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被谋杀了?”
薛永刚说“是的,是明显的谋杀。”
陈唤诚听到“谋杀”两个字很吃惊,他立即想到白杉芸的死很可能与她写的那封揭发信有关,甚至与在会议上他对她的严厉批评有关。如果白杉芸不中途离开也许悲剧就不会发生……陈唤诚有些内疚,心中很乱。如果白杉芸的死与揭发信真的有关,事情可能要超出想象地复杂。以白杉芸的精明,她写的那封揭发信不可能让其他人知道,目前河东省知道那封揭发信的只有白杉芸和他陈唤诚,另外就是小万和小田。如果白杉芸的死真是谋杀的话,说明暗藏的敌人是很有能量的,他们信息准确,行动迅速,心狠手辣……陈唤诚在思考着:白杉芸的死会不会与路坦平有关?如果真是因为那封揭发信走漏消息导致的恶果,那么路坦平其人实在是太可怕了,他身后可能还有很强的势力。他忍不住望了一眼路坦平,路坦平神态自若地在看李宜民蜡黄的脸,并没有任何反常的表现。那么是谁走漏了消息?白杉芸的死到底是意外事故还是被人谋杀?陈唤诚刚才明明听到薛永刚说白杉芸死于谋杀,可是他现在更希望这个结果不是真的。陈唤诚来不及多想就要跟薛永刚离开,又扭回头说:“走吧,咱们去看看白杉芸同志。”
大家又跟随陈唤诚急急忙忙离开李宜民的病房,摆蕴菲也跟了出去,在离开的时候她掉泪了,她很想在这里照顾自己的丈夫,也应该那样做,可是河东省出了天大的事情,她身为大河市的公安局长不能厮守在丈夫身边,她有更大的责任,她必须舍弃儿女情长,全身心的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去。
燕子见妈妈要离开,急忙拦住问道:“妈,你到哪里去?”
摆蕴菲眼里噙着泪水说:“燕子,你在这里照看一下你爸爸,妈妈必须去一下。”说罢就要出去。
燕子拦住妈妈说:“妈,难道工作真的比爸爸重要?”
“孩子,此时此刻工作真的比你爸爸重要,你以后会理解妈妈的。”
燕子歇斯里底地吼道:“冷酷,无情,你根本就不爱爸爸!”
“燕子,你胡说什么?”
“我一点也没有胡说,如果你爱自己的丈夫……”
“不要说了!我和你说得再多你也不懂。我爱不爱你爸爸你让他自己说,你没有发言权。”摆蕴菲说罢迅速离开病房。气得燕子直向她妈妈翻白眼,撅小嘴。
李宜民被吵醒了,他有气无力地说:“燕子,怎么能够这样和妈妈说话?”
燕子撅着嘴说:“爸爸,我在为你感到可悲!”
李宜民苦笑一下说:“其实你应该为爸爸妈妈骄傲。”
燕子玩世不恭地说:“是啊,我应该听李书记的话,向焦裕禄同志和任长霞同志学习致敬!”
“这丫头,你要多理解妈妈和爸爸。”
“谁理解我?你们都高尚,就我渺小好了吧!”
