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我这句无意之间随声附和的话,竟撩拨起了黄艺伟的感情并使其立刻付诸具体行动。他竟用一双大手,在桌子底下按住了我的细腿,而且从膝盖部直接往我的大腿根部轻柔地抚摩过来,目标竟是我的私处。此时,他凝视我的双眼也像火石一般对我放出一股又一股色迷迷的电流。
我实在没想到这个黄艺伟能这样放肆地干出这等勾当,惊出一身鸡皮疙瘩,同时,赶快抽回了腿。
没想到,在我眼里污辱妇女的丑态,在“万女迷”黄艺伟眼里居然是对妇女的恩赐,他认真而热诚地低声说:“别怕,我对你的服务完全by free(免费),而且保你爽!”
我刚才被惊出来的鸡皮疙瘩,立刻又变成了冷汗。我不等黄艺伟反应过来,急忙起身,冷漠而礼貌地说:“黄先生,感谢你的晚餐和送来的材料。我有急事,得马上走了。”说罢,赶忙落荒而逃。
黄艺伟似乎没搞懂我的话,也没看明白我的行为,依然慷慨激昂地在我身后叫喊:“Why?别以为我是吃软饭的!我有money。在香港,我有好几百万!而且不是人民币,全是dollar!dollar!”
第二天,我主动找了骆行长,把这笔贷款业务的情况告诉他。他没说话,没有片刻迟疑地起身,让我坐在了他办公桌前面的沙发上。而后,他从自己的办公桌上拿起茶叶桶,捏出一片来,递给我看:“柳韵,明前茶呀!黄山毛尖!咋样?品一品!”
我感到受宠若惊,连忙起身,继续显示自己被责骂后的工作业绩:“还有一个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个歌舞厅,说每天能有几万块的收入,我想把这个户拉过来,我的存款现在就不至于是零啦。”
骆行长一听,眼睛立刻贼亮贼亮地放光了:“这笔贷款,几个亿哪!您就抓紧做吧!”为了加重他支持我的态度,索性把茶叶桶毅然决然地递给了我:“当然,拉存款的事儿,也不能耽误。把这个拿走,您不是要去拉存款吗?送您帮忙的朋友,一同品品!”
第二十一章 拉存款也是硬道理(6)
第一天,没有章副行长亲自送合同;第二天,还是没有章副行长主动打电话;第三天,我怕给了我茶叶的骆行长见我贷款没有动静,存款没有进项,再突然跟我变了脸色,就赶紧主动打电话,找远飞集团公司葛总的司机苟连生。他就是我向骆行长表功的那个要帮着我拉存款的人。
“听说了吗?京兴大学一个姓袁的博导跟方子洲打官司了。这主儿说丫方子洲侵犯名誉权。”苟连生见我的第一句话就告诉了我这一让我心颤的消息。
自打离开了那两间小平房,我已经好久没听到方子洲的消息了。当然,我真心地希望他平安,真心地希望他别遇上什么麻烦。
“谁赢了?”我语调平静但却掩饰不住急切。
“还没结果呢!”我的急切没逃过苟连生的眼睛,他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你挺关心他?你们虽然共同在天竺支行干过,却有一个时间差吧!你们不应该认识吧?”
我上了他的吉普车,敷衍着:“他走我来,没错。起码也能算同事,怎么就不能关心一下?要不,你告诉我这些做啥子嘛!”
苟连生咧了嘴,摇摇头,脚下轰一脚油门,直接奔西二环内的歌舞厅所在地:京兴青年宫。路上,他给我热情地推荐着:“知道吗?这歌舞厅叫远飞歌舞厅,就是我们公司的三产,是专门用于安排职工家属的。”
我对他的话将信将疑,敷衍着问:“效益真那么好吗?”
苟连生依然是大大咧咧的架势:“不瞒您说,他们丫挺的有个绝活儿!”
“啥子绝活儿嘛?”
