你压根儿就不知道她是谁!竹青青同志,就这样了啊,您今儿晚上安心上课去,不要辜负党和人民对你的栽培!”
语毕,车门哗啦一声打开,竹青青同志已经挺直腰板规矩地坐了进去。
杜梦眼神得瑟,小样儿!治你还不容易!车子启动时,她忽然又想起件儿事,笑得合不拢嘴:“为前两天骑马的事儿,欧翔被你爸逮着说了大半天,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去了可别招他!”
竹青青惊讶:“我爸也在?”
“你以为呢,慈善晚会他老人家能不在么!”
“不是说吃饭吗,怎么还去开会?”
杜梦摇头叹息:“土包子!这会也管饭成么!吃你的不就得了。”
她直接把汽车当卡丁车开,见一个超一个,中途瞥了一眼竹青青惨白的容颜,不屑道:“怕什么!这老大的车,交警见了得绕道走,没人敢拦!”
她不高兴,谁怕交警拦了,是你开太快,我有点儿晕车好不好!
到场后竹青青她爸已经先走一步。她将杜梦逼迫她穿上的小礼服的裙摆往下扯时,欧翔刚好走到她面前,手里撺着车钥匙,燕尾服迎风舒展,章书傲在他旁边,微微侧头,点燃了烟。她端着银碟的手忽然一抖,便利落抖飞碟上的蛋糕…
章书傲习惯性皱眉,掸了掸西装,软腻的黄油顺着镶玉牛角扣滑出一道印子。欧翔倒吸口气,掏出块手帕递过去,观察她半天才不阴不阳地说:“惯会找机会!你喝大了?”
她看着章书傲将用过的手帕丢进垃圾桶,摇摇头:“没喝多少。”
欧翔笑:“没喝多少就敢背地里告状,喝大了还得了!我告你啊竹青青,我照顾你那都是看在你爸和我爸的交情上,别以为自个儿多得劲似的!”
不跟他计较,杜梦也常说他有神经病。她想跟章书傲道歉,一声对不起才蹦到喉咙口,却见被害者抬腿就走,从头到尾连眼皮子都舍不得朝她抬一下…她只好原封不动将话咽回去,受伤什么的都是浮云,这姑娘早习惯了他这幅德行。
杜梦从来是一旦扎进人群中,就忘记所有的人和事,竹青青也早习惯落单。她喜欢甜的,刚重新捧着块蛋糕,那欧翔却又折了回来,瞪她:“看什么看!跟我学跳舞,学不会小心我揍你!”说完又嘀咕,“丫的怎就碰上你这个村姑!”
竹青青猜他是被他爸骂了,但还是乖乖由他教导跳舞。五个拍子下来,脚被踩了六下,欧翔皱眉望天:“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当时已经晚了,席间只剩些年轻人。杜梦隔了一张桌子敬章书傲:“老大!这杯我敬你,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双眼发直,白里透红,一看就是喝大了。欧翔趁机插进去,端了杯酒装模作样地也说:“我敬你!”
章书傲拿着半杯酒不动,久得竹青青都看不下去,甚至以为他也喝大了,难免于心不忍。于是款款走过去,夺过他手里的杯子示意欧翔:“我陪你喝吧!”
然后仰头一饮而尽…杜梦已经趴在桌上傻笑,欧翔愣住半天才问:“你是喜欢我还暗恋他呢?凭什么你替他喝,你有资格么?”
竹青青没有说话,她当然不能说话。早知道这酒这么烈,她才不要喝呢!一口咽下去,半天晕不过来,这是遭的什么罪!
“喜欢喝是嘛,接着来啊!”
欧翔想,灌醉你也好,就当培养你的交际手腕了。但是他刚举起杯,就看章书傲从桌子底下拖出一瓶金麦酒,哗啦啦满上一杯,还朝他做了个请的姿势:“你那东西没诚意,用这个敬。”
欧翔憋闷,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造的什么孽!
那天晚上,竹青青也记不得是怎么回的家,反正她记得坐在车里时手上一直捧着小蛋糕,草莓味的,香喷喷。
第四章
竹青青这几天饭后也不去院里散步了,那块草地里的玫瑰是她种的,本来只打算弄点儿青葱蒜苗黄花菜什么的,但她妈说她太没品位,于是手把手教着种了些玫瑰。玫瑰有什么好,又不能吃!还没地里的菜籽花好看…
CAD对她来说有点儿难,盯着电脑半小时就脑晕目眩浑身不自在。她最爱的还是那台缝纫机,奶白机座,三十公分长的机身,咔嚓嚓几下就缝合完毕开口的面料。外婆在安顺也有台缝纫机,手脚并用的老式机子,运作时的声音比这新式玩意儿大了去了。
学校老师布置作业,每人设计一件装饰小玩意儿,赶巧有人过两天庆生,她手绘新学的图案,照着样子用布料做领带。
到那天时还是怯场,尤其看到周家老二送的釉里红花口盘,精巧的盘子顶多装得下俩芒果,好家伙,一个七后面好多个零圈圈的价值!连身在叙利亚的杜梦都提前搞了部老爷车,专门派人挑今天送来。
欧翔掂了掂周二递来的别墅钥匙:“我就不明白了,我老娘为什么非得挑今天生我!赶今儿过生的人都专程为陪衬您来的?凭什么同是过生日,您收的是博物馆才敢有的东西,我收的尽是没内涵的烧钱货!”
章书傲正把玩花口盘,闻此随手递过去:“送你了。”
欧翔愣住,干咳两声:“开个玩笑!国宝级的东西可不能乱收!”
Coco挨着章书傲坐,笑得像朵花儿似的,摸出宝蓝丝绒方盒:“我看了一大圈儿,实在不知道送什么好,你那件衬衣不是缺副扣子么,我就买了这个。”
他任coco往袖口别扣子,倒惹欧翔嗷嗷大叫:“什么关系呢这是!怎么就知道他哪件衬衣缺扣子呢!怎么就这么会买呢!”
Coco张大桃花眼剐他:“不会说话别乱说!”
有服务生举托盘和呆若木鸡的竹青青来了个大碰撞,叮铃啷当一阵响,那服务员红着脸点头哈腰直道歉。欧翔一把扯她跌坐到沙发上:“傻帽儿!站那儿被人撞,回头又跟人说是我欺负你是吧!”
竹青青后背发麻,全然不晓得欧翔说了什么,只感到左手边那个人的气息不断涌来,吓得她不敢动。
Coco一边递毛巾给章书傲一边说欧翔:“一大男人欺负一小姑娘,你好意思!”
章书傲接过毛巾擦手,嘴角浮起浅浅笑意:“就这出息!”
然后抛起擦过手的毛巾丢欧翔怀里,他的手臂微微擦过竹青青的发,强烈的男性气息吓得她缩肩。
欧翔炸毛:“怎么回事儿!今儿好歹我也是一寿星,合伙儿欺负我来着!”转而横鼻子竖眼地瞪竹青青,“你丫不会又带一红包给爷当寿礼吧!”
大伙儿齐心协力共同盯着这小姑娘,她慢腾腾掏出小盒子,想到釉里红碟盘和镶钻袖扣,顿了顿,将左倾的身子右移时,心已经跌到谷底:“…这是我亲手做的,送你。”
欧翔咧开一口白牙大笑:“总归是有人不把你章先生放在眼里!”他一把揽她到怀里,“今儿可算是给我长脸了,哥哥平常没白照顾你啊!”他抖开崭新的领带炫耀,“亲手做的!你们这帮混蛋收过纯手工的东西么!瞧你们那拿钱不当银子的得瑟劲儿,这一针一线都是心意,你们懂么!”
周二拨拉那条领带:“这劳动人民就是朴实,赶今儿还有人会做这东西!”
欧翔拎着领带趾高气昂地吩咐竹青青:“给爷戴上!”
她伸出芊芊玉指,从他头顶绕过去,抖着身体系了半天也没系上,欧翔脖子被勒疼了,弓了身子朝她压过去:“唉唉!这礼就不成心送是吧?想勒死我!”
她往后躲,微凉的身子偎进章书傲温热的衬衣料子。猛然觉得不对,坐直了往后一看,正对上他静如寒潭的眼睛。她的心哇凉哇凉,抚着裙角规矩地坐好。
章书傲将手里的东西哐啷一声甩在桌上,只见一只银色打火机顺着玻璃面儿跐溜直接滑落到桌子的另一头。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淡然起身,沉声吩咐:“走了。”
Coco拎过他的西装,马不停蹄地跟了出去。
欧翔茫然:“怎么回事儿?”
有人解释:“别跟老大抢风头!你居然还说有人不把他放眼里,他听了准生气了!”
他朝那人的头甩了一巴掌:“你懂个屁!他是小气的人吗?准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周二,银行
的事儿都妥了?”
周二正剔牙,这货牙齿间距大,吃西瓜也塞牙。他也茫然得很:“都妥了啊!要是不妥,他老人家能过来跟哥儿几个混么!”
欧翔百思不得其解,竹青青也不解,她也没心思解,整颗心都跟某人吩咐的一样,走远了。被讨厌了吧,被嫌弃了吧!自个儿土里吧唧就算了,还敢往他身上偎,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瞧得上你,连coco这么文雅的人都没正儿八经和他站在一起,你难道还有此妄想?她瞬间又否定自己,其实对她来说,能站在他身后不远不近,不被他嫌弃就足够了。
这些人野惯了,短暂沉默后又开始闹,周二他们向欧翔劝酒:“来来!一个寿星走了还有你这个寿星在,喝酒喝酒!”
欧翔炸毛:“滚一边儿去!敢情老子就是个替补的料!”
话是这么说,酒还是照样喝。竹青青看着被他压在屁股底下的领带,心疼的很,从设计到完工,花了整整一个月呢,何况还不是送给你的,你还这样糟蹋!
吃完蛋糕去洗手间,她也没想到会碰上陆寒。那小子当场又摸不清方向,木不楞登直往女厕所奔,竹青青吓得一把抓住他:“你干嘛呀?”
他摊开巴掌猛拍脑门:“醉了醉了!你不是那…谁嘛!奇怪刚才我哥身边的女人不是你啊!”
竹青青脸上红白交替,却被他不耐烦地用手指戳脑门:“我说刚才那女的不理我,合着压根儿就不是你呢!哎,你到底跟我哥提没提啊?”
他在另一个场子,喝醉了拉着coco乱七八糟一顿讲,coco云里雾里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显然,竹青青这傻孩子更不可能知道他什么意思。其实陆寒这两年被章书傲关在马场养马,找任何人说情都不管用,马场里的嫩仔都生娃了,连老马都明里暗里示意他是时候脱身了。但是章书傲不放话,他不敢擅自行动。
白眼朝天一翻,陆寒火了:“合着那天我白给你带路白给你烤肉了?你压根儿就不知道我被放逐马场的事,是吧?”
傻孩子依然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一脸无辜。青年不耐烦地挥手:“去!别这么望着我,丫的谁受得了!”
估计生来胳膊有点儿长,俩人站得有点儿近,他这一挥就挥着小姑娘的脸。他可没想过真动手,连忙试图扯开她捂脸的手查看。正拉扯间,陆寒忽然被一股沉着力道往后扯,他红了脖子想骂人,转过脸时却笑得春意无限:“哥!干啥呀这是?”
他说着已经退开好几步。章书傲抬起竹青青的下巴看了一会儿,又转过去看陆寒小青年:“喝不了死撑,你可真给我长脸。”
陆寒头冒金星,双眼发直:“哥你说的是,我知道错了。我写保证书,以后再也不犯了!”
他没有理他,绕过竹青青拧开水龙头洗手。竹青青看着白哗哗的水柱,一口气憋了半天,终于在他关水时掏出封口的红包:“这个…嗯…祝你生日快乐!”
她想的很简单,过生日嘛,该有的礼数总不能少。但是显然效果不怎么好,人寿星极冷淡地从她身上转移视线,离开时也没想过避让,直接撞上她摊直的胳膊肘,厚重感十足的红包被撞到地上。竹青青的心在那一刻忽然很疼,那个人却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还顺带踢翻一米高的铁皮垃圾桶,吓得陆寒酒醒大半,蹦了两蹦,直接蹦到出口的位置。
“滚。”他表情淡定,语气森寒。
陆寒立即又蹦了回去,摸不着头脑,一脸的委屈。
第五章
梨花木上摆着滚水烫过的大红袍,竹义锋拎起紫砂壶,倒上过滤的茶水,慢条斯理地开始喝:“新政策还在修订,听说你爸已经开始干了,太具有前瞻性可不见得好啊。”
欧翔懒成一团棉,歪着脖子趟椅子里:“别介!这档子事我不参与,他老人家爱干嘛干嘛我管不着。
竹义锋面不改色:“你爸和我是多少年朋友了,我不忍眼看他犯错误。你回去替我给他提个醒,孰轻孰重他自有分寸。”
欧翔半眯着眼睛:“那您就忍心看章常委犯错误?您几位当年不是好兄弟嘛,化干戈为玉帛得
了,明争暗斗有什么意思。”
竹义锋捏着茶盅笑:“谁刚说了不参与,这又开始提建议?”
欧翔完全合上眼:“得得得!我睡一觉先,您别套我话,我正事儿不干闲事儿没有的,不懂您几位的弯弯道道,闲了多介绍几位美女多给几个钱花我就知足常乐了。”
竹义锋看了看在阳台上浇花的竹青青,碰碰欧翔的手:“我跟你说的事儿你认真想过没?”
欧翔仰天叫了一声,抱着靠枕转了个面,瓮声瓮气地说:“我就不好她这口!别难为我成么!”
竹义锋招手:“青青,你过来。”
竹青青拎着浇花壶走过来,步履轻缓,面容清淡,一双眼睛倒是灵气,但浑身上下总感觉缺了点儿什么。她和竹义锋的父女情分从前年才开始,彼此多少有些不习惯。他设想她的女儿活泼外向,是各种场合主心骨的料,却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小姑娘竟是软绵绵的主儿。跟柿子似的,谁逮着都想捏,谁捏她也不反抗。
轻轻叹口气,竹义锋才开口:“这两天老见你心神不宁,是学校出了什么事?”
她捏着小拳头摇头,竹义锋皱眉:“说过多少次,讲话的时候抬起头来!”
于是她抬头和他对视,尖细的脸蛋微微涨红,竹义锋心里深深叹气,到底是他欠了这孩子,她身上的不合时宜都是他一手造成,也不忍心再训什么,于是挥挥手撵她走。
她松下一口气,重新回到阳台去浇花。这里唯一让她肯花点儿心思的就是阳台上这一群盆盆罐罐,对着这些东西时,没人来教她该怎么说话怎么做,其实这傻姑娘每回跟这儿站着时,脑子里都是空白一片,奇怪这屋里没几个人愿意跟她聊天,却只有这段儿才能放空。
每当她一放空,这水就灌得多了,鲜活的植物也教她活活淹死。竹家女主人梁雨薇真心觉得这孩子命苦,连娇养的花儿都和她作对,于心不忍便去买了好些盆栽放阳台上供她消遣。虽不是亲生的,但是梁雨薇挺喜欢这孩子,不像她的亲生孩儿,清高冷淡目中无人。当然这时候她的女儿还在国外念书,这个后面再提。
这段时间她过得平静,杜梦走了,没人拉着她奔赴各种场合,欧翔就更不用说了,本来嫌她烦,一遇上竹义锋的差遣就找各种借口推掉,奇怪她话都不怎么说,倒有人嫌她烦了。
杰克森是这段儿联系她较多的人,半个洋鬼子,栗色眼睛棕色头发,说话的时候爱笑,极有绅士风度,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反正没见冲谁发过脾气。他隔三差五邀请竹青青赏月看星星,十次有九次不成功,但是乐此不疲越挫越勇。
今儿又在教室门口等她,竹青青在周围人暧昧的眼光下红了脸。她可是个相当传统的人,对洋鬼子不来电,却不知自身电波太强大,站那儿不动反而更加招蜂引蝶,怎么想过个太平日子就这么难!
“青青,这次小组赛我们得了第一名,大家伙准备去唐会庆祝,你也一起来?”
前段儿《时装周》办走秀,服装款式由宣传部征集,他们年级分成几组报名团赛,好巧不巧这俩人刚好分在一组。她本能想拒绝,却听组长也邀请:“一起去!校领导也去,吩咐每人都得到场。”
她点点头,抬眼见杰克森高兴得眼睛笑弯弯。
十来个人挤进半圆的卡座,气氛愈渐高涨,共同举杯时,杰克森碰碰竹青青的胳膊,递给她一杯加苏打的百利甜。有同学闹:“大伙儿都一样喝,凭什么她的不同,这哪儿成,必须重喝!”
杰克森抢过那人递来的杯子:“我自罚三杯。”
三杯烈酒下肚,他麦色肌肤渐渐变红,竹青青很不好意思,在周围人暧昧的目光里又觉得尴尬。大伙儿拍手起哄,正闹腾的厉害,两张桌子外的距离忽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喧嚣的场合变得安静。经理领着出错的服务员频频点头哈腰道歉,却不见事情的主角有任何反应,明灭交替的光线里,系主任摸着酒杯,双眼放光,走出卡座时还顺手扯了两个人。
竹青青和杰克森莫名其妙被带到刚摔了杯子的那一桌,主任双手奉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前两天校长还说去看望章常委,想来常委日理万机,应该不在国内吧?”对方没反应,他干咳两声,“呵呵,家父可好?”
章书傲靠着沙发,慵懒点头。
主任炫耀:“这是竹青青,竹书记的闺女,前几天刚拿了全国比赛一等奖。”说着开始倒酒,“既然到这了,咱们也得喝上一杯。这两位是我的得意门生,杰克森你先敬章先生!”
杰克森谦逊地端着酒杯,章书傲开口:“别忙着敬,有什么事儿直说。”
主任尴尬几秒,随即赔笑:“呵呵,今年扩招,图书馆虽然够大,但年久失修,设计也不合理,半年前咱就交了申请,但…上头这批准迟迟下不来,还麻烦您抽空帮帮忙啊。”
他起先不吭声,抿口酒半天才说:“找我没用,这块儿不归我管。”
谁要你管了,还不是想让你帮忙说说,这事儿搁您那儿不就一句话的事儿,小爷真难伺候!主任压抑住暴脾气,示意竹青青敬酒。杰克森的酒你不喝,我的话你拒绝,这竹义锋闺女来敬,也代表半个竹义锋,这个面子说什么也得卖吧。
哪里知道此时此刻的竹青青快到崩溃的边缘,以前都提前知晓会遇见,哪像这会儿,稀里糊涂就被拉到他跟前。自上次他和欧翔生日之后,也就见过一两次面,唯独的那一两次竹青青明显感觉到他不喜欢她。看这会儿,人眼皮微垂,面无表情,摆明了不想跟她喝酒。她还敬个什么呀,但是仍颤微微举杯:“我敬您。”
那人动也不动,毫无反应,主任悄悄撞她胳膊,竹青青憋红一张脸加了一句:“学校的事还麻烦你多多帮忙了。”
…依然无反应。主任愤恨交加,为嘛青青同学她爸在此关键时刻要避风头呢,要不然直接找竹义锋就能办了这事儿啊。正想开腔圆场,却见杰克森夺了竹青青的杯子:“她不能喝酒。章先生,这杯酒我代表全校同学敬您!”
说完仰头一饮而尽,主任欣慰啊,这国外回来的是不一样,可塑之才啊。章先生终于抬起头,眼睛却转也不转直盯着竹青青,森冷的目光叫她站立不安,想想是不是自己太不礼貌,于是主动倒
了半杯奉上:“我能喝的。”
语毕,也仰头干掉。章书傲清浅一笑,扬手搁下杯子:“有点儿醉了。”
同行人立即叫人买单,走前主任还狗腿喧哗:“那就麻烦您费心了啊!”
见人走出视线,才碎碎念:“好不容易遇见一佛爷,拜了半天敢情白拜了!”
杰克森听着觉得拗口,好奇地问:“主任说什么?我们刚才的事没有办成吗?”
竹青青哀怨,何止没办成,人指不定还嫌弃你呢,像嫌弃我一样。
第六章
八月天闷雷滚滚,前一刻还万里无云的好天气突然转阴。欧翔靠在躺椅上抽烟:“专拣这天儿出来活动,你这水平真不是一般高。”
周二摸摸锃亮的光头,笑:“这天儿谁说得准,天气预报说了今儿放晴,谁知道这会儿又变了。要不咱哥儿几个到我家里坐坐去?”
欧翔弹掉烟灰:“得!我就想坐这儿吹风,享受享受半匹山的后花园。”
周二笑得尴尬:“这地儿我爸去年刚囤下来,还不知道具体干什么用,就这么搁着了。你要喜欢,随时过来,我还不好吃好喝伺候着!”
说完觉得距离有点儿远,挥挥手赶竹青青走:“你去那边烤肉吧,想吃什么自己弄。”
竹青青移步,他立即填补空缺靠了过去。陆寒抻开铁架,挽了袖子铺穿好的肉,那架势十分专业。见竹青青默不作声站在旁边,皱了眉开口:“边儿上呆着去,没看我在忙!”
这人也太势利眼了吧,知道她对他没用处,就翻脸不认人了,和那天在马场简直判若两人。她还没想到说什么,就有人开欧翔玩笑:“小媳妇罩着点儿啊,尽叫人欺负了,你也不心疼?”
欧翔一个白眼丢过去:“别欺负我的人,老子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自从送出那条领带之后,欧翔虽然对她和以前没什么变化,但是也开始默认这群人的玩笑话,起码他不再跳得老高,叫嚣他和这个村姑没关系。但是相比这会儿的维护,竹青青倒宁愿他像以前那样和她撇清关系。
陆寒那小子死心眼,除了章书傲别人都不放眼里,递给她一串烤肉就打发人走:“去那边挖笋!现烤的才新鲜。”
山后竹林是周二他爸找人播的种,不适宜长这玩意儿的地方,却因有专人照料繁荣异常茂盛,这个时节反常长竹笋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
竹青青刚抬步,欧翔就朝陆寒丢了筷子:“你丫装什么,全当我的话耳旁风,欠揍了?”
陆寒抬头,看他佯装的怒容,不咸不淡地说:“心疼就跟上去,一起挖不就得了。”
众人哄堂大笑,树叶子都被震落。欧翔依然板着脸,却撑不住快要蹦出的笑容,指着陆寒:“你小子还想在马场多呆两年,你就尽管和我唱反调!”
陆寒麻利将肉分盘装好,头也没抬:“我就没指望过你帮什么忙。”
欧翔这次绷不住了,放松肌肉哈哈大笑,转头看着章书傲:“你带的什么兵,这牛脾气!”
章书傲踩灭烟头,站起来往山里走,脚下的枯枝败叶脆生生响。欧翔莫名:“哪儿去?”
答曰:“散步。”
乌云像山洪,迅猛而沉甸,响雷轰隆隆从远方传来。山林间飘荡着风,竹青青转身,看见微微垂着头往前走的章书傲,顿时凌乱交加。慌乱间本能掉头继续往前走,身后的步子却不慌不忙,沉稳有力,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约摸走了半里,她在一丛青笋前蹲下,还未伸手就听见身后传来声音:“这片儿不熟,往前
走。”
她站起来,小声应了一句,抚抚裙角,往前迈步。身后的人自然而然和她并肩而行,耳边是风声,头顶是雷声,竹青青感到胸口像被千斤重的东西压着,明明沉重不堪,却又心跳加速,下一秒就快蹦出来似的。
脚塞进白袜子的运动鞋里,露出白生生匀称的腿。章书傲侧头打量她,半晌才淡漠如水地开口:“怕我?”
她连忙摇头,紧张得不知道怎么解释。黑发在风里飘扬,楚楚可怜的小模样直像要被山妖吃了去。他的声音却在电闪雷鸣中分外冰冷:“你擅长用这手段玩弄人?还一次应付俩男人,功夫不错。”
说到最后,竟浮起一抹笑意。竹青青满脸涨红,玩弄人这种事怎么会和她扯上关系,咬咬红唇,张口问:“你怎么冤枉人!”声音有点儿大,嗯,放细了嗓子窝囊地补充一句,“我跟你无冤无仇。”其实她还想再问为什么讨厌她来着,但是胆儿小,面对一张比冰还寒的脸,没敢打破沙锅问到底。
他看着她不说话,嘴角边荡漾若有似无的笑容。竹青青最怕他注视,这专注的目光和深情无关,冷冰冰的好像知道她的全部,但她却看不透他,当然也不敢看。
树下有块洼地,她没留神差点跌倒,章书傲伸手扶她胳膊,滚烫的掌心敷得她一激灵。头顶的闷雷声越来越大,大风吹得树叶哗哗响,天色越来越暗。他不屑地看她一眼:“你那同学跟欧翔不是一路人,趁他发火前,把事情解决了。”
竹青青顿住,扭捏着挣脱他的手,小脸通红,清澈的眼睛盛满委屈和怒意:“解决什么,我和他俩就没关系。你跟踪我,就是为了羞辱我?”
…小丫头片子说什么,跟踪?他难得菩萨心肠劝解几句,竟被她好心当成驴肝肺,他章书傲什么人,跟踪一小姑娘…好吧,这不是重点,不跟她计较。
他还想再说什么,忽然巨雷一声惊天响,大雨落下来时,他脸上带了明显笑意,扯了她的胳膊往山上走。竹青青不干,赖在原地生气。
“淋成落汤鸡可没人管你。”抓她的胳膊,像抓小鸡仔似的毫不费力。
后山顶有块水平凹地,两米高度五米深,周家预备建个酒窖,还没完工。这会儿躲雨,正派上用场。竹青青半推半就站了进来,那人面向她横在出口,半块背都被雨水打湿。面对面站着不说话,耳边是哗啦啦的雨声。沾过水的山地散发泥土芬芳,特别清凉。
他久久盯着她,深邃的眼睛亮如星星:“你和他们真没关系?”
竹青青重重点头。他表情放松,沉默几秒,向前一步,温热的胸膛快贴着她的脸。竹青青预备往后退,他却抢先又靠近半步,小姑娘整个人几乎都偎进他怀里了。她血液沸腾,冰冷的躯壳凌乱的心,别过脸刚想说话。面前的人却俯□,滚烫的唇贴她的额,顺着鼻尖往下滑。
他的舌烫如火,搅着她无处可逃,颤惊着伸长舌尖碰过去,立即引来他的猛烈回应。含在嘴里又软又小,他直想把这小东西吞进肚里去。她被动接受他的进攻,由他含了舌进嘴里吮吸含弄。
暴雨如注,这里却分外火热。他顺着脖子咬下去,拱开衣襟将头探进去,小女孩美目流盼,双颊红晕,瘦弱的身体阵阵颤抖,直抖得他真想一口把她咽下去,偏又隐忍着不敢用力,怕一不小心弄疼了她。剥开雨水浸过的衬衫,他横着手臂揽她滑如丝的腰,她已经软成一滩水,任由他摆布。纤细小腰,不盈一握,轻轻放倒在地时,他发狠吃她的舌,直吮得快化了。
滚烫的胸紧贴着她,发尖湿漉漉,不知是雨还是汗。浓浊的呼吸声响在耳边,似乎连带听得见对方的心跳声。他紧紧捧着她,如捧着稀世珍宝,灵活的舌尖在她胸前流连,发烫的大手滑过柔软的身体,轻轻分开玉洁的长腿。
稍稍分神看她一眼,已被伺候得极舒服,媚眼如丝,小猫样地娇滴滴哼哼。他抱起她的腰,一个挺身钻了进去,小姑娘痛得眼泪涟涟,委屈地哭着往后退。他强忍住律动,抱着她亲亲再亲亲,
声音已经干哑,却极有耐性地哄着:“疼了?乖,我不动了。”
她仍是哭,酥软的脖子靠着他的肩。他低头亲亲她的耳朵,一遍遍抚她的背。等到□完全适应接纳之后,他才又轻轻放她在褪去的衣衫上,开始强劲勇猛的律动。她仍是抽泣,一边抽泣一边小口小口娇叫,小拳头想捶他的肩,却使不上力。他一边动着,一边抓起她的手亲吻,一根根放进嘴里轻舔细嚼。这已经是她所能承受的极限,于他而言,却是忍耐到极点,豆大的汗珠因不能尽情释放颗颗往下落。
小丫头,总有一天叫你完全顺了我的意,哭抖成水娃娃也不管你!事实证明,后来每逢她抽抽鼻子准备哭,某人就败阵下来,哄了又哄,却不敢再多用一分力。
第七章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被锁,那程度我觉得还行啊,怎么就被锁了。
先往下看着,后面需要看的人多了再改了重发。

雨势减小时天已经黑了,林间有翠鸟鸣叫,周围都是翠竹的清香。章书傲剑眉微皱,紧抱怀里的人,微凉的掌心触碰她滚烫的肌肤,一遍遍摩挲,第一次产生犹豫。可空等下去她只会烧得更厉害,于是手臂一振,抱着她站起来,听闻淅沥的雨声,便单手脱掉衬衣,将怀里的人裹紧。
滑腻的土路凹凸不平,踩一脚陷一下,四周黑如深夜。他有多年野外实战经验,这点小儿科算不了什么,但怀里的人和别人不同,生怕树枝乱杆划了她的脚,走得自然很慢。下坡时有手电的光从树林缝隙穿过来,他一脸深沉阴郁,比暴风雨前的气压还低,就那么站在原地,也不向前走了。
陆寒懒懒散散蹦上来时,满脸惊诧:“哥你真在这儿啊!”
面对寒气逼人的脸,再瞥了眼他怀里的人,小伙子的脑袋瓜儿直冒寒气:“那啥,我来接你下山…”
说着双手向前平举,欲备把人抱过来,但他那所向披靡刚毅果断的哥,居然在那一刻往后退了两步,神情十分警惕。得,小陆子明白了,这回可真是得罪了这佛爷,可千万别发生不好的事儿。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哥就发话了:“没出息的样!跟老马那儿再多呆两年。”
苍天啊!他好不容易快熬出头,这祖宗一句话就把他打回原形。陆寒极力抗争:“哥您别啊!有什么不对的我改,我写保证书,我保证完成任务!老马那儿再混下去,我就真成一匹马了!”
