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引子 ...
乱红飞，落叶舞，若黛的山头，残古亭处。
秋觉老人一身蓝白相间的袍子负手立在亭中，银白的须发在萧瑟的风中翩翩而起，夹杂着纷飞的桃花，隐隐的透出他一身若天人般的气质。
发虽白，颜虽老，精神却一如既往的抖擞。
相传在终年积雪的不周山顶上，有一处仙人洞，与不周山顶的严寒相反，洞中温暖如春，正是世外桃源。洞里面住着修仙养性的道家弟子。据说，每年的三月初三，修炼有成的弟子就会踏祥云而去，位列仙班。
秋觉老人是仙人洞里的第三管事，教习六十六洞，三十三弯的医药学。
仙人洞至今升仙为神的人也不过寥寥而已，但每年都有无数人跋山涉水，勇闯不周山，只为绝世武功罢了。
仙人洞三掌事的武功都是深不可测的。
此刻，跪在秋觉老人身前的，是连坐六十六洞炼药首席的年轻弟子。
“药学的最高境界？”秋觉老人没有回头，“你问这个作甚么？”
“弟子想，师父专研多年理当有些收获。弟子不才，望师父赐教。”下方跪着的人也未抬头，规规矩矩的行礼。
“流芳，为师以为，修仙者不谓界限。乾坤浩大，俯仰无际，何谓最高？何谓境界？世间本无最高，本无界限。”他捋捋胡须，“俗世所谓的‘最’不过是受时代所牵绊，某个时代的王者或许在那个时代能称之为‘最’，光阴转眼后，便有更‘最’者出现。世事是不断更进的。常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正是此理。”
跪着的人明显不服，咬咬牙，又接着问道：“那敢问师父，现世之最在于何？”
秋觉老人微叹一声，摇了摇头：“流芳，吾本修仙者，何言此世俗之说？”
流芳却翘起了嘴角，左袖轻轻晃动：“师父，修仙者是应该为世人造福。医者也更是如此，这般来说，知晓这现世之‘最’于人于己不都有益耶？”
秋觉老人沉默半响，山风吹过，林中树叶沙沙作响，一时间万籁俱静。终究，还是开了口：“若要真言现世之最，那当如‘币九乾坤’。”
“集天下药学于一身，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宝贝。若是能见得，怕是我这百年专研也难与其较高下……”秋觉说来，脸上居然浮起一丝难得的，满足的笑意。
“币九乾坤……”流芳定了定神，在口中念叨，若有所思的样子。
修仙与天下。
他会选择后者。
作者有话要说：……很囧的捉虫。-_-
2
2、1° ...
“听好了，从今天起，你就叫‘顾了了’，你就叫‘温舟’。”
“‘顾了了’？那是什么？可以吃吗？”
“……是名字。”
“‘名字’？那是什么？可以吃吗？”
“名字，就是一种称呼。”
“‘称呼’？那是什么？可以吃吗？”
“……”他怀疑，他捡了个白痴回来。
“那你是谁？”
“这个，你没必要知道。”
身旁某个人受不了了……
太聒噪了！
“啪！”
“……你干什么打我？”她捂脸，无辜地看着身旁的红衣女孩。
瞪眼，“我喜欢，你有意见吗？”
低头，“……没有。”
“哼。”
十一年之后
青琅山腰上有个小木屋，了了就住在那里，跟温舟一起。
十一年前，了了被人带到了这里，圈养式的生活。
十一年以前的事情，她已经记得不清了，仿佛她是个孤儿，要过饭的，然后被小黑用一个菜肉包子就拐卖到了这里。很多年以后她就想，要是当时碰上的不是小黑，是妓院的老鸨，她是不是也会这么心甘情愿的为了一个肉包子献身呢？
不置可否。
小黑是谁？
了了也不知道，小黑从来不告诉她名字。甚至不让她叫他一声师父，连长什么样也不让她看。因为他通身漆黑，所以了了她们背地里就称呼他“小黑”。
说小黑通体黑完全不是夸张，因为小黑上到头巾，下到靴子无一不是黑的。就连某次看见他晾自己衣物的时候，发现，他连袜子跟亵裤都是黑的……
温舟。
跟了了一起被拐到深山老林里的另外一个女孩，年纪跟她相仿。犹记得第一次跟她碰面的时候，她毫不留情就甩了她一巴掌。
七岁的时候，温舟就跟了了一起学艺。小黑什么都教她们，写诗作词，江湖历史，武功医术，暗器轻功……
最后，她们两个都偏科了。
了了偏医术跟暗器，温舟则是一个武学狂。
了了的武功，真的很差……考试那天，没及格。凤凰剑十三式，她只会前面三式，而且那三式只是简单的劈砍刺。小黑当时就用了历史上一个伟大的名人来形容她——程咬金。
