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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远超在那边又说:“现在是来不及了,我建议在北京开会回来之后主动要求召开一次省委常委民主生活会,在会上摊开说,把问题讲清楚,陈唤诚是河东的一把手,河东出现的任何问题他都要负责,想找替罪羊是不行的,该负的责任就必须由他陈唤诚负责。”
“老领导这个建议很好,你要替我做做工作,到时候一定要收到预期的目的,不能再像今天这样被动。”
“还有个事情,我最近听到些不利于你的传言,说白杉芸的死与你有关,说什么她告了你,有这种事没有?”
“白杉芸的确是告了我,但是她的死与我没有上点关第,有人说是谋杀,有人还说是死于车祸,我现在也弄不清楚,不过陈唤诚对白杉芸的死有些低调处理,连个追悼会都不让开,确实有些反常。”
你也觉得这其中有问题?以我看可能真有问题呢!陈唤诚对白杉芸的死为什么这样低调,里边肯定是有问题的,他低调,你就要高调,当然我说的高调并不是让你为白杉芸评功摆好,白杉芸的过去你知道不知道?她可是个政治女人,野心家,也是靠和领导上床换取官帽子的女人,她和陈唤诚的女儿是干姐妹,你知道不知道?据说在私下里白杉芸向陈唤诚叫爸爸,难道白杉芸向上边反映你的问题不会是陈唤诚授意的?现在你要利用群众爱传谣信谣这个特点,大做文章。一要让整个大野市所有的人都知道白杉芸是陈唤诚的干女儿,她能够从新闻出版局调到煤炭局完全是陈唤诚一手操办的,而到煤炭局之后白杉靶工作不力,事业心不强,没有及时组织对煤矿的安全检查,才导致了二二八特大矿难事故的发生,事故的责任在白杉芸。既然白杉芸有责任,那么他陈唤诚有责任没有?重用自己的干女儿,重用一个庸才,他是不是已经违背了政治原则?二是要对白杉芸的过去大做文章,一个在天南县和天野市不断传出桃色新闻的女人,竟然摇身一变成了陈唤诚的干女儿,那么陈唤诚其人算不算圣明,算不算用人失察?但是千万不能说白杉芸和陈唤诚有什么暧昧关系,那样就下作了,陈唤诚也不是那样的人,没有个会相信,反而会认为传谣的人下流。三是要让群众知道白杉芸既然是个水性扬花的女人,现在又是单身,谁敢保证她不是死于情杀,她过去有没有情敌,现在有没有情敌,谁又能说清楚呢?如果白杉芸是死于情杀,警方不去缉拿真凶,而与政治联系起来到底是什么目的?又是受什么人指使这样做?这些看似非常的小事情,其实能够反映出大问题,起码能够说明是有人故意在整你路坦平,而不是你路坦平要整别人,或者能够证明你路坦平本身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路坦平脱口说道:“哎呀,老领导就是有见识啊,一语点醒糊涂人。”那边刘远超把电话挂了,路坦平拿着电话思考了半天,他觉得实施刚才刘远超说的那些办法,只有让苗盼雨出马最合适。就拔通苗盼雨的电话:“小雨吗?我找你有点事情,你有时间吗?”
“去你办公室里还是其他地方?”苗盼雨在电话那头问。
“我要去北京了,还是到你的别墅里去吧。”
苗盼雨咯咯咯地笑着说:“到别墅里去?临别了嗬,再让爱情雨露滋润我一次?老路可真是老骥伏枥,不减当年啊!”