“谁说我们家的燕子渺小了?燕子非常伟大,是学习标兵,三好学生,爸爸妈妈正为你感到自豪,准备表扬和嘉奖你呢。”
燕子破涕为笑:“爸,我不要你们的奖赏,只求你们平安。”
李宜民摸着女儿的头说:“我女儿越来越懂事了。”
燕子把头依偎在爸爸的左肩上享受幸福,样子很乖巧,李宜民看着渐渐长大的女儿,心里有些欣慰,也在享受难得的天伦之乐。
七
白杉芸知道今天晚上陈唤诚严厉批评她有两个原因,一是她写揭发信给省委添乱,二是她不该在省委常委扩大会议上有过激言辞。从会议室里出来后,她后悔极了,她知道因为自己写的那封揭发信,将要闹得整个河东省都不安宁,特别是她从陈唤诚对她比较冷淡的态度里,已经感觉到这位省委书记对她产生了不良的看法。晚上的会议本来她就不想去参加,最后还是去了,没有想到在会上自己又做了一件任省委书记没法下台的蠢事,受到批评是在所难免的。白杉芸回到她的办公室里心烦意乱,踱来踱去安静不下来,满脑子都是揭发信的事情,她在十分烦躁和万分痛苦中给陈唤诚的女儿陈香打了个电话:“香妹,可能我做错事了,爸爸对揭发信的事情十分反感,我可能会给他老人家闯祸添乱,我对不起他啊。”她打着电话哭了。
那边陈香在开导她:“芸姐,没事儿,老爷子的脾气我知道,他是个大善人,绝对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放心吧芸姐。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想收也收不回来了,再说写揭发信是你我共同的主意,我下午已经给爸爸打过电话了,他虽然发了火,也很不高兴地批评了我,但是他终究会明白我们是出于好心的,芸姐,说得伟大点咱们是在反腐败,是为了河东省和我们的党和国家,说得渺小一点,咱们不还是为了爸爸好吗,我告诉他别让人家路坦平把他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他还向我吼着说小香,你知道啥呀,不要瞎参乎。哎,老爷子哪里都好,就是心太善,他是个合格的学者,而不是个成熟的政治家。他经常挂在嘴上的话就是什么君子常坦荡,小人常悲凄;什么天人合一,以和为贵,太迂腐了。在他眼里任何人都是好人,任何人都不会贪污搞腐败,可是事实上呢,人家路坦平的两个儿子都出国了,手里钱多得很。而我呢,在北京这边弄了一套房子,老爷了只支持了十万块钱,就那还说小香啊,这可是爸爸一生的所有积蓄啊,寒碜死了。”
“香妹,爸爸很廉洁,人也很好,我不该惹他老人家生气。你可能只看到爸爸的一方面,我不认为他不是个合格的政治家。”
“芸姐,别那么小心眼,别忘了揭发信也有我的一份,我了解爸爸的脾气,过一阵子就好了。至于老爷子是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咱们暂不争论,只有让后来的事实说话了。”
打过电话,白杉芸心里仍然烦躁,她以往每逢心里烦躁的时候总是一个人到滨海海滩上去散步,如果陈香从北京过来,她们两个几乎天天到海滨来。陈香的丈夫在国外留学,三十九岁了还没有孩子,现在和单身女人差不多。现在白杉芸又想到了滨海,于是就一个人开车来到滨海海滩上,停了车,戴上墨镜下车散步。观望大海,她的心情和大海一样波涛汹涌。
白杉芸是从基层干上来的,她当过天野市天南县的县长,当过天野市检察院的副检察长,她的官场之路充满坎坷崎岖。她最早是天野市委组织部的一般干部,因为和组织部长有那么一腿,在短时间内升任科长,后来又调到天南县当了组织部长,之后当县委副书记、县长,又因为与前任省委副书记的秘书有特殊关系,通过前任省委副书记由天野市检察院副检察长调任省新闻出版局的副局长,后来她又与前省委副书记有暧昧关系,又被提拔为省新闻出版局的局长。她结过婚,丈夫得病死了,一直没有再遇到合适的男人,也没有孩子。