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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张总啊,这是你自己和自己犯冲了。八卦图画在门口,的确可以削灾去鬼,可这地方供尊关老爷就不大对劲了。关老爷是财神,可他镇不住阴阳鱼啊,最少也应该是太上老君。还有,这屏风也不好,挡在门口就是挡了财路呀。我估计呀,你最近的生意不太好吧?”
张扬痛心疾首地照自己胸口捶了一拳:“高人,您真是高人,高,实在是高!一句话就点醒我梦中人。我说最近买膏药的人怎么越来越少呢?原来我自己设计的大门把自己给堵死啦?”
许真人惋惜地说:“这是风水大道,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万古通用啊!千万别给自己挖坑。现在你的确是挖坑啦,好在还没有填土,赶紧跳出来吧。”
张扬大声说:“明白明白,我马上跳。今天晚上我就让他们把屏风撤走,然后我请一尊太上老君回来。”
许真人难过地说:“补救是对的。可阴阳鱼的煞气已经被你放出来了,光这点作为还远远不够啊!”
张扬哆嗦了一下:“您——您——您先里面请,咱们慢慢说。”说着,他双手搀扶着许真人,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老四海一直在倾听,他觉得这许真人的声音有点耳熟,却想不起他是谁来。许真人从屏风后一走出来,老四海竟连连放了几屁,差点把自己从沙发上震下去。
许真人身穿道服,足凳仙履,腰里系了一条麻绳,花白头发在后脑上挽成了一团,居然用半根筷子串着。最可笑的这家伙下巴上还稀稀疏疏地散落着七八根胡子,不仔细看竟看不出来。最令人震惊的是他那张脸,这张脸不是许真人的脸,是老四海师兄的脸!就是那个被他夹掉手指头,在省城又被他出卖给新闻媒体和公安局的师兄,而且他还是贤淑的师傅,一心想做老四海的师兄而不得。这个骗子改头换面,当真人了。
此时许真人也看见老四海了,他先是左眼皮跳了三下,然后右眼皮又跳了三下,再之后两只眼睛都翻进脑门里了。二人尴尬地相互看着,谁也没敢先开口。
张扬恭敬地将许真人搀到沙发里,神气活现地介绍道:“这位是许真人许道长,简直是神了,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这位是老四海老作家,年轻有为,不可限量,而且刚刚捐建了一所大学。我这小庙里居然请来两位高人,我张扬真是积了大德了。”
老四海实在憋不住了,呵呵笑了几声。“张总自然是积德了,我不算什么,许真人可是大大地有名啊!”
许真人嗽了嗽嗓子,脸皮一个劲抽搐。张扬却惊喜地说:“难道你听说过许真人的神通?”
“那是,许真人在南方没少替凡人家削灾解难,名声大得很,我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字啦。”老四海尽量在脸上堆积了几缕崇拜。心里却道:好!太好了,一个山头就来了两个贼,你这个姓张的要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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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生与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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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的农村都有电影放映队,往往是一部片子能翻来覆去地放上好几年。播放的故事片大部分是样板戏,偶尔也会有几部战争片。
老四海小时候看过这种露天电影,有一部黑白片给他的印象极深,那是部战争片,好像是《南征北战》。其中有一个情节是红蓝两军都发誓要攻占一个叫凤凰岭的山头。于是两伙人从山头的两个方向一块儿往上冲,就像赛跑一样。蓝军装备好,但负重大,红军大多是一把步枪外加一颗脑袋,所以红方先到了一步。于是手榴弹、子弹、小钢炮和人体炸弹一起招呼,蓝军很快就被打下去了。之后凤凰岭也便遭了殃,据说在随后的战斗中峰顶的海拔高度被削掉了好几公尺,除了士兵,连耗子都给炸绝种了。
现在他和师兄就是红蓝双方,张扬就是那座凤凰岭。打,还是不打?这是个问题。是张扬倒霉,还是自己和师兄倒霉,抑或大家一起倒霉,这也是个问题。
张扬似乎早就估计到许真人是名声远播的,老四海凭空吹捧了半天,他一点儿也没觉出奇怪来,反而更加自豪了。大老板大多明晓投桃报李的规则,于是在许真人面前又将老四海狠狠地夸奖了一番。在他嘴里,老四海的文学才华不仅高过了老舍,盖过了鲁迅,而且超过了所有的活作家和死作家。另外张扬还说天下人的菩萨心肠集于老四海之一身了,因为老大作家刚刚捐建了一所希望大学,马上就要领养全中国的穷大学生了。老四海不紧张不心虚也不反驳,反而抱着胳膊向许真人投以暧昧的微笑,似乎是许久不见的老友。
许真人早就泰然了,他在眼神里逐渐堆积着欣赏,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说:“嘿嘿,怪不得呀怪不得,我一进门就看出来了。老兄,你说是不是呀?”他最后那句话是问菜仁的。
菜仁迷迷糊糊地说:“对呀,我正在奇怪呢,您为什么一看见老四海就变颜变色的?”
