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头一惊,揣摩片刻便道:“王爷你说的可是庄太后?”边说,边已领悟师傅为什么先前一直提醒她要对付庄太后,一定要先与王爷取得一致了。离王府半年多,看来两人不知怎么竟走到了一起。
多尔衮嘉许道:“不错,你师傅告诉你了吗?”
安摇头否认道:“不,站得高的女人本就寥寥无几,而可以与王爷说上话的更少。答案是明摆着的。”
多尔衮从里面案上拿出一封信,交给安,道:“你看看这信。”
安拿来仔细看了一遍,重新折好交还,想了想才道:“王爷,你俩的关系可以用几个字来概括:惺惺相惜,相互利用,却又勾心斗角。”
多尔衮笑看着安:“不好吗?”
安立刻恍然大悟,一拍桌子道:“这个女人好心计。”
多尔衮也知道安的意思,道:‘你不觉得这是我们之间最合理的相处方式吗?“
安点头道:“合理得太过天衣无缝。让我都恨她不起来了,难为她夹缝里活得那么滋润,这也是一种大智慧。”
多尔衮仰了一口酒进去,笑道:“昨晚通风报信的人已经查出来了,不过那人也已经失踪。我知道勇和不会如此善罢甘休,你猜猜看,勇和下一步会有什么举动?”
安托腮想了一想,道:“勇和的所作所为,其实都是庄太后心思的体现,她既不想你在与汉人打仗时候输了阵,影响国力,又怕你胜得太多越发托大,以致人们只知有王爷,不知有皇帝,她也是矛盾的很。不过我想起王爷以前说过的话,到你们这一阶层了的时候,权势才是一切。所以我想在庄太后心里,后者所占分量应该比较大一些。所以我想勇和此去,一定会搅出一点事情来,鼓动满汉相斗,逼王爷你们知难退回关外,此时王爷自然威信扫地,而皇帝又刚好成人,你那时想不退都不成了。”
多尔衮道:“勇和一直在鼓动一帮老贵族退回关外去,我原来以为他也就那些举动,对他掉以轻心了。此人在朝还可以控制一二,在野的话,如龙归大海,偌大一个中原,上哪儿找他去?又怎么能知道他下一步要干些什么?安,你有什么主意?”
安一个鬼脸递过去:“我今日当夜观天象,找出条路子来。”
不想多尔衮点头道:“嗯,鬼脸是小孩子的,话是神棍的。”
安只得顾左右而言他:“王爷真相信失踪的那个人是勇和的手下吗?这一程与勇和斗下来,我知道他心思决不会那么简单,不会那么轻易抛出一条线索让我们可以顺藤摸瓜。我倒是怀疑是其他人借杀勇和以转移我们视线,而他依然潜伏在我们王府里。”
多尔衮道:“那可以自由出入王府又不被人知的只剩三个人了,你师傅,松阳和鹤龄。”说完双目炯炯地看着安。
安知道他的意思是什么,但也不欲就此表态,打了个迂回,道:“我知道师傅的嫌疑最大,但我不怀疑他,不过我其他两个也不怀疑,他们对我都不错,尤其是师傅当我是自己女儿一般,必定不会出卖我。”
多尔衮盯紧一步,道:“这一回是通风报信,使罪魁逃脱,下一回又会做出点什么?我这卧塌之侧岂止是有人酣睡,简直是有人悬刀了。小小安,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安认真为难道:“王爷,我知道你是叫我看住这三人,但这三人到现在为止个个都鞠躬尽瘁,以前立下的汗马功劳数都数不过来,我在想,即使你找出那个人来,你对他怎么下手?冒然下手会不会让其他人心寒?至于我师傅,我就是知道是他也不会与你说。”
多尔衮看着安的眼睛,知道他搬出万一有人威胁到他生命的话语,安一定回去会仔细考虑,她现在抹不开面子不答应做这事,并不表示她真不会去做,这等七窍玲珑的人比一根肠子到底的人不同,心思太活络,有时候什么事情让他们有个概念了,以后想绑住他们的手脚都不能。于是他岔开话题道:“这事先搁一边,来,你详细告诉我你这半年来的遭遇。你师傅说的总归不直接。”