孤身女人是最容易烦恼的,她的烦恼来自于婚姻,来自于“进取心”,她在政治上有着无止境的进取心,当了新闻出版局的局长,她嫌单位太清贫,当她得知新任省委书记就是自己大学同学陈香的父亲时,多方打听,终于问到了陈香的电话号码。当年大学毕业分配的时候,陈香留在北京,而她被分配到天野。当时她的自尊心遭到巨大伤害的同时也产生了自卑心和忌妒心,因此多年来一直没有和陈香联系。当她知道陈唤诚就是陈香的父亲时,她很主动地和陈香联系,还利用出差的机会多次拜访陈香。频繁的联系,使俩个人的感情再次升温,最终还成为结拜姐妹。从白杉芸与陈香结拜的那天起她在私下里叫陈唤诚爸爸。陈唤诚显然对她称自己爸爸不太乐意,因此从来没有答应过,但是碍于女儿陈香的面子也没有制止过。从陈唤诚开始叫她小芸时,她就感觉到陈唤诚开始接纳她这个干女儿了,果然在陈唤诚叫她小芸后不久,她被调任省煤炭厅厅长。陈唤诚并不是个无原则的人,他重用白杉芸主要是看她很能干,并不是白杉芸叫了爸爸。他的女儿也曾经想利用他的关系从政,他就明确告诉陈香:你不是从政的料子,安心教书吧。气得陈香一个月都没有理他。
白杉芸调任煤炭厅厅长之后,她的“进取心”再一次膨胀,她的下一目标是副省长,在她看来背靠陈唤诚这棵大树,自己再干出一些成绩,那么升任副省长就决不仅仅是个梦。当她发现大河集团和路坦平有问题之后,她的想法又改变了,她认为自己走捷径可能晋升副省级的速度会更快。中央现在对反腐败抓得很紧,如果她白杉芸能够揭开河东省高官的腐败盖子,那么她就有可能是河东省的反腐败英雄,对于一个反腐败英雄来说,组织上如果要重用她,仅反腐倡廉一条理由就足够了。她甚至在想,省长路坦平倒下之后井右序会当省长,边关会升任省委副书记,副省长周姜会升任常务副省长,而她白杉芸就会升任副省长。她知道陈唤诚的女儿陈香不是个很有心计的人,这种人很容易被别人利用,以达到别人的目的。为了不使自己的行为孤立无援,她故意把陈香拉了进来,让她成了自己一鸣惊人的陪衬者……
大海无风三尺浪。白杉芸的心里仍然乱,她猜不透因为那封揭发信河东省会掀起什么样的政治风暴,最终的结局又会是什么样。当陈唤诚用带着批评的口吻责备她时,她突然明白了些什么:政治上的事情历来很微妙,如果路坦平果真是个大贪官,那么路坦平的坠落与陈唤诚有没有责任?路坦平一旦落马,陈唤诚会不会受到影响?但是她没有考虑这些,现在她开始考虑了。任何一个地方的领导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去整治另一个领导,除非是一个已经威胁到另一个的权威和统治。那么目前河东省经济混乱的账难道仅仅记在路坦平的账上吗?会不会记在陈唤诚的头上?如果把账记在陈唤诚的头上,即如不被罢官也会被调离?如果陈唤诚调离河东省,那么自己的计划将全部落空,一切都将成为不可实现的幻梦,甚至还会被人们说成是河东省的不安定因素。她心中的问号越来越不多,望着大海,波浪似乎将要把她吞噬,冷风吹来,一股寒意迷漫了她的全身,她就像一棵被寒霜冻坏了的香蕉树,随时都有倒下去的可能……
天空布满乌云,现在又起风了,看样子天要下雨,可是白杉芸今天不知为什么特别留恋大海,只要不下雨,她是舍不得离开这里的。
……
在白杉芸还没有从省煤炭厅到滨海来散步观海的时候,河东大世界老板凌海天突然接到路坦平的大公子路长通的电话:“凌子,有一个任务交给你。”
“通哥,什么事你吩咐吧。”
“河东省煤炭厅的厅长白杉芸你认识不认识?”
凌海天说:“认识,通哥,你找有事吗?你现在在哪里?”
“我回来了,但是咱们现在不能见面。”
“为什么?弟兄们都很想你啊。”
“凌子,你能够接近白杉芸吗?”
“通哥,有什么事你说吧,我有办法。”
“凌子,你听着,白杉芸找了老爷子的麻烦,而且麻烦还不小。你抓紧找几个弟兄做了她,记住,她必须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她妈的,还真有活腻的,通哥,要快的还是要慢的?”