许真人嘿嘿一笑,手掌在菜仁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我一进门就看出了,他的印堂异于常人,真是少见的面相啊!你们看看,你们仔细看,这位老先生是印堂放光,又鼓又亮。再看这儿,眼圈附近全是红晕,这是鸿福齐天,鸿运高照啊。你们再看看这条纹路,是倾斜的。”说着他那半根指头竟然在老四海脑门上戳了几下,老四海担心他下毒手,不得不缩了缩身子。“嘿嘿,只有才华横溢、文采飞扬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纹路,这是文曲星君的标志,是通天纹。实在是不得了啊!不可限量啊!他这个人呀,我算是看出来了,早晚得当上中国作协的主席,跑不了的,而且这是最低级别,搞不好——嘿嘿……”
师兄故作神秘地咂着嘴唇,似乎很是感慨。而老四海只是微微一笑,鼻孔顺便翻了起来,直直地对着他。还行,这个师兄还算识趣。
张扬一听说老四海能当作协主席,立刻疯狂地叫嚷起来:“哎呀,那可是部级干部,还是最低的级别。您要是当上了部级干部,千万别忘了拉兄弟一把。我那膏药是祖传秘方,千年古法,伤了筋动了骨,我保证你十八天就跟好人似的。要是多用上几贴,没准比受伤前还硬朗呢。”
菜仁哈哈笑道:“你这人,惟恐天下人不把腿摔折喽。”
张扬道:“大家都不受伤,我的膏药卖谁去呀?”
许真人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老四海身了,他冷笑着说:“即使大家都受了伤,也不一定非要买你的膏药。”
张扬急道:“大师,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咱中国生产膏药的企业没五百家也得有四百八十家。竞争太激烈了。”忽然他望着老四海道:“兄弟,你要是真当上大干部,我不求你别的。你只要把那些生产膏药的全给我抓起来,我就去五台山给你烧高香,两丈高的香,我给你烧四十九捆。”
老四海气得直咳嗽,连连挥手道:“远水解不了近渴,还是应该就近想办法。”
许真人近乎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果然,张扬也觉得未来的大仙不如面前的土地爷,马上转向许真人道:“老作家说得对,这事我就指望您了。刚才您进门的时候说什么来着?撤了屏风,换了太上老君照样不管用?那可怎么好啊?”