“他们丫老板嘴上总溜达一句话:‘女人随身一个碗,走到哪儿就在哪儿吃饭’!”
“啥子意思?”
苟连生坏笑几声,说:“前些年,他们丫挺的每年从南方划拉来一百个漂亮的柴火妞儿,生意火着哪!这些柴火妞儿随身那个碗,哗啦哗啦的,可比造吉普车来钱。我们公司职工的奖金全靠从这儿发哪!”
我一听他说起了猥琐的男女之事,索性没吭声。这是我掌握的和男人交往的诀窍:就是不鼓励他谈起性事,更不鼓励他涉及感情,通过与“万女迷”黄艺伟的交往,我更坚信了这一点。这也许是我和苟连生能轻松交往的关键。
苟连生见我不吭声,就又开口了:“知道发明‘碗’论的老板是谁吗?
“你的哥们儿,我怎么会晓得。”
苟连生卖弄道:“说起来吓你一蹦跶。丫挺的就是你们分行孙副行长的亲侄儿!”
他的话的确引起了我的好奇,但是,我怕他拿糖,就没追问,反而故意激他:“这不很正常嘛!”
“正常个屁!这个孙老板整个一个农民加文盲,丫挺的除了知道女人身上有个碗,是连地都他妈种不好的主儿,竟然蹿到远飞歌舞厅蹦跶成老板啦。这不整个一蒙事儿吗?”
我诧异了:“你不是说远飞歌舞厅经营得挺好吗?怎么又成蒙事儿了?”
“得益于这丫‘碗’论的贼大胆!您想想,丫每年弄来一百个柴火妞儿,换着法儿让嫖客尝鲜儿,如果换个别人,不得给丫挺的定个贩卖妇女罪,吃枪子呀!如果没有你们那个王学礼,丫挺的贼胆子再大也没今儿这个操性儿样儿呀。”
我追问:“王学礼怎么会帮他这个忙?”
苟连生扭过头看了我一眼:“我说柳韵,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丫王学礼不拍孙副行长的马屁,怎能蹦跳到分行去。投桃报李、官官相护、一报还一报呗!”
这青年宫原来是建在胡同里的,车进去很困难。好不容易进去了,而活动中心楼前的停车位却又很少。折腾了半天,终于有一辆车离开了,腾出了一个停车位,苟连生才得以赶忙把车加了进去。
“走哇,在斜对过儿呢!”苟连生指一下胡同口里一座不起眼的小楼。
我感觉失望,从这一点来说,远飞歌舞厅已经失算了:有钱的人,花钱要讲究个气派,谁愿意钻胡同、找没停车位的地方花钱、扮酷呀?这儿的生意怎么会好呢?
第二十一章 拉存款也是硬道理(7)
青年宫小楼,建得较早,虽然经过了再装修,但是,却没电梯,需要自己爬上五楼,才能到远飞歌舞厅。还没上来,就让人感觉这个远飞歌舞厅不够档次了。我想,这是远飞歌舞厅的第二个失误。
推开五楼远飞歌舞厅的大门,一个穿粉红色制服的小姐迎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对我俩说:“门票,九十八元一张。”
“还要门票?”
“我们这儿是有乐队伴奏的专门舞厅。”
我感觉出了远飞歌舞厅的第三个失算:消费对象定位不准。谁会花九十八块钱,来这儿跳正规的舞厅舞呀?!立交桥底下练舞的人能来吗?花不起这冤枉钱。那么,他们那每天几万元的进款是从何而来呢?
“现在,有多少小姐候着呢?”苟连生直问主题。
“我们这儿现在没坐台小姐了。”粉红衣服的女服务员淡淡地说。
“看来,拉存款的事儿算完了。”我在心里惊呼。这已经是远飞歌舞厅的第四个失误了:这远飞歌舞厅靠什么来吸引顾客呢,它的“碗”论绝活呢?那一百个从南方万里寻芳寻来的漂亮柴火妞儿呢?