最要命的，是了了很能吃，相比温舟来说，她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在吃。她常常饿。所以，小黑经常嫌弃她。
好在，她的轻功跟暗器还算过得去，偶尔实在没得吃了就在山上打几只野兔什么的，又或许偷偷去山下的小村子里偷拿几个馒头包子。
了了最热衷的，还是医药。她在这方面上面很有天赋，青琅山里的花花草草基本被她蹂躏了个遍。
小黑很少回家，或者说这里就算不上他的家。了了一直觉得他是个挺神秘的人，比方说连睡觉的时候都还带着黑色的面罩。
小黑大约半年才回来一次，每次回来无非是带足够的食物与用品，再查查她们的功课。以前教她们东西的时候他回来得挺勤，后来见她们学得七七八八了，他也就不常回来了。
了了跟温舟长年待在山上，温舟没事儿就去林子里练武功，砍砍那些花花草草。了了则是把那些被她砍掉的花花草草捡起来研究。偶尔无聊了，也会溜下山，去就近的几个村子里面溜达溜达——当然，都是偷偷，小黑是不许她们下山的。
了了对山下没兴趣，温舟则是一心专研她的武学。
不过，这一次，小黑已经一年半没有回来了。虽然说，了了觉得他回不回来都是一个样，但她确实是饿了。小黑每次回来都会带虾仁跟蟹黄给他，这些都是在山里吃不到的。所以，她憧憬了。
于是，这天晚上……
“顾了了，你说，我们要不要下山玩玩儿？”温舟在床上辗转难眠，突然爬起来撑着身子望着对面也失眠的了了。
“啊？下山？可是小黑不是不让下山的……”了了叹了口气，她多么怀念小黑的蟹黄跟虾仁啊。
“不让他知道不就成了呗，再说了，那老男人已经一年多不回来了，说不定早就忘了我们俩了。没准儿压根就没打算再管我们，我们何不出去闯闯呢。”温舟索性从床上坐起来，一手撑着下巴，好生憧憬了一番。
小黑才没那么单纯，会不再管她们？做梦……了了想。
忽然她有些奇怪：“你怎么突然想着要出去了呢？”
温舟有些得意的指指她枕边的一本书——《血色江湖》
“……”小说害人。
了了还是有些气虚：“可是小黑万一发现了，会不会很生气？”记得有次她偷吃了小黑的一个红色的糖果，小黑当时气得脸发绿，眼睛冲红，然后劈手对着窗外一掌，方圆十里的梧桐树全倒了……
温舟有些不爽的看着她，对她煞人风景的话翻翻白眼，然后又凑过去满是诱引的说：“可是了了，外面好吃的东西有很多哦！好玩的草药也有很多哟！你想想啊，青琅山里能有什么？除了遍地的生肉还是只有生肉，外面的世界才美好呢！”
了了有些纠结的咬了咬嘴巴，是啊，外面好吃的东西有很多呢……就不用成天想着让小黑给她带了。
“去吧，去吧，了了。”温舟继续诱引着。
去吗，不去？
了了有些躲避着温舟的目光，四周随意环顾着，忽然瞥见枕边泛黄的花纸。那是包上次吃的虾仁蟹黄的纸袋，她没舍得丢，那个花纸的图案也很好看，是白莲。每天晚上睡觉之前她都会拿起来闻上一闻，然后就绝对能好眠。
了了仰天泪流，这样的日子也太痛苦了点吧。想起以前读的那些有关江湖的小说典籍，里面的女侠飞檐走壁，劫富济贫，可到了她身上，怎么就霉到连蟹黄跟虾仁，都只能用缅怀来满足自己那颗满是对食物的欲望之心呢？
了了再次仰天，老天啊，你也太不公平了吧？
了了突然低头想了想，顾了了，顾了了，难道要她作一只鸵鸟？果然，小黑取的名字就是很有深意。俗话说得好，识食物者为俊杰！为了吃的，她就是做一只鸵鸟，一只乌龟，一只屎壳郎，她都能做得不亦乐乎……
何况只是下山而已，下山而已，人总是要面对世界的。
嗯！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她想，只要她能低调一些就好。小黑以前总是用着非常有深意的目光对她说，了了，如果你以后出去闯荡江湖的时候，要记得，一定要低调。
想想这些话也是挺有道理的，低调的人那才是大智若愚，虽然她一直相信，她是大愚若愚。
了了经过一系列复杂的精神斗争之后，带着刚毅的表情朝温舟点了点头。
温舟立马开心的蒙在被窝里，哼哼着小曲，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了了不禁叹了口气，这个只会干说什么都不会准备的人，最后还是只能让她来操心。
穿上外套跟鞋子，了了蹑手蹑足出了门，往林子里面走去。秋风吹在脸上，有些刮疼。
今天夜里，她打了两只野兔，一只不明鸟类。
3
3、2° ...