“当然要快的,不过她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她是省委书记陈唤诚的干女儿,又是煤炭厅的厅长,这个事情一定要慎之又慎,做得天衣无缝!啊对了,这个事情千万不能让老爷子知道,也不要扩散消息。”
“知道了,我手里暗器,一定会做得天衣无缝!”
“任凭杀人灭口也不能把事情办砸。”
“放心吧通哥,我们都是侦察兵出身,你还信不过我?”
“不是信不过你,因为事关重大,怕你手下的人靠不住。”
“我亲自安排指挥,你放心吧。”凌海天放下电话,就给大河市拘留所的所长韩二宝打了电话,说是怕他那几个弟兄在里边饿坏,想接他们出来吃个饭安慰一下。因为韩二宝也是平州人,也是路长通的同学和战友,并且是靠路长通升上去的,他凌海天、路长通的关系很好,是结拜弟兄。况且凌海天对他也很好,给了他一张河东大世界的消费金卡,他到这里吃喝玩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从来不用付费,他曾经初步估算了一下,仅他一个人每月在大世界的消费就达到一万元,因此凌海天的话他是绝对百依百顺的。
凌海天从拘留所接的那几个亡命之徒,是春节期间打伤人进取的,后来在凌海天的运作下都没事了,正准备保释出来,现在派上用场了,凌海天要让韩二宝亲自用警车把他们送来,然后韩二宝去豪华包间里销魂,一个绰号叫结巴,一个绰号叫一只耳的去省煤炭厅门口踩点,伺机对白杉芸下手。哑巴和一只耳见白杉芸一个人开着车出去了,赶紧用手机向凌海天报告,凌海天就在不远处候着,得到报告凌海天立即开车赶到,然后拉着哑巴和一只耳紧紧地跟在后边。凌海天见白杉芸向滨海沙滩方向去了,笑道:“天助我也!”他知道白杉芸有沙滩散步观海的习惯,她的这个习惯很多人都知道。
凌海天在离海边一公里的地方停住车,开始部署谋杀计划了:“结巴和一只耳你们听着。”
结巴急忙说:“凌……凌哥,你说怎么做她?”
凌海天说:“你们两个去拦一辆出租车,把出租车司机干掉,然后把车停在白杉芸的车附近,不要熄火,等她向车边走来的时候,你们开车冲过去,记住,一定要弄死她!完事后把出租车开到北郊遗弃,然后再坐出租车到大世界来见我,我有重赏。”
结巴和一只耳听了凌海天的话,点着头说:“凌哥,放心吧!”
凌海天又交代说:“回来的时候不要从大世界的前门进,要从后门进,记住,不要在后门下车,前一点后一点都行。”
哑巴和一只耳点点头说:“放心吧凌哥,我们记住了。”
凌海天让结巴和一只耳下车,见他们拦住一辆出租车上车走了,才冷笑着掉转车头回大世界去。
白杉芸在滨海散步,看要下雨了才准备离开滨海,当她低着头满怀心思地向她那辆皇冠车前走去的时候,一辆出租车突然像一只疯狂的野兽般向她冲过来,她抬头看时出租车已经到了面前,她来不及躲闪,出租车已经从她的身上轧了过去,正好轧住头部,白杉芸当场死亡,出租车掉转车头飞驰而去……
当大河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支队长周大海接到报案带着刑侦支队的干警赶到事故现场时,白杉芸已经没救了。周大海派人一边收拾白杉芸的尸体往省人民医院里送,一边向目击群众了解情况。目击群众告诉周大海是一辆车牌号为河A82368的出租车撞了白杉芸,然后迅速逃离现场,向北郊方向而去。周大海立即命令干警们在全市范围内查找那辆出租车,当他下完命令,110中心主任打过来电话说在北郊发现一辆出租车和一具尸体……
周大海最近要提拔副局长了,他开始和省公安厅厅长薛永刚套近乎,他知道摆蕴菲还会升,因此他已经瞄上了大河市公安局长的位子,他是给薛永刚打过电话向他汇报了这一谋杀案的全部经过后才给摆蕴菲打电话的,因此摆蕴菲知道的比较晚。因为白杉芸是省煤炭厅的厅长,不是一般的人物,薛永刚必须尽快把这一消息报告给省委和省政府的主要领导。薛永刚和欧阳颂联系,才知道李宜民病了,陈唤诚和路坦平等已经去了医院,他也没有顾上卖东西就直接闯进李宜民的病房去汇报白杉芸遇难的消息。
陈唤诚和路坦平等人随薛永刚来到大河市人民医院的太平间时,白杉芸的尸体已经被整理过,放在铺着洁白床单的停尸床上,陈唤诚用手抖抖地掀开盖在白杉芸尸身上的床单,看了一眼白杉芸,然后心情沉重地又把白杉芸的脸盖上了,他眼中含着泪水,没有让泪水流出来,他望一眼薛永刚问:“确定是谋杀吗?”