“KTV包房呢,现在怎么个价儿?”苟连生问。
“现在基本上没人来,都关着呢!”小姐说,丝毫没有痛心与尴尬的表情。我暗暗地想:这无疑是远飞歌舞厅的第五个失误了:人员管理不力。
“老板呢?我是银行的。”据苟连生说,王学礼曾经给这儿放了两千万贷款,我想,服务员们起码还能把债权人当回事,这样就可以知道一些实情。
小姐没想到我俩是拉存款的,完全以为我们是讨债的了:“孙老板早撒丫子了。这儿见天儿都有你们银行的人追他要债呢!我们孙老板的那辆轿车,都被你们银行的人开走,抵债去了。你们不知道?现在,我们只有一个副经理在,他也是常在国外晃悠的主儿。你们要不要找他?”
“谁踅摸我呀?”从舞厅里溜出一个男人来,鼓眼泡、大背头,一脸的晦气,说话的声音很细很难听。我突然觉得来人有一点面熟,仿佛似曾相识。怎么看怎么像在泰国被我踢了裆部的丑男人。但是,我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心想:泰国的打劫者怎么可能成为远飞歌舞厅的副总经理呢?或者说,远飞歌舞厅的副总经理怎么可能成为泰国的行凶者呢?
但是,我已经开始感觉远飞集团公司这家歌舞厅莫名其妙了:他们怎么能用这样的副经理!用人不善,应该算这儿的第六个失误了。
我想,我一个银行小职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居然发现了远飞歌舞厅的六个重大失误,他们的生意,焉能不败?怎么还会有存款呀!如果苟连生没骗我,我就真想不出他们每天几万块进项的来路了。
“我是你们孙老板的哥们儿,踅摸他来侃侃存款的事儿。”苟连生似乎不认识面前的丑男人,没好气地说。他大概还没分析出目前远飞歌舞厅的现状,还要为我把好人做到底。
“噢,我是这儿的副总,姓高,叫大年。现在,这儿就我自个儿扛着哪!我明白,您二位其实是想在这儿蹦跳一会儿吧?别买票了,进来得啦!”丑男人自作聪明地说。
“不是,我只是想喽一眼孙老板。”苟连生坚持着。
“噢,是这样!”丑男人小而亮的眼睛转了几转,忽然,又贴近苟连生的耳边说:“丫挺的早就撒了丫子,跑出去躲债了。在中国还是在美国,连我都他妈搞不清楚。按你们银行现在时髦的说法,丫这叫逃废债吧!您想想,银行两千万贷款扔在这儿,不跑行吗!”丑男人的呼吸里带着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酸臭味儿。
“他的手机呢,也打不通?”我问。
“不瞒您说,我现在拿的就是丫的手机。催债的,每天都快打爆啦!”丑男人干笑几声,那声音也不知是从他身体的哪一个部位挤出来的,异常地难听、异常地刺耳。
“最近,你们不是又踅摸了一百个漂亮小姐吗?”
第二十一章 拉存款也是硬道理(8)
“才来两天,就让市局给抄了!我那些分局里的哥们儿,居然不知道,居然没事前通知我。咳,他妈的,市局拔了分局的份儿!整个一个大鱼整他妈的小鱼。结果,抓的抓了,跑的跑了,现在一个没剩,我弄了一个赔本赚吆喝!最后,没被这帮丫挺的给定一个拐卖妇女罪,就他妈挺好了!”
苟连生也无奈地耷拉了脑袋,我俩正准备无功而返的时候,丑男人忽然热情地拉了苟连生的袖子:“哥们儿,你们天竺支行那个半膘子又出幺蛾子了!”说着,拿过一份《京兴晚报》给我俩看,只见上面有一条新闻,写着《京兴大学袁博导败诉,方子洲学术打假全胜》。我想,这个丑男人一定把我俩当成天竺支行的人了。
我不解地问:“方子洲总出幺蛾子吗?”