他不理他,抱着人往山下走,小陆子赶紧调亮手电的光,远远照亮前方的路。哥这是在怪他来迟了么,说实话要不是看到那个什么青青的在他怀里,他压根儿就不相信他哥会在这破地方呆这么久,可跟那帮兔崽子回了屋,等到天黑也不见人回去,这才决定上来找找看。
根本没指望能找见人的,他只当人心情不好去别地了,没想到还真被他给撞上了。简直不敢相信,他哥什么出身!大别山下冰雹那回,营里的兵全军覆没,几十里地被炸得连树根子都没了,他哥还能单枪匹马顺着悬崖下了山,眼前这块土地算什么,小土丘似的,连他都没放在眼里,又岂能难住他哥。
但是没想到呀没想到,早知道他就一如既往对这姑娘好了,找到这帮手为他求情说话,那比十个欧翔有用得多啊,陆寒一时悲愤交加懊恼无限。
到了周家后院,却没再往别人家里走,章书傲命令陆寒直接开车回长安街。他向来一切行动听指挥,开车途中还格外殷勤地倒出暖瓶里的热水,递给后座的人:“哥,你不渴得给她喝点儿,这雨下得大,寒气进入体内就不好了。”
他哥难得没有拒绝,沉默几秒便接过杯子,但昏迷的人哪晓得喝水,喂了半天都没喂进去,反倒热水洒了一些,他还担心烫着她了。眼瞅着红润的嘴唇由白转青,现在已经发紫了,他蹙着眉下命令:“十分钟内到不了,你就一辈子养马得了。”
陆寒一句话也不说,专心致志加速行驶,亏得这张王牌车照,要不然他估计下半辈子连马都没得养,直接蹲大狱了。章家大门在急促的鸣笛声中打开,雨这会儿又大了,他抱着人跳下车,直往楼上浴室奔。
跟随他爸大半辈子的秘书马不停蹄跟了进去,却在帮忙放水时被他驱逐:“出去!”
老秘书扶扶眼镜看了看,他浑身湿透,头发尖尖都还滴着水,一双鞋已经看不出原样,裤腿上全是淤泥。动作镇定,手脚麻利,眼神里却明显透露着担心。这孩子突然有血有肉起来,怎么看怎么不习惯呢,瞥了瞥挂杆上的毛巾,她本想提醒他擦擦头发的,但还没开口就再次被人驱
逐:“没听懂?”
“是。”她对待他像对待他爸一样尊敬。
恭敬地退出来,却听陆寒抱着电话瞎吼:“是的!我必须郑重严肃地通知您,陈医生,您务必马上过来一趟!”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小青年一脸正经:“这不是在开玩笑,你要是愿意被哥当靶子练,你就好生在家里歇着吧!”
砰——挂断电话,他静坐两秒,朝厨房跑去,边跑边喊:“刘秘书,生姜在哪儿放着来?”
刘秘书疑惑,这比黄牛还倔的死心眼儿孩子,什么时候变这么热络,但见机行事是她的本领,知道楼上浴室那姑娘来路不简单,也就马上奔去厨房准备生姜了。
小陈来时头发还滴着水,拎着个急救箱,一身睡袍也被他穿出大夫的架势,一只腿还没迈进来就大声嚷嚷:“人呢?人在哪儿呢!这回是摔下山了还是被别人围剿了?你说说他那么喜欢冒险,呆在部队不挺好么,非得出来折腾个什么劲儿,军医可比我好得多了去了…”
陆寒端着两碗汤,一脸严肃:“这么得劲,有种楼上当面儿说去!”
他歪着嘴瞪他,一张娃娃脸尽显年轻,真是肤白肉嫩气色好:“就你本事!抱怨抱怨还不行么!”说着就跨着细腿往楼上迈。
陆寒看了看他的冰丝睡袍夹脚拖鞋,还斜跨一贴红条的医药箱,暗暗咧咧牙:“这什么货色…”
小陈进屋时被吓了一跳,章书傲正弓腰给床里的姑娘盖被子。他当即愣住,被后来的陆寒踹了两脚才有反应,连忙从他手里接过一碗姜汤,屁颠屁颠地走过去:“哥,你喝点儿这个先。”
章书傲一个退步坐在沙发上,一身的狼狈也掩盖不了人身上的气质,他点点下巴,示意小陈:“烧得厉害,你给看看。”
小陈木不楞登地哦了一声,立即用听诊温度计什么的捣鼓一阵,最后又净手插针管把点滴打上:“感冒加低血糖,血压也有点儿低,我估计这姑娘一天没进食。”说着就开始笑,“哥您从哪儿捡来的,这姑娘不会是昏倒在马路中央被您给撞见了吧,小心被骗啊哥,这年头骗子都这么讹人的。”
陆寒用了几分力,踢得他哇哇喊疼,转而看他哥脸色不怎么好,于是不敢开玩笑了:“这药效果好,半小时保管退烧,先让她睡一觉,醒了吃点儿东西再吃药。”
章书傲的表情明显放松,陆寒犹豫两三下,开口建议:“要不,送301再观察观察?”
小陈鄙夷地反对:“这点儿小感冒送301,至于!”
陆寒呸他:“你懂个屁!”
他立马激动得跳脚:“我不懂你懂?301住一小感冒的姑娘,人谁允许!”
“要谁允许了?哥开的口,谁敢说不行了?”
小陈思索三秒,点点头:“这倒也是…但是这点儿小病弄去住院,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陆寒狠狠踩他:“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蠢货…”
他在据理争论谁比较蠢的问题时,被陆寒连推带搡地轰了出去,顺道体贴地关上了门。毕竟是亲手带了一路的人,说贴心还真没人比得上这小子。
屋里恢复安静,竹青青睡得恬静,惨白的脸渐渐恢复气色。他去握她的手,又小又软,跟小猫爪子似的,想用力揉揉,又担心弄疼了她。真是大小姐的娇贵命,这点儿事就把人弄病了,现在的孩子都风吹雨打不怕折腾,她明明在贫苦的日子里生活那么久,这根本的娇贵却丝毫没被消磨,也不知这幅柔弱身子骨是怎么撑过那些年。
第八章
她半夜转醒时,锡色台灯亮到最弱,浅棕地毯染了一层绒光,阳台靠窗站着章书傲,背影寂寥,轮廓模糊。俩人几小时前还各不相干,这会儿却相依相伴,这转变让竹青青的小心脏难以负荷。
两年前初来,在球场看比赛,杜梦狰狞画足球的脸,谩骂国足耻辱无止境。她过于平静的表情和现场不搭,又特别嫌吵,趁人不注意默默退场,没想到却在馆外立交桥撞见章书傲。
细雨薄雾,行人撑五颜六色的伞匆忙而过,他独自站在栏杆前,凝望桥下车水马龙。竹青青自诩命途多舛,却不料他这样的人竟也有心事,她不是主动的人,就那么不远不近地站着。他似有感应,转头看她一眼,平静的目光冷淡如冰。竹青青当下羞窘,不知他什么意思,更怕他误会她有什么意思,其实最窘迫的还是担心他会像欧翔几个一样,拿她当笑料。
他微侧下巴,示意她过来,等了会儿才问:“怎么不看了?”
竹青青顿顿,声音轻柔:“太吵了。”
章书傲点点头:“我也嫌吵。”
再无言语,心中却意外宁静,好像很久以前就这样相处过。
后来跟在欧翔屁股后头奔赴各个会所,章书傲每回只抬起眼皮扫她一眼,不借着欧翔的面儿取笑她,当然也不可能帮她。这些人的眼睛长在头顶,天生的优越感使之嘴贱,说的话从来不中听,有那么个人不同流合污拿她当笑柄,她就觉得很满足。
阳台上的人忽然转身过来,她立即从迷茫中转醒,直不楞登盯着他。他走得缓,结实的胳膊伸过来,试试她的体温后揭开床头柜上的保温桶:“饿了怎么不说?”
竹青青面色微红,尴尬地看了看冒热气的稀饭。那么多人都没开腔,她要说饿了指不定被谁笑话,哪好意思说得出口。喝着粥猛然想起什么,蓦地掀开被子:“这么晚了,我该回去了。”
竹义锋的规矩多,大半夜不归家是大忌,这个点儿回去准得挨半小时的训。他不动声色把被子重新盖了回去:“打过电话了,你家里没人。”
她咽下滚烫的粥,满腹非议却不敢开口,这么面对面的,多尴尬呀!本想找个台阶溜了算了,怎知这人淡定到如此地步,明明都才刚发生过,却表现得像早就发生过一样。
她本不多话,章书傲比她更不多话,俩人就这么坐着,就差干瞪眼了。生来淡定的人干啥也淡定,他看竹青青滴溜溜的眼睛东转西转,就是不敢往他那儿看,嘴角一歪,轻轻松松笑出来。这让竹青青小同志更加尴尬了,盯着他的笑容羞愤交加,但是…他笑起来真好看呀!
“…我要睡觉了。”她拥着被子,低头看他打结系好的睡袍。
他嗯了一声,翻身上床灭了灯,被夜风吹凉的身子紧紧贴着她。竹青青脑门子当场一懵,端坐半天才颤悠悠开口:“你…你…”
他的手臂横过她的枕头:“困了,睡下来。”
她在黑暗中静默半分钟,慢腾腾滑进被里,脖子后的手臂往左一勾,她便侧了身子软趴趴窝进他怀里。
隔天艳阳高照,陆寒歪着身体在沙发上昏睡,楼上轻微细响传来,他立即一个激灵转醒,炯炯有神地望着那俩人。章书傲神清气爽,看起来轻松自在,旁边的小姑娘有些扭捏,低头红了脸。
“这两天很自在,马场放不下你了?”他将坐下,陆寒就起立站好,看着竹青青进了厨房,立马指了过去:“我去帮忙!”
他从冰箱里拿鸡蛋,扭着脑袋看她,郑重想了想后,捏着俩鸡蛋递过去:“姐…”
竹青青手下一抖,白花花的牛奶洒了半张流理台。见过见风使舵的,没见过见风使舵成这样的!
陆寒自此管她上下学的接送,准时堪比伦敦大本钟,他不打算和她作深入交流,板着一张脸像面对他哥时候一个样,说话也是一问一答,反正很周到,办事也妥帖,但就是无法进一步拉近距离,竹青青倒有些想念他目中无人寥寥应付她的那几天。
正想得出神,扮演专职司机的小陆子开口了:“哥他们在金鼎打牌,今儿党委的人过来察苏河桥的施工情况,他得陪人玩儿高兴了。”
几年前从部队下来,章书傲闷声不响步章家后尘,搞起政治。他被安排进市局,在规划建设方面颇有建树,今年揽了主活儿,声望越来越大。
竹青青知道陆寒说这话的理儿,面对不同的人要有不同的精神面貌,人今儿打着休闲的旗号办正事,可不像平常和那拨崽子们的聚会。说来也怪,之前她都以为章先生游手好闲是个烧钱的二世主,没想到人作为可大了,看来二世主这名号依然非欧翔莫属。
说起欧翔,自那天周二家山后一别之后,他们就没再见过面。这小子不干正经事儿,专职吃喝玩乐,爱和人贫,像竹青青这等闷葫芦,他只担心躲得不够远,自然不可能没事找事贴上去,虽然他们的关系貌似在那条领带之后有所缓和。
意外时有发生,竹青青没想到在众领导齐聚的场合,还能看见二世主欧翔,除开欧翔她还看见片刻不能安宁的花蝴蝶杜梦。
“丫的!我错过什么好事儿了?”杜梦懒洋洋地陷在沙发里,伸脚踢踢欧翔,“几天不见,你这小媳妇儿怎么转小陆子手底下了?”
欧翔歪头,像在打瞌睡,被挑衅了也不理,眼皮子都不带动。杜梦又抬头朝竹青青流里流气地笑:“妞!过来给大爷摸一把!”
竹青青腼腆地笑,心下却是一暖。杜梦生来就这风格,她若跟人客气,那说明她压根儿不拿人当自己人。于是屁颠屁颠跑过去被她捏,杜梦摸着她滑腻的脸蛋,叹一声:“还是祖国母亲养育人呀,瞧这皮肤水的!去了一趟叙利亚,我的皮都糙得跟麻袋似的。”
麻将桌上有人笑:“你这疯丫头,放大小姐日子不过跑战地上吃苦,活该!”
戴眼镜的中年人摸了一张牌,也说:“中东可富,萨达姆死后抄家,马桶盖儿都黄金造的,这叙利亚说到底还因为石油,树大招风呐!”说完腾出眼睛看竹青青,“这小姑娘面生,以前没见过。”
章书傲云淡风轻地笑,朝她招招手:“过来叫人。”
顿时包厢陷入诡异的安静,众人除了欧翔,都目不转睛上下打量她。欧翔依旧闭着眼睛,仿佛很困很困,这厮大概昨晚又玩儿通宵。杜梦八卦的眼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转而继续八卦地盯着竹青青。
挨个打完招呼,她心里长舒一口气。这些人都看着他们几个长大的,熟得像自家亲戚,一点儿不像电视上看到的那么威严,其中一个还是杜梦她爹。
“代我玩儿两把,我歇歇脑。”章书傲拉她坐下,起身接过陆寒递来的水。
其中一个较胖的人算活跃,和蔼地和她聊天,得知她爸竹义锋去了多伦多访问,还表示遗憾:“你爸是大忙人,我们几个要见他一面还不容易呢!”
她正尴尬,考虑的措辞还没说出口,身后的人就抽了一张三条放出去:“专心点儿。”
桌上有人笑:“谁刚说要歇脑来着?一点儿亏不吃!”
他弯弯嘴角也笑,并不反驳。见她手忙脚乱,干脆弓着身体帮她理牌,这可窘坏了竹青青。温热的胸膛贴着她的后颈,她整个人都被他圈在怀里,沉稳的呼吸喷在头顶,她根本连眼睛都不敢抬了,侧了侧脸想保持点距离,却正好蹭在他的下巴上,浅浅胡茬儿弄得她痒痒,想笑的同时不经意对上杜梦精光乍泄的双眼…霎时,她粉白的脸蛋儿红如番茄。
第九章
八宝街的豆捞坊依山傍水,小间外是半匹山的毛刺槐,指甲盖大小的花瓣洋洋洒洒。杜梦捧着碗呷汤,抬头已红光满面:“我他娘的终于活过来了!这俩月顿顿生菜沙拉,满嘴的洋葱味儿,胃都快抽筋了。”
说完就习惯性地使唤人,“去弄点儿葱来!”
竹青青正要往起站,却被身边的男人拦住,他捞了海参放她碗里,眼皮子都懒得抬:“你手断了还腿瘸了?”
杜梦一口汤被烫,吞吐着舌头卖乖:“误会了不是?我这叫服务员呢!”
丫的,有人护就是好!以前使唤她去六环买瓶醋都没人管,今儿一葱花都不让弄,这也太以小欺大了。暗自肺腑一阵,又炸了毛逗欧翔:“你丫咋啦?要不我烧点儿纸给你回回魂儿?”
欧翔斜着眼睛剔牙:“你丫才死了!吃个饭也不安生,噪得慌!”
“哟!嫌我噪了!”她瞟眼看正给章书傲弄汤的竹青青,“有人被抢了,有人吃味儿啰!”
欧翔一勺子丢盘里,叮铃哐啷响一阵,面上却无异样:“我乐得自在,你懂个屁!”
杜梦淡定吃肉:“这味儿散的,宣武门都能闻见了…”
章书傲嘴角浮笑,对着白瓷盘里的茼蒿菜示意身边的小女人:“来点儿这。”
竹青青立马伸出白嫩柔荑小手,捞上两拨青菜放进他的锅子里。他向后靠,胳膊横过她的椅背,姿态闲散神情慵懒,怎么看怎么一副大爷相。
周二闯进门时兴奋异常,加速往最里边儿奔:“哥儿几个真捧场!我正准备捡个日子请你们都来,刚才电话里就说人来了。怎么也不打声招呼,我给安排大间啊,东面临水,环境特好!”
杜梦食指对准章书傲:“老大选的,说这儿挨着山,比靠水舒服。”
周二习惯性地拍敞亮脑门,呱地一声响,眉眼都散开来笑:“靠山挺好!这片儿毛刺槐我专门找人弄来,以前都是青不拉几歪脖子树,没这意境!哥你要看上眼就常来,这间留下不接客,专待自己人,就这间!”
说完东西瞅一眼,不耐烦地朝竹青青挥手:“去去!挨你大家长坐去!”
大家伙最初就笑欧翔,带着一小拖油瓶,打趣他升级为监护人,是竹姓小姑娘的大家长。一来二去早习惯了这玩笑话,周二说时自然流畅无比,见小姑娘握筷子的手一紧,不耐烦了:“耳背啊?叫你闪开听见没?”
桌对面的陆寒唰一声站起,俊俏的脸蛋黑如包公:“瞎嚷嚷什么!这么大地方还少你座儿
了!”他从服务员手里拎过椅子,撂在自己旁边,拉长了脖子吼,“丫的,还要我请怎么着?”
周二这才考虑竹青青为何挨着章书傲坐,又留意到两人并未刻意挨着却无端亲昵的气氛,咽了咽口水,往陆寒奔去,嬉皮笑脸地说:“这什么时候的事儿啊?”说着就想起点儿什么,突然猛拍脑门,“那天后山烧烤,雨来那会儿就缺你俩,我说呢!”他见机行事,捧了杯酒给竹青青赔不是。
竹青青不好意思地笑,还没伸手接,章书傲就拿了杯子移到自己嘴边,喝一口之后搁桌上,若无其事地挑菜:“灌醉了你负责?”
周二摸摸亮堂的头,干笑两声:“是我欠考虑,怪我怪我。”
一顿饭吃得竹青青七上八下,回去的路上心情还起伏不定。到中山园堵车,他偏头看她,白皙的脖子细长,散落的发紧贴着,水灵的眼睛紧张局促,感觉到他投递来的视线,脸颊越来越红,最后皱了眉鼓起勇气瞪他:“看我干嘛!”
他心里痒痒的,伸手捏她脸:“脾气大了你!”
她也觉得娇嗔不妥,咬咬唇不再看他,似怨似娇的小模样惹他更加痒痒,拿了她的手一根根揉
捏,破天荒地有些心急。到门口人却不下车,赖在车里闹别扭:“我今天…该回家了。”
他发动车子,倒行三百米,蓦地停下时,人已经扑过去,逮着她的嘴没完没了的啃。吻得太急,小姑娘被吓得银牙紧咬微微颤抖,他捧着她的脸放轻力道,舔着柔软唇瓣诱她张开。待朱唇开启,火热的舌便霸道探进去,残卷每个角落。
沙塘道两旁都是树,这个点儿连开车进出的人都没有,周围只有风吹树叶沙沙响。他抱她到腿上,滚烫双手掐她的腰,顺着身子上下摸,伸进连衣裙摆时,后背已经汗湿。她早已瘫软,耳边是濡腻的咂舌声,座椅被放倒,他松了腰带向后靠,对准坐下时,贴合紧密无间,她软软地唉了一声,似痛苦似满足。他握着她的腰,掌握频率和节奏,沉溺于无尽的感官。
事后有人羞红了脸,埋在他肩上不起来,他搂着她往上顶了顶,轻声谑笑:“再来一次?”
她立马抽身往起站,脑袋磕着车顶,疼得眼泪汪汪。被人心疼得重新抱着,揉揉她的脑袋顶:“害什么骚…”挑滑至腿弯的三角布料,他想帮她穿起来,撩到一半没忍住,凑上去又是一顿激吻,初经人事的小姑娘经不住这热情,扭捏着腰杆抖了几抖,某人笔展的西装裤濡湿一
片…她彻底地想死了算了。
一路食指相交,送她到家门时半天不熄火,他捏着柔嫩小手亲亲:“明天去外地,得一礼拜,这几天陆寒负责接送你。”
消息突然,她有点儿反应不过来,愣了愣才说好。他戏谑地笑:“不开心了?”
小姑娘摇摇头,微肿的双唇透露着委屈。他忍不住抱人过来,顺着耳朵亲了又亲:“二十四小时开机,不准让我找不到你。”
她停顿几秒才嗯了一声,他搂着她哄:“亲亲我。”
红唇凑到脸颊,轻飘飘地啵一下。他皱了眉耍严厉:“好好儿亲!”
再次凑上去,狠狠地啵一下。某人挑眉:“不会?我教你…”
又是一顿天昏地暗的吻。
第十章
系里布置手工作业,利用回收货搞创意,竹青青裁报纸,往废展板上贴新衣。一个人干得不亦乐乎,笑眯眯把手包和项链调个位,有条不紊地贴上去。杰克森难得皱眉:“这是新创意?”
她看看纸模脖子上挂的包,尴尬地取下来,小脸变成西红柿,脑袋里想着那个人。小姑娘不懂得爱情的力量,只分开几天,人已毛焦火燎,分分钟想着别人。杰克森很担忧,伸手碰她的头:“你不会是生病了?”
她弹簧似的躲开,摇摇头。他很深情,目不转睛看她一会儿,清清嗓子:“那位送你上学的人,是你的男朋友吗?”
她脸涨得通红,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接送她的人是陆寒,仅有的几面之缘,那小子也目不斜视,寒着一张脸拿人家当空气。杰克森疑惑,这么中规中矩的姑娘,竟然喜欢那么没有人情味的人。
看着桌前脸红害羞的女孩儿,他扬起嘴角,温和地笑:“你不愿意说就不说了,不要不好意思。”
竹青青几乎感激涕零地冲他一笑,就是这笑每回让他不能自拔,但这小姑娘说什么也不接受他,这下人都名花有主了,看来他是彻底没戏了。心里虽然酸酸的,但他还是默默地站在旁边给她递胶水。
放学时陆寒又来接人,车早早停在大楼下,待目标一出现,立即打开车门,绕去另一边开车。路上他递给她一瓶水,竹青青摇头说不渴,小伙子急了:“你必须喝,这是命令!哥在电话里说了,这天容易中暑。”
她接过水时心里甜蜜蜜,想不到他那么冷漠的人也会这么体贴。
陆寒又递给她一保鲜盒:“富北的冰糖枣,刚从树上摘下,你尝尝。”
他跟随章书傲多年,料理家务下厨做饭,样样精通。竹青青捏着洗净的脆枣,好奇地问:“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吗?”
“不是。哥前几年在部队,我是他手底下的兵。”他看着前方,表情得意,“我是唯一一个跟他到现在的人。”
她继续好奇:“那他为什么罚你在马场养马?”
陆寒面部僵硬,突然就不说话了。她正考虑是不是要道个歉什么的,他的手机就响起来,也不知对方是谁,就听他骂骂咧咧地训:“东二桥到三医院三十公里,碰上堵车俩钟头到不了。丫的,你不是医生么,自个儿腿瘸自个儿治!”
说完就啪叽挂断,脸上隐忍着怒气。竹青青想了半天,委婉地说:“你要是有事就去办事吧,我自己回去也行。”
他眉头一皱,嫌弃地说:“小陈摔断腿了,就上回给你看病的那人。甭理他,瞎得瑟,活该!”
倒是很少看到他如此鲜活的一面,竹青青讪讪的低头吃枣,没再发言。到家门时连一句谢谢都没说,这人已经踩下油门,唰地飙远。她在原地站了会儿,撇撇嘴转身,却看见多日不见的欧翔。
他理了平头,在夕阳下戏谑她:“你丫功夫到家了,几天不见就飞上枝头当凤凰。”
竹青青不善言辞,缩缩脖子问:“你又到我家喝茶?”
“喝你个头!”他双手放裤兜里,睥睨道,“我来教育教育你这土包子,在大城市的社会就得长点儿心,你说你连句话都说不清楚,还能干什么?”
这人大老远跑来就为了挖苦她?这段时间竹义锋不在,不用跟着他东跑西跑,不用听他挖苦唠叨,她特别轻松自在。可这人不是挺烦她吗,怎么还来找她。
“看什么看,我说的没道理?”他指了指自己的头,“做事儿前动动脑子!那人怎么可能对你有意思,我看老竹的面子才劝你俩句,别跟人掏心窝子又掏肺,你输不起!”
以前怎么挖苦怎么贫她都不在意,可今儿谈到这事她就有些上火:“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又不懂。”
欧翔从牙缝里倒抽口凉气:“你丫认识他才几天?我不懂还是你不懂?”
她愤愤转头,不理他。他敛了怒容,难得严肃地说:“话我提前告你了啊,认识一场别怪我没提醒。”说完又上火,撇眼睛抱怨,“最烦小地儿来的人!跟傻子似的啥也不懂,还被人夸单纯!”
话音刚落,路边越野急速刹车,陆寒从车里蹦下来,揪住欧翔的领子就是一拳头。欧翔没设防,重心不稳栽在地上,陆寒顺势骑在他身上,开始一顿暴揍。竹青青已经傻了,就听欧翔躺在地上张牙舞爪地叫:“小陆子住手,小陆子…他妈的!你还想弄死一人怎么着?”
陆寒蓦地停下,欧翔掘地反起,把他重重摔在地上。他站起来,整整衣衫,不屑地瞟他一
眼:“狗腿子!”
陆寒也爬起来,义愤填膺地指欧翔鼻子:“明人不做暗事,你别跟人面前煽风点火!”
欧翔卷起袖子,好半天才说:“老子今儿闲得慌,他大爷的关我屁事!”他往车里走,“爱咋咋地,爷不管了!”
然后就像一阵风飘走了。竹青青看向陆寒的眼睛分外可怜:“你怎么又回来了?”
陆寒拍拍衣上的尘土:“我来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
他朝地上啐一口,看着欧翔绝尘而去的方向;“忘了…”
竹青青静默,不带记性这样差的,打一架就忘了。他眼神凝重,神情严肃:“姐你别听他胡说,这人打小不实诚,他的话信不得。”
她一听姐字就犯愁,半天没动静,却听陆寒带着点儿央求道:“姐…”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他点点头,忽又记起来,说:“对了,我来接你去我哥家吃饭。”
第十一章
沙塘道很安静,车开过去时,竹青青蓦地忆起那晚在车里缠绵,独自尴尬羞红脸。这顿饭来得突然,陆寒说章家人有意见她,她忐忑不已,又不好意思拒绝,就这么被带来。
她斟酌一路,准备的话却一句也没说上。章志凌年过七旬,闭眼躺床里,脸上罩着呼吸机,听说她来了,扬了扬手,到半空又唰地落下去。
“这个点儿还麻烦你过来一趟,真不好意思。”一男人走进屋,拿着毛巾反复擦手,仪表堂堂很有教养,“我是章书傲他哥,章书航。”
竹青青下意识笑着点头,他看看卧床的人,说:“老爷子年纪大了,肺上老毛病总好不了,中午刚知道你是他女朋友,下午就想见见你。”
她面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叔叔这个情况…”
章书航和煦地笑:“没关系,也怪我们唐突,没提前通知你。我想着都是一家人,兴那些虚礼太见外了,所以让小陆接你过来。”
旁边坐了不知是谁,扶了扶老花镜,捧着一杯茶:“姑娘真是书记的女儿?”
她茫然,点头乖巧道:“我叫竹青青。”
那人还在思索,章书航就开口:“去陪老爷子坐坐,他半辈子都希望养个女儿,我们兄弟俩可不受他待见。”
屋内几个人配合地笑起来,竹青青过去床头,叫了声叔叔,老爷子应了一声,长长舒口气,睁开了眼。干瘦的手指动了动,她立即伸手握住。
章志凌的年纪,和她外婆一般大,她这样守在面前,一时很感慨。南方小镇那位老太已离世多年,若是活着,还会不会每个清晨去地里挖豆苗,每个黄昏在院里捆柴烧水。想起柴灶里的烤红薯和藏青围裙上的肥皂香,她抽抽鼻子,忽然很想哭,但是眼泪始终没掉下来。
她打小爱哭,为此多次挨训,田对面的小男孩抢了她的水果糖,她歪着嘴巴一路抽噎到家。老人家训她她也不管,哭声并不大,反正停不了。家里条件不好,那颗糖她藏了半个月都舍不得吃,最后哭得快睡着,迷迷糊糊听见外婆叹气:“你这么爱哭,受人欺负,以后外婆不在了,你可怎么办。”
那时候世界很小,她和外婆相依为命。如今天各一方,仅剩回忆。
去客厅的几人都是来探病的,有人问章书航:“这姑娘就是竹家当年走丢的那个?”
章书航笑:“别人的家务事,我可不清楚,反正她叫竹义锋一声爹。几位领导今儿是奔着我爸来的,还是奔着她爸来的?”
那人笑了笑:“这么说,老章家好事将近了?”
他绕了个弯,道:“我爸这病看着严重,其实没什么,一礼拜准好。他老人家最疼我弟,他是家中老小,又是老来子,好不容易看上个姑娘,老爷子准同意了。”
那人放松而笑:“那咱得提前祝贺了!”
客厅严肃的氛围有所缓和,竹青青正在房间内接电话,那人的声音比平时沙哑些,懒洋洋的调子,问:“在干什么?”
她放低声音,乖巧地答:“我在你家,陆寒送的…你哥让我来一趟。”
那头沉默一会儿,淡淡地应了一声:“我爸怎么样?”
“刚吃过药,睡着了。”
“你去阳台。”
她依言而行,走到阳台上问:“怎么了?”
电话里的声音依旧沙哑:“想我没?”
她脸唰地红了,如此神神秘秘,竟是为了这个问题。他很了解这害臊的姑娘,但并不打算放过她:“脸又红了。”
瞬间,她的脸果然又红上几分,出声抱怨:“你这人怎么…”
不要脸仨字她说不出口,只得顿在那里。章书傲等了半天等不到她回应,接着又问:“是想还是不想?”
她眼亮得像星星,张张嘴蹦出俩字:“不想。”
他那头好像有什么事:“你等一下。”
“怎么了?”
“我把机票退了。”
退票?不是说今晚的飞机吗,她有点不高兴了:“那你什么时候回?”
“你什么时候想了,我就什么时候回。”
“…”她顶着一张番茄脸,咬咬唇,“别退了,你回来吧…退票多麻烦呀。”
“不麻烦,排上队了,下一个就是我。”
…她成功卡住,有人趁热打铁:“考虑好了,想还是不想?”