“初步确定是谋杀,肇事车辆已经找到,机司是被凶手卡住脖子卡昏在车上的,现在经过抢救已经脱离危险。据司机回忆,两个凶手的口音都是平州人,其中一个是结巴,一个左耳朵残缺不全。我已经命令大河市公安局的干警在大河市范围内展开拉网式大搜捕,就是控地三尺,也要把这两个凶手找到……”
“又是……”陈唤诚的话只说了一半,没有把“平州人”三个字说出口。然后把薛永刚拉到一边小声说:”永刚同志,过两天我和路省长要到北京去开会了,希望你们在这期间把大河市地盘上所的平州人都查一下,大到省委和省政府的官员,小到一般市民,甚至是一个在大河市的打工者,有些话我不需要说得太明白,你自己去体会吧,大河市公安局的局长摆蕴菲也是从平州调过来的……啊,你可以离开了。记住,一定要注意保密,工作也要做得不显山不露水,千万不要出什么乱子。”
薛永刚领了命令,点了点头,向陈唤诚敬了个礼,离开了。薛永刚在离开的时候心里很不是滋味,看来省委书记陈唤诚连李宜民的老婆摆蕴菲也怀疑了。
陈唤诚看薛永刚走远了,又看见路坦平用怪异的目光在看他,就从秘书闵锐手中要过手机给自己的女儿打了个电话:“小香,还没有休息吧?告诉你一个很不幸的消息,你芸姐出车祸了。对,人已经不行了,她也没有孩子,你请假过来把她的后事料理一下。”陈唤诚并没有多说白杉芸死亡的原因就挂了电话。
路坦平知道白杉芸和陈唤诚的关系,急忙说:“陈书记,杉芸是个不错的同志,应该在我们赴京前给她开个追悼会。”
“不必了,让她悄悄地走吧。啊,对了,路省长,杉芸是我女儿小香的同学,她们的关系很好,我想在这里守一会儿,步凡同志陪我一下,其他同志都回吧,闵锐也回吧。”陈唤诚的语气很沉重。
路坦平望着白杉芸的尸体心情也很悲痛,深深鞠了三个躬才离开。
王步凡一时还不知道陈唤诚为什么要这样安排,但是他感觉到陈唤诚可能有话要说,他也看到和路坦平关系好的那些人对路坦平是前呼后拥的,而对陈唤诚就有点虚意应付。
别人都离开之后陈唤诚望着王步凡说:“步凡,我有一个担心,白杉芸给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写信揭发路坦平同志的一些问题,我们还没有着手调查,白杉芸就被谋杀了,杀人者还是平州人,此事到底会不会和路坦平有关呢。”
王步凡有些吃惊,他不知道白杉芸向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写信的事情,如果是这样,白杉芸的死就复杂了,可能与路坦平有关,或者只是路坦平的亲信们有直接关系,看来陈唤诚要他出任省纪委副书记是有考虑有安排的,那么他面临的任务就可想而知了,对手的能量也可想而知。不过他不相信路坦平会谋杀白杉芸,这不符合常理,路坦平也不会那样没有水平。