路坦平现在根本没有那种心情,抑郁寡欢地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谈,现在哪里还有那个心情。”
“哈哈哈哈,逗你开心哩嗬,好的,十分钟后见。”苗盼雨多情地望了一眼路坦平离开了。
路坦平把去北京需要带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离开自己的办公室。
其实李宜民刚才接摆蕴菲电话的时候他就在医院里,是医院院长打了电话,让他亲自去一下。
刚刚送长唤诚和路坦平等人上了河东省代表团的代表们上了去北京的飞机,走出机场,李宜民接到医院院长的电话,说务必让他到医院里去一下。李宜民来到医院门口,院长已经接在那里,见了李宜民院长神秘兮兮地说:“李书记,走,到我办公室里去说话,是关于你身体的事情。”
“怎么?有什么毛病了吗?”李宜民盯着院长的脸问道。
院长好像有难言之隐:“走,办公室里说吧。”
李宜民随院长来到院长办公室,院长小心谨慎地开了自己的抽屉,态度非常严肃地拿出李宜民的血液化验单,欲言又止。
李宜民是个性格豪爽的人,看院长那个样子就笑着说:“看样子可能还真的病了,什么病,说吧。”
院长顿了顿说:“我们怀疑李书记得了白血病,你的血型还属于比较稀少的那一种……”
尽管李宜民是比较心大的那种人,但是听到自己得的可能是白血病仍然有些震惊,可能这个病就预示着已经给他判了死刑。虽然现在的医疗条件很好,能够搞骨髓移植,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血型只怕不好配对,就连女儿李梅的血型都和他不一样,在河东给他输血都很困难,移植骨髓只怕就更难了。他不由自主地问:“已经确诊了吗?”
“哦,哦,应该说还没有。为了慎重起见我派人到北京去了,让北京的专家再鉴定一下。”
李宜民强装镇定地笑了笑,然后说:“不管结果如何,都必须先让我知道。现在矿难问题正在审查处理,陈书记和路省长将要去北京开会,在这种情况下我的身体状况是最高机密,你必须保密,到该公开的时候我会通知你,不该公开的时候坚决要保密。”
院长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声……
李宜民也叹了一声,他现在还没有心思去考虑自己的病,因为省委书记陈唤诚有明确的指示和明确的分工,省委和省政府的领导都要在这几天完成自己的任务。陈唤诚的具体想法没有仔细和李宜民说,他现在还弄不明白为什么这几天非要把人都派下去。但是陈唤诚已经和井右序交了底,井右序对陈唤诚的安排十分佩服。
二十五
王步凡要陪边关他们到天野去考察煤电铝一体化发展情况,省委的大巴车停在门口,边关、季喻晖、周姜等领导要上车了,井右序、李宜民和他们一一握手相送,李宜民的脸色仍然很难看,好像真的有病了,他与人握手的时候对方都要嘱咐他多注意身体,他则说自己不要紧。
王步凡是最后一个与井右序、李宜民握手告别的,井右序说:“步凡,你对天野的情况比较熟悉,当好向导。”王步凡笑着点点头。
李宜民说:“纪委的工作有我呢,工业强省是大事。”
王步凡也对着李宜民当了点头,刚要上车,接到他大哥从老家打来的电话,说他老父亲病危,看来挺不过今天了,让他赶快回去。他听了电话内容心情非常悲痛,脸色也非常难看。
井右序急忙问:“步凡,出什么事了?”
王步凡只好实话相告:“我父亲病危,哥哥打来电话,可能要不行了。”
“父亲病危你还不赶紧回去?” 井右序的声音很大,其他人都听到了。
王步凡看了一下那一车人,他们也听到井右序的话了,都从车上下来。王病凡觉得目前的工作很紧真有点走不开,显得有些左右为难。
井右序说:“步凡,赶快回去吧,你不当向导他们也能够考察嘛!”
