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道莫不是上仙觉得我的“前生”委实有些脏,所以想为我净化一下?

玉华低头抚摸着小狐狸的毛发。

兆曌上仙闭眼,嘴边露出讥讽的笑意,“我倒想看看,除此之外还有何前世今生。”他手里变出了拂尘,嘴边念念有词也不晓得念叨些什么。一股无形的力量把我压在池边。

一时间我对这老头怎能突然爆发出如此大的威慑力感到很诧异,诧异之余我一个不留神,身子软得几欲滚入池,幸而有苗女见机行事扶住了我,关心道:“你觉着怎么样?”

“兆曌老头儿念的经好生厉害。”我咬牙切齿,手揉着太阳穴,只觉得脑子里金光乍现,人有些晕乎乎的,浸入水里的半条胳膊又湿又麻的。而原本极为严肃的殿下们竟一反常态地发出笑声,我好奇了些,眼睛睁成一条缝,池面的水波澜之后,镜面里显出了凡间的街道,然后便是宅子,后院棚内拱着无数猪,然后定格在一只瘦弱的猪崽子、紧接着水池的水剧烈晃动着,镜面一暗,随后依次出现的是一头羊、一条狗…

我怔愣之余,眼风里瞄到趴在玉华君膝头的小狐狸吓得耳朵抖了抖,哗地一下钻入玉华的袖袍内。

我嘴角抽了抽。

苗女也小声地在我耳旁感叹道:“这些就是你的那几次前世啊?”

不得不说,委实有些不堪啊。

怎么翻来覆去都逃不出六畜轮回啊。

我脸黑。

许是我的经历太过让兆曌上仙震撼了,他精目一瞪,收了拂尘。金光一撤,笼罩在身上的压力顿然消失,我被苗女和侍从搀扶着起来,生生松了口气。

只听兆曌上仙道,“一个畜生几经轮回,转世投胎做人也不容易,善哉善哉。”

他一张老皮勉强被拉扯出了慈悲为怀的善脸,委实让我噎得慌,敛眉恨不能捶胸它几遭。

苗女目光虚无,“好家伙,我做梦都想与上界殿下搭上关系,孰料未果。只没想到你虽和他们沾了边,却有如此离奇曲折悲秋的身世。”她回神之后,叹了叹,人精神了不少,似乎从我身上重新提回了信心。

“你大可不必样,我虽是只孽畜,却也曾有一世是上界的孽畜,若不是死于非命,想必早已修道入仙籍。”说完还颇为漫不经心地朝碧尘瞟了一眼。

碧尘立马埋头,捻袍子上的灰,只不拿眼看我。

我忍俊不禁,舒了口气。

此事按道理就该么了结。

可是,

…没道理啊没道理。

苗女的魂迭香我也闻了几闻,当时梦到的前世并不是番景象。

兆曌上仙坐在蒲团上一脸悠哉。

我却愁了几愁,暗自揣测,难道方才探入我体内的金光避开魂儿测的是皇小妹这身躯壳的前世?可皇帝的儿委实也不会么凄惨啊,难不成…

选夫婿

在我将将要悟却没悟的要紧关头。一声叹息从兆曌上仙嘴里飘出。

“这两名弟子试完了。一位与上界无缘,另一位虽有缘却…总之这段前世不提也罢。”兆曌上仙皱了皱眉,“以上都不是玉华殿下要找之人。不晓得二位殿下有没有想要留下的,没的话,老夫就传剩下的那几位上殿。”

“别么急。看上个。”

我诧异,抬眉瞅了一眼大殿之上突然出声的银魅,只见他若有似无地望着我笑,笑得如此柔软,一手掸着袍子,懒洋洋道:“一只凡间的孽障能修成上界的屎壳郎,想来仙缘其佳。正所谓修行不易。姑娘的这份坚韧的毅力与顽强的精神委实令人钦佩。如今姑娘摆脱六畜道重新投胎做了人,还入了上界,成为我殿座下唯一的弟子,如此一来便是缘分。我想把这份缘无止尽的持续下去。”