许真人装腔作势地说:“我们是修行的人,按说这天机是不可泄露的。”
“您是救苦救难救人于水火,既然您是救人,露一点天机也无妨嘛!”张扬真诚地作了个揖。
许真人大大地叹息了一声:“哎!冤孽呀!我呀早晚得遭了天谴。”
老四海情不自禁地笑了,他心道:你小子居然知道自己要遭天谴!看来师兄的脑子还是挺灵便的,连身后的事都规划好了。
张扬十分伤感地叹息着,嘴里发出“咂咂”的声音。“老让您给我操心了,真是不好意思。这样吧,到时间了,大家都饿了,咱们先去吃饭吧,在饭桌上聊。老神仙,您一定要帮帮我,我现在有点儿掰不开镊子了。”
老四海看了菜仁一眼,菜仁知道他们都不是北京人,马上翻译道:“掰不开镊子就是没办法的意思。”
张扬使劲点头:“对,对,就是快没办法了。”
“好说好说。”许真人嘴里应承着,眼角却一直挂在老四海脸上。
但老四海的脸皮比城墙拐弯都厚,任你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
张扬说要带领大家去东直门外的一家饭馆吃螃蟹,饭馆的名字叫做“靓汤”。菜仁偷偷告诉老四海,那是家上海本帮菜的馆子,死贵死贵的。据说把一块臭豆腐包上粽子叶,就能卖个三十五十的。
为了表示尊重,张扬亲自扮演司机,许真人就坐在他边上。几分钟的车途成了张扬的独角戏,他惟恐大家不清楚他是卖膏药的,张嘴一贴膏药,闭嘴一贴膏药,满车飞膏药,还号称人生在世,谁也缺不得膏药。老四海真希望弄块膏药来,把他的嘴贴上。许真人的心思也不在膏药上,这小子的眼睛一直在反光镜里转悠。老四海知道,这小子是观察自己的表情呢。他成心逗许真人,不时地做出些古怪的表情来,许真人的情绪随着他脸上的变化而变化着,险险地就成了变色龙。
张扬早就订好了包间,包间的名号是阳春,于是大家在张扬嘴里都成了白雪一般的雅士。
在门口,老四海笑着说:“雅士也要干俗事。”菜仁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张扬却大声说:“不就是去茅房吗?去吧,去吧,喝得差不多了我才去呢。”
老四海笑了笑,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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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生与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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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饭店的确是非常高档的,卫生间里都是进口香水的味道,便池竟然镶嵌在一面大镜子里,连洗手液和干手器都是名牌货。老四海刚刚在便池前站定,许真人便推门进来了。老四海骤然紧张起来,大腿根儿一使劲,尿水硬是给憋回去了。他望着镜子中的许真人嘿嘿笑道:“师兄不会是想在背后给我一刀吧?”
许真人占据了旁边的便池,冷笑道:“我想给你两刀,嘿嘿,假装作家?你真是没出息。”
老四海抱以同样的冷笑:“我六年前就假冒过算命的,比你可装得像多了。印堂?你们家的印堂长在脑门子上面?一看你就不懂。”
许真人的尿直直地冲向便池,砸在陶瓷壁上“砰砰”作响,看样子他是憋了一肚子气。尿出一半,他终于又开口了:“老四海,咱们的恩怨以后再做了结,今天你不能坏了我的事。我刚从监狱出来,我没钱呀,我实在过不下去了。你砸了我的买卖,我和你拼命。”
老四海笑道:“你放心,您是我师兄啊,看在祖师爷和贤淑的面上,我也不能坏了你呀。”
许真人怒道:“你少提贤淑那个小妖精。奶奶的,不走正道,专门靠处女膜骗人,真给祖师爷丢人。”
老四海呵呵苦笑:“你怎么知道的?”
许真人无奈地说:“她跟我关在同一个监狱里,她的烂事传来传去就传进我的耳朵了,都成了业界的笑话了。幸亏同行们不知道她是我的徒弟,要是知道,我的老脸就没地方放了。”
老四海心脏一沉,胃里竟有点难受。“真被抓了?”
“就是因为处女膜被抓的,她是个死脑筋,在同一家美容院里修补了七回。第八回的时候,警察就直接把他带走了。”许真人嘿嘿笑了起来,笑得很是开心。“你小子也被她骗了吧?咱们都一样。”
老四海终于尿出来了,差点溅到许真人身上。
许真人正要出门,老四海冷冷地叫住他,阴森地说:“按祖师爷的规矩,咱俩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呢?”