李宜民说:“我给天野市委书记林涛繁打个电话,让他陪同就行了。”
边关特意走到王步凡面前说:“多多保重!”因为王步凡的父亲毕竟只是病危,现在还不能说节哀顺变的话。
王步凡的司机叶羡阳本来是要等王步凡他们上车以后开车回天野和老婆团聚的,现在听说王步凡的父亲病危,急忙把车开过来,结果所有的领导都又来送王步凡上车,一个个都说了多多保重的话。他现在归心似箭,没有再与其他领导说话,上了自己的车,小车已经飞出省委大院。
刚刚上了大野至天野的高速公路,王步凡给妻子叶知秋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里。叶知秋说他已经在老家了。王步凡心里一沉,觉得父亲肯定是不行了,不然叶知秋不会已经在老家。刚才大哥那个电话,说不定就是叶知秋让他打的,他刚才慌着接电话,没有细看电话号码,现在回想起来就是知秋的电话号码。叶知秋是个非常明白事理的人,知道他刚到省里工作很忙,平时不怎么打电话,不像有些女人那么婆婆妈妈。
叶羡阳知道王步凡急于回家,车开得非常快,王步凡却嘱咐他不要急。这时王步凡手机又响了,他一看是北京的号码,一接是四弟从北京打来的电话,说他已经到北京机场,一个小时后在天野下飞机,要趁他的车回老家,并且说因为含愈没有找到就不让孩子回来了。王步凡没有多说话,只是哼了几声。
在回天野的路上,王步凡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见到父亲,他想做个忠孝两全的人,并不想让别人报道他为了工作,父亲病危都没有回家的“先进事迹”。
王步凡的父亲也是一个读书当官的人,不过他当的是国民党的官,解放后的遭遇就可想而知了。王步凡的父亲一生很不得志,他把人生的理想和事业的希望全部寄托在王步凡的身上,当年每当乡亲们说他的次子王步凡聪明勤奋时,他刻满沧桑的脸上总会露出一丝别人不易察觉的笑容,他对王步凡寄希望大,要求也最严格。然而由于家贫,王步凡一九七三年初中毕业后没有能够上高中,在没有诗词读本的情况下,父亲让王步凡读毛泽东的诗词,因此毛泽东早期发表的诗词王步凡全部会背诵。父亲还凭记忆教给王步凡一些古诗词……
王步凡的读书声往往是伴随着父亲那个水烟袋的呼噜声,当他在小油灯下读书偶尔抬头看父亲的时候,父亲若有所思的身影在油灯微光的映照下印在对面的土坯墙上,很高,很大,像一尊慈眉善目的大佛。有时候父亲出诊去给乡亲们看病,王步凡仍然觉得父亲就坐在他的对面,墙上仍然有父亲的身影,好像父亲正在伴他读书。有一天父亲从朋友家里带回一页纸,上边是曹操的《短歌行》,让王步凡背诵。王步凡当时对“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并不理解,父亲就耐心地给他讲解周公辅佐成王的故事,而他最受感动的是“周公吐哺”四个字,一个人如果能够做到“吐哺”的地步,那么他决不会是一个平凡的、决不是一个无知为的俗人。
王步凡在仕途上受父亲的影响也很大,在王步凡的思想还不成熟的时候,父亲经常提醒他,鼓励他,现在他基本成熟了,父亲也老了。他有些时候总能够想起父亲经常念叨的那句话:皇天不负苦心人……
王步凡的父亲王明道在二○○三年的年底老是咳嗽,王步凡的妹妹王步平和丈夫张沉把父亲接到天野医院去检查,检查结果出来后,医生可能是肺癌。步平听到医生的话当时就哭了,她躲到卫生间里给王步凡打了个电话,当时王步凡正以乡下检查村村通公路,听了妹妹步平的话,王步凡心里咯蹬了一下,在没有得到准确消息之前,他怎么也不相信父亲会得癌症。父亲身体一向很好,心胸也比较开阔,他总觉得父亲能活九十多岁到一百岁。
当王步凡赶到天野医院,医生表情十分严肃地说:“王书记,伯父很可能得了肺癌,不过还好,只有左肺上有阴影,你看是不是要给他老人家动手术啊?”