安却自己在想:我为师傅捱义气,不答应查此事,但这一路被人追杀的恶气又该怎么出,何况也一定不会是师傅出卖于我。当然不妨了解事情前后了再做打算。也可帮王爷一个忙。便道:“别提了,我这一路被勇和派去的人追杀,觉都没好睡过,幸好有任意帮着我,不过没她帮着,我逃是逃得掉,但要查出是谁害我就不可能了。说起来,罪魁祸首应该是庄太后,勇和也不过是她的爪牙棍棒……”
多尔衮却道:“庄太后连我都想杀,不止是你一个人,具体操作的勇和才是最大的威胁。即使你除掉庄太后,勇和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安无言,忽然想到,多尔衮预先与她大谈与庄太后的交情,难保不是拿话封住她口的意思。
多尔衮见安沉默不语,一转念便猜到了她的心思,笑道:“小小安,你人长一岁,想的东西也复杂一倍,不过这次你就想歪了。要报你的仇,一刀下去就痛快了吗?不是。对于庄太后这样的人来说,斩断她的手脚,使之不得干预政事而郁郁不得志,才是最让她痛苦的事。所以我叫你对付勇和而不是她,你说换成是你,叫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势力被削,会是什么味道?况且男子汉大丈夫,欺负人家孤儿寡母也不是一回事。”
安一听,这才讪笑道:“哪有的事?我还没说就被王爷你给抢去话头了。不过王爷这倒提醒了我,庄太后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啥?一是为自己的地位,二是为她的儿子,好,我下一步就对他儿子不起了。哼,她会欺负我一个小孩子,我回她这一手也算公平合理。”
多尔衮道:“这事万万不可,福临虽说是她儿子,也是当今皇帝。”
安一听,奇怪道:“王爷,你一边忙着扩展自己的势力,为取福临而代之做准备,一边却又固守忠君念头,竭力维护他的权益,岂不是很矛盾?矛盾得很呐。”
多尔衮被她一说,不由想起自己过去种种,顿时汗如雨下,原来他一直在这个矛盾的圈子里打滚而不自知,而他的这些举动不知又给了亲近自己的人什么暗示。安见他神色恍惚,知道这一句话戳着了他的痛点,不去打扰他,动手给他斟满酒。多尔衮拿起酒杯一干而尽,这才道:“你说得有理,别人可能看着我矛盾却不敢明说。我这半年多不知误导多少亲近之人,也不知由此把多少墙头草推向庄太后一边。原来勇和鼓动别人与我闹回关外就是吃准我这一点,知道我本质上不会为难皇帝,所以他有恃无恐。嗯,这下去,我不能再给他们机会了。”
安吃着菜,逮空才回他一句:“王爷,你不觉得这是庄太后的眼光一流吗?其实你在明她在暗,只要她用点心,早可以摸透你的脾气,否则哪来那么些投其所好的信函?我相信你这儿只要态度一强硬,而勇和又失踪不见,消息传到她耳朵里,当晚她就会卷铺盖抢到北京来,都不用朝臣讨论再三。”
多尔衮不禁笑道:“怪道庄太后一心想除掉你,你在我身边专门坏她好事。”
安一撇嘴道:“要不是她大力追杀我,我倒真心拥护武则天再世的。这世道,做女人太受气。”
多尔衮笑眯眯道:“你特权还不够?我可以多封你几个。”又喝口酒道:“女人厉害起来还真是让人防不胜防,很知道从小处着眼,四两拨千斤。这庄太后以后一定也会是个名垂青史的人物。”
安笑道:“当然得有你我给她机会。否则她也只能长叹‘既生瑜,何生亮’。”
多尔衮笑看着安:“有你在,我如虎添翼。”
一顿饭说说笑笑,直吃到三更天。安一路精神紧张耗尽体力,首先撑不住,连打哈
欠,两人只得作罢。
第二十七章
夏天,因午后的一场雷雨而凉爽。凉风一吹,穿着纱袖衣服的胳膊还会起一个个的疙瘩。安找不到双胞胎姐妹,只得自己胡乱找条围巾搭在肩头。
