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这千里迢迢的,我又没法术不会缩地成寸,更何况这路费还没凑好呢。

我在一旁琢磨来琢磨去的时候,那人早已把空空如也的厢房锁了,还贴了白乎乎的封条,等我回过神来,一个人影儿也没有了,天也渐渐黑了。我立在厢房前发了会儿呆,最终还是忒没骨气地来到了三殿的卧房前。

守在门口的黑袍下人,只是瞄了我一下后,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由着我进去了。

银魅殿下房里是啥样,我不敢看,只觉得这里头光线不够亮堂,他着着一件宽松柔软的黑袍,腰间松松系了条锦带,柔软似水的银发随意束着垂落于肩头,这慵懒随意的打扮倒显得斜长入鬓的眉秀眉格外的锐利。

他端坐在桌子旁,只看了我一眼,然后无动于衷地继续擦着手里的皮鞭。

不愧是三殿下,用的东西都贵重,这皮鞭都金闪闪的,鞭柄缠着一条金蛇,造型奇特质地又好,想必要花不少的灵气与银子。

…而且,似乎还是个活物。

那小金蛇吐信子,沿着攀爬着上了他的手肘。

我心头一怵,低头,慢悠悠地往后挪了几步,就想往回撤。

“想躲去哪儿啊?”一道声音异常低沉,充满蛊惑力。

我怔住了,身子僵直在原地。

“来,上前一步 。”银魅殿下爱抚着金蛇鞭,漫不经心地开了尊口,一张脸在光线中看不出表情,声音靡靡动人,“再近些,到我跟前来。”

一日守夜

银魅君这个人啊,我算是看明白了。为人孤僻了点点,不通情不达理了些些,但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就好比抚毛要顺着来,若逆了毛向,忤逆了他的意,是以必定要吃些苦头。

我往前挪了挪。

银魅殿下一脸倨傲冷冽,金蛇眯着眼睛,乖巧地缠绕在他白皙修长的指上与其厮磨,更衬得拇指与食指间纹绣的罂粟花,分外妖娆。他细长的凤眸觑我一眼,“你来了又走,是有何事找本殿下?”

他不提,我倒忘了。

还真是有事儿要找他。

我低着头,思忖来思忖去,不知该如何开口。

按理来说,我应该先央求他派人送我一程,顺捎给点遣送费啥的,若是被拒绝,那就正儿八经抱住他的大腿,求他不要赶我走。

嗯,或许光动嘴诚意还不够,不知我再加上行动,效果会不会好一点。

我垂首忍不住斜睨一眼他。

桌上只燃着一盏灯,灯芯轻微炸出了声音,融融的灯光倾泻在身上,倒是显得他的轮廓柔和了起来,比平常更平易近人了一些。

殿里有股奇异的香气。

吸多了便觉得喉咙有些咸涩,还有股淡淡的甜腻从舌根升起。

“你倒是说话啊,这是聋了还是哑巴了?”耳边的声音微上扬,有种软软的音调,显得格外和气,似乎与平日不大一样。

我犹豫了一下,肆无忌惮地扫了一眼银魅殿下,觉得他的身材真是好啊。当前评估了一下他的姿势,觉得上前抱他的前腿哭诉有些不靠谱,还是环着他精瘦结实的腰身然后乞求兼顾软磨硬缠比较实在。

结果有人哼了一声。

这一声哼,把我的狼爪子哼了回去,脑子也被吓得清醒了。

我立马跪在地上,不情不情愿地说,“殿下不要把我送回去。我虽然傻,但我会努力学的。不过凡事也好商量,您若执意要把我送走,就…”就得承担偶的路费,偶的精神补偿费,偶这些天的日常开销。

“谁说要送走你了?”

啊…

我傻了。

“再者,你人傻,学不会法术与我有何关。我从头都没教你,你学不会是正常的,二殿那边的人能教出什么东西。”

您这是在人身攻击我和小小的诽谤他人么。

您再这样,我就去向二殿打小报告,他的阶位好歹也比您高。

银魅殿下手拿着软布擦着金蛇皮鞭,也不看我,自顾自地说,“殿里这会儿要修整,不巧修的恰好是你那住的那一块儿,所以今儿你就睡在这边。”

这边?

一张床?

我诧异地望着他。

这会儿我与他,一个跪着,一个坐着;一个软软趴在地上,一个个高高在上。

“怎么,让你睡在这儿你不乐意了?”银魅殿下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优雅地翘起腿,斜着眼望向我,黑袍下隐约能见那修长线条美好的腿,结果正巧让我瞅见不雅的地方了,我耳后根都烧了起来,脸火燎燎的。

美色当前,容不得我不乐意。

他缓缓地走向我。

我低头大气也不敢出。

我的下巴被掐住,微有些疼,他轻微抬高指,我被迫与他直视,他狭长的红眸里有让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一下子惊惶又有些小小的激动。

“瞧瞧这表情,难不成你想侍寝?”他脸微靠近了我,银发轻挠过我耳侧,痒痒的,伴随而来的是一阵魅入骨子里的罂粟花香气。

我瞪圆眼睛望着他。

“难不成…”他微微怔愣,仔细瞅着我的表情,恍然间却笑了“真被我猜中了?”