我悟了。

瞪了他一眼,低头,恨得牙痒痒。

畜有畜道,人有人道。禽兽哪有么容易修成正果投胎做的人。我说他怎么往我体内塞一条虫,原来早就有预谋。

那蛊虫的前世今生可不就是畜牲么。

此障眼法施得真真是好,想来银魅是怕与我上一辈子的奸情暴露在众人眼里,坏了他维持好几千年的贞节牌坊,才做了这么下作的事情。

“魅君的意思是?”兆曌上仙探过身子,望了一眼他。

玉华默默地捻着狐狸身上的毛儿,神情略有些不解,探寻地瞅向银魅。

银魅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被碧尘君挡住插了话,“魅君的意思是想与小妹将那份师徒缘分永无止尽地持续下去。而本君想与小妹共结连理,不知在座各位意下如何?”

我傻了。

兆曌上仙愣了。

玉华怔了,怀里的狐狸闻言爪子乱刨,却被他按住,狐儿一双黑眸幽怨不止,扭头哼唧哼唧一口咬在旁人的指上。

银魅意外地望了碧尘一眼。

“难不成银魅君也想娶她?”碧尘诧异地望望他又将视线移到我身上。

“是。”银魅脸沉。

“那可怎么是好,本君已经把话给说了。但凡说出口的话就没有再收回的理儿。”碧尘摸了一把狐儿,抽走险些被小狐儿咬断的手指,吹了吹,却笑得很温徇。

“二殿下此番是想夺我妻?”银魅也开始笑了。

“大伙儿都在这儿选,何来有谁夺谁妻之说。”

“既然都看上了,不如问问小妹她想要跟谁?”银魅虽笑得阴柔,一双冷眸刀子一样唰唰地朝我扫射而来。

我脖子一凉,很没胆地缩成龟状。

“魅君一气又糊涂了。这上界之事,从日常吃喝到传宗接代,一向由阶品高的说了算。虽说你法力无边,但本君不才,比你高了那么一仙位。倘若玉华君看上了想要,你我二人也都得由着他先挑。如今你得让我,也是这个道理,玉华君你说是么?”

小狐狸仰着脖子,呜呜地也不知想要嚎什么,却被玉华一手给捂住。

玉华道:“没错。”

“胡闹。哪有这么说话的。当年若不是玉华君与银魅君拼死救南纳,怎会有如今安逸的生活。你越来越放肆了。”兆曌气得胡子都上翘了,一边指着不孝儿骂,一边抽空还打量了我番,老眼微微有些受惊吓。

我深深同情了他一遭。

不受惊吓是不可能的。

倘若是我得知我的儿子将要娶个“屎壳郎”为妻,换做是我也会毛骨悚然。

“父亲有所不知。魅君性子傲,我从未见过他赞过谁。方才那番夸奖之词,也令我感触颇多受益颇多。但纵观这一批弟子,其中具有坚韧的毅力与顽强的精神的又何止小妹一人。而小妹对我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碧尘目光清澄地望向我。他年纪轻轻便成了二殿,向来修习法术的赋高,理论知识也很扎实牢靠,这会儿眉头一蹙,仿若下定了决心,缓步下阶梯,朝我走来,深深地执起了我的爪子,“修道之人最讲究因果报应,正所谓种什么因结什么果。这位姑娘在凡间六畜道爬了几爬,好不容易来到上界,正准备勤修苦练早日登仙,却没料到被我一脚践踏不仅误了仙修还丧了性命,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上一世我对她委实坏了些,这一世便要加倍对她好点,不然老爷罚我生生世世拿身偿债就…得不偿失。”

我觉得他大可不必这般愁虑,别说我不是那只孽畜了,就算是于情于理,我都报复不了堂堂二殿下。

可当下,碧尘侧头别过脸,不望我,说得那叫一个悔恨,逼真至极。

我忍了千百忍,终于忍不下去,咬牙切齿,压低声音:“你玩够了没。”

碧尘眼珠转转,捏紧我的手,微微一笑,一道声音无形地冲入我脑海,“你放宽心。我保你以后吃喝拉撒万人服侍,过神仙日子。这不老头逼得紧儿么,碰巧你我又有那岔子事,你凑合着与我演演。还是说你打算嫁我的同时又伺候银魅君?”我怔了,一股子寒意爬上脊梁。