耳边传来柜台小姐甜美的声音,她差点咬到舌头,含含糊糊说了声想。人家淡定依旧:“知道了。刚下飞机,在家等我。”
什么知道了!明明她就是被逼的。他居然说他刚下飞机,居然在机场公然行骗,骗她说准备退票,人都到了还退什么票。这个人,怎么这样欺负她呢。
在章家客厅稳坐俩小时,在章书航和煦的微笑里喝了五杯茶之后,刚才那骗子终于进了家门。他一身休闲,不像出去办事的,看端坐沙发里的小姑娘,杏眼圆睁,明明气恼又不敢太气恼的纠结样,不禁嘴角边浮现一抹笑意,换了鞋往过走:“事儿办完了,提前回来,看来不怎么受欢迎。”
章书航正摆弄茶罐,突然站起来:“不受欢迎的是我这电灯泡,我出去一趟,你们该怎么叙怎么叙。”说罢笑着看向别扭的小姑娘,“青青,别叫他欺负了你,他若待你不好,你来找我,哥给你撑腰。”
一句话拉近俩人距离,她不善言辞,乖乖坐在那儿不好意思:“他没有欺负我”。章书傲往房间走:“我先看看老爷子,待会儿带她出去。”
章书航笑着又坐下:“紧张什么…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出去了,碰上了不该碰的,又怪我多事。”
章书傲没理他,直径去了章志凌的房间。老爷子刚好转醒,半睁开眼睛瞅了瞅,示意要取下呼吸机。他上去帮忙,就听他卯足了劲儿问:“就是她?”
他给他重新戴上,点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片刻后再出来,已经不见章书航的踪影,就剩竹青青孤零零坐那儿。他站那儿居高临下打量她,像豺狼盯上肉:“过来!”
竹青青小心翼翼剐他一眼,还是屁颠屁颠跑过去,耸搭着脑袋,也不说话。他动动胳膊示意她挽上,于是她就挽着他的胳膊往外走。这丫头,活像吃草咩咩叫的小绵羊。

作者有话要说:各地暴雨
妞们注意安全
第十二章
去苏河桥的路上,她看到装枣的保鲜盒,后知后觉开口问:“陆寒去哪里了?”人把她送到章家,好像就自动消失了。
“回马场了。”章书傲说,“这几天我不在,自在了他!”
可怜孩子就这命!才自由几天又被打回原形。他看了看她,眉头微锁,一脸哀伤。
“难过什么?”
摇摇头,无辜道:“没有啊。”
“那怎么这幅表情?”
她立即舒展了眉,表情却依旧严肃。他修长手指一下下扣着方向盘,表情凝重面向她:“笑一个。”
竹青青愣了愣,撇撇嘴角展示笑意。
“重来!”
她顿了顿,放松面部肌肉,冲他弯弯眼睛,笑得像月牙。这次终于获主欢心,章书傲转过下巴,一言不发地开车,眼睛里带着笑意:“这小子才几天就喧宾夺主,看来是罚的少了。”
竹青青惊讶:“都罚了两年,还嫌少啊?”
某人挑眉:“替谁说话了?”
她立即埋头服从做小绵羊状,柔柔弱弱任人欺负的样子叫人看了挠心挠肺。他忍不住伸手捏她脸蛋:“抬起头看我。”
偏不倚,有事没事冲人凶,她顿时不想搭理他。捏捏脸蛋人不理,捏捏下巴人还是不理,章书傲的嘴边莫名浮现笑意,口气却八九分严肃:“反了你了!”
作势要整个人扑过去,她瞬间识时务地抬起头看他,眼里明显不满和嗔怨。他轻轻拍她的
脸:“乖点儿!”
小姑娘嘟嘟嘴巴,不情不愿地点点头。他忽然就觉得,这丫头今儿怎么这么不乖呢,说啥都摆出一副不甘愿的样子,于是干脆靠边停了车,扑上去捧着脸就是一顿热吻。她被压在身下,口鼻间都是他的气味,迷乱时他咂着她的舌头问:“想我没?”
又来!竹青青呼吸困难,想推开他,喘着粗气猛摇头。他被激怒,啃得她发疼,又顺着下巴往脖子上啃,吓得她捧着他的脑袋连连阻止:“想了想了,可想了。”
这回却仿佛更加火上浇油,他竟动手准备撕她衣服。“别呀!”她又羞又急,“外边有人,你别呀!”
外边确实有人,她好像真的急了,这才恋恋不舍抬起头来,揉揉她的脖子,整整皱巴巴的衣服,决定暂时放她一马。
苏河桥西本是片沙地,这两年章书傲上位,将河堤垒高,又在沙地上种了一长排灌木丛,剩下的铺上拼花砖,打了喷泉眼,从河里引现成水,溜上一圈再循环到河里,十分环保,晚上地灯一亮,更加漂亮。
今儿是西河岸开放头一天,来了很多游人,也少不了很多记者,都举着相机唰唰唰猛拍一阵,竹青青站在桥上看风景,奇怪今晚怎么这么热闹,身后的男人双手撑着栏杆,将人圈进怀里,贴着她的耳问:“在看什么?”
人本来多,他长得又高大,连晚报记者都挥着相机朝这对情侣拍照。竹青青羞于这种亲密被外人盯着看,急得左转右转,连连拍打挡在两旁的手臂,示意人保持距离。但是拍了半天都没动静,她抬起下巴转头,对上他异常冷静的脸,他给了她一个平静茫然的表情,完全体会不到她的焦急,然后一个没忍住,低下头去和她亲亲。她没脸见人了,只好藏在他怀里,越藏越深…
片刻后人还没清醒,耳朵先清醒,一熟悉的声音隔着章书傲的身子板儿响起:“哥你还真来了!我跟欧翔打赌,刚说你铁定不会来,你怎么还真来了?”
竹青青拱啊拱,想了几秒钟,还是决定先出来见人,毕竟路上站着四条腿,傻瓜都知道他怀里还有个人。露出了脸,看到的不只周二一人,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尴尬地扒扒头发,不好意思地微笑,却对上欧翔十分嫌弃的眼神,不同于以往的嫌弃,往常是真正的嫌弃,今儿这嫌弃里还带了几分可怜。
周二兴奋地叫嚣:“我说呢!敢情大晚上的专门过来玩浪漫。”他摸摸光头,“你没告咱嫂子吧?嫂子我告你啊,对面儿看到了吗,那都是咱哥规划的,原来空了几十年的老地儿了,经他老人家这么妙手回春地弄上一回,拉动经济三十年呐!”
欧翔点了支烟,在路灯下皱眉:“你丫一天不拍马屁会死啊!还去不去,不去我先回了,正事儿一件没干,全和你们这帮孙子瞎耗了。”
周二嚷嚷:“急啥!你能有啥正事儿了。”说着看向章书傲,“哥儿几个去小观中喝酒,带上嫂子一起走?”
他顺手抚顺她头顶的发,点头道:“也好。”
却见欧翔猛烈地往垃圾桶上摁烟头,半天不顶用,干脆摔地上狠狠踩几脚。周二拉他:“你咋了?跟谁过不去还怎么着?还想不想喝酒了?”
他冷漠地瞥了章书傲一眼,抬脚踢上铁皮垃圾桶:“喝死你丫的!老子不去了。”
转身大大咧咧往回走,周二连叫了几声没反应,就随他去了。竹青青心里不无忐忑,怎么说一开始也是欧翔带他融入这个环境,虽然他很不耐烦,对她也确实是充满嫌弃,但是他并不是个坏人。
人还在思考当中,一只胳膊便从后被拽住,她转身,看见欧翔不耐烦地皱眉:“你爸刚来电话,让我送你回去!”
她踉踉跄跄跟着他走,惊奇地问:“我爸回来了?”
话音刚落,另一只手却被章书傲抓住,他气定神闲,看上去不骄不躁,波澜不惊地冲欧翔开口:“我的女人,凭什么叫你送。”
欧翔漂亮的眼睛里盛满怒火,左手握拳紧了紧,憋下一口气问竹青青:“你走不走!”
她看着章书傲寒若冰霜的脸,挣了挣欧翔的手,埋着脸摇摇头。
欧翔猛地放手,竹青青因惯性后退进章书傲怀中。他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已十分平静,恢复以往的口气:“他娘的!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周二之前喝了些酒,这会儿劲头刚上来,见势也不知道躲,傻兮兮地起哄:“这么生气,不是吃醋了吧!丫的,以前你不挺讨厌她么,这会儿失去知道珍惜了?”
欧翔抬起长腿,毫不留情一脚扫过去,周二顺着栏杆歪歪身体往下滑。他极厌恶地瞥她一眼:“老子废了才吃这醋,谁看得上她!”
这一回,欧翔整整衣服掉头就走,再也不来纠缠。
竹青青早习惯他各种挖苦,但是他如果真那么讨厌她,为什么总是摆出一副惋惜深思的模样,这不让人误会也很难的呀。
第十三章
这天回的很晚,到竹家门口时,章书傲熄火不放行,竹青青半天推不开车门,转头疑惑地望着他。他歪歪嘴角轻松一笑,扑过去抱了抱她,竹青青看到他眼睛里的情绪,但又说不上来是何情绪,她此刻惦记着竹义锋,满脑都是竹书记抿嘴生气的画面。竹义锋有意撮合她和欧翔,要知道她对章书傲的心思,还不知要怎么发一场火。
眉头紧锁之际,只听车锁吧嗒一声打开,章书傲朝她点点下巴:“回去吧。”
今晚他的眼神格外温柔,竹青青走前看了看这个男人,暗暗决定一定要在父亲面前争取他。她抓着手袋站在车前,弯下腰叮嘱他小心开车,就这么个动作也平白做得可怜柔弱。目睹汽车消失在转弯,她才深吸一口气,跺跺脚往屋里走。
竹义锋在棋盘前捧了一杯茶,小姑娘刚踏进屋就被审讯:“这么晚才回来,去哪了?”
她捏捏裙摆:“去吃饭…和他们一起。”
他朝杯里的茶星子吹一口气:“他们是谁?”
“就是那个…欧翔…”
老爷子砰地搁下茶杯:“欧翔一晚上呆在我这儿,十分钟前刚走,我问你,这顿饭你到底是和谁
吃的?”
她埋下脑袋,声音很轻很轻:“章书傲。”
梁雨薇刚从阳台进来,听见这名字不由面上一慌,而竹义锋的眼睛里快冒出火来,忍了又忍才压下去:“我叫你跟着欧翔,你跑去招他做什么!”
竹青青不解,既然这么排斥她和章书傲接触,为何一开始还允许欧翔带上她跟他们混一块儿。她鼓足勇气,浑身血液都在沸腾:“爸爸你不能这样,我和他是…是真心相爱。”
竹义锋久久盯着她,半天没说话,最后开口时异常平静:“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竹青青诚惶诚恐点头,原以为会被骂,想来还是有希望的,于是接着说:“也没多久,今天我还去他家了,是他爸爸要见我,他哥和他爸都对我…”
砰——白瓷杯碎了一地,挺好的三个字还没说出口,竹义锋接着掀翻手下的棋盘:“卑鄙!”
竹青青知道他脾气不好,虽然经常没有什么好脸色,但也从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一时被吓着了,颤惊惊地不敢动,自然也不敢再说什么。梁雨薇赶紧救场,拖着小姑娘回了房间。她很伤心,要爸爸有什么用,要来就是专门凶你的,不许这不许那,她不就是喜欢个人么,又不是杀人放火,值得他大动肝火?
梁雨薇看她眼泪珠子直往外蹦,也不知怎么劝才好,这姑娘涉世未深,本就不该卷入这些政治纷争,原以为她这算盘珠子似的拨一下动一下的个性也挺好,至少没什么利用价值,不会被居心叵测的人算计,现在看来,这没心计的人反倒有最大利用价值,被人蒙了还死心塌地念别人的好,那章家什么心计,章书傲又是什么城府,她一个小女子哪算计得了。
看她确实伤心,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何况小姑娘的承受力太差,人一手指头就能把她扳倒,若在这会儿全盘托出,怕是更加不好收拾,于是拍拍她的背,摸摸她的头:“别跟你爸生气,他刚回来,过两天又要走,人一忙难免顾不上别人的感受。”
她是乖巧的娃,一边抽噎还一边乖乖朝梁雨薇点头,看得梁雨薇心头一揪,这小娃娃太乖顺了也不是件好事,守着竹青青情绪平静,她才又出去安抚竹义锋。
客厅里狼藉一片,竹义锋还坐在沙发上,气得胸膛一鼓一鼓。她拿了笤帚一边收拾一边劝:“毕竟还是小孩,你别生她的气,这事儿说到底不怨她。幸好我们及时回来,要是越往后拖才越糟糕。”
竹义锋叹:“怕是糟糕的已经发生了。”他的手抚着茶盖,“百密一疏酿大错,接下来可就不好对付了。”
竹青青嘤嘤呜呜抽泣,耳朵却一字不漏全部听下,越想越委屈,这个半路跑出来的爸爸,从前没有尽到当父亲的责任,现在只晓得指手画脚训人。她趴在被子上,哭到半块枕头都湿掉,才摸出手机打电话,捏了捏发光的屏幕,又松手塞进枕头底下,自己的父亲这么反对,不该在这节骨眼上拉章书傲趟这浑水,她就这么趴着,竟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两只眼睛肿成核桃,梁雨薇开玩笑说她是被蜜蜂蛰了,她从粥碗里抬起头,冲她勉强笑了笑。
竹义锋还没动筷子,手里捧着一份报,神情严肃而专注,这是他半生的习惯。梁雨薇为调节气氛一直拉竹青青说话,问她昨晚睡得好不好,还提议今天送她去学校上课。
俩人交谈正融洽,却听啪地一声,竹义锋将一份报纸被摔在她面前,声音在宽敞的餐厅里十分洪亮:“我这张脸都丢尽了!”
她伸伸脖子,看到报纸头条“苏河西岸大竣工,市民游赏乐不同”,标题下的配图,是章书傲从后揽着她,二人倚着桥栏杆互相对视。她血液上涌,脸颊通红,没想到仅两三秒的对视竟被记者捕捉下来,还公布在报纸上。
咬咬舌头,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我…不知道有人会拍。”
“你当然不知道!”竹义锋点着报纸,“章志凌身体有病,去年就该下马,他儿子为了上位一直在找机会,这新闻一放出来,这届选举,有我竹义锋的面子,谁不推他上位,谁不投他爸一
票!”
事实比竹义锋预料的糟糕很多,原以为章书傲刚开始行动,怎料他回来时已经看到结局。十点的选举即将开始,这误会将彻底混淆世人的眼睛,章志凌和他政治谋略不同,在各项改革措施上双方都成为彼此的绊脚石。
去年章志凌修建水电站,尾期时摔死一工人,那人虽死于违规操作,但风声一传开影响就大了,众势力分两拨站队,这些人没几个手头上是干净的,唯恐上头一声令下彻查相关工程,不少人纷纷倒向他这边。他等了多年,终于找到这机会推他下台,到头来却被他儿子摆了一道,这章家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本事越来越高了!
竹义锋看着竹青青,拍拍报纸上的配图:“这照片拍得多好!赶巧十点开会之前发出来…”
第十四章
作者有话要说:抽了,发了N遍,不知道这一次发出来没。

竹青青活了二十多年,没把人想的简单,也没把人想的复杂,她听着竹义锋的分析,脑子一片空白,拔了拔碗里的粥,盯着报纸上的照片半天不动。竹义锋看她低眉顺眼,细密的睫毛一颤颤,没忍住叹口气:“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要杜绝和他来往,我去开会了。”
梁雨薇递来湿毛巾,看她仍对着报纸目不转睛,于是折了报纸才给她敷眼睛:“挂着俩大金鱼眼,给同学看见该笑话你了。”她没出声,过了会儿鼻尖发红,瓮声瓮气地说:“就让他们笑吧,反正我一直都是个笑话。”梁雨薇心尖软软,摸摸她的头:“傻孩子,人总要经历一些挫折才能成长,这眼界得放宽些。”
她吸吸鼻子,驮着眼上的毛巾仰头:“我不相信,他怎么会骗我呢,他对我那么好…”
这世界在她眼里分两种,一种是很好的,一种是不怎么好的。生母难产死了,父亲为了政治生涯无污点把她丢给外婆养,其中父亲是不怎么好的,外婆就是很好的,外婆过世那年梁雨薇再三建议竹义锋把她接到这里,还不辞辛苦找学校给她念,其中父亲依然是不怎么好的,而梁雨薇就是很好的。
章书傲对她来说很重要,一个多年习惯被无视的人突然有人关心有人疼,她感动并感激着。他带她见很多朋友,毫不避讳出入各种场合,夹她喜欢吃的菜,说她从未听过的话,那些缱绻缠绵到这一刻想起来还脸红心跳。人可以演戏可以说谎,难道他技艺高超到连眼神都是假的?还是她太蠢了,别人说什么都当真。他那么聪明,那应该是她太笨了。
梁雨薇见毛巾下的半张小脸流下两行清泪,便抱着她的脑袋往怀里塞:“妈妈是过来人,我理解你,好孩子别哭了。”她心下一软,疼的更加厉害,抱着梁雨薇的腰一声声叫妈妈,梁雨薇被她哭得心窝子能挤出水来,只恨不得把她塞肚子里层层屏障保护着。
哭得累了,鼻血也淌了一滩,梁雨薇用凉水拍她的后颈窝:“昨儿没睡好吧,流这么多血,今天就别去学校了,我给你请个假。”到底生来是个富贵命,这身子板儿弱的,以后要遇到多体贴的男人才敢嫁了她。
欧翔来的时候她刚坐上躺椅,额前头发半湿,鼻子上俩窟窿塞着棉花球,水洼洼的眼睛可怜巴巴望着他,小样儿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欧翔挽起袖子往里走,和梁雨薇打招呼:“我刚从会堂过来,差不多定了,章志凌连任下一届委员。”他斜着眼睛瞟竹青青,“托某些人的福,人章家平步青云,老的升了小的升,章书傲进政工部的委托书赶今儿递上去,满大街的人都知道章竹俩家联姻,这委托书不也板凳上钉钉子的事儿!”
她本来报了丝希望,听到欧翔这么说,只剩一口气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好意思哭!早劝你你干嘛去了,傻帽!”他凶的狠,竹青青被吓得眼泪憋回去,半晌才嚅嗫道:“你该早告诉我这些的。”
果然迎来他更猛烈的攻击:“大爷我没提醒过你?早跟你说了有用么!你那脑袋又傻,跟你说了真相你也只会以为我污蔑他,每天巴巴儿的跑过去,跟哈巴狗一样,就差摇尾巴了,我要说俩句人的不是,你不得冲我咬了!”他越说越来劲,“还说我对你有意思,我呸!我才不喜欢狗
呢!”
竹青青眼泪上来,愤愤瞪着他:“你怎么骂人了?”
“就骂你怎么着!”他撸好袖子,很大爷地坐下,“看你这衰样,谁说你都受着,骂了你也不回嘴,不等着被欺负么!我他娘的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摊上你这么个极品!”
她转过脑袋盯着窗外,不搭理他,小孩子脾气,不就报复她昨晚让他丢面子了么。梁雨薇拿来毛巾给竹青青擦手,嗔怪欧翔一眼:“你别老欺负青青,有气别地儿撒去,恃强凌弱算什么男人!”
他端过茶喝一口,叹道:“你就这么惯着吧,再惯一小霸王出来,你们老竹家就天下无双了。”
梁雨薇朝他肩上抡一拳:“青青可不是小霸王,要惯也是惯出个小公主来!”欧翔翻个白眼直摇头。
“不过小公主好像不吃香。”梁雨薇想了想问,“你们现在的小年轻,怎么都喜欢蛮横的小霸王呢?早知道这样我家青青就该生在古代了,贤良淑德,保管嫁个好人家。”欧翔不自在地垂下
头,声音放得低低的:“谁喜欢小霸王了…”
梁雨薇幸灾乐祸撇他一眼:“你就装吧,过俩天箫箫就回来了,我看你装到什么时候!”竹青青难得在此悲伤时刻,对悲伤以外的事情产生兴趣,张圆了眼睛问:“箫箫是谁?”欧翔反应过激,凶巴巴瞪她:“关你屁事!”
她撇撇嘴,不在乎地耸耸肩。“你别闹她!”梁雨薇严肃,“一个已经变了样,我可不想另一个再受伤。”欧翔乖觉地闭了嘴,默不作声一下下扣着打火机玩儿。“箫箫就是竹箫箫呀!”梁雨薇慈爱地摸摸竹青青的头,“我的另一个女儿,算起来应该是你妹妹。”
她点点头,沉思片刻,抬起头严肃真诚地看着欧翔:“所以,你对我的妹妹竹箫箫感兴趣?”欧翔恼羞成怒,差点挥着拳头冲过去揍她,她不削地撇撇嘴:“喜欢就喜欢了,还不承认,你连我都不如…”
章书傲利用她,稍稍一想,便有理可循。哪有人一开始就直奔深沉次主题,且还是在别人家的后山酒窖里…后来上哪儿都带上她,为的不就是给所有人看,他们都是一个圈里的人,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开了,人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竹义锋这几年在政治上风生水起,十分得志,有了竹家做后盾,别人都以为他们章家还不至于旁落。陆寒接她去吃饭,他对她的亲昵被打牌的几位领导看在眼里,后来又被接去章家,他哥他爸也对她很好,当时也有不少政治人物在场。
这些看上去理所当然构成了他的目的,当然也只有这个目的,不然呢,她还真以为那样的人会喜欢她这种类型?怪就怪在自己傻帽,初初就把自己连本带利交了出去,现在还赔上自己一颗心,
想到这里,她又开始掉眼泪。
欧翔掐了烟,不耐烦地皱眉:“你烦不烦!别哭了,我看你那俩桃子眼睛瘆得慌!”竹青青抽抽嘴角,透过朦胧泪眼望着他:“我想见他,你能不能帮忙让我见他一面?”他啪一巴掌甩在桌上:“你脑子进水了,还想见他!”
她点点头:“总要说清楚的,我要他亲口告诉我才能死了心。”
“矫情!”欧翔骂,“不到黄河不死心,后面还有的你哭的!”他昂着下巴睨她,“好吧!大爷我就再扮一回菩萨。”
第十五章
她怎么也没想到再见章书傲时,他身边会站着另外一个女人,同样惊讶的还有欧翔,气势汹汹的脸渐渐缓和,说话的语气也变温柔,他朝那女孩微笑:“箫箫,什么时候回的,我怎么不知道。”
这就是让这狂妄无礼的小子惦在心里的姑娘,穿着淡黄连衣裙,雪纺纱和长发随风向后撩起,很有倚天屠龙记里杨姑娘的味道,她抬起玲珑下巴,满不在乎地说:“凭什么告诉你啊。”欧翔只是笑,宠溺无奈地看着她:“外面好玩么,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她皱起眉来也风情万种:“脏死了,再也不出去了。”半个细长胳膊挂在章书傲臂弯里,摇啊摇,“我想吃鱼。”章书傲看着她的侧脸微笑,掏出手机开始订位子。
那一瞬间竹青青觉得自己特傻,都这样了还需要问什么呢,她试着往后退,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是被淡淡忧伤的欧翔一把捞到前面,郑重被介绍:“箫箫,这是竹青青,你的姐姐。”竹箫箫歪着半个身子靠着身边的人,眼神明亮,心不在焉,挥挥手打招呼:“哈喽~”她慌乱地赶紧点头哈腰说你好,那哈巴狗的姿势惹欧翔倒抽气,这妮子走哪哪卑微,当自己是日本人?
“箫箫,跟我到车里一趟,我有东西送你。”欧翔笑着招招手,“他们俩还有私事儿解决,咱就先不掺和了哈。”竹箫箫来了精神,抬头盯着章书傲:“你们有什么事要解决呀?”他眼神温柔,笑着摸摸她的头:“听话,待会儿带你去吃东西。”于是她就不情不愿向欧翔走去,那小子被人气呼呼地瞪着也满脸喜悦。
竹青青低头不敢看他,等了好一会儿对方也沉默,她才盯着脚尖问:“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吗?”他看着她,毛茸茸的头顶,小耳朵背光,红红的薄得透明,开口的嗓子很疲倦:“他们怎么说?”
“说你…”她抬头看着他,一张脸又开始发红,“利用我。”他的眼睛像千年寒冰,和初次相见一模一样,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竹青青觉得过了很久,久到耳朵出现幻听,听见他冷冰冰地说:“你都知道了。”她愣愣的,身体颤一下,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我不打算利用女人,但没办法,拖你下水是最快的解决方法。”看着她的脸色一片惨白,他顿了顿,放缓了语调,
说,“很抱歉。要什么补偿,我赔给你?”
竹青青不认识眼前的人,这么残忍的话他竟说得云淡风轻事不关己,好像打碎一块玻璃那么简单。陪?破碎的心即使用针缝起来,也会被线咯得疼。她很难想象这男人怀着一颗目的心和她各种亲密时,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连她自己想到这一层都感到恶心。
他看她像一株小树苗,风一刮就快倒,抬脚准备靠近一步,却见她摇晃着身体往后退,水灵的眼睛泪痕涟涟,倔强愤怒地瞪着他,最后咬咬唇憋下眼泪,好半天才说一句:“我恨你!”
然后噔噔噔跑掉,这个地方真不好,她怀揣真挚的心来热爱,到头却被一盆冷水淋个彻底。这傻孩子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主,非要自己往刀口上戳才晓得痛,一路痛到家,眼睛又红得像兔子,本想好好哭一场,却撞见家里来了客人,她低着头快速往房间移动,忽然有人叫了声青青,转头一看,正是两年没见的钱东文。
不见还好,这一见故人,憋屈的心思更加憋屈,小姑娘当场哭成泪人,抽噎到喘不过气。钱东文本来笑得憨厚,见她哭了吓得连话都说不清,伴随梁雨薇一声又一声地询问怎么了,她一头扎进这小伙儿的怀里,一边哭一边喊他东东。他抱着她,像搂着洋娃娃,小心翼翼拍着背,一声声哄着:“我在了我在了,青青谁欺负你了?”
这钱东文可算是竹青青的青梅竹马,俩人从小玩泥巴,一个没爹一个没娘,凑一块惺惺相惜,竹青青他爹向来不看好那小镇里的人,关着她俩年也没让回去过一趟。钱东文实在,和竹青青一样,谁冲他发火他都憨笑而过,例外的是谁欺负了竹青青,他就像炸毛的雄狮,拿出要和人拼命的架势,多年来这种行为已演化成本能,没有道理根据可言。
他这一趟走的可辛苦,专门给镇里的孩子买风琴,从镇政府那的熟人打听到她大概的位置,这才一路找过来,刚才被拦门口,卫兵不让他进,还差点拿枪指着他了,幸亏遇到正巧出门的梁雨薇…从竹青青回来,他进屋还不到五分钟。
梁雨薇心善,见小姑娘哭得肝肠寸断,搂着这小伙子比搂着她还亲,不免也红了眼睛。别看她平时乖乖顺顺没什么追求的样子,原来心里会这么苦。当晚她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好吃的,执意留钱东文多住几天。
钱东文也不扭拧,咧开洁白的牙冲梁雨薇礼貌地笑:“我本来也想多陪青青几天的,那就麻烦您啦!”梁雨薇热情地给他盛汤,让他把这里当自己的家,不要客气。竹青青眯着红肿的眼,笑得像小兔子:“东东,你尝尝这个,可好吃了。”钱东文看了看她夹来的奶油薯条,笑着摸摸她的头:“你还这么喜欢吃甜。”
谈笑间有人开门,众人抬头,就看竹箫箫拖着旅行箱进来,不咸不淡地扫视饭桌上的几个人,梁雨薇傻了,好半天才放下筷子:“箫箫,你什么时候回的,我怎么不知道?”她表情酷酷的,声音还算平静:“章书傲接的我,上午就到了。”
“你这孩子!”梁雨薇站起来,“每回都找他,不是早跟你说了不要麻烦他。你赶得正好,过来吃饭!我给你介绍介绍…”竹箫箫撩撩头发,继续往里走:“我吃过了,西巷里的鱼还是那个味儿。”说着莞尔一笑,“不用介绍了,我知道她是我姐。”走了几步,想起什么,转头盯着钱东文,“姐夫…”
“…”竹青青被烫得吐舌头,伸手扇了扇,脑子里都是她风情万种的姿态。你看看,连她妈都不知道她回来,章书傲却对此了如指掌,竹青青看着盘子里的糖醋鱼,忽然觉得真难吃。
第十六章
雨露正好,钱东文握着小铁锹,在一个个瓷盆里搅来搅去:“青青,跟你说了多少回,花不是这么种的。”她冲翻好的土壤浇水,若有似无撅撅嘴:“你帮我弄好就好了嘛。”看来小绵羊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地位,在某些特殊的人面前,她还是可以浑然天成地耍耍赖,使点儿小性子。钱东文笑起来都给人很踏实的感觉,他把土壤铺平,动作十分灵活:“安顺的油菜籽长得可好了,这两天正开花,大片大片的黄,晃眼睛了还。”
竹青青一脸向往:“是么是么,那颗树下的大黄狗还在么?”“大黄被刘二爸养着了,当看家狗养着,有大黄守着,他们家院坝没人敢闯,那东西可能吃了!”他在手里比划,“半年长这么大。”好像太大了,又缩小范围,“不对,这么大!”竹青青咯咯地捂着嘴笑,钱东文定定看了
她一会儿,才开口:“你终于笑了,我来的时候你哭的凶,为什么要哭,你爸对你不好?”
她收起笑容,摇摇头:“别提这个了,都是些很傻的事。我们家…我是说外婆的房子,还在么?”钱东文脑子简单,一下就被话题带走:“在!老赵叔住着,还在后沟栽了黄荆条,说是等那些小兔崽子偷橘子时,就用条子教训他们。”听他说这些,她心里很平静,但情绪明显不如刚开始积极。
竹义锋这几天住单位,全封闭式讨论开会,家里和以前没什么变化,竹箫箫早出晚归,每天都有人接送,有时候竹青青从窗户还看见陆寒的身影,他满脸都是恭维的笑,轻松自在地表情和面对她时截然不同。好在身边有人陪,她也不觉得孤单寂寞,钱东文每天陪她坐公交,十多站距离,半个来小时,人少时和她并排坐着,人多时用厚实的肩膀挡住东摇西晃的人,将她隔开。他很朴实,亲手做的红薯干和槐花蜜,一罐罐塞给她的同学,道着谢请他们多多照顾她,连杰克森回国探亲都带了好几罐。
系里下发百港湾拍卖会的邀请函,杰克森不在,竹青青将好带着钱东文一块去。钱东文有些紧张:“我是个粗人,艺术文品这些都不懂,要不我在外边等着你。”竹青青不高兴:“我也不懂的,但这个拍卖会开场秀的衣服是我设计的,东东你都不想看看我设计的是什么样么?”他大喜:“都是你设计的啊?”她点头:“当然了!我以后要靠这个吃饭的,虽然那些时尚流行我也不明白,但是老师说我很有天赋,风格独特,让我努力呢。”
他明显比她还激动,连连点头:“那我肯定是要去的!”实际到场后还是拘泥,他见过的现场版就是镇里搭台子唱戏,这东西还是从电视里猫过几眼。几十排高背椅错落排放,大厅中央零落安置些一米高的柱子,上有方形玻璃罩,罩里是新式工艺品。他走在竹青青身侧,小心翼翼,怕撞翻了那些精贵易碎的玩意儿,竹青青抿嘴笑,拍拍他的手:“其实我也很紧张,咱们看完服装秀就去学校小后街吃凉粉吧?”