王步凡知道父亲本身就是医生,他对自己的病不可能没有怀疑,父亲是个明白人,该怎么治疗一定要征求一下父亲的意见,他没有回答医生的话,而是直接来到父亲的病床前。他第一眼看到父亲,眼泪就流出来了,仅仅半月没有见面,父亲的容颜已经告诉他,这个坎儿老人家很可能是迈不过去了。父亲见他落泪,先笑了,眼睛仍然炯炯有神:“步凡,不要难过,人活百岁总有一死,我已经八十六岁了,比毛主席活的年龄都大,已经知足了,再活也是累赘,你们也不要存心瞒我,我很可能是得了肺癌。”
王步凡哽咽着说:“爹,结果还没有出来了,也许不是……”
“我自己的身体我能不知道?入冬以来我的身体就开始迅速消瘦,有时候咳得厉害,左肺这个位置也经常疼痛,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我对你说啊,癌细胞可能人人身上都有,只看它发作的早晚而已,你姑姑九十三岁那年才得了食道癌,也算寿终正寝。我觉得我这病可能就是肺癌,不像一般的肺病,我已经治疗过了。”王明道说罢又咳了几声。
王步凡一时无语,掏出烟要递给父亲,父亲摆摆手说:“戒了,已经半月没有抽一根烟了,吸烟的人只要不想抽,就是身体有问题了。”
父亲不抽烟,王步凡也把烟装起来,他怕自己抽烟导致父亲再咳嗽。步平来到病房,王明道见步平两眼发红,就说:“步凡,我知道他们都听你的话,我有一个心愿你一定要满足我。人老了,手术是坚决不做的,不治病他们也肯定心里过不去,就保守治疗吧。”
王步凡眼里噙着眼泪点了点头,步平又开始哭了。王明道还批评女儿不让她哭。
王明道住院治疗的那些日子,天野很多人到医院里看望他,有送钱的,有送物的,凡是送钱的,王步凡和叶知秋都退了回去了,水果、花篮这些东西天天需要从病房里往外清理,这种现象引起了王明道的注意,在王步凡来看望父亲的时候,父亲脸色凝重地说:“步凡,我要回天南老家王家沟去,不能再在这里住了,越快越好。”
“爹,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想叶落归根。”
王步凡以为是病情突然加重,有些恐慌:“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王明道有些生气地说:“难道你就没有发现这些水果和花篮,我再住下去对你的影响就不好了。看病人排着队,这也是一种不正之风啊!他们都来看望,我有那么高的威望?还不是因为我是市委书记的父亲?再这么下去市民们怎么评价?病友们怎么看待?既然是保守治疗,就没有必要住在医院里,现在医院收费也比较高呢。再说你大哥会输液,我回老家和在这里其实是一样的,没有必要再住下去了。”
“爹,医院里的条件毕竟要比老家好些……”王步凡几乎是哀求地说。
“你不要说了,我主意已定,你如果不送我,我就自己坐公共汽车回去,趁我现在自己还能行动。”王明道一生都是明事理的人,从住院以后脾气比以往暴燥多了,有时候说的话根本容不得子女们有任何的反驳。
王步凡不想让父亲生气,只好答应了,让司机叶羡阳把车开过来。
等叶羡阳一到,王步凡要把父亲背出病房,叶羡阳要背,王步凡不让,还是自己背了父亲,他觉得父亲的身体已经很轻了。来到车前,把父亲放下来,父亲已经有些站立不稳,几个人搀扶着把老人推进车里,步平扶着父亲,步凡自己开车送父亲回天南老家。
回到王家沟,王步凡把父亲从车上背下来,进到家里,可能是路上颠簸,父亲翻着白眼休克了,步平和母亲都吓哭了,王步凡急忙掐住父亲的人中穴位,让父亲躺在床上,过了一阵子父亲才慢慢苏醒过来……