“你想分我的?我好不容易才抓住这条鱼,你也太狠了!”许真人急了,一把揪住老四海的领子,热气径直吹进他脸上。
老四海不动声色地说:“见一面分一半,这是道儿上的规矩。我不想坏你的事,可你也应该按规矩来。师兄,在道儿混,关键在个名声,名声要是坏了路就算是绝了。”
许真人气急败坏地叫嚷道:“你坏我的事坏得还少啦?大米掺机油那次,要不是因为你跟记者说了,我能进得去吗?”
老四海说:“你是太缺德了,祖师爷规定,干咱们这行的不下毒,不使药,不许偷,不许抢。你干的事和下毒有什么区别?我是替祖师爷教训教训你。记住,在世面上混,混的就是个规矩。”许真人浑身瘫软,眼看就要一头栽进便池了。老四海连忙扶住他:“这条鱼挺肥的,以后你还有机会呢。这次不按规矩来,你就一分钱都没有了,想想吧。对了。”与此同时他一手指着大便池的格子门道:“看看里面有外人没有,这任务交给你了。”说完,老四海扔下许真人,先走了。
临出门前,老四海特地回头看了一眼,许真人将额头顶在墙面上,那样子是异常的沮丧。这时老四海忽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我老四海怎么就堕落成一个人了?居然和他一样!这个变故是几时发生的,又将在何时结束呢?
走到“阳春”门口,老四海便听到张扬大声嚷嚷道:“每人两只螃蟹,全带激光号的,听见没有?”
只听一个娇小的女声道:“我们饭店有规定,每人只供应一只大闸蟹。”
张扬大叫道:“没听说过,你们还敢吊我的胃口?就要两只!”
老四海往屋里一看,张扬正和女服务员打嘴帐呢,女服务员执拗地说:“规定就一只。你如果不要带激光号的,还可以考虑。”
张扬一掌拍在桌子上,恼怒地说:“废话,不带激光号的大闸蟹是串了种的,是假的。去,把你们经理给我叫来,我就要两只。”服务员二话不说,扭脸要走,张扬一把拉住她:“话还没说完呢,你怎么说走就走啊?”
服务员竟是满脸傲慢:“您不是叫我们经理吗?”
张扬气极了:“好,去,把你们经理叫来。”
服务员头也不回地走了。菜仁一个劲点头:“这小姑娘真有性格,对付张扬就得用这种态度。”
张扬气得呼呼直喘,老四海笑嘻嘻地走了进来:“您这是何必呢,一只就一只吧。”
张扬挥着手道:“你是不知道,全北京就这家饭馆的阳澄湖闸蟹是真的,一只不过瘾,几口就没了。”
菜仁笑道:“可人家就给一只,这是人家的规定。”
张扬拍着胸口道:“我知道他们的规定,他们这叫蒸馒头——端架子。我是谁呀?我是张扬,我是上帝,规矩是上帝定的,上帝今天就想吃两只螃蟹。”
此时值班经理跟着服务员跑进来了,一进门就鞠躬道:“几位先生,我们老板有明文规定,每位客人只能供应一只带激光号的螃蟹。”
张扬把桌子拍得啪啪响:“我就要吃两只。”
经理苦着脸说:“只能给一只,给了两只我就下岗了。”
菜仁劝解道:“张扬,你也真是的,一只就一只吧,少吃只螃蟹还能不会走道啦?”