丑男人高大年以为苟连生自称和他们的孙老板是哥们儿,就认定我俩与他一定是一个战壕的战友:“方子洲这小南蛮子,过去给我们放贷款的时候就来幺蛾子,硬是自己扛着,不同意放。最后,是王学礼硬把丫挺的挤对走了,这两千万贷款才放出来!”
我感到心里很不是滋味,便没好气地讥讽道:“如果方子洲没被挤兑走,你们孙老板不是就不至于到处躲债了吗?”
丑男人高大年对我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好话,还嬉皮笑脸地附和呢:“那是!那是!咱谁跟谁呀!”
等我和苟连生分手的时候,苟连生闪烁着眼睛望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知道他有话要说,又不好意思开口,就玩笑道:“你一个无产阶级还这么没革命性,还有啥子畏首畏尾的事情嘛!”
“章行长最近是不是遇上了挠心事儿?”
我点点头,以为他只是想说两句同情的话,以表现一下他的正义,便随口搭音:“有一个坏人,往分行寄了一份带子,王学礼之流就借机修理他。”
“你知道那个操蛋的人是谁吗?”
看苟连生的样子很认真,不像是开玩笑,我急忙追问:“是谁?”一向快人快语的苟连生竟然沉吟了半天,见我脸上的表情由焦急等待变成对他的不屑之后,他终于开口了:“就是我!”
我惊愕了,瞪大了双眼:“是你?!”
苟连生继续斩钉截铁地告诉我:“而且,我是受葛总老丫挺的指使的!”
想这苟连生一向喜欢信口雌黄,我便摇了摇头:“又瞎掰!这事情跟你有啥子关系?你当时压根儿不在场。而且,葛总怎么会干这种事儿?出事儿那天夜里,我们还在一块儿亲兄弟、亲姐妹一般的喝酒呢!”
苟连生不屑地笑了。他把我重新拉回吉普车,轻声告诉我:“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当官的会他妈装孙子吗?”见我要纠正他的话,他马上主动改口,“对,不是所有的官都会他妈装孙子,而是一些混进干部队伍的少数官会他妈装孙子!可我们的葛总就是这么一个主儿。丫挺的就是混入干部队伍的少数会他妈装孙子的分子!”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没想到在葛总面前跑前跑后的他竟然是葛总的反对派。
苟连生接着说:“我们这个头儿,为了巴结那个泰国人赵自龙,为了自己的利益,在你去东北天海的当天,与赵自龙在好景海鲜餐厅吃饭,几杯洋酒下肚,丫挺的就把章副行长给卖了。丫愣亲自从派出所踅摸来了一盘录像带,再加上京港娱乐城按摩间里他们自己偷录的带子,让我一块儿交分行去了。而且,丫还愣告诉我说,丫这是与腐败分子做殊死搏斗,是大义灭亲,是正义之举。那小话说的,一套一套,跟唱歌似的!我是小人物,没左右形势的辙,但操蛋事还是能分清楚。你说,那帮丫挺操的,还叫人吗?”
如果葛总真如苟连生所描述的一般,那我和章副行长简直是太愚蠢了:在酒吧里,我俩当着敌人的面,就把自己的调查计划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了。
第二十二章 想说爱你口难开(1)
虽然远飞歌舞厅的存款没拉成,但是,章副行长(以后应该叫章总了)的电话终于等来了。
“合同还是我自己去取吧?”我怕再见到那个“万女迷”,便主动请缨。
章总似乎感悟到了什么:“为什么?是黄艺伟说不出什么东西,还是他洋词怪词的,招你烦了?”
“他太……酷了。”我支支吾吾地不置可否。
“酷?你说什么?”章总也许没听清我的话,也许压根儿就没闹明白什么是“酷”,“黄艺伟已经被集团公司的李总叫回薇洲了。临走,他还跟我一个劲儿地夸你呢!”