陈唤诚看王步凡没有说话,又说:“我怀疑在大河市,也就是说在省会这座城市,有一只黑手操纵着黑白两道上的人,白道上,这几年从平州提拔上来的干部太多,已经形成了平州帮,这些人只听路坦平的,工作上也没有什么建树;在黑道上,会不会也有一股来自平州的黑恶势力在大河市兴风作浪?他们虽然不会是路坦平有意培植的,但是有可能与路坦平的手下有牵连,这只是我的一种担心和猜测。”
王步凡仍然只听不说话,陈唤诚后边说的话颇有道理。
陈唤诚继续说:“步凡,康熙制伏鳌拜的故事你知道吧,为什么康熙不用朝中大臣而用了一群小伙子呢,就是这些人和鳌拜没有关系,是生力军。我不是说宜民同志靠不住,也不是说他的原则性不强,你知道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工作时间长了,会受关系网左右,会耳不聪目不明难以发现深层次的问题,再说宜民同志最近身体不好,最关键的一点我不说你也知道,就是宜民同志的能力,他是个好干部,但是好干部不一定适合身居要职。我的这种担心和想法还不能向他透露,他是个原则性强,自尊心也强的同志,纪委的工作不光要原则,有些时候需要斗智斗勇,宜民同志勇有余而智不足啊。”
王步凡没有想到陈唤诚看人和看问题这么尖锐,每一句话都点在要害部位,不由叹道:“陈书记真是明察秋毫啊。”
陈唤诚没有接王步凡这句奉承话,继续说:“河东官场现在急需要新鲜血液,我去北京开会回来后想从天野调几个人过来,政治格局和人事格局有些时候也需要平衡,失去平衡可能就会出现问题。”
王步凡点点头,他知道一个领导要驾驭一方,无时无刻都需要平衡各方面的关系,当然也包括对干部的任用,用人确实是最深奥的学问,有时候可能上升到艺术的高度去理解。
陈唤诚此时又说:“走吧,咱们再去宜民同志哪里一趟,有些话还需要和他说明,有些事情还需要他理解。”王步凡点着头随陈唤诚向太平间的门口走,他发现陈唤诚又回头看了看白杉芸的遗体,两行眼泪终于流了下来。陈唤诚知道白杉芸的死与路坦平有关系,但是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也只能这样了,这位学者型的省委书记,其实头脑和思路非常清晰,也许白杉芸被谋杀,使陈唤诚下决心要向路坦平挑战,要向影响河东政治稳定的势力开刀,但是这场斗争的复杂性王步凡此时还没有预料到,最后的结局他现在还无法预测。刚才陈唤诚只是说到要从天野调几个人过来,并没有说要调什么级别的人来,他也不便问。难道他就不怕天野的人也像平州人那样结成帮派,重蹈覆辙?可能陈唤诚认为至少目前天野干部还不会那样,因为井右序和边关都是比较正派的人。
烟雨茫茫,夜气沉沉,陈唤诚面对河东省风云突变,从天而降的狂n,心情非常沉重。而王步凡内心的定力显然不及陈唤诚,他此时对河东高层的情况只有一知半解,心里像十五吊桶打水,七上八下。陈唤诚表现出来的则是临危不乱,沉稳应对。王步凡表现出来的就是诚惶诚恐和意乱心烦。
陈唤诚和王步凡来到李宜民的病房时,李宜民并没有在房间里,只有欧阳颂和李宜民的女儿燕子在,欧阳颂在叹息,燕子在哭,陈唤诚向燕子问道:“燕子,你爸爸妈妈呢?”