碧尘望向我,小声道:“据我所知他折磨人的本事可大着呢。”

可不是,银魅君的手段我见识过,也领教过。

这还未嫁就在我体内塞了条大虫,嫁了之后还指不定会塞什么呢。

“小妹,你的意思呢?尽管放心大胆的。”银魅坐在殿上,手撑在下巴处,望着我们相握的手,眉微拧,神色很是不悦。

“承蒙二位君上的厚爱,这事儿自然是主子说了算,小的不敢逾越。有生之年内定会竭尽全力侍一夫。”

“这句话说得倒是滴水不漏。由哪个殿下娶,你不在意。但今生今世只嫁一人,是这个理儿么?”银魅一笑,眼眸波光潋潋,“你这不表态,岂不真由阶品高的说了算。”

我低头不语。

此事就应这么完了,可就那场甄试之后,我的人生发生了翻覆地的变化。

玉慕卿狐儿

自此之后,碧尘但凡见我,皆是用一种孽畜不乖,你又下界玩的眼神看。我恨不能以袖掩脸泪飚而过。

他一堂堂七尺儿每每提到那只孽畜,瞅向我的一双眼满是歉疚,时不时的带一些小糕或稀奇古怪的玩意给我。仿若我高兴,他就满心欢心。

很不凑巧,次次都被银魅撞了个正着,为此银魅君见我时的面色变得怨恨了些。

起初我还有些惊悚,后来就愈来愈淡定了。

碧尘无数次地望着银魅愤然离去的背影,发呆一阵,事后他由衷的感慨道:“你怎么就招惹上了阴阳怪气的魅君。他看你的眼神,不单纯啊。唉,此番由我搭救你,算是你的福气,倘若你能得到玉华君的庇护就更好不过了。其实想一想,你与玉华君还是挺般配的。他变傻的时候缠你缠得那么紧,岂料一恢复就忘得一干二净。如今我再问你一问,你对玉华君是否真的心如止水,再无它意?”

我对碧尘话里的诸多转折微有些愣。

都说一大活姑娘在将将要嫁却未嫁之前皆有些忧郁,却没料到如今这忧郁的却是位碧尘君。

想来他就对我的旧情有些些不安,心有芥蒂。

我微微一笑,回的是,“我已心如止水。况且那会儿主公他神智不清,将我错认为娘子。如今主公已恢复昔日模样,又有如此乖巧的孩儿。一个活着玉树临风,一个死了仍旧美得不可方物,他与娘子委实相配,感情更是撼天动地,牢不可摧。就算我有意,也无法。”

碧尘望着我双目怔了怔,也不语。

但从那以后他就一直撮合着我与玉华,让我有些不解。

夜里。

众位同门睡得很早,隔壁床上的苗女不知干啥去了许久没回来。

我打了个呵欠,

白天被碧尘折磨了许久,有些疲乏,掀开被褥正欲躺下,可往里头摸了一把,生生敛眉。

撩开一看。

一个粉嫩嫩的小屁股翘在被褥里。

我当下想的就是,哪个同门幽会私情生下这么个小私生儿塞我床上,妄想栽赃嫁祸于我。

一时好奇,执着灯,掰着他的小脑瓜看。

眉眼挺秀丽,尖眉微蹙,圆润的脸蛋,乌黑的头发散了一枕头,肉呼呼的小手捧着一块饼,捧在嘴巴旁,就这么闷头睡死了。

压碎的饼渣子还粘了左脸颊。右耳处一缕红金发微翘起,遮住上吊的媚眼。

…有些熟悉。

可不就是那玉慕卿么。

这娃儿穿着青水色的小袍子,只是睡相不大好,衣衫被腿蹬得撩至腰际以上,亵裤也没穿一个。

屁股圆滚滚的,身娇肉贵。

我替他把被褥盖上,想到南纳人皆为雌雄同体这一说法,我一时忍不住,抽了手,朝被褥里斜一眼,再次认定是我多虑了。玉慕卿是只公的。

当下是把他赶走,还是不赶?