我顿时有种被人拆穿的羞愤。

心里却闷得慌,恨不能拿拳头捶几下,我脸上哪里有写要爬上他床了。

银魅君笑归笑,手劲儿却在此刻不留痕迹地小了不少,停留在我脸上,稍微摩挲了一阵,指腹游移到了我唇边,眼神渐渐暧昧了起来,“这么平庸的一张脸怎么也能被选来上界。凡间果然是没人了。”他脸上的笑在眼底止住,严肃了起来,嘴唇微启,一字一句道:“想侍寝你还不够格。滚到那边的榻上去。”

只听闻女人变脸和翻书一般快,却不料这位殿下也这般,果然像传闻中说的那般难伺候。

“弟子这就滚。”我有些惧意了,蹙着眉,低着脑袋,忙往后缩了缩。他嘴角微上扬似乎在轻笑,眼神流转,视线久久停在我的脸上。

迟钝如我之辈,也微微感到了那股愈发灼热的视线。

我诧异地望向他。

他移开了视线,十指交叉。脸上重新挂回了冰冰冰的表情。

一切恍若只是我的错觉。

其实,倘若银魅殿下姿态再平和谦顺一点,名声也不那么臭了。想必为了搏他露欢颜,很多人都会赴汤蹈火再所不辞。正所谓美艳的男子少,美又冷艳的男子绽放的笑容更是少见与可贵。他若能多笑一些,想必是个令众人倾倒的祸水。

而可怜如斯的我,被他戏耍了一遍后,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榻。

原来那张榻就在他床旁的屏风后面。

这个位置若放在大户人家,应该是通房丫鬟偶尔会睡的地方。

放在大殿里就有些拿捏不准了,不过这张榻倒是干干净净的,我这几日睡的枕头被褥都按照原先摆放的位置铺在上头了。

至于,榻底下…

咦,我的夜壶乜。

莫不是被那些搬家伙的仆人私吞了。【(╯﹏╰)谁会吞你的夜壶。】

我偷瞄了一眼三殿下,被他横了一眼后,我敢怒不敢言,敢怒不敢言,坐在榻上,攥紧了被褥,倒下闷头就睡,想着我那深爱的夜壶,就情难自已地翻了两滚,咬了咬被褥。

唉,原来是让我守夜。

中途我有醒过一次,

透过屏风,我隐约能看到他的身影,

当时夜已深,窗外头的枝条被风吹得摇晃不息,阴影落在他身上,时间从他身旁慢慢地溜走,他很耐心地照顾着自己的金蛇鞭宝贝,却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我在他脸上看到那种恍然无错的神情,他似乎正在陷入某种回忆里,无法自拔。

不过话说回来…

灯光下,他的背影像极了一个人。

我枕着手,侧躺着,透着朦胧的屏风望着他,只觉得眼皮却越来越沉。

昏黄的灯光无声无息地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背影很孤单且有种无奈。浑身上下似乎都散发出了一种无声的叹息。

我眼一热,打了个哈欠,剩下的还来不及细想,就敌不过周公的召唤,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别走。”

我拧紧眉头,翻了个身。

“别留下我一人。”

一个男人低沉的嗓音在我耳旁响起,如泉水般涌入我的心。他的声音那么低,却有种撕心裂肺的悲痛沉浸在每一个字里行间。明明是那么好听的声音,我却不忍心再听第二次。

我一惊,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吓出了一身汗后,却发现自己正茫茫然地站着陌生的地方,周身一片蒙蒙大雾。

突然响彻天际的凤鸣声袭入耳里,仿若万千根绵针扎入骨子里。

我只觉得浑身气血倒流,全身都要散架了般,这种疼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的。

待我反应过来时,发觉自己正躺在某个男人的怀里,他的手颤抖地抚过我的发鬓,放低姿态,搂得我很紧,一字一句地哀求着:莫睡,睁开再看我一眼,我们去看斜阳,你还说过要听我奏曲儿。

我们要生生世世做夫妻,不离不弃。

梦中,那个男人贴着我的耳朵,一字一句地说着什么,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庞,但却能很清晰地感受到那脉脉含情似秋水般的修目,脸上有着很忧伤的表情。

而眼前的血雾愈来愈浓烈了,疼痛是如此的真实。

我感到自己被一股莫名的力气拉扯,然后轻飘飘地上升,脱离了那具躯体,愈来愈远离那个怀抱,最后甚至悬浮在了半空。

而那个白衣男子正执着地抱着怀里的女子,身子止不住着地抖着,浑身散发着忧伤的气息,生离死别也不过如此。

不!