我心想,从黄艺伟的嘴里夸出来的,也一定是难以入耳的中不中、洋不洋的肉麻话。我怕章副行长多心,就坚持说:“我还是自己去取。”
“没必要。我让速递公司送过去就行了。”
终于,这个我尊敬的倒霉之人,给我提供了一单让任何一家商业银行都眼馋的业务:“贷款金额二亿元,期限两年,由美国H银行用不可撤销的信用证提供担保。”
我在骆行长及其全体员工面前终于又可以扬眉吐气了。
那骆行长接过我从章总那儿拿回来的贷款申请和已经单方签好的合同,二话没说,直接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大大的计算器,“噼啪噼啪”一通猛按,而后,突然站起身,孩子一般跳起了脚,咧嘴哈哈大笑了。他毫不吝啬地对我表扬道:“柳韵,您牛呀!干得真棒!您不但完成了两个亿的放贷指标,而且,在今后的两年里还给我行带来一千二百万元的利润哪!”
我心里很得意,也终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应邀就坦坦荡荡地坐在了骆行长对面的沙发里,心想:两年之内,我算逃出滥竽充数者的行列了。但是,我的嘴上却没表现出来,而是依然谦虚地说:“我还没进行贷前检查,这么说,还为时尚早呢!”
骆行长由于跳脚和兴奋,黑皮肤的脸上现在红润润的,他重新坐回椅子上,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摸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大盒子,神秘地一笑:“小柳,来,过来喽一眼!”
我很好奇,起身走过去。只见那骆行长小心翼翼地把大盒子外面的一层塑料薄膜揭开,露出了一个金光四射的纸壳包装。
我问:“这是啥子?”
骆行长没回答,又更加小心翼翼地把纸壳子剥下去,一个镶嵌贝壳的红木盒子露出来。这时,骆行长神秘地笑笑:“算是中正剑吧!”
我诧异了:“蒋介石奖励将领的中正剑,怎么是方的?”
骆行长故弄玄虚,也没回答我。他把红木盒的盖子轻轻掀起来,一枚直径足有半尺的大大的银币出现在我的眼前,只见那熠熠闪光的银币正面是万里长城图案,上书的面值为一千元,银币的背面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徽。
“还有这种钱?我还从来没见过!”我诧异,并有意夸大了我的诧异,为的是衬托出骆行长的见多识广。
骆行长果真笑了:“小柳,这可是稀罕物,我国稀有的纪念币!别瞧面值是一千元,可我们定做的时候,每枚的成本就已经是九千九百九十九块了!”
“市面上怎么没见过?”这次我的疑问是真心的。
“这是法定货币,全中国只发行了一百枚,别人又不能复制,市面上咋能见得着呢?”
见我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态,骆行长得意起来:“这是咱们合作银行为年创利超过五百万元的优秀客户经理特地定做的。这既是物质奖励,更是精神鼓励!”
其实,我是一个物欲尚没横流的人,由于出生于偏远古镇,没收集这些稀罕物的条件,也就一直没对收藏活动产生过任何兴趣,但是,为了给足骆行长面子,我做出唏嘘感叹的样子,连连称奇。
骆行长把脸严肃下来,认真地对我说:“来吧,签个字,这个奖品您先领走得了!”
我倒不踏实了:“可,贷款还没放呀!要不等我贷前调查回来再说。”
第二十二章 想说爱你口难开(2)
骆行长却是一副很交心的样子,跟我说:“其实,这笔低风险贷款,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儿,现在开单子放出去都可以。有美国H银行担保,咱们除了收利息,一丁点儿麻烦都没有。我让您去企业的用款地点——华南薇洲做贷前调查,只是照章办事,一来让您去轻松轻松,出去玩玩,算是犒劳;二来也做个样子,给分行瞧瞧罢了!”
“不是要双人进行贷前调查吗?谁和我一块儿去?”