钱东文认为这主意不错,放松了身体朝她点头。远远看见前排站着两个女人,一个是穿香槟色小礼服的竹箫箫,另一个是很久不见的coco,她们好像谈得很开心。她挑了最后一排靠角落的座位,钱东文不明白:“坐在这里看得见吗?怎么不去第一排。”她向他眨眨眼:“第一排是贵宾席。”钱东文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绕过跟前的四方柱,还未靠近座椅,就和侧身而来的人撞个大满怀…
伴随钱东文一声连一声地对不起,陆寒抓着残破的瓷器从地上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碎了一地的瓷片,再抬头看到钱东文时,脸上的怒气隐隐可现:“走路不带眼的!知道这玩意儿多贵么!”钱东文诚恳地笑,脸上的尴尬显而易见,他搓了搓手说:“真不好意思,怪我没看见有人过来,这个东西多少钱,我陪给你吧。”
陆寒冷峻的脸上浮现一丝不可思议:“开元丞相府上的越窑,你拿什么陪?”他哪知道什么开元越窑的,但是丞相俩字还听得明白,一下就傻在那里,脸上尴尬的红润更加明显。陆寒毛焦火燎地扒了扒头发,听坐在椅子上的竹青青朝这个冒失鬼叫了声东东,火气瞬间爆发:“你就不能把你的人看好些!知道这东西哥费了多大劲才弄来!”
前面已说过,一旦竹青青被欺负,哪怕是纯语言上的被凶狠,这钱东文也会化身一头狮子。此刻见这不怎么和气的小子竟把怒气撒到青青身上,他当即爆发,指着陆寒的鼻子:“你是男人,冲女人发什么火,这东西是我打碎的,要算账找我来!”
小陆子向来不把人放眼里,见一外来人冲自己蹭鼻子上脸,立马就被点燃,摔了手里已破残的瓷器,二话不说揪住对方领子就准备打人。正式的还没开始,这头盘菜就已经被这俩男人搞得一团糟,大家纷纷远远望过来,保安上来拉也拉不开,钱东文虽长在地里,但也不是吃素的,浑身蛮劲,虽然不敌特种兵出身的陆寒,但也给了他不少硬伤。一时清雅的会场乱成一团,只有竹青青焦急的声音阵阵回荡,当陆寒高举拳头对着钱东文的脑袋时,她本能扑过去,护住他的头。
陆寒愣了愣,好半天才松手站起来,她随着他的起身愤怒抬头,却一眼就看见玉树临风的章书傲。先将钱东文扶起坐好,才掏出三张卡走过去,抬起他的手,摊开掌心将卡放上去:“我先陪你这么多,不够的明天再补上,东东撞坏你的东西是不对,但是你们打人也不对。”当这么多人的面说话,她忍不住又脸红,转身却牵起钱文东的手:“东东,我们走吧。”
一路上钱文东都愧疚万分,见她脸色不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颤悠悠开口:“那个东西那么贵,我不是故意的,但我会尽力陪,把房子庄稼地都卖出去也值些钱。”竹青青顿脚,转身看着他:“不用啦,他们人品不好,以后别和他们往来。”人品不好?好像是,那毛小子脾气暴躁不讲道理,其他人也冷眼旁观不说句公道话,他揉揉脸上的红肿:“我住几天就走了,和他们来往
不了,你放心吧。”
古董花瓶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一碰就碎了,放在那里当摆设还浪费空间,竹青青想起那人的脸,心里愤愤不平。他的领子展展的,西装裤缝都是笔挺一条线,白衬衣的袖口在动作间露出来,对别人造成这么严重的伤害也事不关己的模样,还把自己打扮得仪表堂堂,下巴上半截胡茬儿也没有,棱角特别分明。小姑娘还是胆小放不开,给他递卡的动作多么潇洒,却连眼睛都不敢抬起来看他,碰触他微凉的掌心,小手还受惊般微微颤一下。
他们走后十分钟,拍卖会正式开始,台上清丽的模特身着飘逸闲淡的款式徐徐展秀,首排中间的男人低头看招标书,丝毫不受现场音乐气氛的影响,身边的红裙子姑娘名叫coco,疑惑不解地轻撞他的胳膊:“有心事?”
他将标书翻了个页,头也没抬:“你想多了。”
coco艰难地喝口水,指指标书:“你拿反了。”

第十七章
去富北的路上,车内空调打得很低,章书傲握笔在规划案上修改,竹箫箫懒洋洋挨他坐着,歪脖子看窗外倒退的风景,看了一阵感到无趣,转过头骚扰他:“你怎么每天都这么忙?”他笔锋苍劲,在文件里添了几个字:“烦了?想干什么,我找人安排。”她窝成一团,斜眼瞟过去:“像你这样?没意思,我不干。”他笑了笑:“什么时候想了再告我,干什么都随你。”说完又抬眼看她一下,“我去南阳祠一趟,你去富阳楼吃饭,房间都订好了。”
她轻飘飘叹口气,双眼流光溢彩:“又把我推给他!你去南阳祠就不能带上我?”他已经低头接着忙:“拆迁规划的事,需要和户主当面沟通,天热,你去了没用。”到富阳楼时,欧翔已经在门口候了好一会儿,看她从车上下来,笑得无比狗腿。章书傲向黑色玻璃外看了一眼,笑着摇摇头,吩咐司机:“开车。”
“这地儿还是老样子,我点了几个你爱吃的,缺什么咱上楼再点!”欧翔看她穿着白裙子,纤纤细细的淡漠样儿,依然和小时候心里的公主没什么差别,心里满满的像被塞了棉花。“听说我姐喜欢你。”她专注舀起盘里的杏仁豆腐,也不看他一眼。欧翔像惊弓之鸟,睁亮眼睛辩驳:“谁说的,谁告你我喜欢她了!她那土包子的样儿我看得上么我…你说她喜欢我?嗯…好像是吧,这事儿不怨我,你爸让我带她熟悉环境,谁知道她芳心暗许了。”
他停顿手里的筷子,温柔地看她:“但我对她没那意思,你知道我这心思。”她继续吃菜,波澜不惊地说:“管不了你们,乱成一团。那个什么东的住我家里,和她关系还不错,昨儿在百港湾打碎一熏炉,唐开元的官府青瓷,章书傲废老大劲儿弄来的,小陆子为这还和人干了一架,她居然掏钱给章书傲买了这炉子…”她难得露出一抹笑意,“还没见过他那种脸色。”
欧翔放下筷子,扬眉:“那土包子昨儿和他说什么了?”竹箫箫无所谓地耸肩,表示不知道,就听他不耐烦地小声嘀咕:“傻妮子不长记性,还抱希望怎么着…”他伸手摸烟,到一半看看她,又松手,“那什么东的是那小地儿来的,和她一块儿长大,人结婚了,老婆都快生了,俩人就是惺惺相惜,没什么特别关系。”
竹箫箫藐视地笑,喝了口汤:“弄这么清楚?”他立即炸毛:“都你爸告我的,他一直想撮合我和那土妞儿!”说着就很生气,“明知我什么心思还一个劲儿把我往别人身上推…”他想了想,准备接着试探,“coco这几年和他还不错,也不知俩人到什么程度了。”
她不接招,十分淡定:“没什么程度,就是朋友,像我和你一样。”也不看他黯然的脸色,接着说,“我还在呢,他不会和别人有什么关系。”欧翔忍不住激她:“你不能老这样,他总该有自己的生活。”竹箫箫没接话,脸上郁郁的,他沉默半晌,心里也不好受,赶紧倒茶添水献殷勤。
富北南阳祠是服装批发市场,建立十多年,生意红火。上面搞建设,要将这片邻郊的地改建成高新技术开发区,派人去了多次,搬迁的事商议无果,章书傲这才决定亲自走一趟。中午的太阳毒辣,片区负责人领头站在入场口迎接,司机开门,一双长腿着地,他站出来,高众人一个头,那人立马递了支烟:“这大热天的,还劳烦您亲自过来,其实有什么指示直接吩咐我们就成,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儿的。”
他含着点燃的烟,在刺眼的光线下微眯了眼,看了看仍开门营业的市场:“一点五个亿,跑七八遍也散不出去,这么点事儿都办不了,这几年你干什么了?”那人吓得直冒冷汗,早听说上头来了个干实事儿的,还不知道他这么年轻,也不知道这人这么雷厉风行,直接忽略他的寒暄,开始兴师问罪,听这口气,莫不是要拆了他的职。
他点头哈腰跟在章书傲身侧,抹了把头上的汗:“这些都是几十年的老户主,门面房转了又转,很难联系到本人,见不到人吧,这事儿就没法谈。这些租户压根儿不理咱,只听户主的意见,人家不露面,他们还按时交租金,该咋过咋过,其实联系他们也没用,房子不是他的,协议书下来让人搬人也就搬了,只是这联系不到户主实在是个问题啊…”
他长腿快速地迈,左右打量服装铺子:“谈的什么价?”“六十五个数一家,就这也只见了几个人,人直接拒绝了,说是规划也不怕,大不了写血书闹到政府门口,再放网上流传…这些无良商家!”他一路听着,看了一大圈,从西北角的二楼往下走时才开口:“把店归类,大的八十,小的五十,谁先签字奖励谁十万,依次递减。”想了想又说,“你告他们为感谢配合,开发区新铺八折卖。”
负责人抹了一把汗,眼神无不敬佩,都说这人是规划建设的一把好手,没想到在处理这些问题上也这么厉害!他随即恭维地亮起眼睛:“这拆户搬迁的事儿本不归你管,这么亲力亲为,想来竹章俩家是好事将近了。真是恭喜啊恭喜!”
…他冷峻的脸色忽然多了几分厌恶,皱了皱眉没说话。上面为了分解势力,很多工程都由好几个人同时负责,这片区是他规划的,但是后续问题由竹义锋监督,说是监督其实也就是找几个开放商把地承包了建好再卖出去。新建的事迫在眉睫,竹义锋迟迟不行动,他这才把拆迁的事儿揽过来,为了不影响进度。
负责人看他脸色郁郁,自觉话没说对,人家的私事儿扯面上来说肯定不高兴,于是立马把话题扯到天气上:“这天儿说变就变,好端端的竟下起雨来!”出口是阶梯分层,他们还走在最里边的上层,本来踢踢踏踏走得很整齐有气势,但章书傲走着走着忽然就停下了,因为他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竹青青小姑娘今天专门来服装市场采购下礼拜手工课用的材料,不料买好东西时暴雨倾盆而至,她左手抱着两匹布,右手拎了花花绿绿的编织袋,穿着泡泡袖的娃娃衫,头发柔柔顺顺滑过肩,怎么看怎么柔弱。往上提了提东西,她作势一头冲出去,大概是雨太大,刚伸了半个脑袋,又唰地缩回来。
那咬唇的为难样儿,对某人来说简直太熟悉了。她站在大厅里想了半天,放下东西掏出手机:“我在南阳祠,下大雨了,身上的钱都买东西了,东东你在哪里,能过来接我一趟么?”不知那头说了什么,她高兴地歪歪脑袋,“真的呀!那我等着你,我就站在出口站着!”
在一拨人陪着忽然静止的章先生伫立片刻之后,钱东文终于出现在入口,甩了出租车的门,三两下蹦进来,头发上还滴着水。一张年轻憨实的脸乐呵呵地笑,小姑娘伸手摸摸他头发上的雨水,笑得十分悦耳。直到憨实的年轻人抢过小姑娘手里的全部东西,并打车消失在雨中之后,那位负责人终于绷不住了,伸手指指门口的车,小心建议:“您的司机已经侯在门口很久了,我们要不要过去?”
他凝了下神,一言不发蹬蹬蹬下楼,唰地拉开车门…负责人的脸皱成一团,呵呵地干笑两声,颤悠悠地指了指前边举伞候在黑色轿车门口的司机:“您的车…在那里…”说完又立马狗腿地笑,“这车太小,又旧,您要是不建议,不如由我来当司机!”他整整半湿的衬衫,从容地转身:“不用了。”
这才对嘛!负责人抹了把头上的雨水,那么好的车让给他,他也不敢坐的呀!这上司忽然是怎么了,前面都还好好儿的,怎么这场雨一下来,人就跟丢了魂似的…
第十八章
暴雨从半开的窗户灌进来,他坐在黑暗里,忽然就想起很久以前在周家酒窖淋的那场雨,轻闭了眼,周围都是青竹香。片刻后他从皮夹掏出两张银行卡,来回摩挲光滑轻薄的表面…忽然啪地一声,客厅的灯被打开,他抬手遮了遮刺眼的光,耳边传来章书航的讶异:“你在家?”章书航脱掉西装换掉鞋,看见敞开的窗户,快步走过去关上,细致打量坐在沙发里的人,“章家那丫头回来了?”
他爱理不理地嗯了一声,章书航丢下毛巾挨着他坐:“这风口浪尖上,你注意点儿!上回那事竹老头儿已经知道我们的目的,再加上这一个,还不知道他会怎么反击。”他没说话,将掏出的卡重新塞回皮夹里,章书航看了看他,说,“这事儿过去多少年了,你对那丫头仁至义尽,也算对得起他,这会儿该避讳还得避讳,别有事没事跟她混一起。”他又想了想,狐狸脸上忽然露出笑意,“要是个个都像上回带来的那姑娘就省事多了,温温柔柔被利用也不会报复…唉,那姑娘不是这丫头姐姐吗,你们后来见过没…”
他闭上眼睛半天不动,好像睡着了,撞他的肩…没反应,好像真睡着了。章书航无聊地撇撇嘴,扯过毛巾回了房间。灯灭,黑暗四起的瞬间,靠在沙发上的人重新睁开了眼…
讲到这里,不得不提竹箫箫和章书傲的往事,其实他们之间并没有往事,与之相关的是一个去世多年的男人。那时候章书傲在部队,结交一干生死兄弟,首次接到追捕泰国毒枭的任务,走的是水路,七八个贩毒者带着枪支偷渡,他们按路线围剿,进攻途中章书傲被毒贩放的蛇咬了小腿,任务告急,不可能因为他一个放弃抓捕,那帮兄弟红着眼睛在他的手势下被迫往前赶,惟有两个死活不听令,他用上膛的枪抵着他们脑门也赶不走,一个是陆寒,另一个则是夏炎。
小陆子和夏炎配合默契,一个撕开他的迷彩裤放血,一个扯烂外套里的背心给他包扎。夜幕降临,丛林四处动物呜咽,他们默不作声,不看他威严暴怒的眼神,有条不紊地分工合作。夏炎掐着他的腿挤了一会儿,血色仍然不清,便低头用嘴去吸蛇毒,他是章志凌司机的儿子,和他一起长大,感情深如亲兄弟,部队里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就这俩青年,将他护命一样护着。
十分钟后,岛岸传来枪声,他们皆松口气,携着他往前走。经过常年特训的人听觉异常灵敏,刚走不到三米就察觉左边一米高的灌丛中有异样,三人眼神交流,意朝东南西三个方向趴下,刚一松手,章书傲就重心不稳打个踉跄,子弹就在这时候飞来,陆寒在里侧,还来不及做什么,夏炎就一个挺身挡在章书傲前面,金属弹头当场穿过他的肺…
这个夏炎,正是竹箫箫当时的男朋友。后来送医院被抢救,他陷入重度昏迷三天,迷迷糊糊转醒过一次,握着竹箫箫的手递给章书傲,然后就再也没醒来,昏迷一年后于一个下午与世长辞。竹箫箫头两年过着眼泪泡饭的生后,章书傲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请来心理医生为她疏导,两年后她从阴霾中往出垮,性格却已大变,他给的好她受着,长久以来早已习惯依赖。
一直以来,章书傲的生活里没有意外,所谓的突如其来都被他的处惊不变转化为平常易见,包括竹箫箫带给他的各种麻烦。可是最近,和另一个姑娘的纠葛都已结束,他的思想却开始不受控制。也曾在这样的雨天,他去接人,远远看她站在车棚下,小皮鞋直往角落里缩,等他开到面前,她笑得像天上的星星,大半块纱裙湿透,贴着匀称的腿,他当下没了控制力,缠着她便上演一段车内激情,小姑娘跟他亲密接触过很多次了,回回都像第一次,事前事后都红着脸,不好意思看他…忽然又开始烦闷,他摸出支烟,在黑暗里点燃…
隔天骄阳似火,他还在书房里签文件,竹箫箫便推门蹬蹬蹬走进来,拣了个抱枕跳到沙发上:“同学过生日,你送我去一趟平洋桥。”他继续手里的事情,声音有点儿沙哑:“几点走?叫司机送你。”她躺在沙发上看天花板:“谁要司机了!你送我去!”他唔了一声,没抬头:“等我忙完。”她保持那个姿势不动,几分钟后章书傲终于抬头:“怎么了?”
竹箫箫唰地坐起,眼睛里涌出湿意:“你和我爸摊牌,是不是不要我了?”他握着钢笔的手一顿,放下文件走过去,摸着她的头:“别乱想,和谁摊牌也不会不管你。”她抬头盯着他:“那你不许把我推给欧翔。”他嘴角扬起一抹苦笑:“我什么时候推你了?”她白他一眼,用抱枕丢他:“走了!”
从杨马路绕过去,竹箫箫忽然要求在前面停车,章书傲这才清楚她的目的,面不改色熄了火,和她一起走进欧翔家。没想到人欧家正热闹非凡,小霸王斜了眼睛鄙视钱东文:“初次见面就毁了人的宝贝,能耐啊你!”钱东文急得皱眼睛:“我真不是故意的,也不知道那瓶子会那么值钱…”欧翔歪了嘴角:“什么瓶子,那玩意儿是熏炉!”
竹青青小声小气地开口:“东东不是故意的,那么多人,他抱着个瓶子到处走,他也不对吧。”眼见欧翔快翻白眼了,她立马纠正,“呃…他不应该抱着个熏炉到处走。”欧翔忽然乐了,邪气地扬嘴角:“你连自己都护不了,倒这么急着护他,你以为你是小母鸡?”“…”
竹青青十分哀怨,哪有这么怪的人,大老远接他们过来,就专门为了挖苦人?咚咚咚——竹箫箫连敲几下门框,成功引来欧翔狗腿地笑容:“来了!”瞥了眼她身边的章书傲,他神色一敛,没说什么,笑着引荐:“俩土老帽,过来!”
面对面站着,章书傲朝钱东文伸出右手:“你好。”钱东文看他气宇轩昂态度诚恳,虽然眼神冷漠,但和这些天接触的眼睛长在头顶的人不一样,再发觉人家随意穿的休闲装都比自己的好,手腕上的那块表盖明亮得反光,他不好意思地在裤腿上蹭蹭手,诚惶诚恐地握住他的手:“你好你好,我是钱东文。”
旁边,小姑娘低头默默往沙发那头走,钱东文诧异:“青青…”这一声叫得某人心里一颤,手下一抖,直握得钱东文手掌发疼。
第十九章
阳台外围种了很多蔷薇,红绿相配十分惹眼,欧翔在三角水晶桌上放了盘国际象棋:“来来,切磋两盘!”章书傲于是三两步走到桌子旁坐下。竹青青心里别扭,这个欧翔,曾为了劝她离开那个人还发火了,怎么现在又和人家很友好似的,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亏她还纯真地以为他虽然蛮横了点儿,但好歹跟她站在同一线上。其实这货哪有战线,谁陪他玩儿得来他就站谁那边。
竹箫箫歪在沙发上睡觉,钱东文偷偷瞄一眼阳台上的俩人,悄声问竹青青:“你不认识他么?我看他挺友好,刚才也想和你打招呼的,你干嘛不理人家?”竹青青坐得笔端,脸上却郁郁的:“我不认识他…他不是好人,东东你也不要和他说话!”钱东文想了想,老实巴交地摸摸后脑勺:“你都不认识他,又怎么知道他不是好人呢?”她生气了,白皙的脸蛋噌噌噌红起来:“你什么意思嘛,帮着外人说话!”
情绪上来没忍住,说话的声音大了点儿,欧翔抬头往这里看一眼,浮夸地笑着招手:“来来来!过来观战,看本少爷是怎么赢的!”她坐在那儿不动,钱东文拉她的胳膊,她也挣脱他的手不起来,小伙子十分疑惑,她怎么突然这么生气?按捺住好奇,低声哄:“青青你这样不礼貌,在人家家里呢!”她这才不情不愿地跟他走过去。欧翔目睹钱东文盯着棋子一动不动,立即扬眉炫耀:“你们那村里没这玩意儿?”钱东文憨实地摇头:“我们那有象棋,晚上在院坝里拉了白炽灯,大家都来看下棋,可好玩了…就是蚊子有点儿多,不如你们条件好。”
他咬字不清,说话带有地方口音,稍一紧张就语速过快,欧翔抬眼满面笑容地看他,慢吞吞道:“土包子!”钱东文面上一红,挠挠脑袋,十分尴尬。竹青青早习惯他的毒舌,却不容人这么说她重视的人,当下没忍住,细声细气反击:“我们就是土怎么了,你看不上我们,我们还瞧不起你呢!”
欧翔夸张地哎呦喂了一声:“我发现你这土老帽一面对这小子就变成小母鸡,还会反击了?”她不是攻击派的人,再被他呛一句,就准备转身溜走,偏偏钱东文知道她心情不好,顺手拉了她一把,还忧心忡忡地喊了声青青。欧翔看了眼他牵着小土老帽的手,笑着问,“吵架了?”说完立即去拦章书傲的后,激动地脸红脖子粗,“后不能越子,我这马搁这儿摆着呢,你多久没玩儿了,连最基本的规则都忘了?”
章书傲淡定收回手,看了眼栏杆外的蔷薇花,伸手去拿茶杯,不知在想什么,手一握竟给握空了,再往前一碰,白瓷杯唰地歪倒,滚烫的茶水淋了他一手…欧翔呆了,钱东文楞了,下一秒,欧翔大声吆喝佣人拿药过来,钱东文马不停蹄地奔去找毛巾,竹青青晃了晃身体,绷住了想去帮忙的动作,慢腾腾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
从屋里出来后,欧翔啪地拧开软膏的铝盖子,伸长胳膊递过去。他撇了一眼发红的手背:“不用了。”说完伸手接了钱东文手里浸过冷水的毛巾,随意在手背上敷了敷,便利落地仍在桌上,欧翔朝钱东文挤眼睛:“行啊你,还有些眼力劲儿。”钱东文终于博得这位怪异男青年的认可,刹那间很是高兴,咧开洁白的牙冲他嘿嘿一笑。他从角落储藏柜翻出球拍,朝章书傲扬了扬:“打几局呗?”
章书傲欣然和他下楼,连衣服都没得换,钱东文跟在身后莫名焦急:“那、那个…章先生,你的手会疼的呀…”欧翔回头:“你个小土鳖,爷儿们一点成不!小地儿来的人都这样?走,爷教你打球,保管你生龙活虎霸气冲天!”说着又盯着站那儿不动的竹青青,“你给弄点儿水下来,别站那儿不动,我要你来又不是当摆设的。”
一屋子人都叫他使唤惯了,小姑娘又回到以前谁逮着谁欺负的境地,默默地往壶里倒着冰水。这个土霸王,一个人寂寞了,害所有人都不得安宁,把人都折腾到这儿来就为了陪他下棋打球,还把她当丫鬟使唤,幸好竹义锋一直都是大忙人,不然知道她和那个人见了面,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肯定免不了一顿训。
欧家的佣人把冰箱里的酸梅汤递给她:“他打小爱喝这个,把冰块放在桶里备着,他要的时候再加,不然又发脾气了。”看看,连他家的佣人都浑然天成地使唤她,他怎么不去使唤躺沙发里的人呢。说起沙发里的人,竹青青抬头看了一眼,竹箫箫不知什么时候醒的,正盘腿坐着懒洋洋地看着她。小姑娘展颜一笑,举了举手里的酸梅汤:“要喝点儿吗?”
竹箫箫摇头,打了个哈欠,也不管她一个人能拿多少东西,率先下了楼。楼下欧翔正站在草地里指挥钱东文怎么挥球拍,十点来钟的太阳虽不是太热,但也烤人得很,钱东文黝黑的脸上冒出豆子大的汗珠,学习得十分认真。竹青青抱着木桶从楼上下来时,就看见她妹妹歪脑袋靠在章书傲肩上,握着他的手摇啊摇的,最后好像发现了什么,抬起他的手仔细一看,只是背对着,竹青青也能想象她皱眉的表情,耳朵里随即传来竹箫箫的诧异:“手怎么了?”
她抱着桶没往前走,听见他顿了顿,平淡地说:“烫了一下。”竹箫箫娇嗔:“烫了是要擦药的,你等我去拿药。”他说着不用了时,竹箫箫已经转身,看见吃力抱着桶的小姑娘,愣了愣,章书傲也已转身,目光炯炯地锁住她。这边刚好静止,那边欧翔开始咋呼:“箫箫醒了?快快和我打一局,我看你这几年退步了没!”
章书傲撤出被她握住的手,拍拍她的肩:“你也该动动了,每天吃了睡,对身体不好。”她无所谓地瞥了瞥欧翔,捡起地上的拍子,开始活动筋骨。竹青青早就抱着桶跑到那头,累得直喘气,钱东文用球拍不停地给她扇风,欧翔反正是不打算让人好过的,扯开嗓子喊钱东文:“那个什么东的,过来看我打!这么简单的玩意儿都学不会,干什么吃的!”说完又接着命令竹青青,“上去给我拿毛巾,要新的!”
她撇撇嘴,叫你个富家子的坏习惯,以后谁嫁给你谁是倒霉蛋!当然最后她还是毫无怨言地上楼去给他找什么新毛巾。佣人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她垫了脚也够不着柜子顶层的东西,正努力的紧,听见后面有声音,本能地撒娇:“东东你来帮帮我,这个东西太高了,我够不着。”
当那只戴着明晃晃腕表的手伸到最顶层时,竹青青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从她背后渐渐扩散。她的血液又开始上涌,憋红了脸转过去,眼睛只敢看着他手里的毛巾…伸出芊芊玉指,捏着毛巾往出拽,拽了一遍…没动静,使了劲再拽一遍,反倒差点被反作用力弹倒。
没办法了,只得抬头看着故意不松手的男人,嘴里唯唯诺诺:“给我…毛巾…”章书傲盯着她,眼光前所未有的肆无忌惮,对视不过几秒,她立马像霜打的茄子低了头。储藏室里暗暗的,灯光柔和地打在她脸上,他看了她好一会儿:“为什么躲我?”
她对那个什么东的撒娇,却连看都不屑于看他一眼。竹青青惊讶,睁大了眼睛看他:“不躲着你,难道还和以前一样对你?”她神情真挚,他哑口无言。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竹青青想从他身边挤出去,却被他后退一步挡住,“以前…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时间仿佛静止了,竹青青掰着自己手指,站得笔端,声音弱弱的从嘴巴里传出来:“还想利用我么…你以为我傻了一次,还会傻第二次?”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上割了一刀,这个大男人头一次尝到了后悔的滋味。小姑娘重新去扯他手里的毛巾,这一回,终于轻轻松松拽进手里。
第二十章
他松展握笔的手,异于肤色的红很显眼,看上去有点儿古怪。汽车飞驰在马路上,速度快得惊人,司机擦着头上的汗,搞不懂如此忙碌的上午,上司为何会出现在离单位这么远的地方。实际他已阅过好几份文件,这会儿放松,忽然觉得特累,盯着手背上的红,脑子里浮现五分钟前她说的话,那一双明眸似水,浩瀚眼波里带着恨意,戳在他心上,很不舒服。
撇开如今的厌恶憎恨不说,她以前面对他都是羞涩中带着胆怯,连偶尔的撒泼耍赖也是他逗猫一样逼得她做,今儿倒好,那个什么东的只要一出现,她就娇嗔不断,小脾气作得跟大小姐似的。欧翔老说她是小绵羊,他却觉得只有在那个什么东的面前,她才真像一只羊…
司机十分精确地将车停在大门口,等了半天却不见后座有动静,悄悄从后视镜瞥一眼,上司正闭上眼睛,姿态闲适,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已经睡着。他一直衡量打断上司休憩之后的各种后果,犹豫间却见车门被打开,章书航的声音有点儿着急:“约好九点半,你竟迟到这么久,去哪儿了?”