张扬毫不嘴软,毫不退缩:“我今天是请研究《易经》的大师吃螃蟹,是请闻名的大作家吃螃蟹,我就要吃两只。你还真别拿下岗吓唬我,我老婆下岗好几年了,现在过得可舒服了。”这时许真人也回来了,张扬一看见他,精神头更足了。“大师,你请坐首位。今天我大师要吃螃蟹,你们要是敢不给的话,大师您就做个法给他们看看,你们饭馆里有多少只螃蟹就得死多少只。”
许真人嗔怪地说:“扫地不伤蝼蚁命嘛,螃蟹好歹也是生灵啊。”
“那好,为了保护生灵,就让他们饭馆直接关张。我可告诉你们。”他这后一句是对着经理说的。“我们这位大师是半个神仙,人家在武当山上修炼了十年,在龙虎山上修炼了十年,在青城山上还修炼过十年,天地造化,日月精华,全在他一人身上呢。”
老四海气得又咳嗽了几声,他断定这话保证是师兄的说词,张扬还真信了。经理悲哀地摊开双手,眼看就要哭出来了。“您要是实在想吃两只,你就把我当螃蟹吃了吧,我求您了。”说着,经理竟做出了要趴在桌子上的姿势。
张扬歪着嘴,似乎在等着他假戏真唱。
许真人却适时地开口了:“张老板,何必如此铺张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又是何必呀?一只螃蟹就一只嘛!少吃一只螃蟹就是多了一份善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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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生与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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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扬眨巴眨巴眼睛:“既然大师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和你们一般见识了。给我记住,下回一定要两只。”
经理千恩万谢地走了,老四海则鄙夷地瞟了许真人一眼,心道:你小子装得还挺像。
点完菜,大家总算落座了。张扬开门见山地说:“今天我请二位高人来,主要是帮我出点主意,一个好汉三个帮嘛。最近世面上的膏药生意不太好做,我琢磨着肯定是有外邪缠身了,所以希望二位能帮我破解破解。”
老四海赶紧摆手道:“张总,我就是个写字的,没别的本事。驱除外鬼的事,还得找许真人这样的得道之士。”老四海明白,今天张扬请自己和菜仁来,主要是作陪的,是突出主人的面子和非凡的社交影响,关键问题还得靠师兄解决。
张扬满意地说:“老作家真是太客气了。当然啦,您说的也有道理,术业有专攻嘛。大师,你看我这事……”
许真人瞥了老四海一眼,眯着眼睛道:“张总啊,你现在已经是腰缠万贯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啊,但这条蛇早晚是要撑死的。”
张扬愣了几秒钟,忽然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地说:“撑死总比饿死好。您是修炼得道的人,我是经商的,咱们的追求不一样啊。嘿嘿,不怕大家伙笑话,我就是利欲熏心,我就是财迷转向,我一想起钱来,这浑身上下就透着那么舒服。资金一到了我的帐上,我就跟吸了毒似的,大小便都痛快。可要几天里进不来钱的话,我抽自己一顿的心都有,我就成废人啦,我没用啦。没办法呀,钱就是我的价值,有多少钱我都不嫌多。”
老四海知道,这种现象的哲学概念叫做异化。也就是说,人在某种条件下,变成某种事物的奴隶。此时菜仁使劲点头,微笑着道:“张扬说的是实话,十年前他就是这么想的。”
张扬得到战友的鼓励,更来劲了。“大师,您就帮帮我吧。您是高人,可高人也得用钱,现在这世道,没钱行吗?买了车,我是车主,买了房子,我是业主。买了地,我是地主,买了名牌衣裳,我就是名牌人。嘿嘿,有了钱才能保住老婆,老婆不跑咱才叫男人。有了钱,我才能给我爸爸买块好坟地,买了坟地,我才是孝子。有了钱,咱才算是个正经人,谁也不敢小看你。我跟你直接说吧,万一没钱了,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许真人正要说话,大家忽然听见有人敲门。老四海以为是螃蟹来了,而开门进来的却是张扬手下的保安。他先向众人笑了笑,然后偷偷摸摸地小步跑到张扬面前,将一只小皮包放在桌子上。“张总,您要的东西。”
“行啦,回去吧,下午给你放半天假。”张扬哼哼着说。
“谢谢您,谢谢您。”保安又给在座的每一个人鞠了躬,然后高高兴兴地跑出去了。
老四海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六点钟了,张扬居然号称要给人家放半天假,真是个奸商!