“您自个去!回来,我签个字,算咱俩一块儿去的就行了。”
我只得签了字,把这块珍贵的“中正剑”领走。正感觉这个骆行长除了势利,办事也还算是公道的时候,他却说出了一句让我非常难堪而受刺激的话:“小柳,其实我能咂摸出您的艰辛。像您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让个大老板白白给咱合作银行一千多万的利润,只有您这样的人才能办得到。您的付出,我明白。您的个中滋味,我懂!不容易,不容易呀!”说着,还忽然对我挤了挤洋溢着淫荡神情的小眼睛。
我没感到莫名其妙,我明白他的意思,分明是说我一定把自己的美色连带着身体赔了进去。这笔贷款,必定是色情的力量!
我本来想扔下那枚银币扭头就溜,可压住恼火一想:与章副行长老婆一块儿陪章副行长睡觉的话都听了,这么一句看似好心的话算得了什么!我拿了银币,没说谢谢,昂首阔步,二话不说地走了。我现在是合作银行的功臣,我怕谁!
在飞赴华南之前,我收到了方子洲通过邮局寄来的一封信,一向不喜欢浮夸、视自由诗为酸文假醋、附庸风雅的他,居然用漂亮的篆书写了一首诗,叫《蒲公英之歌》:
没有过金色的梦
我在枯枝上诞生
无际的荒野
便是我的家庭
没有人为我施肥
却总有暴雨寒风
没有人传播我的种子
我却是病人的救星
莫笑我丑陋
身体风样轻
为人祛病
我要漫天飞行
看过之后,我的心就开始莫名其妙地酸楚,不管贫寒的他,一天到晚舍己为人地扮酷也好,特立独行地不务正业也好,我依然感觉出了对他的愧疚,我忽然意识到:其实,孑然一身的他,真的像一朵四处飘零的蒲公英,很不容易。
我准备在临走之前,找一下方子洲。一来我想了却对他那一直没间断的惦念;二来我想问问,是否他又有在飞机上莫名其妙出现在我身边的可能。
我依然把自行车丢在了细米巷的胡同口。现在,京兴市深秋的气温有一点凉了,胡同里有许多枯黄的树叶,落在地上,随着小风飘忽、滚动着。我那由于工作顺利而变得灿烂的心情,因为这窄窄的古老胡同和飘落的败叶,忽然之间,变得莫名其妙地凄凉起来。
进了方子洲居住的大杂院,望着那两间破败的小平房,我的心突然不自觉地战栗了几下。我忽然意识到,在我人生最艰难的时刻,这里却有我人生最快乐的时光;我忽然意识到,我喜欢这里蟋蟀的鸣叫,还喜欢那张破旧的小床被压得吱吱乱响时的感觉和情调。
我问自己:一会儿,我会和方子洲说“也许,我想回来”吗?
我轻轻地敲了敲门,没有回音。我内心的凄凉马上又被对方子洲的烦躁取代,立刻,那点愧疚感也跑得无影无踪了。我想,这个家伙一定又到哪儿大义凛然地找麻烦去了。
我不抱任何希望地再次敲了一下门,这次,门里竟然有了人声。
“谁呀?”声音很苍老,不像是方子洲的声音。
我的心不禁又是一颤:难道方子洲已经搬走了?难道那写着诗的信就是道别?
“方子洲在家吗?”我问。
“子洲?给学生做高考补习去了。”开门的是一个白发瘦老头儿,他的眼睛大而外凸,被松弛的眼皮包着,仿佛就要掉下来一般。
第二十二章 想说爱你口难开(3)
“怎么是你?”我认出来了,这分明就是清水洼失去住房的那个何大爷,那个疯妇人的老伴。
“是您呀?这儿还有您很多照片哪!”何大爷也认出了我,热情地说着,请我进屋。
“方子洲怎么会给学生上课?”我很诧异。
“我听子洲说了,准是做家教。每小时六十块钱。一个学生一个小时,他有十个学生需要辅导哪!还是这样好,他光靠照相也不成不是?”