他缓慢睁开眼睛,抬脚下了车,背脊十分英挺,向站在门口准备转地儿聚的投资商赔笑:“临时有事耽搁了,对不住各位,接下来的活动一定奉陪到底。”几个人打着哈哈笑,什么日理万机千里迢迢的赞美都用尽了,其实该投资商巴结他的,高新区的利润非常可观,人家也是给面子才钦点了他们,一个不小心人决定找其他投资商也说不定。
喝茶的时候有人找话题:“前段儿新闻说你和章家女儿好事将近,真正好事将近可不要忘了通知我们啊,要我说你们两家结合才是珠联璧合,岳父主政,你负责引商,这天下可就是你们的了。”他说着想起了什么,“不过听说你岳父也在找合作商,你们打算兵分两路双管齐下?”他托着杯子,慢条斯理喝着水,手肘被章书航撞了一下,才抬头道:“这是公事,怎么办都由上面说了算,具体情况我也说不准。”
章书航此刻极想给他几个爆栗,好在他还懂得分寸,没有瞎说话。这几天不知他这个一向沉稳的弟弟怎么了,不说话就魂不守舍,一说话就慢半拍,他三十好几也算有把年纪的人了,之前无往不前所向披靡,以组织里有史来最年轻的领导人节节高升,那势头早盖过当年无所不用其极的章志凌。前段儿不进行得挺好么,一切都顺顺利利的,扳倒竹家的势力简直指日可待,但是他突然像生锈的自行车,也向前走着,却怎么看怎么不顺畅。
那几天竹义锋要发新闻撇清和他们的关系,等了一晚上都不见他有动静,他这当哥的才立即砸了一大堆钱到媒体,堵住了他们直白的语言,后来虽然也曝光,但是词汇闪烁,说的都是冠冕堂皇,看不出实际问题。他摸着手里的茶盖,心想这状态,莫不是需要那个啥了。
虽然章书傲这人为了达到目的,甘愿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人和事,但是他这人还有个特点,就是不近女色,他觉得女人麻烦,要不是当年章志凌病危,把他从部队挖出来从政,他搞不好到现在还呆在原来的地儿,每天除了研究战事,就是研究即将上演的战事。陆寒曾和战友感叹:“我哥他要生在古代,一定是霍去病那类的枭雄,要是再早生几十年,抗日战争至少减少四年。”各种类型的胜利远高于各种女人带给他的兴趣,他是典型的要江山不要美人。
但是七情六欲,人之常情,虽然这窍开得晚了些,但终归是开了窍,章书航这么认为。所以在结束一天的吃喝玩乐之后,他带着大家去了当地最着名的声色场所,前几年有家夜总会被查,死了一头牌,轰动全国,实则带头调查的新局长太正义,搞不清这里边错综复杂的金钱交易,凭借一颗正值心干事,不顾身边人的劝阻,将那间夜总会一举拿下,后来瞒不住了,还掀起全国扫黄打非彻查夜总会的活动,其实那正义之星往后的日子并不好过。
该赚钱的还得赚钱,该娱乐的照旧娱乐,只不过换了个包装,原老板热情款待他们,叫了一溜身材高挑的美女过来:“原来的头牌花魁撤了,这都新鲜的,平常不露面,专门留给大人物,怎么玩随你们,反正您几老出面,玩儿出命来也没人敢查。”
久混江湖的几位投资商当然高兴,抓着酒杯开始点人,章书航前几年离婚,孩子快上高中了,时不时也会和朋友一起过来,叫了熟悉的女人,便随手点了最边上怯怯的黑色长头发姑娘:“过来。”
那姑娘惊慌如兔子,朝着冷着一张脸不为所动的男人走过来,挨着他坐下,怯怯地望了半天,在老板警告的眼神下,主动伸手挽了他的胳膊。章书傲皱眉,暴怒地转头,却对上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他的心得儿楞漏掉半拍,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压回火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小姑娘识趣地伸出芊芊玉指,替他揉着脑袋,他灵光一闪,忽地就想起很久以前,温暖的午后,送某人去学校上课,因头一晚通宵,当时在车里就睡着了,半醒半睡间,身边的人就伸手替他揉脑袋,指尖凉凉的,按在他的头上很舒服,她按着按着大概发现他没睡踏实,不知怎的就噗嗤笑出来,笑声很是俏皮,他半眯了眼,难得坏坏地瞅着她,见她笑得更加猖狂,于是双手在她腰上使力,一个腾空便将人面对面抱在腿上,慌得她挥舞着小细胳膊还拧起他的耳朵…
嘴边忽然温软一热,他皱了眉,对方已伸舌试图往他嘴里探。他握着那姑娘的手臂,用力到小姑娘皱眉,接着轻而易举掀开趴在身上的人,从皮夹里掏出一叠钱:“给你老板交差,我这儿不需要人。”整整衣衫,他站起来推开门,在颓靡暧昧的形形□中,一边行走一边打电话:“你在哪?”
小陆子正在啃西瓜,被他震如天雷的声音吓得咽了一把西瓜子,用同样高的分贝铿锵有力地回答:“我在马场啊!!不信您问老马!!”章书傲抢在他把电话交给老马的前一刻问:“你知道东东是谁?”
陆寒想了半天,大声吞吐道:“前天我从西柏坡弄了只狗回来,取名叫西西,这个东东…我还真不知道是啥玩意儿。”
他已经走出门口,声音沉如海:“刚到竹家的钱东文,办好这件事,以后你就不用在马场耗了。”
陆寒捧着西瓜,站起来,笔端地行了军礼,激动得声带发抖:“保证完成任务!”
章书傲因他过高的分贝拧了眉毛,二话不说挂了电话。那边捏着勺子的老马,捂严了耳朵朝小陆子丢西瓜皮:“你丫这么大声干什么!耳膜都被你震破了!!!”
陆寒太高兴了,熬了几年,终于快熬出头了,他早就不想呆这儿了,每天面对的不是马屁就是马粪,臭烘烘的没意思。这钱东文就是他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呐,等他查清楚了,跟上级汇报了情况,一定要去提着水果去拜见这位恩人!
第二十一章
沙塘道尽头出现俩明亮灯柱,车子随即顺着斜坡爬上来,竹箫箫松开蜷起的身子,歪歪斜斜站起来,蹦到车前打招呼:“你去哪了,上午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他打开车门让她进来,递了一杯水:“不去里面等,守这里干什么。”竹箫箫叹气:“你那老哥恨不得我们全家消失,我哪还敢进去叨扰。”他笑笑没说话,打着方向盘往外走:“我送你回去。”
“唉唉唉!”她不满,“等你一晚上了,刚见着就赶我走?”他的手指轻轻在方向盘上扣着,眉眼是轻松的笑意:“周二在八宝街开了间豆捞,带你去尝尝味儿。”看得出来他很高兴,但看不出来他是为什么而高兴,竹箫箫心里空了半截,她宁愿面对一张百依百顺的扑克脸,也不想他这么神采奕奕的样子,就像欧翔说的,他不再像从前的他。
今天在欧翔家打球,两个回合之后,只见竹青青捧着毛巾从楼上下来,却不见章书傲的身影,她等了半天,丢了球拍找上楼,却听欧家佣人说他早就下去了。竹青青来回跑了几趟,脸热得通红,钱东文递给她冰水,用毛巾给她擦汗,却被欧翔一把抢了先,胡乱地在她脸上抹了几下,丢给她毛巾,还无比凶狠地说她丑。当时太阳特别烤人,她恹恹的没力气,想到章书傲不告而别,又烦躁,就率先上楼去。
等欧翔回屋时,竹青青他们已经走了,欧翔很兴奋地炫耀:“那小土老帽终于被我气走了,小绵羊咩咩叫俩声就好了嘛,非得把自己当大灰狼,还想保护一大男人,蠢货!”竹箫箫抬抬眼皮,轻飘飘扔出一句:“幼稚。”他立马屁颠屁颠跑过去挨着她坐,声音也温柔得很:“就你最好了,陪我吃午饭吧,我让他们弄了你爱吃的扒糕。”
她抱着杂志往边上挪:“你自己吃吧,我马上走了。”欧翔立马不高兴了,那么高的个头,穿着短裤,坐在客厅中央,偏头冷冷地盯着她,好一会儿才说:“你以为他还像以前一样?我告你自从碰见你们家那傻村姑,他整个人就变了,就算照顾你,也不会再花那么多心思,妹妹和情人,这是俩概念!”说完觉得不够,还不知死活地加了句,“他要不是因为欠夏炎一条命,谁还拿你当回事儿了。”
竹箫箫捏着书页的手骨节发白,唰地将书仍在地上:“你也知道他欠他的,这辈子只要我愿意,他就不会不管我。”欧翔摊在沙发里,懒洋洋地伸脚踹滚成一团的杂志,冷笑一声说:“你还有没有点儿良心,要我说,他已经仁至义尽了,换别人爱管不管,反正人都死了。以前我不明白他们那帮子硬头汉的感情,看到他这么对你就忽然理解夏炎为什么会替他挡那一枪…我告你啊,小夏要在世,看你这么不懂事,铁定不再喜欢你。”
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咬着嘴唇浑身颤抖,使劲推了他一掌,跳下沙发就往外跑:“那又怎么样,反正不管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喜欢你!”欧翔没动,半天才又踹了一脚茶几:“妈的!老子费了一箩筐力,连吃个饭都没人陪!”
竹箫箫的紧张不安源于年少时失去最爱的人,尔后有人包揽她的一切,换句话说是过度保护,长期持续这种状态,她早习惯了,没想过会改变,更害怕改变,唯一和曾经最爱有那么点瓜葛并能让她如今有所寄托的人,如果某一天突然不再像以前那样重视她,别的不说,就说这落差感得有多大啊。
所以吃饭的时候她一言不发,章书傲替她夹菜问她怎么了,她抬头眨着眼睛天真地问:“章书傲,你喜欢过谁,有爱过的女人吗?”他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慢条斯理地拨动碗里的菜:“欧翔和你说什么了?”她秀眉一蹙:“你们怎么就不是一个妈生的呢?彼此了解到这程度,比双胞胎还有灵犀。”他淡淡笑着:“他对你很不错,可以考虑考虑。”“切!”竹箫箫满不在乎,“谁稀罕!”
丝毫没察觉到,至关重要的问题被人原封不动地推了回来,和满肚子花花肠子的男人打太极,小姑娘还着实嫩了点儿。但是她不罢休,接着试探:“听说你和我姐关系不错?”他低沉地应了一声,专心致志吃菜,看不出来别的异样,除了时不时往桌上的手机瞥一眼。竹箫箫很不解,有什么事给人打过去不就行了,用得着这么干巴巴地渴望着,于是抓了手机瞅了瞅…又不屑地放回去:“你看什么呀?”他扯纸巾擦嘴,将手机放进裤袋:“时间。”
竹箫箫盯着他手腕上的表,纳闷得像吞了一只苍蝇:“用得着吗?每两分钟看一次,数都数过来了。”他每两分钟看了一次?嗯…好像是急了点儿,一晚的时间查清楚一个人的底细,对常居马场的陆寒来说,其实有点儿难度。
那晚等到半夜,手机铃声响起的刹那他接起来,就听陆寒在那头叽叽呱呱:“这钱东文是安顺来的,就一普通农民,稍微有那么点儿文化,没什么特殊背景,和竹家那姑娘青梅竹马,感情很不错,据说他明儿就回去了…还有啊,他去年刚结了婚,这段儿老婆都快生了…”
他睁开眼看窗外的月亮,声音暗哑:“你过来一趟。”
那之后的结果是,陆寒陪章书傲打了整夜网球,他像个战斗机,不知疲倦,神采飞扬…
隔天机场,竹青青满眼不舍地盯着钱东文,他背着牛仔帆布包,捏着机票十分拘谨,接二连三和梁雨薇道谢,本来可以买硬座走的,但是人家已经很周到地给他订了机票,竹青青能跟这样善良细心的女人一起生活,他还是很放心的。看她眼眶里都有泪珠子了,他憨憨地笑着摸摸她的头:“以后我再来看你。”说完拉开背包拉链,掏出两个上彩的泥娃娃,“你现在什么也不缺,不知这个还看得上不。”
竹青青的眼泪哗哗就流开了,捏着泥娃娃抽噎:“你怎么现在才给我呢?”
他尴尬地搓搓手:“怕你不喜欢了。”
她认真强调“我怎么会不喜欢呢!”她的东东像大哥哥,从小就爱捏些小玩意儿,看起来不是聪敏人,却有一双巧手,连颗颗细腻的面粉经他的手,三两下也能捏出一个模型。她抱着泥娃娃哭,把自己哭成泪娃娃:“东东你还要来看我,你和芳芳好好过日子,我还要回去看小侄子的。”
钱东文笑眯眯地摸她的头发:“你都哭成小花猫了,阿姨对你这么好,我也很放心。”欧翔看了看竹青青,好看的眉毛随即别扭地拧成一团,他不耐烦地掏出钱包抽了一叠钱塞给钱东文:“没带多少,就这么多,你拿去用!”钱东文连连拒绝:“你已经买了那么好的裤子送我,我怎么能收钱呢!”他投来鄙视的眼光:“谁说给你了?这是给小孩儿的奶粉钱!”居高临下打量钱东文身高,他继续鄙视,“你长这样就得了,总不能让祖国的下一代跟你一样,我这是为国奉献,拿着!”
他还想拒绝,欧翔扼住他的要害,凶巴巴命令:“你要不收,以后别往这儿来了,更别想再来看这村姑!”他这才犹犹豫豫把钱收起来,满脸地歉意不安:“明年我还来,我给大家带花蜜和油,都是我亲手做的,你们城里卖的东西都有什么添加剂,我这个纯天然无污染!”他笑容朴实,情感真挚,连欧翔这种人都拍着他的肩,难得说了句人话:“咱可说好了,明年还来啊!”
广播里提示开始登机,竹青青握着他的手不放:“下了飞机,你就去东客站,那里有去安顺的车。”他拍拍她的手背:“我这么大的人了,还能走丢了不成。”
分别的时候她还是哭出声来,钱东文是如今唯一和她有共同回忆的人,突然分别两地,她回忆中的蓝天白云大黄狗瞬间都成为过去,没有人在乎,也没有人认为她在乎。这里没有什么不好,实际这里的生活比从前好太多,可是她不开心。
梁雨薇抱着她安慰了一会儿,临时有事要去别的地方,送她去学校的任务便落在欧翔身上。上
车后她捏着手里的娃娃,还抖着肩膀一抽一抽,欧大少爷拎起一纸盒,啪叽一声丢进她怀里:“看你那怂样儿,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脸!”她心情不好也是有火气的,一边捏着纸巾擤鼻涕一边语气不善地呛回去:“谁要你管了…你多管闲事!”
他看她那样儿只觉得好笑,撇撇嘴角,转头看向窗外:“你这样儿,弄得跟谁强*暴了似的,待会儿人误会我怎么办!”她恼怒地扬起纸盒朝他砸过去,哐当一声撞了他的额角,又瞬间飞落到他腿上。欧翔捂着脑袋立即炸毛:“你个丫头片子反天了你!”
她意识到自己没控制住,胆怯地瞅着他暴怒的眼神,一边抽噎一边缩肩,小模样分外可怜。欧翔瞪了她半天,最终还是收回了高举的拳头。当然他是愤怒的,所以放她在校门口之后,一句话也不说,两秒之内调转方向盘一溜烟跑得无踪影。竹青青站在原地,不高兴地撇撇嘴,红着眼睛转身,却看见了意料之外的熟人。
章书傲站在榕树下,镇定自若地看着她:“竹青青,我们谈谈。”
第二十二章
他穿西装,白衬衣松开俩扣子,没打领带,姿态闲适神情淡定,就像刚巧到这里散步。竹青青微微惊恐,四下看了一圈,没其他人,开口的时候已红了脸:“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你要说什么就在这里说。”他扬眉,不紧不慢地说:“百港湾的熏炉,你以为俩银行卡就结了?”她大惊:“那个…很贵么?”章书傲向她靠近,一脸认真地点点头:“很贵!但跟你没关系,谁坏了找谁赔,回头我叫人去一趟安顺,找找钱东文。”
竹青青紧张兮兮皱眉:“还差多少钱,我赔给你,别找东东了。”左一声东东,右一声东东,那小子在时她口口不离东东二字,那小子走了她还这样!他皱了皱眉,往汽车走去,边走边说:“这事儿得商量,你跟我去前面的咖啡馆。”
当小姑娘半犹豫半决心地上车之后才发现,她被骗了…某人砰一声关上车门,调转方向利落甩尾,三秒之后朝咖啡馆相反的方向奔去,她抓住车门把手掰了掰,没用,车门早被锁得妥当当。气极的小绵羊也可化作炸毛的小狮子,脸红脖子粗地吼:“章书傲,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露出轻松笑容,转头看了她一眼:“我想跟你谈谈。”她脸上一红,翻开包包掏出纸笔,边写边说:“那个钱我会想办法还上,你要不相信,我打个欠条好了。”写完递给他,那姿势还是带着恭敬的,他握着方向盘,斜眼瞥着白纸,娟秀的字体还勉强看得过去,又看了看她搂在怀里的俩泥人,问:“这什么东西?”她宝贝得很,温柔地低头看着:“东东送我的礼物。”他顿了顿,无所谓地腾出一只手,轻轻松松握住,这动作瞬间引来小姑娘的剧烈挣扎,她递给他的是纸,他却连她的手一起握住。挣了半天,连脚下的地毯都被蹬得卷成一团,人却依旧面不改色,还为难地替她皱了皱眉,她慌乱中将泥人放腿上,使出另一只手,拍他胳膊不管用,干脆直接攻击他的脑袋。
开着车呢,这一动视线都给搅乱了,章书傲象征性地唉了两声,小丫头真生气了,恨不得弄死他似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虾子,搏斗得像个战士。他俯身亲过去时,顺带踩了刹车靠边停,刺耳冗长的喇叭响起的同时,竹青青松开了不断战斗的右手,他掠过她柔软的唇,依旧紧握她的左手贴在胸前,仅仅只是轻吻,不敢将动作深化。片刻之后抬头,小姑娘的脸通红,双目有些无神,在看清他带着笑意的脸庞之后,她又恢复恼怒恨意,挣扎着推开他。
栏杆外是河,车停在桥上,章书傲靠上座椅,看着前方:“一破炉子,碎就碎了,没那么事儿…我来找你的目的,是想和你重新开始。”身边的人瘫坐成小小一团,他等了半天,继续说,“我这次很认真,你考虑考虑。”
…他又等了半天,依然没有偏头看她,接着说:“相信我,不会再骗你。”…这次终于不能等了,转头看她的脸,懵懂茫然,像泄气的橡皮娃娃,她努努嘴:“箫箫也是竹家的女儿,你为什么骗我不骗她呢?”他皱了眉:“这事有点儿复杂…”“那Coco呢,你骗过她么?”他有点儿吃瘪,顿了顿竟没回答,竹青青失望地嗤笑一声:“原来我是唯一被利用的人呀,我真蠢!”
他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夏炎为我挨了一子弹,临终把箫箫托付给我,我对她有责任,没有感情,Coco是我朋友…就像钱东文是你朋友一样。”她歪着脑袋思考半天,看他的时候竟带着点儿天真:“可你说的这些,和你选择欺骗我而不欺骗她们没有任何关系。”…好吧,小妮子真是越来越清明了。
为什么选择她而不选择其他人,一是竹箫箫和他认识颇久,俩家长期明争暗斗的事儿她很明白,不等他利用早被她识破了,何况兄弟如手足,他不可能为了眼前利益伤害救命恩人的爱人,二是Coco…Coco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没有利用的必要,再就是这姑娘也是从小到大的熟人,他的目的对方自然会明白。
其实说到底就是赶巧,竹青青运气不好,稀里糊涂在那时候出现,既不明白他的诡计,又不了解俩家过节,而且又是竹义锋的女儿,简直天时地利人和,是必需利用的不二人选。但是章书傲当然不会如实相告,总不能说她运气不好,人单纯傻帽好利用吧。
他生在这矜贵圈儿里,接触过刁蛮无知的大小姐,认识过精明成熟的Coco,还照顾着孤僻冷淡的竹箫箫…从没一个女孩儿像她,看人眼睛亮晶晶,说话温柔笑眯眯,她也并没有非同凡响的一面,说到底也就普普通通一女孩儿,可他想起她时,心会变得柔软,像躺在青草地上晒太阳,特别轻松自在,她偶尔撒娇时,他坚硬无比的心脏还会扑通扑通加速弹跳。
这感觉很美妙,他没尝试过,刚沾了点味儿,放开之后才舍不得。
“那是巧合。”他解释,“如果我还需要利用你,当时就不会和你分开。”竹青青鄙视地皱皱鼻子:“你还打算一直利用到现在?真当我傻啊!”他闭眼吸口气,继续按按太阳穴:“只是假设,我在给你分析这次和上次不一样。”她没了声,看着门外的交警朝他们敬了个端正的礼之后,将一巴掌宽的罚单啪叽一下拍在玻璃窗户上,转身骑着他那彪悍的摩托车,威风凛凛地飘走…他很淡定,她也学他的淡定,片刻后他十分认真地看她:“考虑得怎么样?”
竹青青摇摇头:“东东说你们这些人不适合我。”他闭眼侧头,隐忍怒气,保持平静:“你怎么想?”她绞着手指头:“…我也这么认为。”章书傲后面就没说话了,这安静一直持续了很久,竹青青的腿有点儿发麻,她握着门把小声提醒:“能不能把门打开,我要回学校上课。”
…他按下键,门锁啪嗒一声解开,她刚准备推开,那门却又啪嗒一声锁上。他俯身过来,替她系上安全带,脸色十分冷静,非常淡漠地开口:“我送你。”刚启动车子,刚才那威风的交警小青年又忽地折回来,一脸谄媚地笑,伸长胳膊扯了罚单,站在窗户跟前朝他点头哈腰。窗户降下一半儿,那人解释:“对不住了啊,我今儿刚实习,记不全这牌号儿。”他目视前方,表情冷漠吓人:“下次注意。”惊得他又敬一礼,并目送他驱车离开。
竹青青不自觉地缩肩,这人冷漠起来她还是怕的,每回这时候她就明显感觉到他的距离,像对待所有陌生人一样,他总是这幅表情。一路上都没说话,车速超快,她几次想提醒他慢一点儿,但
怯于他那请勿打扰的表情,最终只能咬咬唇把话咽下去。
到时惊了一溜儿学生,车尾扬起一抹土,唰地靠树停下,竹青青惊得背后冒冷汗,这回知道门锁
没解开,她也不急着下车,就静悄悄地和他坐在车里。回想他诚恳的态度,似乎还有点儿拿她不知道怎么办的意思,她想刚才是不是说的绝了,脑子里组织着语言,试图宽慰宽慰他。怎知话还没说出口,他却从仪表台内翻出一纸盒,夺了她置放在腿上的娃娃,放在盒里装好,重新递给她,想是也知道这玩意儿易坏。她红了脸,慢吞吞接过包装好的东西。
章书傲利落解开车锁,她推开车门的刹那间,他对着她的背影说:“既然这样,以后我不会再来找你。”她愣了一愣,下车后将转过身,车子利落飞奔而去,毫不拖泥带水。小姑娘搂着纸盒子,在风里站了好半天,摇摇欲坠得眼泪都快落下来,她盯着远方小声哽咽:“你这个骗子,你不来找我,我高兴得很…”
第二十三章
音乐震天响,陆寒虎视眈眈盯着他哥将一杯烈酒一饮而尽时,就知道情况不妙,悄悄抽走一杯:“这儿喝酒没意思啊哥,上西武馆练拳去?”他挑出冰块,头也没抬:“你陪?”陆寒内心咯噔一响,陪不是问题,问题是回回陪练回回被打,以前养马就不说了,现在身份变了,每天西装革履见得都是有脸面的人,他可以鼻青脸肿喂马,总不能鼻青脸肿和人谈事情,但怎么样也是丢他哥的脸,陆寒无所畏惧地点头:“走!”
章书傲抬起眼皮扫他一眼,满上酒接着喝,小陆子心肝儿直颤,以前在部队也喝,可不是这么个喝法,他向来自制力极强,沾酒从没醉过,今儿这阵势,不像是醉酒,倒很有喝死拉倒的意思。掐指一算,抬头看了看入口,救星果然准时赶到,幸亏他聪明,抽空在洗手间打了通电话。当竹箫箫把包摔在桌上时,他机敏地往后弹跳两步,抬头就看见章书傲不悦的脸:“那啥…箫箫我给你点杯饮料吧?”
竹箫箫哗啦啦倒上一杯酒:“谁喝那玩意儿!”她和竹青青虽不是一个妈生的,但神态都很像竹义锋,朦胧看去很容易混淆,他在明灭交替的光线里看着她,将她送至嘴边的杯子夺下来,竹箫箫得逞,眼睛里闪烁得意的光,赖着他身边坐下,摇着胳膊耍赖:“你送我回去,我肚子饿。”他吩咐陆寒叫吃的,竹箫箫皱眉,鼻腔里直哼哼:“这儿的东西能吃?我想吃火锅鱼,中山路那家老店。”他又吩咐陆寒陪她去中山路,竹箫箫撇下他的胳膊,声音郁郁的:“家里没人理我,你也不理我,陪我吃顿饭都不行?”
两瓶子酒见底,后劲上来,脑袋有些晕,他搁了杯子,站起来往外走。陆寒自豪,这世上能让他说走就走的,唯竹箫箫一人。车外光怪陆离,他坐在后座,偏头留意竹箫箫,黑色头发蓬蓬的,不像某个别扭小丫头,头发软软滑滑,和她的人一样。这酒后劲涌上来,他胃里发凉,伸手按了按太阳穴,破天荒向竹箫箫起了个话题:“跟我一起,不怕你爸翻脸?”她懒懒窝着,表情淡漠:“怕什么,他早知道了,拿我没办法。”
他依然看着她,脑子里浮现另一个丫头的脸,要是同样的问题落在她身上,她多半会耸搭着脑袋哭鼻子,可怜巴巴地跟她爸道歉:“爸爸我错了,我听你的话,不再跟他来往。”或者红着眼睛委屈地劝他:“你就不能不和他竞争?他是我爸爸呀!”总之是那没出息的样儿。“有什么好笑的?”竹箫箫打断他的冥想,“你越来越奇怪,跑这大老远来喝酒,和我爸又杠上了?”他收起笑容,看着窗外:“跟你爸没关系。”
到了中山路,老板安排小包间,三人入座后陆寒开始忙进忙出,端茶倒水开空调的事儿都由他包揽,章书傲翻着菜单熟练点菜,待锅里油泡泡冒开时,他忽然觉得恶心,空肚子喝了两瓶酒,什么也吃不下,点了支烟看他们吃,最后连烟也抽不下去,干脆掐了站起来,陆寒搁下筷子,抹了抹满嘴红油:“哥你上哪儿去?”他已经走到门口:“洗手间。”
去洗手间是假话,下楼透气才是真,他往那儿站着,饭店老板狗腿地陪他站着,连忙招呼人泡茶端椅子,想清静的心被打搅,他不耐烦地赶走老板,钻进车里呆着。前面路过一座桥就是上山路,章书傲就是想找个彻底安静的地方呆一会儿,早忘记刚才喝了多少酒,所以车子越过路基撞上景观石,再反弹回去撞断大槐树树腰时,他感觉到头顶有腥腻的血液往外冒,人却晕晕乎乎不觉得疼…
章书航带人赶到时,他正坐在塑胶椅子上,脑袋绑了一圈绷带,旁边摆着一杯茶,闲适得像坐在自己家,章书航快步走过去,看了一眼陪站一旁的陆寒,叉腰叹气:“出息了你,折腾我大半夜来局子里捞人…”副厅长抽出三支烟挨个散了,好脾气地赔笑:“这块儿偏,他们眼浅不认识几个人,还请哥儿几个多包涵!”局长在小警员的带领下匆忙赶过来,向厅长问了好,才在引荐下对着章家俩兄弟点头哈腰,这一挑明就十分尴尬,他们自然不会扣人,但总不能为这事儿道
歉,只好看着章书傲讪讪地笑,提议找个地儿续摊。
章书航皱巴着脸:“还续呢!亏他没撞着人,事再大点儿根本就兜不住。”说着问陆寒,“不是你开车么,怎么他这出事儿了,你还在楼上吃火锅?”陆寒面上一哂,干咳两声:“那个…哥他说去洗手间…我没跟上。”章书航哭笑不得:“你这洗手间可上得真够远…”章书傲从椅子上站起来时人还是晃的,惊得一拨人上去扶着,陆寒瞅着被血浸红的绷带,担忧得眉头紧皱:“哥咱得去医院啊!”他看了一眼完全无知觉的左臂,点头同意…
折腾到医院已经凌晨一点了,看打着石膏的人闭眼坐那儿养神,章书航就觉得非常不解:“这节骨眼儿上就不能出差错,我瞧你这段儿魂不守舍的,失恋了?”他靠着枕头,依然闭着眼睛,脑袋却不紧不慢附和他点了几下,章书航从牙缝里倒抽口气,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他:“一把年纪玩儿什么失恋,过了这段儿我托人给你介绍几个好的,你也该成家了。”看他没什么大碍,章书航拍拍肩准备走:“用点儿心,前段儿不干得挺好!”拉开敞了一道缝的门,陆寒差点儿一跟头栽进来,章书航拉他一把:“你哥失恋了,你去安慰安慰。”
…失恋了?作战失败什么的挺好安慰,失恋这个东西,他还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只是十分疑惑,他和箫箫不挺好么,还在局里就命令他把人送回去,那么体贴,他都快被感动了,怎么会失恋呢?想了半天,陆寒开口:“哥,咳咳,你那啥…心情不好?”