在父亲病危前的两星期,王步凡回老家去看望父亲,见父亲已经瘦骨嶙峋,满身都是黑斑,皮肤粗糙得像老榆树的皮,大腿瘦得只有正常人的胳膊那般粗,皮包着骨头,肋骨一根一根地清晰可辨。王步凡抚摸着父亲的身躯,泪水滴在父亲枯萎了的手上。
父亲很感慨地说:“人固有一死,只是迟早的事,我为什么不让你们给我做手术是有道理的,花钱不说,我这把年纪了,做手术很可能下不了手术台。保守治疗就好多啊,从有病到现在我又活了一年多,现在我已经过了八十七岁,进入八十八岁了,我在咱们村现在是年龄最大的老寿星,知足了。步凡,我一生百事不成,唉……时也,命也,你现在仕途一帆风顺,可要感谢共产党对你的培养啊,咱们也算书香门第了,不管官场上有多少腐败分子,我的儿子决不能腐败,咱们家耕读传家几代人,官比你大的目前还没有,我知道信仰的是共产主义,共产党的信仰我没有怎么去研究,但是孔孟之道的忠、孝、仁、义、礼、智、信我是懂的,这七个字就是放在现在也不过时啊,做为一个当官的,要敢于俯仰天地之间,对党和人民你不忠就不是个好官,对父母长辈你不孝也不是个好官……我不管共产党怎么教育你,我仍然用孔孟之道来教育你。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为官之道,保国安民,忠、孝、仁、义、礼、智、信就算是我的遗嘱吧,希望你们永远记住我的话,永远做个对得起人民群众的人,做人是第一位的,做官是第二位的,我不相信一个不会做人的人会是一个好官……”
王步凡自从调任河东省任纪委副书记后,忙得焦头烂额,连天野都没有回去过,更别说回老家看望父亲了。接到父亲病危的电话,他赶到天野已经不早了,接住四弟就往天南赶。
天仍然下着大雨,王步凡的车进不了村子,叶羡阳也要去王家沟,王步凡不让。他是淋着雨,踏着泥泞和四弟往家里赶的,在路上走着他就恨起王家沟的村干部来,因为支书和村长长期闹意见,村村通公路的款子元月份就拔下来了,自筹部分竟然没人负责筹集,因此村里的水泥路到现在还没有动工。他和四弟踏着泥泞往家赶,路上摔了几跤,弄得一身水一身泥,脚也扎破了。来到门口见一辆吉普车停在家门口,车上的人一下来王步凡才发现是老家天南县的县委书记,县委书记很不好意思地说:“王书记,知道你要回来,怕你的车进不了村子,我特意带了吉普车,还是没有接你,真是的……”
“谢谢了,不过这样不好啊,你是全县人民的县委书记,可不是我王步凡家的县委书记。”
“嘿嘿……王书记,家里已经安了电话,我会让县里全力以赴……”
“别,千万别,那样影响不好,一个都不准来,谁来我让林涛繁处分谁。”
“我刚才已经批评孔庙镇的书记镇长了,这路……”
“现在不说这个了,你赶快回去吧,别车也开回去。”
“不,不不,我回去,车留下。”县委书记说罢匆匆忙忙地跑着走了。王步凡本来想让前后加力的吉普车去送一送,但是想起来自己回来时遭的罪就有些生气,想让县委书记也体验体验泥泞道路的滋味。
王步凡和四弟回到家中,还是没能和父亲见上最后一面,父亲是晚上七点咽气的,他们是七点半赶到家,终归还是迟了半个小时。
王步凡见父亲很安祥地躺在那里,他忍不住要哭,母亲急忙阻止说:“别哭,别哭,现在路上泥多不好走,你不哭,你爹的魂儿就不走,你一哭,他的魂儿就走了,路不好,当心他走的时候跌倒……”
王步凡根本不信鬼神那些东西,可是他见母亲说得很严肃,只好擦干眼泪,止住哭声。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司机叶羡阳可能还在路边等着他,就掏出手机给叶羡阳打了个电话,说让他先回天野去,顺便在林涛繁那里替他说一下,他父亲病逝了,要在老家料理父亲的丧事,就不去看望林书记了。他还让叶羡阳转达他的意思,不准天野市的任何人到他的老家来吊唁,谁来就让林繁涛书记处分谁!