了了跟温舟兴致勃勃的走在路上，前三个时辰就着轻功走过了青琅山下的三个小村子，现在她们正行在一条不明山道上。
薄薄的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柔柔的落在了了的脸上，这是她第一次下山，所以周围的景物都变得生动起来。看着树上叫得酣畅淋漓的鸟儿，路边飞得不亦乐乎的蝴蝶，天空上飘得自由自在的白云。
想想其实下山也挺好的。
说起下山,温舟下山来其实主要是为了实现她看小说得来的“江湖梦”，而了了主要是为了吃。民以食为天！吃,这是一个多么有内涵的一个字啊！了了顿时决定了她今后的江湖道路——吃遍天下所有美食。
嗯嗯,果真是一个既远大又意义非凡的理想。
于是乎……了了又饿了。
把最后一个野兔肉咽下去的时候，温舟就彻底嫌弃她了。
“今天早上我很开心，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晚上打了不少干粮，我那一刻觉得你是多么有远见；现在我很生气，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发现你太能吃了，那点干粮，是还不够你塞牙缝的吧？顾了了!!!”温舟叉着腰，然后又抽出腰间的血色荆棘鞭，往身旁一甩。
呼啦啦，一棵古榕树倒了。
了了正探索着嘴里有没有余下的肉渣的行动僵住了。她特委屈地瞅着温舟，能吃是她的错吗？不是。
了了含着泪扯了扯温舟的衣角：“温舟，我错了还不行吗？不然，我们去下个村子，我请你吃饭！”
温舟撇了撇她，这才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于是乎，两个人满怀一颗血淋淋的期待心，往下一个村子进发了。
“了——烟——城。”了了努力仰着头，嘴巴略略张大，念着这三个字。
温舟拍拍她的头，把她的头摆正：“别看了，没村了，这是城了。”
“第一次看见城，很好奇。”了了说完，又从包袱里面掏出一本手册，这是她自己写的笔记。
了烟城，建于予兴九年。太尉焦成斜组织修建，耗资巨大，堪比京都。三朝宰相皆出于此，山清水秀，前临青琅山，后接蓄止河，棉产量高。特点小吃：番茄鸡蛋面。
番茄鸡蛋面啊？了了暗自吞了吞口水，她最喜欢吃的就是番茄了，那种酸酸甜甜的感觉最棒了。这本手册是她花了好几个晚上整理好的，里面有介绍每个城镇村庄的特色小吃。自然，后者是重点。
“温舟，我们进去吧？”了了迫不及待的戳戳她。
“好哇，吃饭。”温舟豪放的一甩袖子，迈着大步跟着进城的人群一起走进城去了。了了也快步跟上去。
“老板，来两碗番茄鸡蛋面！”了了朝店里喊了喊。听到老板朗声的回应，她又转回头来，抽了两双筷子，往热腾腾的锅里戳了几下之后，这才回到长凳上坐下。
温舟有些好奇的看着她：“貌似你对山下的东西都很熟悉的样子。”
那当然了，她小时候可是在乞丐堆里混出来的。想当时看着人家坐在店外吃面的时候，别提有多羡慕了。
这也是她对小时候唯一的记忆——饥饿，这是一个很可怕的词语。即使睡着了，都会感到饿。胃里像火烧一样。
最该死的是，她还很能吃……
了了抽抽鼻子，佯装豪迈的道：“那是当然，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呐。”问完了忽然又想了一想，温舟她小时候是怎样的呢。她们认识的时候都还只有五六岁而已罢。
了了好奇的问：“温舟，你小时候的事情，还记得吗？”
温舟正在用筷子戳桌面，听到了了问她，先是顿了一下，然后又像寻常一样，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忘了。”
嘿嘿，果然还是这副样子。了了暗自笑了笑。
“二位要的番茄鸡蛋面来咧，请慢用。”店老板笑眯眯的把两碗红澄澄的面端到她们面前，又快速回到工作岗位上继续奋战。
在阳光的照耀下，面好像镀上了一层淡黄色的光辉，鲜红的鸡蛋飘在面汤上，看起来美极了。了了咽了咽口水，抄起筷子如狼似虎的往那碗已经被她盯得瑟瑟发抖的番茄面汤戳去……
风卷残云之后，了了舒服的吐了口气。满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温舟一手托着腮，一手无聊的翘着桌。
“十二碗。”温舟笑得风轻云淡，“了了，你好厉害啊，吃了十二碗喔~”
哇，她都吃了十二碗了？
了了有些慷慨的朝她挥挥手：“小意思。”
猛的衣领被人揪住，了了哭丧着脸：“温舟……”又开始欺负她了。
温舟压低声音，恨不得吃了她：“顾了了，你知道我们有多少个铜板吗？今天早上我翻老男人的衣柜，从里面好不容易才淘到十个铜板，你知道一碗面汤多少钱吗？瞅瞅。”她的食指小动作地往那边一指。
了了抬头望去，惊住了。
“五钱一碗，番茄鸡蛋面。特价优惠。”旁边还有个超别扭的笑脸，貌似是店老板画上去的。
呃……
她吃了十二碗，加上温舟的是十三碗，那么一共就是……
扳着指头算一算。
“别算了，六十五钱。顾了了，我把你卖了吗？”温舟咬牙切齿的瞪着她。
“那个……我觉得我可能不止那么多。”了了有些弱弱的开口。
“嗯，也对。”温舟放开她，摸摸腰间的鞭子，“多的钱我还可以拿来当嫁妆。”
好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