“嗯。”
…“那啥…说你失恋了,我就奇了怪了,你和箫箫不挺好的么。”床上的人睁开眼睛,眉毛不悦地挑起:“你说什么?”他吞吐着把话说完:“你们还没那意思啊?我还以为你们那啥了,呵呵。哥你对她挺好,难免让人误会…但既然不是箫箫,那会是谁?”章书傲看着他,问:“看不出来?”陆寒诚实地摇头,但却再没等到他的答复,这问题让小陆子纠结了很长时间,哥什么时候喜欢玩儿地下情,竟连他也瞒着。
竹箫箫今儿回的太晚,梁雨薇免不了说她几句,又拿她和竹青青作比较,竹青青看她脸色越来越不好,连忙拉着梁雨薇的袖子劝她不要再说。竹箫箫将拖鞋摔在地上,踢踢踏踏换了鞋,一边往里走一边说:“本来吃完东西就回来,章书傲半中间出了车祸,去了趟医院耽搁了,明天炖点儿鸡汤我给他送去,要不是我人也不会出这茬儿。”梁雨薇脸色微变,特地留意竹青青脸色,小姑娘穿着睡裙,长头发盖了半张小脸,光看这身形就知道受了影响。她一直没把竹箫箫和章书傲的关系说给竹青青听,甚至还想过就让她误会,有了误会才会死心,那人太不适合他,趁此忘了也好。
“炖什么汤!我和你爸岂不成了窝里斗,你给我呆在家里,我给你联系的学校手续都快办完了,过几天你就给我上学去。”竹箫箫像往常一样,把梁雨薇的碎碎念当耳旁风,一路自顾自回了房间。竹青青回到房间却睡不着了,看着梳妆台上俩泥娃娃,想着竹箫箫说的话,小声怨念某人活该,大半夜的吃火锅,还酒驾,为了人家出车祸了吧,活该你疼!她这样想着,心里却酸酸的,直想哭,但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真心好烂啊,回复好多评都被抽掉了,气死我~~~~~~~%>_<%
第二十四章
天气转凉,风刮得树叶哗哗响,竹青青吃着早饭,看在厨房里手忙脚乱的竹箫箫,沸腾的砂锅咕咚响,她笨拙地切了几块葱头丢进去,烫得摸着耳朵跳起来,梁雨薇早说过不忙帮,出门前连看都没往厨房看一眼,竹青青心事重重吃了几口稀饭,放下筷子,还是向厨房走去。她默不作声帮她,她就默不作声看她帮忙,狭小的厨房装了两个人,却只有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和外面风声一呼应,更加凄凉。
最后她把锅里的汤一点点倒进保温桶,竹箫箫拎在手里,拍拍她的肩轻松俏皮地道谢,她笑着摇头,满腹心事在水龙头下洗油花花的手,于是最早起床的人变成最后一个出门。今天下午才有课,上午睡不着,她干脆早早出来散个心,昨晚和钱东文打电话,听说芳芳生了个男孩儿,隔着话筒也能感到他很开心,钱东文还许诺她结婚他肯定带着儿子来参加婚礼,还结婚呢,她一度以为自己不会再爱了…
好容易遇见一个托付真心的人,到头却是骗局,恨他到老也就算了,半中间那人又折回来提议复合,跟一个骗子复合楞谁都得有相当的承受力,没有人那样骗过她,也没有人那样疼过她,她以为自己恨着,可听说他不好,又不是恨的…入秋第一场雨就这么下起来,凉飕飕飘到她身上,她在外晃了一大圈,竟一路走着去上学,这疙瘩仍然没解开,就这么憋在心底,反正从此不会再有瓜葛,她想,时间一长,总能忘记。
竹箫箫拎着保温桶进去时,正好撞见拎着保温盒出来的陆寒,小陆子放松的肌肉紧绷一下,有点儿惋惜地叹:“这大老远的,其实你不用专门跑一趟,哥他能缺啥呀!”竹箫箫白他一眼,径直往里走:“这又不是我做的。”他转身跟在后面:“不是你做的,还能是谁,总不能是你爸妈…”说着猛地意识到,“难道是竹青青?”床上看书的人朝门口看过来,小陆子识相,立马跑去洗碗,竹箫箫将东西重重搁在置物台上,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动也不动看着他:“昨儿晚上怎么回事,说的是去洗手间,结果出现在交通局。”
他早已将目光放回书里,平静回答:“临时有事。”她不屑地撅嘴,拣了本书歪在沙发上看。这一伤筋动骨,折腾不少人到医院看望,陆寒接受命令帮他挡了很多,来客依然络绎不绝,南阳祠负责人拎着公文包满脸喜悦地找上门时,他正单手翻书,见他溢于言表,便打发陆寒带竹箫箫出去买东西,那人随后神秘兮兮拆开一封文件递过去:“您出这么大事儿,光小姨子在,准夫人没陪着?”
他清清淡淡一眼扫过去,那人立马转入正题:“高新区合资工程竞价高者得,这震速地产的标价却只高第二位零点一个点儿,您猜猜他用的何方法?”震速地产是近年来突发猛进的公司,短短七年横扫市场,稳居地产业的龙头老大,其老板杨振原是黑道上混的,不知何原因突然漂白洗黑钱的各大小公司,专心致志进攻正儿八经的生意,既是道上混过的,手段自然高明不到哪儿去,撇开心狠手辣不说,杨振这个人为了达到目的更是冷血无情。
章书傲颇感兴趣地随手翻了翻,问:“背地里给了多少?”那人五个手指头搓成一块儿,激动地颤了颤:“这人也太狂了,以前在道上也就别人一手下,今时可不同往日了啊!”冷静片刻后,他清清嗓子继续说,“不过您大可放心,这事到我这儿就结了,谁也没看过,谁也不知道,咱俩谁跟谁,都自家的事儿,还能说出去不成?您自个儿本事,未来老丈人也这么本事,往后可天下无敌了啊!”
他皱了皱眉,竹义锋这回也太胆大了,这么多钱也敢收,抬眼见那负责人一脸喜悦,于是笑道:“下礼拜来找我,该你的一分不会少你。”那人高兴地频频点头,嘴里还说不要客气,章书傲想了想,嘱咐:“这事儿走漏风声也无碍,杨振跟我有些交情,做掉一人对他来说太简单。”这话果然起了作用,负责人面上一惊,讪讪赔笑,却再没说话。他本想以此为筹码,威胁竹章两家换取暴利,却被章书傲一句话打住想法,换多换少,总抵不过一条命重要,于是封紧嘴巴恭谦地告别。
章书傲随意翻了翻十多页的记录,大小笔的贿赂数目额赫然显眼,还没来得及细看,门外突然传来声音,他在外面的人推门而进的前一刻,将文件不动声色塞在枕头底下…章书航刚结束一会议,路过医院顺道上来看看,他们的父亲章志凌已经彻底卧床不起,靠营养液和呼吸机生存,只以为安排妥了俩儿子的事,就无牵挂地躺床上等死,大部分事儿他都不过问,更不知道小儿子出了车祸。
章书航拣了个苹果捏在手心,看了一眼扣在床沿的书,笑道:“我刚看见有人从你这儿出去,干什么的?”他淡定将书翻个面朝上:“手底下的人,想托关系找工作。”章书航点头,想了一会儿,又说:“上午跟李局吃饭,人有一姑娘,条件挺好,性格温柔挺适合你,回头拆了石膏去见见?”他还在看书,头也不抬,丢给他俩字:“没空。”恰逢秘书拿着手机敲门,示意有电话进来,章书航一边站起来一边提议:“你这样儿得找个开朗点儿的,要不然俩闷葫芦坐一块儿,憋死是迟早的事儿,你先别忙着拒绝,总要结婚生孩子,跟谁结不是结,回头我再托人介绍几个…”话没说完,人已经走出去接起了电话,对着手机寒暄两三句之后他就朝病房里打了个告别手势,章书航这人总是昏天暗地忙个不停,连探个病都像打地道战似的来去匆匆。
章书傲盯着手里的书,眼神开始飘忽不定,跟谁结不是结?除了她还有很多人可替代,他为一人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低声下气道歉求和,人压根儿一副恨死他的样儿,都说明白了没戏,他还纠缠就不是章书傲了。吸口气闭上眼,他感觉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半个脑袋都是晕的。竹箫箫回来时咬着甜筒,盘腿往沙发上一坐,就开始翻看杂志,章书傲看着她,忽然意识到她貌似真的有点儿不学无术,于是提议找个学校给她念,她吃得正香,无所谓地说:“我妈给找下了,下礼拜去报到。”
他默然,预备将头重新埋下,却注意到陆寒站在门边上踌躇不展,于是眉毛一挑,问:“怎么了?”陆寒很气愤,抱怨着嚷嚷:“哥你那车被欧翔截走了,我们在什方街下车,刚巧碰上他从茶楼出来,我俩为车钥匙当街干了一架,那小子耍诈趁空跳上车逃了!”
当街抢车?“他没开车?”陆寒咬了牙:“谁知道啊!那神经病说谁谁病了,我也没想仔细问他。”病了?章书傲浓眉一敛:“谁病了?”竹箫箫刚巧翻过一页书,咬了口冰淇淋,抢答:“我姐啊,竹青青。”
他手上忽然一松,那本书顺着被面下滑,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第二十五章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了点,嘿嘿嘿嘿~~~~~~~~~~·

宝蓝牧马人迅猛停在校医室门口,欧翔摘了墨镜下车,进去前整了整衣服,风流倜傥地迈开长腿,一眼瞥见半开的帘子后躺着的人,接着放松身体,神情挑衅,边往里走边阴阳怪气地哟了一声:“淋这么点儿雨就倒下,你个土老帽,娇惯你了!”
她刚扎了针,手心摊开挨着床,抬头看见他,很是震惊:“你怎么来了?”他一屁股坐在床边,昂起下巴看人:“老子路过,不行?”竹青青白他一眼,恹恹靠着枕头,很没有精神。他保持住昂下巴的姿势,看了她一会儿,拎起墨镜碰她的腿:“附近有什么好的饭馆儿,起来陪老子吃饭!”
人病了就喜欢安静,她被撩拨得不耐烦,睁开眼瞪他:“你不会找别人?我不舒服,什么都不想吃!”他坐那儿冷静地看她发火,笑起来:“你以为我专门来找你?”她往高拉拉被子:“我知道,你找建筑系的那位同学,都跟你说了我不认识她,你为什么每次都问我?”
大概一礼拜前,欧翔突然以高频率出现在她学校,说是看上了建筑系一姑娘,需要蹲点儿守候,她当时还错愕:“那箫箫怎么办?”欧翔顿了顿,十分不悦地看着她:“关你屁事…”正当她准备不管闲事了,人却三番五次问她那姑娘的情况,她连自己班的人都认不全,怎会了解别系的人,可那人却理直气壮教训她:“不了解你就不会去打听打听,没长脑子还没长嘴?”周围都是同学,她红着脸低头埋怨:“你自己不去打听,管我什么事…”他火冒三丈:“偏要你给我打听,怎么着?”
对于这种无赖,她说不过也打不过,于是干脆闭上眼睛,果然等来他的讥讽:“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儿!都说了老子刚好路过,你还以为我想你专门来看你了,也不撒泡尿自个儿照照…切!”他拍着大腿站起来,“爷找地儿吃饭去,饿死你个土老帽!”
竹青青的睫毛颤了颤,都懒得睁开,欧翔离开后,她在淡淡消毒水味儿的房间里闭上眼睛,东想西想竟一觉睡了过去,这一觉冗长,梦境复杂,全是小时候的事儿。她在梦里摊开手,大黄狗舔着她手心的玉米棒,氧得她咯咯笑;初夏队里插秧,钱东文光脚在地里踩,把大码雨靴交给她穿;外婆身上的肥皂水味道,闻着闻着就不见了,她抬头看见的是竹义锋,他说人死不能复生,他到坟前给外婆上香鞠躬,他一句话不说塞她进车,说要带她回家,走得匆忙,没来得及看看那条吃百家饭长大的狗,没来得及闻闻田野里的稻花香,甚至没来得及和钱东文告别…
她直觉想哭,迷迷糊糊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直到感觉有一只手在头发上捣乱,还没睁开眼就知道准是欧翔又来找麻烦了,于是皱了眉翻身:“你自己吃去!”预想中的反唇相讥迟迟未出现,她又将身子转过去,正对上章书傲的眼…
他左手打着石膏,右手拉高被子往她身上盖,竹青青本能往里缩,以为自己病糊涂了,摇摇脑袋再睁开眼,他还是在。他看着她不说话,清瘦的脸写满疲惫,装了石膏的手放在胸前很显眼,也很碍眼。约摸片刻,他单手将热水递给她,又打开小桌上的药盒,水温将竹青青一点点拖回现实,她捧着杯子低着头:“你…怎么来了。”
她太没出息,原来设想再见面肯定不理他,或者大骂一顿骂他个狗血淋头,可真见到时,却是这副模样,章书傲没看她,继续手里的活儿:“怎么生病了?”她缩缩肩:“淋了点儿雨…小感冒。”他没说话,去拉窗帘,她也不说话,场景忽然就像章书航说的,俩闷葫芦坐一块儿了…好在液体已经输完,拔针后她摁住手背,滑了两次,章书傲伸手拖过来,替她按着揉了揉,她垂着脑袋,一直不敢看他。
出去时已华灯初上,竹青青披着他的西装,坐在他的车上,余光瞄见他一只手开车,顿时担心又敬佩。这一路却不是回家的方向,当车停在小胡同私家菜门口时,竹青青终于先开口:“你不是说…不会来找我了么。”
他熄掉火,面色平静,波澜不惊:“我后悔了。”竹青青怔了怔,用心组织了语言:“以前的事,我不能原谅你,但是也没那么怪你了,你不用再为这个道歉…那天你问我怎么想的,其实那就是我的真实想法…你这种人我招不起,我也不再喜欢你了。”
他靠在椅子上半天没动,忽然转头看着她:“不喜欢还一大早起来炖鸡汤?”她的脸唰地通红,血液涌上来,从头热到脚,片刻又平静地辩驳:“她不会做,我帮忙而已。”声若蚊蝇,僵硬着身子低着头,坐了一小会儿,准备开门下车,手却被人拉住,他捏着她的手,柔柔嫩嫩,牵到嘴边吻了吻,又捏在手心轻轻揉搓,慢条斯理开口:“我趁护士换班,支走陆寒,从医院溜出来,手机钱包一样没带,估计这会儿那边已经开始乱了。”
她想挣脱他的手,使了几遍力气都没用,只好放弃,他还在耳边继续说,“我原本打算这一生不再见你,听说你病了,却鬼使神差地往过赶。”说到这里他笑了笑,“原来一生竟可以这么短。”竹青青心跳加速,脑袋发懵看着他的眼睛,“我想过了,人生很短,不能把时间浪费在等待上。”他认真看着她,温柔低喃,“既然你也放不下我,我们再试一次又何妨?”她被他盯得发慌,扭拧着身体怨:“谁放不下你了。”
章书傲握着她的手,揽过她别扭的小身子:“好了好了,是我放不下你…”她还在闹脾气,不甘心就这么被说服,张牙舞爪想摆脱,哐当一声敲在硬邦邦的石膏上,疼得手指头蜷起来,他悄声笑着揉她的手,“这下安分了。”心里还是屈,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分开那会儿既委屈又生气,他这会儿哄着竟还是又气又屈,受了天大冤枉似的,包着眼泪花花凶他:“凭什么你说走就走说来走来,我还要好好考虑才给你答复。”
他俯身吻她脸上的泪,绵绵的很仔细,边亲边哄:“都随你,别躲着我就成。”小姑娘更委屈了,眼泪哗哗地流,靠在他的西装上,一抽一抽地也不哭出声,他紧紧抱着,拍她的背,亲她的头发。哭了一会儿,感性走了理性就回来,她忽然坐直身体说要回家,章书傲替她整理领口:“先陪我吃点儿东西。”
“你不会自己吃!”
“唔,没带钱。”
她吸吸鼻子,默不作声打开车门,另一边的男人很高兴,运作着半残的胳膊跳下车,到店里点了荷香小米粥和几道素菜,竹青青发苦的舌头终于产生品尝的欲望,吃上几个素菜卷,再喝一口熬成稀巴烂的小米粥,热流涌至全身,连鼻尖都浸出汗来,简直通体畅快,晕乎的脑子噌地十分清亮。半饱的时候才抬头看他,一只胳膊横在胸前,滑稽又别扭,她想了想,开口问:“你为箫箫出车祸了?”
他拌好皮蛋豆腐,往她碗里舀了一勺:“昨儿往山上开,半道撞树上了…之前喝了点儿酒,事后还去了趟交通局。”竹青青错愕:“谁让你喝酒开车了!”他喝着粥:“被你气的。”她无语,不知道是谁气谁,自己不遵守规则还赖在她头上了。
回去的路上车开得特别慢,人骑电动车都赶超他们很多米,竹青青归心似箭,让他快点开,他很平静,看着前方:“一只手快不了。”联想到车祸,她后怕地咽咽口水,慢点就慢点吧,总是安全的,丝毫没有考虑到某人的别有用心。到家门口时他灭了灯上了锁,单手掐她的腰往自己腿上揽:“给我抱抱。”
抱就抱吧,嘴巴还凑上来,凑上来就得了吧,还多得劲儿似的往深了吻,像啃着稀世珍宝,偏偏这宝贝又太娇软,忍着力道怕伤了她,又控制不住想欺凌她,最后小舌头还是被他咂得发麻,都快化了,他捧着她的头,拉开一点点距离,埋头舔干净她下巴上的津液,一路顺着脖子往下舔,不由自主想起很久以前的竹林酒窖里,清爽香甜的味道渐渐浮现,他甚至听见了哗哗作响的雨声。
控制不住兽性,人已半梦半醒,唯一的目标是将身下的小女人拆开吃掉,他伸手进她的衬衣,迫不及待摸着内衣扣子正要解开,头顶却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茫然抬头,小丫头正举着车消防锤,正义凛然看着他:“再不起来,我就不给你机会了。”
这么动情的时刻…他很挫败,慢慢从她身上爬起来,又镇静地系好她的衬衣扣子,摸摸她的脸:“厉害了你!”然后解了锁,放她下车,走前小姑娘正正经经提醒他:“我还没有答应你呢,敢胡来你就没戏了。”
章书傲深刻意识到,某只小绵羊到了传说中的逆袭阶段,可她这正正经经故意凶巴巴的样子才叫他难受,真想按在身下好好收拾她一顿,弄得她哭着向他求饶…止住翩翩联想,他感受到某个硬邦邦的部位正越来越膨胀,闭眼舒口气:“进房间给我打电话,我明儿再过来。”
第二十六章
作者有话要说:我过敏了,我要请假,我好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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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皮上的灯下有家属在乘凉,他单手麻利地转方向盘,在保安惊恐的眼神中将车滑下停车场,出来时小保安一口一个章先生地慰问他,他一记狐疑扫过去,那人面露难色,艰难地咽口水:“俩小时前有人在医院闹,说是丢了人,整个四层都被掀翻了,护士长被院长训,到现在都搁会议室还没出来,陆先生大发脾气,这会儿整个医院都知道章先生您…走丢了。”
章书傲今儿心情十分好,拍他的肩以示安慰,语重心长的样子,接着在他的目送下往住院部走,路过凉亭却不见陆寒身影,倒是穿着白褂子的小陈不知从哪个旮旯里蹦出来,激动地双眼明亮:“哥我可算找着您了!”然后就别了别领口上的麦克风,悄声道:“目标已找到,速归。”十秒钟后陆寒从前院以猎豹冲刺的速度飞奔而来,朝他上下速速观察一遍,抹了把头上的
汗:“再找不着人,我都想给这医院炸了,哥你上哪儿去了?”
小陈拨拉急救箱的带子,连连叹气:“你太紧张了吧!特种兵出身的人就这点儿伤能有什么大碍,这负伤开车对咱哥来说不是头一回呀!”章书傲面带微笑,朝他扬起包裹坚硬的臂膀:“拆了!”小陈随即打开箱子:“得令!”陆寒摘下耳麦砸在小陈身上:“叫你来有屁用,就知道坏事儿!”
章家人暗地嘱咐他好几遍了,这段时间跟紧点儿,恐有人报复,他下午被叫出去买报纸,一支烟的功夫,再回来人却不见了,问谁谁也不清楚,偌大的医院连个人都看不好,气得他差点又动手打人,唯恐他哥在外有什么不测…这其中个理,哪是这神叨叨的大夫能明白的。小陈也不见外,接了他的耳麦哎哟了两声:“我怎么就坏事儿了,哥是我先找到的呢,我还好心好意帮你弄俩对讲机来,好心没好报。”
陆寒啐他一口,扯了麦克风往他身上仍:“什么破玩意儿!”章书傲拣了个空,抬腿踢他一脚:“别贫了,见面就吵吵,有完没完。”话是这么说,脸上却带着笑意,小陆子当下看懵了,这人好长一段儿都不苟言笑,今儿消失俩小时,再回来却满面春风,他皱眉:“哥你到底去哪儿了?”他收起笑容,活动刚拆下石膏的手,边往前走边丢给他俩字:“多事!”小陈卷着胶带往急救箱里塞,对着他桃花眼一扬,清清翠翠跟着模仿:“多事!”
陆寒一脚踹上去,毫不留情,疼得小陈抱着小腿转圈圈,一边转一边叫嚣:“你丫的,谋杀亲夫!”小陆子头顶噌噌噌冒出三丈火来,本来还考虑刚才是不是太用力了,这下不由分说转身又补上一脚,小陈就这么咚地一声,双腿跪在他的面前…
半小时后四楼病房,收拾利落的章书傲交叠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小陈在床上一声接一声地叫唤,陆寒捏着棉花棒,不耐烦地往他膝盖上戳药:“亏你还是医生,这点儿伤都解决不了!”小陈面部抽搐,抱着膝盖颤抖:“你轻点儿唉!你不给我那一脚,我能跪那坎儿上嘛!”陆寒懒得理他,边上着药水边观察章书傲若有似无的微笑,顿了顿才开口:“箫箫下午来了两三趟,也不知道这会儿上哪儿找你去了。”
他的手指一下下扣着扶手,看上去十分轻松:“她没地儿去,找不着就回了。”陆寒默然,越发对那位使他哥神魂颠倒的女性好奇,哪儿来那么大魔力,把一大男人弄得一会儿抑郁一会儿欣喜,跟神经病似的。“哥你最近少出门,大哥说了,有人盯梢,人在暗处,咱在明处,注意点儿总是好的。”
他拒绝谈这话题,对着床用下巴示意:“好了没?”陆寒唰唰两下使劲往小陈膝盖上戳,并在小陈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淡定回答:“好了。”小陈一脸哀怨,抱着膝盖往床下放,章书傲想起什么,吩咐:“你给开点儿感冒药。”又看着陆寒,“明儿送学校去,中午接她到我这儿吃饭。”陆寒消化了半天:“你…你是说,竹…竹青青吗?”他已经往外走,顿了顿回头:“以后叫她嫂子。”
陆寒惊讶地张大嘴,怎么绕了一圈给绕回去了,不是利用她吗,难道还需要二次利用?那姑娘没这么傻吧…这困扰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去学校接她,竹青青显然不像以前那么客气,看见他还爱理不理的,他也尴尬,递过去一杯水和一颗药,愣了半天开口道:“嫂子好。”
她惊得握着水杯的手一颤,镇定道:“我不是你嫂子,你别乱喊。”陆寒想了想,说:“这是命令,我不能违抗。”竹青青笑得轻蔑:“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这两天你对我尊敬,过两天说不定又得嫌我麻烦,你不累么?”
陆寒隐隐觉得她和从前不一样了,要是这节骨眼上得罪她,搞不好又要被某人仍去马场,他试图解释:“之前那事儿我真不清楚,我都是奉命行事。”她撇撇嘴小声道:“不分事情好坏就行事,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小陆子点头:“是,嫂子你说的是,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哥他真不是坏人,昨天还打着点滴呢,听说你病了,马上就坐不住了,我不好你怪我没事儿,可真不要怪他。”
到时人还是不太高兴,章书傲点来冰糖雪蛤,低声细语哄着:“咳嗽嗓子不舒服,吃点儿这个润肺。”她吃上几口愤愤然:“好起来就油嘴滑舌,不好就翻脸不认人,连你身边的人都跟你一样,不学好。”他笑着看她愠怒,眼睛亮亮的,特别有神采,发丝贴在脸上,像个洋娃娃,伸手替她拢拢头发:“先吃,吃饱了才有力气生气。”
她剐他一眼,心里充满鄙视。其实这种情绪对竹青青来说很陌生,她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不知道恃宠而骄是不是就像她这样,明明还是喜欢被在意的,却总要表现出一幅不在乎的样子。
章书傲本来要她下午陪着,但小姑娘立场很坚定,严肃强调学校的课耽误不得,他看她装模作样的正经冷酷,捏捏她的脸,带着文件陪在后座,一路将她送到学校。半途中药性开始发作,暖气又开到刚好,小姑娘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就开始迷糊,到后来被揽到厚实的肩头上也没转醒,将就着舒服,睡得更沉。章书傲动也不动,搂着怀里软乎乎的女孩儿,恨不得她能贴得更紧。
陆寒很有职业精神,一路上目不斜视,到时打开车门,刚转身向后就被章书傲冰封的眼神镇住,他愣了愣,一目了然,又转过去轻手轻脚锁上车门,手刚碰到烟盒,忽地想起什么,又缩回来摸摸脑袋,接着就目视前方一言不发,这俩男人沉默不语坐在车里,一守就是一下午…
第二十七章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好了,日更走起~~~~~

小隔间的光线很暗,章书傲开了暖气,给床上的人掖好被子,出去时陆寒刚泡好两杯毛尖,往竹义锋面前摆了只烟灰缸,捧着文件关门出去。章书傲朝他做了个请的姿势,靠在椅子上和他对视,竹义锋揭开杯盖,对着滚烫的茶水吹了两口气,又放下杯子,点燃一支烟:“你这是什么意思?”
章书傲一直看着他:“我什么意思,你都看到了。”竹义锋吸口烟,笑容高深莫测:“你利用我闺女,我还没和你算账,你现在都学会劫持人了。”他摩挲着杯子把儿,冷静开口:“总好过你,连自己闺女都不放过。”
竹义锋顿了顿,弹了弹烟灰:“既然这样,咱就挑明了战,好心劝你一句,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多,你虽然比你老子有出息,但的确还是嫩了点儿。”他放松一笑,喝口茶说:“我也奉劝你一句,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竹义锋也笑,端起缸子掐了烟:“这话放在俩月前我还会考虑,今日不同往时,你现在最大的阻碍就是你的顾虑。”揣摩他微变的脸色,竹义锋站起来,“年轻人,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哪有一个父亲,在暗许女儿和敌人密不可分时才跳出来指责女儿跟错了人,在全家因假舆论被所有人误会时,宁愿假话传成真言,也要保持沉默,他竹义锋不是没有扭转局势的能力,只是因为他不想那么做,因小失大不是他的作为,既然放长线能钓大鱼,牺牲一下女儿又何妨。
昨晚竹义锋来电,和章书傲商量开发区贷款的事,两人各怀鬼胎谈到最后,竹义锋突然话锋一转,扯到竹青青身上:“青青最近好吗?”他将这招太极原封不动推回去,淡定地说:“书记多虑,我跟令嫒没有任何来往。”竹义锋又说:“这年头想扳倒一个人很容易,其中栽赃嫁祸是最好的方法,青青很孝顺,为父亲做点儿牺牲肯定是愿意的,我在考虑是直接把以前的事告诉她,让她配合我演戏妥当,还是等这场意外结束之后再一并告诉她…”
章书傲根本没有思考,直接回话:“别人的家事,我不便参与。”挂掉电话之后,他沉默了很久,然后往感冒药的瓶子里放了几颗安眠药,今天中午吩咐陆寒看着竹青青吃下,不确定竹义锋什么时候行动,他只好寸步不离陪在旁边,搂着沉睡的竹青青往回返时才接到竹义锋在办公室等他的消息,他这才知道中计了,竹义锋昨晚的话不过是为了试探他的心思。
他喝口茶,有些后悔自己按捺不住,应该多等些时候再行动,可事情的发展早脱离他的控制,他甚至连自己本身都无法控制,思想无法控制,行为受思想支配,所以行为超出寻常不能怪他,要怪都怪诱导他思想扭曲的那个姑娘。那个姑娘此刻刚好转醒,光脚站在他面前,十分不友好地瞪着他,他愣了愣,附上赔笑一枚:“醒了?”
“我去学校上课,为什么会睡在这里?”她气鼓鼓的样子很可爱,头发蓬蓬乱。章书傲冥思苦想,皱着眉回答:“我叫过了,可你睡得太沉。”她一边穿鞋一边抱怨:“你就不能多叫几次?”说着抬起腰,“你故意的吧?”他去扶她站直身体:“旷几节课不是什么大事儿,什么内容,我给你补上?”竹青青讶异:“你会手工课?”他撩起袖子:“这有什么难的。”
近段时间老师布置很多手工作业,她包里装着工具,下午准备去学校做的,几个人一组,创意什么的都会有突破,现在有这么个免费工,不用白不用。可事实证明,她还是高估了眼前这个看起来文武双全的男人,剪个模版都不会,她要自己动手,人还抢过去非要自己干。睡了一大觉,她精神很好,心情不太爽地指挥免费劳工:“把这个和那块碎花布缝在一起!”缝在一起…章书傲捏着绣花针,对着碎花布头皮发麻,竹青青撅嘴抓过针线,十分鄙视他:“缝个针都不会,还做手工呢,你就吹吧!”他动也不动看着她,这个女人,怎么连生气的样子也这么惹人怜,沉默地甜蜜着,他抢过模板,十分献殷勤:“我帮你。”
接近黄昏,铁灰灯架亮着白炽光,桌上的茶还散发着香味,两人的轮廓渐渐模糊,照在窗户上的影子交叠在一起,竹箫箫推门进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她愣了愣,旁若无人往前走,丢了外套和包到沙发上,蹬掉鞋子躺了上去。
“你怎么来了?”章书傲专心致志对付手里的东西,竹青青要从他手里接过,被他往后一闪,躲了过去。“逛了一天,累了。”竹箫箫交叠双手放在腹部,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声音闷闷的。谁都没再开口说话,偌大的空间只有剪纸的声音,竹青青将废弃的卡纸丢进垃圾桶,叠起布匹,收起剪刀,挎上包包:“我先走了。”
章书傲头也没抬,继续手里的活:“别着急,先弄完这个。”她已经转身:“你要喜欢就留给你吧,那个对我没有用了。”他皱眉,停顿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她:“说不要就不要,明儿怎么交作业?”她瘪瘪嘴,淡定地说:“不喜欢就不要了呗!”章书傲顿了顿,松开一只手拧她的鼻子:“这么薄情!”竹青青脸色微红,往后躲了躲,小声呛回去:“跟你学的!”
他笑了笑,手伸过她的腰,刚想抱一抱,躺在沙发上的人突然出声:“章书傲。”空气静止,气氛诡异,谁也没出声,片刻后就听竹箫箫似哀似怨地叹了一声:“我肚子疼!”竹青青早彻底腾出和他的距离,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朝沙发走过去:“怎么肚子疼,吃过药了?”