自打我搬出这两间小平房,一直没和方子洲见过面,不知道他目前的经济状况如何。看来,既然他利用自己宝贵的时间去做学生的家教,想必他的摄影和探案收入已经是入不敷出了。
“大妈呢?”我问。
何大爷沉默了许久,才用衣袖擦了擦老眼,叹口气,说:“走了。”
“走了?”我愕然了。
何大爷点点头:“走得挺好。”
我的心一紧:“上次,车祸就……”
“是呀,就那次走了。好在没受啥罪。挺好,挺好。”我明白何大爷的心,人死了是不能复活的,他只能用疯老伴死时的无痛苦来安慰自己,来抹去心灵深处那惨痛的记忆了。
小屋子里的电视机已经搬到了里屋,代之的是那个破旧的沙发。我还记得,我来这儿的第一夜,开始的时候,方子洲就是睡在这上面的。
何大爷见我疑惑地四周打量,便跟我解释:“清水洼的房子一推,我还有我那老伴就没地儿住!唉,这儿猫一宿、那儿躲一夜的。没几天,她就真疯了。她这一走,子洲怕我再想不开,就把我接了来。这沙发,现在,我凑合着住呢。”
“那你以后……”我有几分好奇。
我的话音未落,何大爷赶忙说:“您来了,我走。我还有地儿去。您放心得了,我离开这儿,也不至于再沦落街头了。”
我的脸不由自主地红起来,赶忙解释:“你别误会,我不是来赶你的。我和方子洲没啥子,我怎么会到这儿来住呢!”
何大爷一听,不相信我的虚伪:“方子洲对您可上心了!您这些个照片呀,他见天儿摆弄,今儿个做成黑白的,明儿个再做成彩色的,其实都挺好的!”
见何大爷非要揭开我和方子洲的关系不可,我就打岔地问:“你以后怎么办?永远这样了?”
何大爷以为我不高兴他的存在,急忙解释:“子洲帮我找了民政局,就算我清水洼的屋子是违章建筑,可也有许多年了不是?还是共产党好!民政局已经吐了活口,要补偿给我一笔钱呢。再者,那辆被子洲逮住的奔驰车,也上了保险,我那疯老婆的赔偿金,保险公司也快要批下来了。子洲说,两笔钱合起来,就能帮我在清水洼小区里淘换一套独居的楼房了。”
从破平房里出来的时候,我的心仿佛浸泡在醋与盐的液体里,不断地酸楚着。我不知道这是来源于我对这对老夫妻不幸命运的同情,还是因为没见到方子洲而产生了失落情绪所致,或许也是因为我隐隐地感觉到自己有一点对不住方子洲,产生了几许愧疚的隐痛。
第二十三章 一张神秘的纸条(1)
让我没想到的是,与公费旅游无异的对京兴摩托车股份公司申请两个亿贷款的贷前调查之旅,却与我的东北天海之行在待遇上简直是两重天地,不可同日而语。负责接待我的薇洲摩托车集团公司,不但财务总监李雅菊亲自到广州的白云机场接了我,而且还让我下榻于薇洲市内湖滨旁的一座四星级酒店。
京兴市落英缤纷,萧瑟挂满枝头的时候,华南的薇洲还是一派温暖如春、莺歌燕舞的好季节。这家酒店在一派大兴土木的机器轰鸣的工地包围之下,建在一个叫西湖的公园里,可谓闹中取静。这里,水色碧绿,梧桐树遮天蔽日,芭蕉树亭亭玉立,桂花树扩散着缕缕幽香,其间,几只叫不出名字的鸟儿,飞翔穿行,留下一片“叽叽喳喳”的歌唱。
我在酒店装修豪华的房间洗了个澡,从来没这么舒适轻松地欣赏着窗外美景。
“咚咚”,有人轻轻地敲门。我想恐怕是财务总监李雅菊招呼我去看企业了。我一边起身一边说声:“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