那个名字就哽在我的喉咙里,立马就能唤出来。

胸口像是窒息了一般,心脏仿若是被人扼紧,缩成了小而坚硬的一块,突突地跳着,传来尖锐凄入脾脏的疼痛。

我惊醒了。

一张脸离我很近。

三殿下许是漂亮的脸上,此刻正有着暴虐的气息,他卧坐在榻旁,手指紧紧握着袍子,眸子阴戾,他瞅我一眼后,脸上仍旧有着复杂的情绪。

“你做噩梦了。”

我点头,忙爬起身坐好,想着又不对劲儿,反射性地拿被褥遮住小胸脯。

他压抑着情绪,徐徐站了起来,转身推门,略微回头,“别光顾着睡,天亮了,二殿那边差人来叫你了,该滚出去学法术了。”

于是,我滚了。

三殿下性子孤僻是众人皆知的事。

万不能触他霉头。

寄在别人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我披着衣袍边跑边束发,想着不对劲儿又折回到后院的井边,捞起袖子舀水漱口洗脸。昨夜那场梦也做得蹊跷,若不是殿下他吓醒我,也不知道那梦会被我做成什么样儿。

一想到,三殿下银魅君上瞧着我的那一眼,那股恨意,我就觉得脊梁骨阵阵发寒。

拾缀后,我生怕因迟到而遭先生责罚,连早膳也来不及领,便跑去了练法术的地方。

可是银魅君说了谎。

这会儿天还大亮,坪里只有我一人,二殿下那边压根没有差人叫我。我呆在原地等了好半响才陆陆续续有人过来,他们一个个吃得红光满面,就我一个人蹲在地上揪着树杈画饼,胃里空荡荡的着实饿得慌。

先生没有再教新的,只是让我们复习昨天学的那些。

可没练多久,就匆匆来了一个穿碧袍子的下人,他一脸焦急,瞅了我们一眼后,便拿手遮住嘴巴附在先生耳旁说了好些话,先生的脸也吓得青白一片。

说话的人磕巴,兴许是急了,所以声音也不小,我们尖着耳朵也能听个大概。

好像是说玉华殿那边出大事儿了,碧尘殿下一大早就召集了许多人,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现在还缺了人,想把教法术的先生也请回去。

于是,课上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大伙儿作鸟兽散,各忙各的去了。

我左顾右盼,才发觉青三竹今儿个没有来。

不过也是,他天资聪慧,火术耍得这么地道,偶尔翘堂课也不会耽误修行。这会儿三殿那边我是不敢去了,剩下的时间不如拿来瞎逛逛。

眼前的一条羊肠小道也不知道通往哪儿,景致很美,飘着不少杏花,不少穿着翠碧衣衫的少年少女穿梭而过,其中还夹着着白衣衫的人,似乎是二殿与一殿的下人们。

他们行走匆匆,眼还不住地乱瞟,脸上挂着焦急的模样。

其中有一位活宝青年连草丛也不放过,拿着腰间别着的玉笛扒着草,似乎在找什么。

我留了个心眼,低头闷声,从他们身旁走过时放软了步子。

这年头不要招惹事端才好,一看他们这样子就是掉了贵重物品,我要一掺和,难免不会起疑抓着我审一番拿我出气,说不准还会说是我偷的。

我缩着脑袋,低头看着脚,眼也不敢乱瞟。

“喂,你!”清清亮亮的声音响起。

我夹着臀部往前冲,溜得更快了,简直是脚底生风啊生风。

“站住!”叫唤的人生气了。

秘雾中人

我惊了,站立不动,苦兮兮地回了头,只见一位穿着袭白纱裙的娇小女人,英气飒爽朝我走来。

“嘿,我正叫你哪,你给我躲什么啊。”她佩饰在腰间的剑晃来晃去。

那个活宝小青年懒洋洋地瞄了一眼我们后,蹲在地上继续拿着价格不菲的笛子扒着草。

我一个战栗,忙往后缩,不住地摇头摇手,“不是我偷的,我没拿,不是我。”

“你说啥?”

“…不是我。”

“后面那字。”她眯起了眼。这副神态让我觉得很是眼熟。

“偷。”我怔怔的答了一句。

她一脸的古怪。

那小青年的尖耳朵抖了抖,手撑在膝盖处,似乎有回头的迹象。

我觉得我该补充澄清并顺便说点儿啥,于是便很诚恳地望着她,试图让眼前这个女子从我闪烁的眼神里看出我的真诚,“我没有作奸犯科,更不是奸佞小人。我、我、我能走了么?”

她扑哧一笑。

眼睛眯得弯弯的,月牙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