竹箫箫翻个身,面朝里:“不知道,疼死了!”竹青青默不作声已经走到门口,手刚碰上门把,就被章书傲擒住,他冷冷地看着她,又低头对沙发上的人说:“我们送你去医院。”人病了,又是她的妹妹,她总不能在这时候说我还有事要先走了,于是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一块儿上车。
竹箫箫的确不舒服,开副驾驶的门时还捂着肚子,章书傲递给她一杯水,又转身把自己的杯子交给坐在后排的竹青青,小姑娘没说话,对着他摆了摆手,他讪讪的,心里的滋味不太好受,默默转身过去开车。半路上迷糊的竹箫箫往后伸长手臂:“毯子给我吧,在你后面,我有点儿冷。”
竹青青的被奴性被激起,哦了一声,就扯开身后的毛毯递给竹箫箫,看她摊开盖着,又伸出纤纤玉手调低椅子,缩成一小团睡着,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几秒钟后那条绒毯下的细胳膊又伸出来,十分熟练地调高暖气的温度,再迅速缩回去,不用看也知道人进行这一连贯动作时,根本不需要睁开眼睛。那一刻竹青青忽然感到自己闯入了不该闯入的私人领地,她和他短短几个月的接触,怎么敌得过别人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一个人对某种特定环境熟悉到闭上眼睛也能准确找到方向,应该是很亲密很亲密的关系才会发生的事情吧。
她一下下捋着腿上的包包带子,用余光瞥斜上方那条绒毯一角的斑马纹。到医院时竹箫箫已经完全睡熟,章书傲开车门裹着毯子打横抱起她,再轻轻关上门,连竹青青也受影响,关车门的时候不敢太用力。医生诊断是肠炎,需要住院输液,竹青青跟在章书傲身后,就看他拎着各种单子熟练地去各个窗口缴费领药,后来他发现她像个跟屁虫,才挑眉让她去病床跟前守着,竹箫箫一直哼哼唧唧,若有似无地间断着呻吟,闭着眼睛头发都被汗打湿,脸色苍白,看上去特别可怜。
竹青青坐在凳子上,规规矩矩守着她,主治医生和章书傲很熟,站在床前讨论她的情况,像是很久以前就发生过类似的状况,医生走前特地低头瞅了瞅端坐在椅子上的小姑娘,还疑惑且友好地冲她笑了笑。章书傲站在床前,给竹箫箫掖被子,她抓着他的手不松开,他就挨着床坐下守着,大概是累极了,她五六分钟后就睡着。
他轻轻抽调被握住的手,站起来带竹青青往外走:“饿了没,想吃什么?”竹青青关上门,慢步慢步地走:“你不在这守着,她醒来怎么办?”“医生护士都在,不用担心。”她没经大脑思考,本能反应:“我才不担心呢!”章书傲瞥她一眼,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外面起了风,吹得大树东倒西歪,他脱掉外套往她身上披,小姑娘忽然就别扭了,使劲往后躲,搭了半块肩膀的衣服就那么直接掉在地上,两个人忽然都站住不动,她有些尴尬,刚想蹲□就被他抢先一步捡起地上的衣服。拍拍外套上的尘土,他稳了稳语气才开口:“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妹妹。”
她在风中涨红了脸,扬起头顺了顺发:“你心疼我妹妹,你就上去陪着,我都让你陪着了,你自己要下来,下来就为了专门教训我?”他看着她怒目圆睁,一双眼睛里充满冷淡,忽然觉得有些累,放低嗓子叫了声青青,竹青青没看他,紧了紧领子:“你上去吧,我自己能回。”
第二十八章
竹义锋靠在躺椅上,额头冒汗脸色发白,竹青青一进家门就被吓坏了,爸爸爸爸地叫了着跑过来,梁雨薇端着水劝她,说竹义锋刚回到家,突然心脏不舒服,刚吃完药已经没什么大碍,接着抱怨竹箫箫无影无踪怎么也联系不上,还责怪她不懂事。她面对客厅的落地窗,看到章书傲的汽车还停在大门口,随手扯开窗帘遮住,这才转身看着梁雨薇:“箫箫肠炎住院了,我刚从医院回来,还没来得及说。”
梁雨薇焦急,匆匆忙忙回卧室换衣服:“上午在家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病了,青青你在家照顾你爸,我去医院看看。”竹青青乖巧点头,给竹义锋顺顺毛毯,竹义锋睁开眼睛,看着她的眼神格外慈祥,她忽然很感动,记忆中没有父亲这个人,相认之后父亲也从没这么慈祥过,竹义锋伸出干瘪长满褶子的手,擦擦她的眼睛:“怎么又哭了,爸爸要是不在了,你该怎么办,不能总这么哭鼻子!”
她那颗玲珑心顿时就碎了,眼泪像断线珠子哗哗地流:“爸爸你不要这么说…”竹义锋拍着她的手,长长叹了口气:“我这辈子没做什么亏心事,最愧疚的就是你,青青你要听爸爸的话,我一大把年纪了,才能对你放心。”她紧紧握着他的手,频频点头。竹义锋沉默良久,带着疑惑开口问:“你怎么就不喜欢欧翔呢,爸爸想给你找个好人家,欧家和我是多年的朋友,我对他们是最放心。”
她心里咯噔跳一下,擦着眼泪没有接话,竹义锋观察她好半天,往下滑了身子,拍拍她的肩:“别这么紧张,爸爸不逼你,你最懂事,我很放心,箫箫这些年状态一直不好,还陷在阴影里没走出来,还是小孩子,也就随她去了。”
她半明白半糊涂地点头,心里软成一汪水,这一刻哪怕竹义锋提出任何要求,她也会点头答应,但是老爷子没再说什么,掩了毯子,开始闭目养神,点到即止这种行文向来只针对聪明人,竹义锋相信这敏感的小姑娘就是这种人。
一夜没怎么睡好,她隔天去医院时刚好碰上梁雨薇正给竹箫箫擦身子,一边擦一边埋怨:“你说你现在像什么样,吃喝拉撒全找他,被你爸知道了,有你受的!”竹箫箫闭着眼睛,懒洋洋的:“我爸这么多年还不清楚么?就你唠叨!”梁雨薇在盆里搓洗毛巾,一边搓一边叨:“我是越来越不懂你爸了,什么也不和我说,最近的他越来越奇怪。”
刚说到这里,嘭地一声,竹青青被身后的人连人带门一块儿撞进屋里,欧翔扯下墨镜,唧唧哇哇闹她:“你说你站在门口干什么,被点穴了还变傻了,挡人道儿了懂不懂?”她懒得理他,找了个位置坐下,欧翔笑嘻嘻冲到床前:“这段儿赶巧啊,大家伙儿都生病,下一个该轮着我了啊!”
梁雨薇用毛巾摔他的肩:“你这毛孩子,坏事尽往自己身上揽,哪有盼着生病的人!”他温柔无边地看着竹箫箫:“箫箫病了,我看着难受么,要不我现在冲个冷水澡,陪着你一块儿病得了,同甘共苦么!”竹箫箫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但看上去明显心情变得不错。他抓了个苹果咔嚓咔嚓啃着,一边啃一边将脑袋往后转,瞧着坐在椅子上郁郁寡欢的小姑娘:“嘿!土老帽,我说你在这沉默个什么劲儿,病人需要鲜花笑颜知道么!”
梁雨薇啪啪打着他的背:“你别闹青青,她温柔的很,尽叫你们欺负了!”欧翔咬着咯嘣脆的红苹果:“我哪儿欺负她了,个土包子,谁稀罕!”竹箫箫板着脸不高兴:“你能不能安静点儿,一大早的吵死了。”他立即收了笑容,乖乖点头,想了想又转过脸:“哎!没点儿自觉性,笑脸给不上,买束鲜花儿总办得到吧,去!给爷买花儿去!看什么,说你呢!”
竹青青被他闹得不耐烦,气呼呼地站起来就往外冲,欧翔仍了苹果核骂骂咧咧站起来:“分得清白花儿黑花儿么,你个土老帽儿!”一边骂着一边跟了过去,却不知刚跟到门口,就被面对面站着的人堵住了去路。章书傲站在过道上,欧翔站在病房口,竹青青被夹在他们中间…小霸王率先打开僵局,在章书傲胸前拍上一掌:“哥你给让个道儿!我们下去办点儿事先。”
章书傲双手放在裤袋,面对面站着,被提醒一遍也岿然不动,他看了看面向自己垂着脑袋的小姑娘,将她僵硬抗拒的手抓进自己手心,再抬头看着紧随她身后的男人:“我陪她去。”欧翔咋咋呼呼不放弃:“我也去!”章书傲冷冷看着他:“我们之间还有私事要谈,你确定要跟来?”说完不等欧翔反应,砰地关上病房门,拽着竹青青下楼。
他握得有点儿紧,她受不住,挣了两遍没挣开,倒是他主动停下来,站在秋风肆虐的花坛跟前,动也不动看着她:“昨晚你说我对箫箫太好,分不清我和她是什么关系,如果这成为你的困扰,我从现在就向你证明,我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她没反应,他就抓着她的手到嘴边吻了吻,“青青,你要相信我对你的感情,也要相信你自己,我保证过,再也不会欺骗你。”
不知是不是偷听到他们要买花的消息,接下来他倒真的带着她去包了一大束鲜花,再回到病房时,也没松开她的手,竹青青挣脱不了,只好躲闪着梁雨薇吃惊的目光。竹箫箫看着他把一大束鲜花□花瓶里,目光在竹青青不断挣扎的手上顿了顿,她懒洋洋地拔掉手背上的枕头,胡乱扔出去:“麻烦死了,我才不要输什么液!”
梁雨薇火急火燎地找针头叫护士,几个人好一阵动静才按住她,把棉花头摁好。竹青青目睹这一切,安静片刻后又挣了挣手,这一回,章书傲终于放开她,他看着躺在床上脸转到一边的人,说:“箫箫,我们谈谈。”
就看竹箫箫的睫毛颤了颤,其他人鱼贯走出去时,梁雨薇还面带忧伤地擦了下眼睛。拥挤的房间瞬间安静下来,他抽了张凳子,挨着床边坐下,看着她扭过去的脸,缓缓开口:“夏炎的死对你打击很大,我很抱歉也很愧疚,要不是担心失去更多兄弟,我到现在可能还呆在部队不出来,他不在了,我负责照顾你,我说过,这一辈子都不会不管你。我们的关系一直被人误会,你自己清楚,你对我没感情,只是习惯依赖,可现在,这种情况对我造成阻碍。我需要自己的空间和生活,我想,我们应该保持距离,你也应该学着独立。”
她看着墙壁,像尊石像动也不动,慢吞吞开口:“被误会了这么多年都不在乎,现在忽然什么都在乎了,都是因为她?”他也久久不动,看着窗外的秋景,从胸腔沉闷有力地嗯了一声,竹箫箫双手抓着床单,用力到床单扭曲:“你真薄情!说不管就不管了。”
他替她盖好被子:“我说过要管你一辈子,就会一辈子负责,只是我也有想要照顾保护的人,不
希望她不开心,就像你,终有一天也会有心上人,也会嫁人,对方不会高兴看着我们的关系太亲密。”他一番话说得诚恳,竹箫箫面如死灰,目光呆滞,脑子里全是这几年的回忆,她像个小孩,无节制向他索取一切,他一声不吭,要什么给什么,那天欧翔说的也没错,他不欠她什么,即使当初她守在身旁,夏炎还是会义无反顾为他挡那一枪,他大可以什么都不做,也没人会说什么,可是他却不顾流言管了她这些年,早习惯了比跟着夏炎时更好的照顾,从前她被惯得连梁雨薇也不敢多说什么,而父亲似乎从来不曾怎么关注过她,现在要她独立,她也觉得很残忍,这个世界有很多人,她也认识很多人,可再没一个人像章书傲,让她温暖可靠,而这唯一的人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陪着她了,一瞬间她仿佛又被这个世界抛弃。
不知道过了多久,坐在床边的人站起来,顺了顺她的头发,调节好打点滴的速度,在她单薄的被子上铺好一床毛毯,调好空调的温度,他朝闭上眼睛的她轻声嘱咐:“身体是自己的,不要通过伤害它换取任何同情,要自己学会照顾自己。”竹箫箫没有睁眼,就听到他沉稳的脚步声,一步步越走越远,到最后房门被阖上,眼泪才打湿睫毛,顺着清瘦的脸颊趟下来。
第二十九章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代替白咆哮:只有我一个觉得渣男其实很可怜么???!!!!

风卷起地上的残枝枯叶,抛到半空中飞舞,哗哗作响,黄昏和黑暗相交时,路灯一盏盏亮起来,他一路沉默开车,路过那家火锅鱼店,拐过弯经过桥下,顺着小坡往上走,这次终于到达半山上,一路畅通无阻。天上的星星亮了,在这个城市很少见,大多时候都弥漫着缭绕的烟雾,朦胧看不清楚。
车停在崖边的防护栏前,此刻还有游客下山,稀稀拉拉从车旁经过。章书傲靠上座椅,神情十分放松,仰头看着天空:“现在的星星没以前亮了。”竹青青诧异,也抬头往上看去:“你也喜欢看星星。”他拧开热气腾腾的水递给她:“在部队没少看,关键没什么事儿干。”她捧着暖烘烘的杯子,脸色在灯光下看起来有一层柔光:“我以前在安顺也可爱星星了,你们这里的都不算亮,躺在田坝里,周围都是草香,那看起来才舒服哩!”
他笑,转过脸去捏她的脸:“以后也带我去看。”她躲开他的手,不自然地喝水,脸又红了,不知是害羞还是被热水熏的。章书傲凝视她:“你和钱东文关系很好?”她得意:“那当然了!东东算我半个哥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外婆在的时候还想把我嫁给他呢!”他唏嘘,幸好外婆不在了…“在安顺还有什么朋友呢?”
她认真想了想,摇头:“没有了。我们那里很小,很多人读完初中就走了,小时候也有小朋友跟我玩,上学之后他们都不理我,说我…没有爸爸妈妈,是外婆捡来的。”她眼睛湿湿的,被杯子里腾升的热气熏得暖烘烘,“只有东东最好了,芳芳姐也好,可是她搬来的时候我已经被接到这里了。”
他摸她的头发,一下下顺着,安慰道:“以后我们经常回去看他们,好不好?”她肩膀僵了僵,低着头没说话,他又笑,声音温柔,“你看你,一旦说到一起的话,你就逃避。小姑娘你逃避什么,想这么久都没想清楚,要不要我来帮你拿主意?”
她一个白眼翻过去:“你才小姑娘!我自己有想法,谁要你帮忙了!”他的手滑到她的脸上,一下下摸着,半个身子趴在方向盘上,像个孩子一样看着她:“我不是小姑娘,是大老爷儿们,不信你试试?”她羞得脸唰地通红,啪地打在他的手臂,扭过头去不理他。他不知趣,还老往她跟前伸手,边伸边责怪:“熟悉到这程度了,还这么害羞,你这脸红的毛病是改不了。”啪啪啪,连挨三下,被打的人依然风雨无阻的挨着她的脸,一下下轻轻捏着,不舍的放开,过了很久,连竹青青脸上的红晕都褪下了,才听他说:“我从未像现在这样,这么迫切想娶你回家。”
竹青青隐隐觉得现在的章书傲不一样了,至少他不会再像从前不管她的感受,替她做决定,也是这个时候她才领悟到这个寒冷的人热情的一面,处事果断是他的风格,开始利用她,坦白的时候毫不拖泥带水,后来找她复合,表白的过程很别扭,可都是他主动贴上来,她说他男女关系混乱,自己不会和他在一起,他就立马当着她的面和人说要保持距离,尽管那个人是她亲妹妹,干练的人即使面对感情也麻利非常,处理完这些,他都还没有逼问她答案,唯独在这方面很有耐心地等着,从那天她说要考虑之后就没再问过什么,竹青青深刻感觉到一个现象,就是他尊重她。
向来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别人说东她不敢说西的人,忽然被这么重视,好坏的结果只凭她一句话就能决定,想起这个,心底还是暖洋洋的。她刚觉得感动无比,旁边的人就开始得瑟:“虽然是无期限,但我还是有忍耐极限,你如果让我等太久,我只好霸王硬上弓了。”他说这话的时候一本正经,竹青青撇撇嘴小声骂一句:“色狼!”他转头看着她,笑得温柔:“我也只对你色了,谁叫你这么诱人。”
…干嘛要跟他说话,小姑娘皱紧眉头,差点没忍住想把手里的开水泼在那个没脸皮的人身上。这个夜晚是宁静的,章书傲感到很安稳,带小姑娘吃完饭才又送她回到家,看到屋里的灯亮了又打了一通电话,小丫头很不耐烦,嫌他管得宽了,凶巴巴率先挂了电话,他握着手机笑容无奈,果然像别人说的,女人宠不得么。
这段时间很忙,工作和私人的事情汇集在一起,他已经近一礼拜没回过家,开门后家里还是照旧冷清,他换了鞋,松了领带往里走。“回来了?”章书航坐在沙发上,烟灰缸里散满七八个烟头。章书傲略微吃惊,走到他身边坐下:“回来也不开灯?”
好像之前也有这么一天,是他坐在沙发上没开灯,被后回家的章书航发现,现在两人刚好换了个位置。章书航应了一声,打开电视:“睡了半天没睡着,起来看看电视。”调了个台,章书航偏头看他一眼,“我托人给你找了个姑娘,条件挺不错,地点都约好了,你明天见见去。”他闭着眼睛揉太阳穴:“没兴趣。”
“那你对谁有兴趣?”等了片刻,他带着笑意睁开眼:“手头上的事儿还没处理干净,你哪来的闲心管这些?”章书航面带怒容,在烟灰缸里掐了烟头,弄得桌面乒乓响:“南阳祠那人,我花了一笔钱,他什么都招了,你早得到竹义锋贪污行贿的消息,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若无其事地揉着穴位,紧闭着双眸,看不到情绪,说话依旧慢条斯理:“外人的话你也信,那
人…”话没说完,章书航将手里的一沓纸摔在他身上,气愤非常:“东西都在这儿,你还说什么!”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洒在自己身上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竹义锋的犯罪证据。章书航像发怒的狮子,指着家里的一间屋子:“爸还在床上躺着,能活到什么时候都没个准!我多次警告过你要小心再小心,你偏不听,被那个什么青的迷得七晕八素,你章书傲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非得盯上仇家的女儿?”
没等他反应,章书航稍稍平缓了情绪,又说,“你要觉得棘手,这事儿就别管了,我来处理。”他将一张张散开的纸叠在一起,不紧不慢地说:“你想多了,我掌握这些证据,为的是找机会一举扳倒竹义锋。”章书航准备回房间,走前丢给他一句:“但愿如此!顺便告你一消息,南阳祠那姓杨的,上礼拜已经拿我的钱出境,你找不到人,别白费劲了。”
电视里在放着娱乐节目,几个人嘻嘻哈哈笑闹成一团,章书傲从西装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他知道,在这一刻章书航不再信任他,合作多年的兄弟终于反目成仇。静坐一夜,第二天一早他撇开陆寒,独自一人驱车到竹义锋的办公楼下,推开门的时候竹义锋刚好脱掉西装往衣架上挂,看着他显然一愣,随即露出壶狐狸般的笑容:“这么有空,专门过来喝茶?”
章书傲看着这个年长他很多的男人,两家人从他很小的时候就一直不和,这个站在势头上那个就走下坡,那个冲上来必定将这个压倒,看着他两鬓生出的白发,他忽然觉得不忍心,可还是将文件袋丢在他的桌上:“你的事情败露,趁早想办法还来得及,别怪我没提醒你。”
竹义锋不在乎地启开文件袋,粗略过了一遍头两排的内容,手上的茶杯顿时一松,歪倒的茶水淋了一桌子,他匆匆将一沓资料翻了个遍,一巴掌拍在桌上时手都在发抖:“你卑鄙!”章书傲抽了张椅子和他面对面坐下:“怪你自己用人不善,南阳祠新工程的负责人出卖你,我花了一笔钱套到这些,还有人花更多的钱也套了一份。审查需要时间,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他捏着证据浑身颤抖,看着章书傲的眼神极其不信任:“我跟你势不两立,你会好心帮我?我知
道你设了圈套,正等我往里跳,你们两兄弟的手段我太清楚,告就告了,我竹义锋没放在眼里!”章书傲蹙眉,等了一会儿才说:“你自己就算了,也不为家人考虑?你要是被抓,她们怎么办?”
竹义锋呵呵地笑:“你章书傲何时这么善良?我自己的家事,还轮不上你管!”他极轻叹口气:“我知道的都告你了,怎么样办是你的事,这东西搁我这儿没用,你最好全部烧掉,要不是别人也得到证据,我压根儿就当这事情没发生过,管这事儿不是发善心想帮你…我只是不想青青没有父亲。”
第三十章
竹青青接到消息时第一节课刚开始上,梁雨薇在电话里哭了,说竹义锋突然晕倒在办公室,几个人合伙才把他送回来,这会儿刚打完强心针,她吓得连书也不收拾,站起来就往外冲。回到家时竹义锋正闭眼躺在床上,周围摆着医用器械,医生说幸亏抢救及时,还说心脏的问题是老毛病了,最近大概操劳过度所以加重了些。
她从未想过那么强悍的父亲会有这一天,双鬓发白,面无血色,病怏怏的躺在那里没有一点生气,竹义锋从未和她亲近过,无时无刻不透露认真严谨,可这一倒下也变得和所有生病的老头一样,而他看上去似乎更加可怜。情况严重,连医生都预计最快明天醒来,可只过了两个小时,竹义锋却睁开昏睡的眼,示意梁雨薇摘了氧气罩,他朝竹青青伸出枯瘪的手,竹青青忍住哭声到他跟前:“爸爸你好些了没?”
他长悠悠地吐了口气,气息还算稳定:“爸爸没事,躺上几天就好了。”他说上一句话需要歇上一口气,“青青呐,我听说你又和章家那孩子好上了?”竹青青顿住,眼眶里含着泪,爸爸这么快就知道了?她抬头看着梁雨薇,梁雨薇也一脸诧异,冲她悄悄摆了摆手。竹义锋很失望地叹口气说:“上午我刚听说这消息,想到那人以前对你的欺骗,气不打一处来,就这么倒下了,毕竟还是年纪大了啊,这么点事都扛不住。”
小姑娘心里无限自责,这么强壮的父亲竟被她气得生了病,咬咬牙,她哽咽道:“爸爸你放心,
我跟他没什么关系了。”竹义锋没回话,好半天才传来一声长长的吐气声,梁雨薇要给他罩上氧气,他摆了摆手,闭上眼睛:“这一生病呐,就不想干了,我年纪也大了,咱们一家人移居国外吧,找个清静的地方生活,远离这些纷争。”
梁雨薇红着眼睛吸口气,终究还是给他罩上氧气:“你会这么想当然好,我早就劝你不要太劳累,这下生病可想开了!”他听在耳里,没法说话,闭上眼睛沉沉睡去。竹青青呆滞在房间里,耳边回荡竹义锋刚才说的话,他说要离开这里,她从未想过要离开这里,以前独自离开安顺,心里委屈彷徨,现在一家人和她一起离开,按理说是很高兴的事,她本来也对这个地方没多余的感情,可为什么一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会慌张不安,甚至还有些难过。
带着这些情绪,晚上和章书傲见面时,她一直闷闷不乐。他带她吃西餐,点她最喜欢的甜点,她捏着调羹半天才动一下,对面的人看不下去了,扣着桌面朝她招招手:“过来!”她反应慢半拍,放下东西走到他面前,他揽着细腰一用力,把人放在自己腿上,脸帖得极近,看着她漂亮的翘睫毛问怎么了,问之前在脸上亲一下,问之后在唇上亲一下,她扭开头皱眉:“别亲我!”
他把她往怀里揽了揽,闻着她身上的味儿,心情十分好:“那你亲亲我?”她没说话,目光又开始飘远,章书傲熬了一晚上,知道前因后果的他心里约摸有些底,抵着她的额头问她怎么了,她锁定漂亮的草莓布丁,脑子里全是心电图的声音,嚅嗫道:“我爸爸生病了。”章书傲没接话,目光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听她小声地接着说,“被我气的…他不喜欢你…不想我和你有瓜葛。”
他浑身开始散发冰冷的气场,屏息等待她接下来的话:“我想过了,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的好…我也不想和你有什么瓜葛。”没等他反应,她还雪上加霜地埋怨,“你怎么就不能和他好好相处,他是我爸爸呀!”
他不记得什么时候做过类似的设想,反正现在她说的话和他预料的一模一样,为了在乎的人随时可以牺牲他。她抓着他硬邦邦的手臂,不在乎地偏头:“反正好好相处也没用,我们都要搬家了!”章书傲料到竹义锋会行动,那些证据是真是假,他一个权谋场里混迹多年的人一看就明白,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还是在发病的当天,他摸着她的头发:“你爸去国外养病,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什么凑热闹!我们全家一起走…我今天来是向你告别的。”他偏头凝视她,拧她的鼻子:“小别扭!明明舍不得,还口是心非。”他抱着她,头埋在肩上,“追你比写计划书还累,我拿你没办法,如果你不肯为我留下,我只好跟着你走了。”她红着脸往外挣了挣:“我们要去美国,长期不回来,没跟你开玩笑。”
他依旧抱着她,动也不动,说话的时候下巴一张一合:“没开玩笑,哪里都行,南非好望角我都跟着。”她歪着脖子往后仰,看他的脸:“你不工作了?你的事业你的目标都不要了?”他一下下点头,下巴磕在她肩窝上:“我以后的生活无非是钓鱼养花下象棋,既然迟早都要过那种日子,不如早一点儿脱身,我们可以住有花园的房子,种花种草养狗养猫,你说好不好?”其实他想说的是,事业目标都很重要,可是跟你相比,又都变得不重要。
竹青青愣住,看着面前这个有点儿陌生的男人,支支吾吾开口:“可…可是我不太相信你说的…”他从衣服里掏出一个本,脑袋依然埋在她肩上:“户口本我随身带着,你要怀疑,我们现在就去民政局登记。”顿了顿又补充,“早点儿登记好,免得出国之后再弄,麻烦。”原来他真下决心要跟她走的,这一下她倒觉得为难了,一是没想过他会这样做,二是现在想到了,可是竹义锋能同意吗,她还觉得她爸就是为了分开他们才提议出国。
她还在走神,章书傲忽然闷声闷气问:“你怎么看你爸,他对你很重要?”她不可思议地瞪他:“那当然了!不管怎么他都是我爸爸,每天那么忙,好不容易说要和大家过轻松日子,我很感动,盼这一天都盼好久了…”他松下一口气,自己的决定没做错,幸好她什么都不知道,竹义锋在她眼里是慈父,那就让他继续当慈父,死心眼儿的孩子不能被伤了一次又一次,只要她快乐,活在假想中又何妨。
连续几天家里都乱成一团,家里躺着一个老的,医院还躺着一个小的,好在两边都有专门的医护人员照料,竹青青在梁雨薇的强烈建议下,仍然保持每天去学校上课,章书傲在她明令禁止出现在竹家门口之后,每个上学时间都在拐弯的下个路口等着,他最近变得爱说话,但绝口不提感情的事,这让她感到很放松。
梁雨薇多少也明白一点儿两姐妹的心思,可老爷子一病就没个主心骨,也管不了那么多,只是让竹青青在家守着竹义锋,她去医院看着竹箫箫。那层楼有五六个都是章书傲的人,每天轮流照料竹箫箫的一切,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经常插不着手,她很久没生过病,好像回到了最开始的状态,每天对着墙壁发呆,从不主动和人交流,欧翔抱着哈密瓜闯进来时,屋里安静得就像没有人似的。
“这我亲手摘的!周二家后面那半匹山就一块儿风水宝地,这季节还有哈密瓜吃,我挑了块儿最大的,来来,都来尝尝!”梁雨薇看到他的那一刻很感慨,这么多年发生这些事,似乎只有这个孩子一直未曾变过,说他聪明伶俐,他却稀里糊涂只知道吃喝玩乐,说他没心没肺,他却比谁都看得通透。
“你们吃吧,我去看看最新的化验单。”梁雨薇拢了拢披肩,忧愁地关上了门。欧翔拿着切好的瓜,抽了张椅子挨着床坐下:“我早跟你说了吧,你看你不信,他早就变了,你真应该把目光转移,多看看我也来得及嘛!”竹箫箫没反应,他把一块瓜啃得汁液横流,边啃边咋呼,“你来一块儿不,真好吃!不吃要后悔啊,我给你弄一块儿?”
竹箫箫终于翻过身,冷冰冰地看着他:“真烦!”他拧眉表示不满:“你跟着他就不学好,惹了一身坏脾气,当自己南极冰山啊!我告你啊,身体可是自己的,这人首先得自己照顾好自己…”话还没说完,竹箫箫却流了眼泪,同样的话章书傲也对她说过,欧翔在耳边这么一咋呼,她触景伤情就觉得特伤感。欧翔看她流泪了,自觉闭嘴不再多说,可同时他也艳羡,女人多好,不爽的时候还能哭,忽然胃里闷闷的,他朝垃圾桶里丢了瓜皮,抓起纸巾心不在焉地擦着手。
那个下午很悠长,时间仿佛静止了,他们坐在病房里,像小时候无数个黄昏一样,不同的是那时无忧无虑,如今肝肠寸断。夕阳将屋里洒了一层光,秋风刮得树木不停地弯下腰,欧翔背靠椅子,盯着半空中被卷起的枯叶,缓缓开口:“其实我有一个方法可以帮你。”竹箫箫很有默契地没有接话,只听他接着说,“你爸一直想撮合我和那土老帽儿,如果我和她结婚,他们就不会在一起…我就当是为你牺牲了。”
竹箫箫面如白纸,过了很久才抬起头看他:“谢谢你,欧翔。”
第三十一章
学校基本没什么课,许多同学已经离开,只等明年六月的答辩,竹青青在家里陪着竹义锋,他浑浑噩噩迷糊了两天,今天清醒时天气正好,秋阳高照,鱼缸里的水都闪着七彩光。钱文东在的那几天终于教会她怎么种花,以前不是她笨学不会,只是身边有人可依靠,就懒得去学,渐渐地她
越来越明白这种道理,剪了枝叶浇了水,花长得极好,盆都托不住了。
竹义锋的躺椅挨着阳台,透明塑胶细管在阳光下看上去依旧冰凉,他的呼吸绵软悠长,睁开疲惫的眼,看在阳台上忙碌的小姑娘,这个女孩不知道像谁,完全没有继承他和她妈的性格,他严谨严厉一丝不苟,她妈雷厉风行泼辣外向,两人结合却生出这么温顺乖巧的女儿,早年他们性格不合,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小吵,如果她妈没死,或者他们如今都在一起生活,不知道这孩子会不会还是这种性格。
他抬了抬手,叫了声她的名字,竹青青放下水壶走过来嘘寒问暖,竹义锋扯开嘴角笑着说今天的天气真好,她在围兜上擦擦手,给他整了整毯子:“有太阳也要盖好了,医生说你抵抗力差,千万不能感冒。”他看着窗户外的蓝天,身体机能的蜕变致使整个人连带周围的环境都放缓了速度,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澳洲这几天正暖和,我在那里有几个朋友,住在农场,袋鼠浣熊满地跑,你妈回来就让她把手续办了吧,我们早点过去还能多晒几天太阳。”人虽然病了,目光依旧犀利,竹青青能清晰看出他是真的向往,她手里拿着迷你盆栽,站在躺椅前踟蹰颇久,最终还是开口说道:“我们一定要搬走吗?医生说你现在的情况很危险,都不能随便下床走动…要不,先缓缓吧,养好身体再走也不迟啊。”
不知为什么,说起这个竹义锋就明显不高兴,他转动明亮的眼珠看着她,颇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不听爸爸的话,是不是因为章书傲给你说了什么?”她咬咬唇,鼓起勇气和他对视:“爸爸我不明白你和他有什么好争的,为什么不能站在一起和平相处呢…你都生病了,还这样争来争去,没什么意思嘛。”
说到最后不由得露出小儿女的心态,语气竟是撒着娇的,竹义锋的呼气声很重,听得她担心不已,正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就听他问:“你那天说没再和他联系,都是骗我的?”她历来是乖孩子,撒谎本来就迫不得已,现在谎言揭穿,难免愧疚无比,等了很久才组织好语言,却是想劝服竹义锋:“他都改过了,没有欺骗我,户口本都随身带着…说是只要我同意,随时登记都可以,爸爸你就不能成全我们吗?”