“妈妈只知道破案,她刚回公安局,我爸爸也走了,我就去打了一盒饭,他们都走了,他们不讲信用,他们骗人!”燕子哭着说。
欧阳颂摇头叹气地说:“李书记刚刚输完一瓶液,他就说没事了,坚持要到红星煤矿上去,被我拦住了,没有想到我去了趟卫生间他就不见了。这不,燕子给他送的饭还没有顾上吃呢。”
王步凡从心底里升起一股敬意,这位省委副书记真不愧那个拼命三郎的称号,工作起来简直命都不要了。
陈唤诚对跟进来的医院院长说:“红星煤矿上派去医疗队没有?”
院长说:“已经派出去了。”
“给他们打电话,要重视李书记的身体,不行就在矿上采取治疗措施。”
“好的,好的。”
陈唤诚说罢又安慰李宜民的女儿李燕子说:“爸爸是个刚强铁汉,爸爸不会有什么事,燕子你回学校吧。”
燕子噘着小嘴提着饭桶一脸无奈地要走,正好闵锐进来,陈唤诚说:“小闵,你送送燕子。”
“好的,好的。”闵锐答应着和燕子离开病房。
陈唤诚叹道:“步凡,你现在应该知道我说的好干部和适合身居要职之间的辩证关系了吧?”
王步凡当然明白陈唤诚的意思:矿难已经发生,抢险也很重要,但是作为省委副书记和纪委书记,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他的任务绝对不仅仅是抢险救人。
陈唤诚迈步离开病房,没有再和王步凡、欧阳颂说什么。
这时欧阳颂说:“王书记,李书记有交待,让你就住在前任纪委副书记的办公室里,我已经让纪委办公室的任毅主任把你的办公室收拾干净了,刚才任毅同志把钥匙送来了,他可能在省委办公楼四楼等着你。”
王步凡接住钥匙,本想去看一下自己的办公室,但是他这时觉得应该到李宜民那里去看看,他从天野带来的车还没有回去,刚才就让司机叶羡阳把车停在省人民医院门口。
欧阳颂和王步凡跟随陈唤诚来到医院门口,陈唤诚的车已经回来了,闵锐没有回家而是又回来了,他急忙开了车门,陈唤诚坐后边,闵锐坐前边,迅速离开。
欧阳颂和王步凡看见陈唤诚的车消失在溢光流彩的夜幕中,王步凡才与欧阳颂握手而别,欧阳颂上车回省委去,王步凡让叶羡阳开车向凤凰山红星煤矿方向驶去……
八
三月一日,是路坦平六十大寿的喜庆日子,本来他的两个儿子是准备好好给他庆祝一番的,可惜大煤集团红星煤矿发生了特大事故,河东省大河市一时间被笼罩在灾难的恐慌和哀愁之中,路坦平整整忙了一天,把自己过生日的事情忘得一干而净。忙完公事,他才想起两个儿子和儿媳还在等着给他过生日,他赶紧冒雨到滨海花园小楼去,这里他平时不怎么来,来到别墅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滨海公寓是大河集团房地产开发公司和其他两家开发公司共同开发的一片小洋楼,每幢楼占地一亩,小楼三层共计六百平方米,别墅的院落里有草坪花木,还有两间车库。
路坦平的老伴于三年得了失语性瘫痪,平时有一个保姆在这里专门伺候她,路坦平很少到这里来,只有路长捷每周来看望一下母亲,她和母亲的感情很深,和父亲没有什么感情。陆夫人一般是卧床不起的,今天因为是路坦平的生日,两个儿子带着洋媳妇从国外赶回来,小保姆给路夫人穿了衣服,把她抱上轮椅推出卧室。两个洋媳妇好像对这个瘫痪婆婆很好奇,围在轮椅旁边把她那花白的有些零乱的头发梳理了一遍又一遍。客厅周围是沙发,沙发与沙发中间摆放着各种珍贵花草,大厅中央放着一个大桌子,桌子周围是一圈皮椅,桌子上是一个巨大的生日蛋糕,蛋糕上是个很大的寿字,蜡烛已经插上,单等老寿星回来过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