张扬将小皮包放到许真人面前,大声道:“大师,我知道这事多少要耗费些您的元神。这是点儿小意思,不成敬意。您帮我出个主意,只要大家都来买我的膏药,咱们?咱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小皮包上,老四海凭经验就能判断出来,包里应该是两万块钱的现金,而且全是100元的。他心道:假装神仙的确是一条生财之路,但比起自己来,师兄的道行明显是差得太远了。我老四海要是给张扬设局的话,最少也得让这小子拿出五万来。
许真人瞥了老四海一眼,之后,目光拐了个弯,从小皮包旁边拐到了张扬脸上。“张总,你有多少年没给令尊做法事了?”
张扬一愣,转了转眼珠道:“好像,好像有十年没烧纸了。我去年给那老东西买了块坟地,还没交工呢。我准备坟地——唉?你怎么知道的?”
许真人微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旁边的老四海却想:什么天机?傻瓜都能看出来,张扬这种人一般是想不起来给他爸爸烧纸的。
张扬摇头晃脑地拉着菜仁,似乎要证明什么。“怎么样?怎么样?我没和你瞎说吧?大师绝对是高人,心里一算计就什么都明白了。”他甩手就把菜仁扔了,凑到许真人面前道,“大师,您的意思是?”
许真人眯起眼睛,怜惜地说:“一年不烧纸就是欠一年的债,十年不烧纸就是欠十年的债,你们家老爷子能放过你吗?你呀赶紧给老爷子烧些纸,把这十年欠下的债全还上,消除掉你周边的阴怨之气。然后我再把独门绝学传授你几招儿,至于老爷子能否消气,那就得看你是否心诚了。”
张扬挽起胳膊:“这么说是我爸爸捣乱?”
“不许胡说,人死就是半个仙,得罪不得呀。”许真人极为认真。
“行,没问题,晚上我就给我爸爸烧纸,烧他几百块钱的。”张扬翻着眼睛,看样子他有点不甘心。
许真人赶紧叮嘱道:“一定要心诚,阴怨之气就是老爷子的不满。我问你,令尊喜好何物啊?”
“这!”张扬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扫了老四海和菜仁一眼,然后鼓起勇气道,“那老东西就喜欢女人,为这事当年没少跟我妈打架。”
“烧几个女人,给老人家送几房偏室去,老人保证高兴。”许真人道。
“烧女人?”这回菜仁和张扬同时叫了出来。
“纸糊的女人,还能烧活人吗?”老四海脱口而出。
张扬和菜仁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许真人却钦佩地说,“这位老作家的确是有慧心的!你,早晚必成正果。”
张扬叫道:“二位都是活神仙,我们这些俗人啊脑子就是不灵。”
师兄和老四海对了下眼光,老四海主动把头低下了。许真人道:“这只是第一步,仅仅是第一步,铺垫而已。”
“那第二步呢?”张扬迫不及待地探直了身子。
许真人又装出副高深末测的样子。“这就是本门的不传之秘啊,按说这个——本人本人——”
张扬拍着胸脯道:“大师,事成之后,我找人给你写本传记,我让你名垂青史。”说着他一眼看到了老四海,“老作家,这任务就交给您了,大师名垂青史,你也就名垂青史了。”
老四海真是慌了,两只手摇得像直升飞机的螺旋桨。“我可不行,真不行,大师心怀四海,我就是一潭死水,实在是不敢望其项背啊。”
“谦虚什么?你们这些文人就这点儿不好,瞎谦虚!你不写,谁能写?我还能把鲁迅从棺材里揪出来吗?”张扬急了。
许真人担心老四海乱说,赶紧打断他们俩的争执:“算啦算啦,本人从不在乎虚名。我看你张总如此虔诚,那我就告诉你吧,你千万不要说出去。”说着他把声音压到了最低程度,老四海和菜仁不得不狗一样的竖起耳朵才能听见。“张总,你在办公室里供那个关公像意欲何为呀?”
张扬吧嗒几下眼皮:“发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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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生与死(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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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关公的确是财神,但招财进宝只是结果而不是原因。供奉他是本末倒置,舍本逐末怎么会发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