老头子这两天本来气色不错,竹青青这一番话听在耳里却好半天都没反应,等到需要吸气时却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一口气没喘上来反倒被呛住,就着呼吸机开始剧烈咳嗽,吓得她手中的小花盆当场掉落,泥土滚了一地。医生护士随后像战士上前线般冲进来,那位戴眼镜的主治医生在翻了翻竹义锋的眼皮之后,一脸严肃地指挥护士把人送进无菌室,一边戴口罩一边责备竹青青:“一再叫你们小心!非得在这节骨眼儿上刺激他,出了事你后悔的地儿都没法找去!”
她吓傻了,无比自责悔恨,埋怨自己太不懂事,怎么在这关头说这些呢,章书傲他愿意跟着就跟着,她竟然为了他,害爸爸再次陷入危险。所以两小时后,当章书傲打来电话时,她控制不住立马就哭成个泪人,那头的人握住钢笔的手一顿,合上文件安抚她好一阵才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他提议接她出来面谈,竹青青拒绝了,一边啜泣一边把所有的错推在他身上,他一句不反驳,等她发泄完才补充:“我现在到你家跟你爸道歉,让所有的事一笔勾销?”她差点跳起来:“一提起你他就生气,你还敢来!”顿了顿又补充,“现在才想到道歉,早干嘛去了…”
真拿着妮子没办法,现在的竹义锋对他防不胜防,早前更不可能信他,再早之前…那时候他没陷入这么深,和对手道歉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他还准备说什么,对方却忽然掐断电话,再回拨过去,响了两声就变成忙音,估计那会儿人刚好抢救过来。竹义锋生病是真,将计就计动摇竹青青的心也是真,在章志凌和章书航的引导下,他太了解对手的性情,竹义锋是那种就算自己非死不可,也不会让你好过的人,他看着手里的城市小区绿化建设目录,心不在焉地扣着桌面。
其实竹义锋还没有出来,梁雨薇在刚才带着竹箫箫一起进门,看到她们的那一瞬间,竹青青的犯罪感油然而生,不管三七二十一掐了电话,听梁雨薇说竹箫箫的肠炎没什么大碍了,在家里也能养好病,再加上竹义锋刚出了事,梁雨薇是如何也不能安心的,就立马收拾包袱赶回来。她看着竹箫箫苍白的脸,淡漠的神情,红着眼睛朝梁雨薇宽慰地笑,手机在这时候突然又炸开来响,她摁了半天没摁断,手忙脚乱地翻个面将电池抠了出来。
梁雨薇好不容易稳住情绪,尽量心平气和地说:“这段时间你爸爸需要养病,不论什么事情我们都等他好起来再商量吧,他这个人顽固了些,有时候很不好沟通,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父女俩发生了什么,但今天这事儿也不能怪你,总之我们都希望他能尽快康复,对吗青青?”这一番话说得她更加自责,她爸反对她和章书傲,是因为有章书傲利用她的感情前科在,怕她再次受伤罢了,梁雨薇不是她的亲妈,却接二连三维护她,连今天这么大的事都为她说话,竹青青这样想着,心里难过的要死。
等待的过程中,她几次想和窝在沙发里的竹箫箫说话,但她摆明了一副不想理她的样子,她就讪讪的,一个字也没说出口。医生从那间屋子出来时,天已经黑了,和梁雨薇握了握手,说竹义锋的情况已基本稳定,但情况严重,二十四小时内必须入院观察,梁雨薇点着头,刚想叫人安排,却见医生一筹莫展,吞吞吐吐地说:“但书记他老人家不配合,我劝了好几遍,他都不肯进医院。”说着看向竹青青,“他说想见见你。”
竹青青进去前还特地洗手消毒,一张口罩遮住她半张脸,看了看梁雨薇担忧的脸,她体贴地安慰:“放心吧妈妈,我会听他的话,不会再忤逆他。”她的眼睛水灵灵,滴溜溜转着,像乖巧的梅花鹿。这只梅花鹿却怎么也没想到,被她气得病危的父亲,居然在这关头要她答应嫁给欧翔。竹义锋很虚弱,一个字一个字将这件事情告诉她,她听着心电图的哒哒声,脑子里闪现欧翔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嫁给他,怎么可能?何况那个人那么嫌弃她,怎么会同意娶她。
呼出的热气散在口罩上,敷得她的脸开始发热,她动了动嘴,想起守在外的梁雨薇和医生,乖乖点头的时候还是湿了眼眶,忍住发疼的喉头,她说:“放心吧,爸爸,我答应你。”能这么迅速妥协,是因为她隐隐知道这事情不会有结果,欧翔是那种被枪指着脑袋也不会妥协的人,不用她做什么,自有人比她着急。竹义锋断断续续又说了很多话,大体意思都是为了她好,唯有答应和欧翔在一起,他才会去医院养病。这种软性威胁,小姑娘没有意识到,事实上从他说完第一句话,她就开始心不在焉,一门心思劝自己不要反驳,要顺着他。
这天的后半夜她一直半梦半醒睡得不好,迷糊中想起下午的手机,这才抹黑打开灯,轻手轻脚装上电池,新信息刚收到的瞬间,来电铃声惊雷般地炸响,她迷糊的脑子被惊醒,错乱间触到接听键。猛然被接通,电话那头的章书傲反应慢半拍地叫了一声青青,小姑娘不知哪来的委屈劲又冒出来,小声小气地抽着鼻子问:“你在哪儿啊?”
“你家楼下左转的院子里。”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停顿几秒,章书傲沙哑的声音传来:“要下来么?”她嗯了一声,披了件外套下床。月光如霜,洒了一地,掉光叶子的枝桠倒影在地上,她穿着拖鞋,踢踢踏踏踩过。前面车门已经打开,她缩着脖子快步走到跟前,钻进车里的一瞬间扑进那个温暖的怀抱,再止不住,眼泪哗哗地往下掉。
她走得急,睡裙下的小腿露在外面,冻得毛孔都张开来。他抱她在怀里,扯了外套盖在腿上,腾出一只手,一遍遍揉搓着温暖她。“我等了一夜,你也不给我回个电话。”亲她湿漉漉的睫毛,他的声音似乎更加沙哑。“我忘了。”她吸着鼻子,“爸爸情况很不好,我劝了好久他才同意明天一早去医院。”
章书傲碰她的耳朵,怎么连耳朵也是冰的,他吐着热气含了含,笑着问:“他听你的话?你怎么劝的?”竹青青忽然僵直了身体,头一次选择岔开话题:“反正都是我不好,我最近要减少和你见面的机会,等爸爸好起来再和他好好说。”
他揉捏着她的手没及时回话,病重都不放过任何人,还要怎么和他好好说。她的手真软,冰凉凉的终于被他揉出了热度,忽然咧嘴一笑,他看着她的手说:“不如咱们私奔吧,反正他们不会同意。”她瞪着他,怎么可以这么没有人情味,她爸还病重着呢。他亲她的发,用整个身体温暖她:“我一直忙着出国的事,你爸身份不一样,办理起来有困难,不过也快了,一切等离开这里以后再说?”
她伏在他肩上重重点头,暖气包围,卸下心理负担,她依着厚实的肩膀,沉沉睡去,直到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
“青青。”章书傲低头亲上她的耳朵,“我爱你。”
第三十二章
宽敞明亮的病房里,欧翔头上罩着耳机,身体随着音乐摇摆,他捧着鲜榨的西瓜汁喝了一口,然后伸长胳膊递给躺在床上的人,竹义锋闭着眼睛摇头,睁开眼后就指着茶几的方向,欧翔顺着指头看过去,他刚才仍的烟盒正朝他们张开嘴,露出两排整齐的烟头,他龇牙倒吸两口气:“都这样了还抽,你当自己还年轻呢!”
头上耳机音量开到最大,他控制不了嗓门,说话都用吼的。竹义锋却面露慈祥,很享受这种暴力关心,他生平无憾事,唯独想要个儿子,大概命里无缘,前后生了两个都是女儿。欧翔是他从小看到大的,这孩子似乎永远不谙世事,七八岁和八十七岁都没什么分别,竹青青回来之前,他赖在他家的次数比呆在他自己家要多得多,后来不知怎么的就不太爱往他家里跑,每次都要三催四请,来的时候明显脾气变坏,不是冲竹青青大呼小叫,就是横鼻子竖眼一个劲儿挖苦她。
竹义锋不太理解,他这个大女儿得到所有人的一致好评,尤其是长辈们特别喜欢她,欧翔却对他的小女儿情有独钟,连他自己都觉得小女儿太不懂事,可转念一想又似乎是想得通的,他们年轻人不就是这样,喜欢叛逆的不喜欢老实的。看着跟前的年轻人摇摆身体陶醉地享受音乐,他捂着肺部,小心翼翼咳嗽两声,朝他比划了一手势,年轻人见状摘下耳机狐疑地看着他。
“你坐过来,我们聊聊。”他搬了张椅子,跨过去坐下,抱着椅背瞅他:“病了也不安生,聊什么?”竹义锋开口:“你对箫箫还是那心思?”他顿了顿,不屑地耸肩:“我心专一,天地可鉴,问这干嘛!”他像在开会,听完下属的汇报后,一边斟酌一边建议:“箫箫不适合你,你也知道她的心思不在你身上,你总不能成天这么混下去。”欧翔眼睛一瞟,示意他说下去,“我一把年纪生这个病,不知道还能活几天,全家要属青青是我最放不下的人,章书傲趁火打劫,把我闺女骗得团团转,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叫他奸计得逞…这件事情我考虑很久,惟有把青青交给你,才能放下心。”
欧翔抱着椅子,像凝固的化石,转了半天脑子才机械地问:“那箫箫怎么办?”竹义锋一副看得很透的样子:“她再怎么闹,他也不会娶她,时间一长,这事儿自然就过去了。”他就此陷入沉默,目光飘远,不知在想什么,竹义锋见他没有反驳,便琢磨这事儿有希望,开口道,“我老头子就这么一个心愿,翔翔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叔叔这么多年待你不薄,你试着和青青相处,她是个好孩子,要是几年之后你还认为不合适,到时候再离婚也不是什么坏事。”
晴空万里,他坐在阳光下发愣,想了一会儿后努努嘴巴说:“结就结啊,就当给你面子咯!”说完又补充一句,“我是为了箫箫,如果我跟你家土老帽儿结婚,最后成全了他俩,老头儿你不许拆散这对苦命鸳鸯!”竹义锋很震惊,你了半天才你出一句:“这怎么行,我竹家女儿怎么可能嫁给章老头子当儿媳妇!”他无所谓地耸肩:“不成交拉倒,你就看着小土老帽和章老头儿的儿子私奔吧!”
竹义锋十分不理解,像要把他看穿个窟窿出来:“你这图了什么?他们如果在一起,你哪来的机会?”他也愣住,想了半天,故作高深莫测:“成全心爱的人是一种幸福,你一老头子懂什么!”竹义锋被将军,分别估量着两个女儿和章书傲在一起的可能性,最后点头妥协:“那就这么定了。”
这几天他的诊断书无异样,几次说到出国的事,梁雨薇早和医生商量好,只能一遍遍应付他说就快了,其实连二十四小时监控都不敢撤离,哪还敢放他走出国,一家人难得十分默契地配合好,连竹箫箫都不再乱跑,每天也会到医院看望一遍,她还是不怎么搭理竹青青,不知道章书傲那天怎么和她谈的,她看起来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变化。
竹青青在家炖鸡汤,皮都化成水,再把油捞出来,熬得骨头都酥了,她拍下两根葱头丢进锅里,满意地在围裙上擦擦手。梁雨薇依着厨房门看她,眼神充满母亲的慈爱,她笑眯眯地歪着脑袋:“油都清干净了,花了三小时呢,我可算学会了。”梁雨薇过来摸摸她的脸:“这么聪明,肯定难不倒你呀!”说着拉她的手往外走,到客厅坐下,梁雨薇看着眼前的乖小孩,心里一时难辨哀乐,如果竹义锋交给她的是个叛逆姑娘,或者哪怕稍微和她疏远距离,她也不会觉得自己残忍,偏偏这女孩如此惹人疼,天生没有树敌感,她的遭遇也算坎坷,为什么还能如此纯粹干净地长大,看到竹青青,梁雨薇有时候会觉得这个世界就是糖果色,没有任何丑陋恶意。
她握着她的手,对她说抱歉:“我该早点儿让你爸接你回来,见到你之前我做了很多心理准备,想了很多种和你相处的方式,还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和你发脾气。”竹青青冲她笑,她的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可你不是我想象中的任何一种,你太乖巧善良,我做梦都想要个这么乖的女儿。”她不好意思地笑:“我现在就是你的女儿呀!”
梁雨薇一把搂着她到怀里摇啊摇:“幸好是你呀!我要谢谢你,谢谢你爸爸…还要感谢你过世的妈妈,是她把天使带到我身边。”她更不好意思了,小声说了句:“我哪有那么好。”梁雨薇抱着她,一下下拍着她的背,两人一直慢腾腾地左右摇晃着“如果你爸当年没那么多顾忌,很早就把你接来,你就会和箫箫一块儿长大,你们互帮互助共同成长,她不孤单你也不会寂寞,她被你的体贴感染,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冷漠,你受她的影响,也会变得更加自我,那样多好…可是世事难料,遗憾是难免的。”
竹青青一直没说话,脑筋却有根弦一直紧绷着,梁雨薇摇着摇着便停顿,却没有松开抱着她的手,果然下一秒她开口:“青青,妈妈想求你一件事…你答应你爸,和章书傲分手,嫁给欧翔吧。”她不敢停顿,一鼓作气往下说,“你爸病了,我们的目的都是为了他好,今天下午他跟我说了这事,如今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我们顺顺他的心,就当尽孝道,好不好?”
小姑娘从她怀抱里坐起来,表情十分为难:“可是欧翔不会同意呀,这样对他不公平的。”梁雨薇都不敢看她的眼睛,过了一会才说:“你爸都和他说好了,他也没有反对,现在就剩你了。”她大惊,他怎么可能同意?脑子飞速运转还没理出个思路,下一刻梁雨薇却扑通跪在她面前,隔着地毯都磕出咚地一声响,握着她的手她很难过地说:“妈妈求求你了,医生说你爸这病全看上天造化,我这辈子不能没有他,就剩这么一个心愿,青青你答应了好吗?这就是权宜之计,等他好了…或者就让他安心地走,之后我们再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想了很久,最后呆呆地问:“是要我和欧翔结婚吗?”梁雨薇点点头,她垂下眼睛,说:“那好吧,我答应你。”爸爸只有一个,爱人…也许会有很多个。
第三十三章
章书傲弄到把竹义锋搬出国的办法,遗憾的是他找不到竹青青了,蹲点守学校逮不到人,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潜意识里知道是竹义锋搞的鬼,却想不到好的对策,小姑娘于两人之间肯定要选择她爸,而他再也做不出叫她为难的事。手头上的绿化建设全是边角料的活,他原来负责的项目已经被章书航夺去主权,现在他的身份有名无实,整个人被章书航架空。
坐在车里拨通那个号码,响了几遍依然无人接听,他掐了烟,发动汽车往医院开去。此时已经半夜,空荡的街道偶尔有三两个年轻人勾肩搭背走着,到了医院更是静得吓人,他下车后径直往里走,在值班护士惊呆的目光下推开竹义锋的病房,其实他们双方的动向早被彼此掌握透彻,章书傲知道他在哪间房里躺着。
竹义锋大概是警惕惯了,即使上一秒钟还在熟睡,下一秒也因门口轻微的动静而睁开眼睛。看清来人,他朝跟在门口的护士递了个眼神,那护士体贴地离开,走前还帮他们关上了门。“坐不住了?”老头的声音明显带着得意。章书傲用很可怜的目光看着他,身上被插了几根管子,输着液体挂着仪器,他冷静地开口:“现在要你死,轻而易举的事。”
竹义锋极慢地笑出声:“你不会让我死,有人看着你进来,我要死了青青该怎么原谅你?”他咳
嗽两声,语气十分平静,“实话告诉你吧,你爸倒下之前我的病就犯了,一直撑着呢,你本来很有一股劲儿,比你哥强,可你还是输了,你输在一个情字。”他睁开眼睛像胜利者般炫耀,“我那宝贝女儿就要和别人结婚了,不知她有没有通知你?”
亲耳证实这消息,章书傲心里还是会触动,她果然在两者之间不会选择他,甚至都做好为父牺牲的打算,他再劝竹义锋也不会信他,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也不想管别人了,更不会再去搅和她的思虑,既然她选择牺牲,要和别人结婚,他就陪着牺牲,等着她离婚。
此刻的竹青青正在向赖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欧翔抱怨:“我知道是为了爸爸好,都决定要这么做了,你还仍我手机干什么!”他动了下卷起膝盖高的裤腿:“我说你怎么这么啰嗦,屁大点事儿从上礼拜说到现在,不就一破手机么,我手滑它自己飞出去了,怎么着!”她拣起滑落到地上的毛毯,啪地丢在他身上:“你到底怎么想的,你不是很讨厌我吗,为什么会同意爸爸这么荒唐的要求。”
他眯起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她,嘴边扬起一抹嘲讽:“你以为谁稀罕你,我就是闲了想玩玩儿,怎么着!”小姑娘拧眉:“婚姻大事,怎么能随便玩玩,你个败家子儿!”她最后一句很小声,但还是被耳尖的欧翔一字不漏地听下,立即跳起来发怒:“说谁呢说谁呢!谁是败家子儿!你丫的小不点儿敢说我是败家子儿,看老子今儿不收拾你…”
话没说完,人已经识相地一溜烟跑了,欧翔看着伺机逃窜的小女人,咚地一下猛坐进沙发里,狠狠扒了扒满头乱发,嘭一声又倒回去躺着,重新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连眉毛都是笑弯弯的。
竹青青这次的表现很令人意外,大家都以为她会哭哭啼啼不高兴,可不高兴是有的,却没有哭啼,在任何人面前都没掉过一滴眼泪,大多时候她都在医院,有时候也在家,不是发呆就是养花,她又恢复到最开始的状态了,逮着一盆植物猛灌水,而梁雨薇也恢复到隔几天重买一盆花的日子,梁雨薇对她很抱歉,要是她像往常那样哭上几回,或许还不至于这么内疚,可她突然变得这么坚强,见到她还笑容满面,只是那笑容里明显多了几分忧伤,梁雨薇说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可她却说,哭有什么用呢,既然这样对大家都好,那就这么做了。
就这短短几天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首先是章志凌去世了,欧翔去参加葬礼,在音乐的哀鸣中碰见章书傲,他穿着一身黑,看上去瘦了许多,他抽空走过去递给他一支烟,说:“节哀顺变,老人都有这一天,你该早想到的。”他接过烟,没说话,歪着脑袋就他递来的火,那样子和第一次吸烟一模一样,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半道却因志不相同分道扬镳,个人有个人的圈子,但没怎么影响两人之间的情谊,那几十年的默契还是在的。
灵堂前章书航忙着应付各路人,开发区的案子已经和他完全没了关系,关于竹义锋的材料章书航已于三天前递交给法院,这些东西真没什么意思,他越来越喜欢安静的生活。欧翔看了他一会儿,满面春风地开口:“那丫头最近懂事儿了许多,忙前忙后地伺候他爸,老头儿不知怎么想的,每天要提好几遍搬家出国…对了,我们要结婚了,你知道么?”
章书傲盯着远方,猛吸了几口烟,丢在地上踩灭,连看也没看他,抬脚向人群走去。欧翔不清楚自己什么心理,本着炫耀的心思想听他说句软话,可当他成功炫耀了,却越发不是滋味,说不上具体是个什么感觉。
回去后看到另一张写满心事的脸,他又忍不住想要撩拨撩拨,张口就叹气:“哎!章叔叔挂了,他家人今儿为他老人家举行葬礼,一家人都瘦得不成形了。”点到即止,多余的一个字儿他也不说,可小姑娘如今也真能憋得住气,多余的一个字儿也不问,听到也当没听到,只是那握着水壶的手出卖了她的内心活动,抖啊抖的,镇不住气。
欧翔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去没发出声音,这会儿他就有点儿难受了,怕话一出口,心更难受。如今的生活好像走了一个轮回,经历过种种又返回到原来样子,竹箫箫依然和章书傲保持联系,从头到尾没受到影响的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她每天背着包,懒洋洋地回到家里,有时候还会打电话,说话的语气虽然有变化,可能分辨出来对方是谁。
昨晚她刚到家手机就响起来,接通之后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往外走。好像是什么东西落在他车里了,不用想也知道,那时候他就在外面,隔着这么近却不能相见,小姑娘很担心,万一见面就忍不住怎么办,万一意志不坚就要和他私奔怎么办,她爸现在每天都要看到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岂不是一辈子不会原谅自己。站在窗帘后忍了又忍,最后始终没有拉开来往外看一看,听到汽车轰鸣的声音响起,她才拽着帘子站稳脚跟。
竹箫箫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顶帽子,换了鞋就往房间走,照旧没一句废话,到门口时却忽然转身看着竹青青:“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难过吗?”竹青青茫然,没反应过来,“因为你太重感情,重很多人的感情,所以你注定不能和他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因工作调动的原因,不得不快结局了,很多地方没处理好,献了个渣男给大家,8好意思~~~~~~
第三十四章
欧翔请人在家写请帖,漂亮的小楷,淡粉的折叠卡上系着蝴蝶结丝带,一拉就变成一个心状,店员送东西来的时候他在一堆花花绿绿的样式中选了这个,选好之后还特嫌弃地说:“就这个,这个最土,那些洋气的玩意儿土老帽看不懂!”店员咋舌,头一次碰到这么特别的新郎官,其实他一眼就看中这个,还捏在手里玩儿了大半天。上午拎着袋子丢给竹青青的时候,她淡淡看了一眼,毫无生气地说一切由他决定,他极力辩驳,像要证明什么,伸直了脖子变味解释:“我才懒得决定,交给他们做就好,费这大劲干嘛,我闲得慌!”
她没出声,也不再不满意地撅嘴瞪着眼睛看他了,看上去无精打采,欧翔伸脚踢踢她的裤腿:“摆臭脸给谁看!这请柬一发出去,你想嫁得嫁,不想嫁也得嫁,我娶你这么个土包子,你以为我就开心了?”她脖子上围着围巾,脑袋枕在椅背上,眼神空洞,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呢,爸爸可以放弃这里的一切去国外生活,为什么就不能同意我和他在一起呢…”
他踢开装鞋的袋子,大大咧咧坐下,翘起二郎腿:“这么不情愿,跟他说去呗!”“不跟他说。”她的眼睫毛真长,一眨一眨的,像个洋娃娃,“说了他又生气,生气身体又不好,那样我也会很难过。”欧翔嗤笑一声:“反正都难过,你还是选择牺牲他,看来你也不是怎么喜欢他嘛!”她睁大水灵灵的眼睛,特别认真看着他:“就因为他是最重要的人,我才会这么做,他肯定也明白的…不跟你说了,你又不懂。”
“你才不懂!个小屁孩儿,跟我装深沉!”他将装鞋的袋子踹到她跟前,“试鞋去,别到跟前给我丢脸!”一双双婚鞋,风格迥异,艳丽梦幻应有尽有,她就近拣了一双红色细跟,腻白的脚刚往进伸,一双手却忽然蛮横地将鞋挪了位,欧翔近一米九的个头,蹲在地上,埋头在一堆女士鞋里捣腾来捣腾去,拿出一支不满意就朝后丢,丁叮铃哐当仍得遍地都是,惊得婚庆公司的人忙不停蹄地又蹲在后面收拾他乱仍的鞋。
最后摸出一双镶钻水晶鞋,他拿在手里左看右看,然后捧着她的脚,轻轻往鞋里放。她的皮肤很白,一双脚更是玲珑小巧,五个脚趾头齐齐排成一列,像她的人一样乖巧,大概是穿着拖鞋沐着风,脚板凉凉的,他的手心温暖,握住的时候就轻轻揉了两下,穿好一只,再穿另一只,最后松开的动作慢了几拍,头顶的人小声抱怨:“好了没呀!”
他一瞬间如梦清醒,像触了电似的扔开她的脚,猛地站起来,一边挽袖子一边火大:“这么臭,半年没洗过了吧!”一句话怔住全场,小姑娘脸红红,尴尬地小声辩解:“哪有,每天都洗的。”看着她那样子,他的火气又腾地全跑不见了,十分烦躁地扒了扒头发,踢踢踏踏走去骚扰来帮忙的人。
方案初步定下来,傍晚的时候人都走了,欧翔也不知道消失在哪里。她窝在沙发上,注视那套挂在墙角的婚纱,房间的光线很暗,朦胧中看不太真实,风一过的时候蕾丝纱边轻轻飘起,她没怎么设想过自己的婚礼,但更没想过她的婚礼会是这个样子,两个没有感情的人怎么能结婚呢?那一刻她真想逃,但也只是想想,如果她有那个胆子,也就不会是现在的竹青青了。坐了很久,她又拧开地灯,翻开一张新婚请柬,看到两个人的名字赫然写在上面,心里十分颓然,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怎么睡过觉,整夜整夜睡不着,这时候不知是想太多累的,还是屋里太静温度正好,她捏
着请柬,侧躺在沙发上竟就这么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后来不知道是几点,欧翔拎着外卖进来时还吆喝了一嗓子,鞋也没换就往里走,边走边咋呼:“土老帽儿快出来帮我把这玩意儿吃了,买多了丢了浪费!”叫了一遍没回应,他就一路走到她房间门口,准备叩门的时候才发现人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顿了顿,轻手轻脚走过去,放下袋子后,扯过毯子往她身上盖,盖的时候才发现小姑娘的眼睫毛上挂着泪珠,请柬上的字早被泪水晕染,她睡着了,可在梦里也是哭着的。
“…傻子,什么都不懂,你哭个屁!”他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心在那一瞬间五味陈杂。你懂什么呢,你知道我当初教你骑马的心思?你知道我教你跳舞的用意?当你把本该给他的礼物转送给我,可曾知道我早已从你的眼睛里看出你的落寞,当你和他昭告天下走在一起,可曾知道我有多难过,你知道我听说你病了,抢车跑去看你的事?你知道我买了东西折回校医室,看见他坐在你跟前的事?你知道我为什么答应结婚?为什么不喜欢看你落泪?你知道全天下为什么我只对你凶对你蛮横不讲道理?
他目光如水,静静看着她,很久之后才替她往上拢了拢毯子,第一次卸下铠甲,毫无防备地自言自语:“你个土老帽,本大爷才不稀罕你!”
那一晚竹青青睡得特别沉,醒来之后都忘记自己在哪里,半天回过神才想起自己快要结婚,抑郁扑面而来,抬头却看不见墙角的婚纱和鞋。正纳闷,就看见满头乱发的欧翔从阳台回来,手里抱着一筐刚烧完的废纸灰,他不满她的诧异,凶巴巴地吼:“看什么看!老子反悔了,不和你结婚了,你爱找谁找谁去!”
竹青青张大嘴,吃惊了半天:“但…但是…”一句话没说完整,就被欧翔粗暴地打断:“他娘的,老子不是那么没血性的人,这场戏还继续陪你演,这中间你爱去哪去哪爱见谁见谁,老子睁只眼闭只眼全当没看见。”见她还坐那儿发傻,随即下了逐客令:“你还走不走,不走老子反悔了…”她如被释放,头发乱蓬蓬,脸都来不及洗,当场跑了出去。欧翔在客厅中间站了一会儿,咚地扔下框子,纸灰腾飞飘满整座房子,他闻着火烛味自己骂自己:“我真他妈的犯贱!”
竹青青跑了很多地方,没找到人,打了很多电话,也没有人接,她甚至跑到他原来的办公楼下等,俩小时后却等来了章书航的白眼,他看她的眼神十分鄙夷,一句话不说,叫保安将人撵走。短短几天,好端端的一个人却突然消失了一样,怎么找也没有一点线索。接近黄昏的时候她还想到了海坨山的马场,一路打车过去,却只见到老马一个人,老马还认得她,就是记不得名字,姑娘姑娘地叫了半天,还特别兴奋地要请她喝茶,最后她憋红了脸说明来意,老马也很吃惊:“没有呀,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姑娘你见了他,叫他常来玩儿,还有…那个…把小陆子也带来,母马生仔,我还没他擅长接生呢!”
她点点头,喝了两口茶就颓然离去,好容易有这个机会故作勇气任性一回,却连他的人影子都看不到,如果说是真爱,怎么会这么长时间不来找她,而且等到今天,他却率先消失不见,难道说从头到尾又是她一个人自作多情。她惴惴不安地往回赶,半路上接到竹箫箫的电话,这是头一回她打电话来,竹青青也是头一回听到她略显焦急的语气,事情一茬接着一茬,她怀疑是竹义锋出现什么情况,是不是欧翔在他面前说了什么?
忐忑不安赶到医院,刚走到大门口,就和一群人相撞,几个执法人员推着她的父亲往外走,还有很多记者对着他们一阵猛拍,那几个人拦截记者,阻止他们向她父亲提问,大队伍的后面,跟着跌跌撞撞的梁雨薇,以及扶着她的竹箫箫。她脑袋发懵,在那些陌生人将他爸抬上印有法院标志的车的前一刻冲进去,哭着嗓子一遍遍叫着爸爸,半昏迷的竹义锋缓缓抬手示意,他们停在半路上,小姑娘一下扑上去,哭得昏天抢地,竹义锋眼睛都没睁开,就那么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出来,他对她说,这一切都是章书傲干的…
她跌坐在地上,看着他们将竹义锋带走,神情恍惚,像被抽筋断骨的破布娃娃。
结局(小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