按照王步凡老家的风俗,老人病逝,最低也要在家停丧三天。王步凡也不想违背这个规矩,他给李宜民书记打了个电话,说自己的父亲已经去世,需要请三天丧假,准备在父亲火化的当天就赶回大野市,并且就父亲的丧事不准备大操大办进行了申报,李宜民对王步凡的作法表示肯定之后不免说了些节哀顺变的话,还说自己由于身体不好就不来吊唁了。
尽管王步凡一再说不让人们来吊唁,可是天南县的有关干部是他当初的老部下,还是来了一些。天野市的很多干部听说王步凡的父亲去世还是来了,他们都知道王步凡的脾气个性,一般都是礼节性地每个掏了一百元钱,挽幛倒是送了不少。大哥和三弟都是前几年方的新宅基盖得新房子,两家是邻居,灵棚搭设在大哥的门前,挽幛大都挂在灵棚周围和三弟的家门口,看上去很气派,形势很大。最有特点的是王步凡的岳父张问天和他的同学们送的挽幛:
大雅云亡梁木坏;
老成凋丧泰山颓。
在怎么办理父亲的丧事这个问题上,兄弟姐妹发生了争议。王步凡的大哥主张大操大办:“父亲一辈子不容易,活着的时候我也没有尽多少孝心,现在不在了,一定要排排场场给老人办丧事。”大哥说着还哭了。
“咱们热热闹闹唱三天大戏,要请就请省剧团,可不能人别人笑话。这几年我养鸽子赚了钱,唱戏的钱我出。”大姐说着也哭了。
三弟不多说话,看样子怎么都行。
步凡、步平和四弟四妹都不主张大操大办。
大哥火了:“村子里边有多少人盯着咱们家的,人家过丧事市剧团都请来了,我们不能太寒酸让人笑话。”
大姐也发表了意见:“你们现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怎么说也不能落后于别人,一定得热热闹闹,排排场场地送爹走。”
王步凡说话了:“现在上边一再强调喜事丧事不让大操大办,我们可不能坏了规矩……”
“知道你们看重的是官帽子,这也怕,那也怕,谁家没有老人?花他们钱了?哪论着他们说三道四。”大姐有些生气。
“不行这样,你们是公家人,不让你们花钱不就行了。”大哥也表态说。
“话不能那样说,不是花钱不花钱的问题,不花钱就不是自己的爹了?上边对大操大办的情况很重视,不然我们是要受处分的。”王步凡这样一说没有人再说什么了,但是仍然有些想不开。
凡是在外边工作的人都支持王步凡的意见,他们家在家务农的人少,最后只好少数服从多数。
雨仍然下个不停,出灵的时候主事的人非让王步凡自己写挽联,说他的字好。王步凡也想最后再尽一份孝心,想了想就写了如下几副挽联:
生我育我朝夕训导恩似海;
哭父祭父辗转瞻仰泪如倾。
古同松柏节同竹,子孙兹此有志继;
言可经纶操可师,祖宗由来无憾遗。
扶桑此日骑鲸去,天地同哀雨作泪;
华表何年化鹤来,春秋常思风是音。
家风端自守,竹径萧条平生壮志皆如梦;
天命不吾欺,云山缥缈万里西风尽是哀。
雅量涵高远,立品如岩上松必历千百载风霜方可拄明堂而成大厦;
清言见古今,检身若璞中玉经磨数十番沙石乃堪作王玺而宝庙廊。
写挽联的时候,王步凡想起父亲一生不得志,论学识、论人品,是应该在外边工作的,却硬是在农村误了几十年,有病的时候还经常念叨自己连个退休工资都没有。想起父亲一声的不幸,回忆父亲的音容笑貌,王步凡潸然泪下,因此用了一些比较夸张的语言来总结评价父亲的生前和身后……
王步凡的父亲去天南火葬厂火葬那一天王步凡的前妻舒爽带着女儿含嫣也回来了,去火化的时候,王步凡没有去,让前妻舒爽带大女儿含嫣,妻子叶知秋带着小女儿凡秋去了,他在家里陪母亲说话。他和父亲感情很深,很想让父亲的形象完整地留在自己的记忆中,他怕看了火葬的场面自己在感情上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