似乎眼下被灯火晃得有些睡不安宁,他微微蹙眉,咬着饼的嘴晃了晃。

我忙不迭地把灯给灭了。

坐在榻上,为他捻了捻被褥,轻轻拍着安抚了一下。

小家伙的墨色长发真真柔顺,凉丝丝的,他猫似地哼了哼,手无意识地拉住了我的衫子,抱住了。撒娇似地头一偏又闷近了枕头里,细蚊一般的哼哼,“脱光了睡,就能生宝宝,你就是我娘子。”

我一惊。

见他在我被窝里睡得正酣,让我生生惆怅了一把。小心翼翼地将他胳膊挪开,没料到腿却搭上来了,一会儿工夫他却又扭啊扭,八爪鱼似的缠上来了。

我悲催地叹了叹,“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他睡得香乎乎的,一张脸漂亮得让人心口发紧。

唉,罢了罢了。这孩子身世也凄惨,从小没娘教。也不晓得被谁灌了脑子,学小霸王耍流氓,只可惜年龄尚欠,还成不了什么气候,我舒了口气,踢了鞋,爬上床手枕着脑袋,睡在了另一侧。轻轻戳了下他的鼻尖,“你的鼻子倒是挺灵的。”

只是可惜了我的饼子,原本藏在床上预备着晚上拿来充饥…

我因为一时心软,所以经历了一个饥饿交加的夜。

翌日醒来,小屁娃没了影儿。

同时没了影的,还有我的早膳。

看着同门就着白粥咬馒头,我坐在榻上,茫茫然了一阵,盯了眼明显被翻动后变得空无一物的食盒,悲戚戚地出门觅食。

有一亭子。

亭子里坐着一个身着月牙衫的男子,背对着我倚在亭柱旁,头发微拢,一支白玉簪子斜插入髻,就这么随意的一坐,穿得很是简单清爽,光一个背影就足以让我砰然心跳。

我踌躇了一下,见四处无人,便放宽心朝他走去。

月牙衫的男子手搭在栏杆,闻声回头。

一对上眼,我呆了呆,然后便淡定了。

“怎么样,我这装扮像不像玉华?”碧尘手眉间满是戏谑与得意,“方才夭十八还把我的背影错认成他主子了,说了一通有的没的。”

“那伟岸奇女子说了啥?”我随口问着,眼神却止不住地瞥向了他身旁的那些碟子,糖酥,糯米糕,麻花等等这都是凡间才有的零嘴,我不由地双目看直了,吞了吞口水。

“她说多添些衣裳,天冷别凉了等等,总之专挑体己话说。听得我心都酥麻了一阵,这丫头只怕没能把思慕之心弄得人尽皆知。”

“这是她送的?”

“可不是。”

碧尘颇怅然地扭头,望着池子,“你说说,我也不差,怎就没人思慕则个?”

我忍俊不禁,以袖掩嘴,捏起一块问道:“能吃么?”

“…不。”他话还没完说,便眼睁睁见我塞入口,剩下的想说也不说了。

“有什么不妥当么?”我嚼了嚼。

他忍了忍。

吹了凉风说了句风凉话,“知道我为何不吃么?”

我怔了怔。觉得嘴里的糕也不是那么甜了。

“方才玉…不是,我父亲经常抱着的那只狐狸来过,这糕点皆是凡间的吃食,它没见过,好奇了些,于是爬上爬下挨个摸了个遍,舔了遭。怕是沾了些毒。”

我喷了。

“你不早说。”

碧尘凉凄凄地望着我,继续扭身盯着那面湖水,“你也没问啊。”

“解药。”我把手一伸。

“又不是狐媚毒,你着什么急啊。”

我表情有些哭丧。

“再者我若有解药,东西不早入我口了么,还能便宜你?”

我甚为扭曲。

“夭十八不巧把我误认为玉华,前来辞行,说是逛园子的时候被我爹拉住了,让她去司命君那儿跑腿。玉华殿这会儿没什么体己的人伺候,要不你先去顶替一日?”

“我若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