劳亲进来时,见里面冷清得可以,找了半天,才在一个偏厅里找到正摆弄着一大堆瓶瓶罐罐的安。他想轻手轻脚过去蒙住安的眼睛,不想才走近距安三尺的地方,安忽然回头一声叫:“劳亲,干什么,鬼鬼祟祟的。”劳亲自己反而被她一声喊叫吓了一跳,忙笑道:“安妹妹,你在玩什么?怎么那么香?”安得意地道:“我在开发一些好东西,专门给姑娘们擦脸用的。以后你娘过来了,见了一定喜欢。瞧,这是涂在脸上防止被太阳晒痛皮的,我这次在太阳下整晒了好几天,回来脱了很多皮,又痛又痒的,睡觉都难受。以后你出去打仗时候我送你一罐,就不怕难受了。”劳亲一吐舌头道;“这种小姑娘玩的东西,我们老爷儿们才不要呢。”安从劳亲手里一把夺过一只粉定南瓜瓶,冷笑道:“你男孩子就会外头充大佬,回家闷被子里唧唧哼哼,不给你玩了。”
劳亲最怕安生气不理她,忙转个话题道:“安妹妹,我刚才过来时候,见多尔博的小厮绑了一个小孩子过去,不知道那个孩子犯了什么事,我看都才十岁出头的人,再怎么也不会有什么大罪过的吧。”安侧耳听了听,喃喃道:“不对啊,多尔博那边在打人呢,可是那人没有哼一声,难道已经被他打昏?劳亲,我们过去看看,我记得多尔博很任性的,别私下把人打死了才好。”劳亲巴不得安有这一句,这回安回来后,人安静了许多,不大与他再象以前那样打闹,他正闷得慌,每天起床就想着怎么逗安妹妹高兴,吸引她的注意力。所以开心地拉着安一起跑跑跳跳的赶去多尔博那里。
还没到多尔博的院子,远远已经看见博果儿脱了外衫,穿着小衣儿拿条春藤死命地抽,一边还骂:“穷小子,看你敢顶撞爷,看你下辈子还敢不敢来王府门前闯……”安一看那个被打的小男孩捏着拳头,顶着摇摇欲坠的身子,一双眼喷火似地怒视着多尔博,为了忍住痛喊咬紧的下唇已经流出鲜血,就知道多尔博为什么火气那么大了。边对劳亲道:“我喜欢那个小男孩,他与你以前在郊外小野店挨打时候一样坚强。”劳亲一听,忍不住挺了挺胸,道:“安妹妹,我去劝多尔博放那个小孩子一马。”正要过去,安一把拉住他道:“我最讨厌多尔博,很不想与他说话,但我也知道他不会听你的,弄不好见你上去求情,下手还要狠辣一点。你看我的。”说完小手一画,只见多尔博的春藤中间断开,飞起的一截正好打中他的额头,痛得他倒退几步,眼泪忍不住地夺眶而出。劳亲轻轻“咦”了声,瞪大双眼,知道是安手下搞了鬼,但不知道她是怎么做的。
安见这几天与师傅一起研究出来的气剑这么见效,心中欢喜,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手,这才走上前去对多尔博道:“这小朋友是来找我的,大阿哥代我教训他,我原该好好谢谢你的,但不知道他冲撞大阿哥什么了?你出手竟那么狠毒,要打坏了人,我的事情坏在你手里,我该怎么向王爷交待?大阿哥这就回去等消息,我看看我这小朋友还有没有力气回我的话,要没有了,等一会儿少不得还要来叨扰大阿哥。”多尔博一见安开口,知道她是父王跟前的红人,虽然被断藤打中吃了亏,也不敢再逞强,却是狠盯了安身边的劳亲一眼,道:“你不在屋里看书,出来逛什么逛,回去。”安拉住劳亲,冷笑地对多尔博道:“大阿哥但管住自己就是。”说完扶住被打的小男孩,拉着劳亲离开,把多尔博气得脸色铁青,又不敢回嘴,只看着他们走远了,才冲着手下撒气。
经过多尔衮院子门口,见里面范文程低着头出来。安忙站住等着他走到前面,问候了一句:“范先生好?”范文程抬头一看她,见是一个脸色黝黑的女孩,似乎不熟悉,但再一看那双灵动的大眼,立即明白过来,笑道:“好,好,你回来了?又长高一些了。”安笑道:“大人们见到小孩子,总是拿一句‘长高了’来以不变应万变,敷衍我们小孩子。”范文程笑而不言,忽然想起刚刚与多尔衮谈起迁都时候多尔衮态度的改变,当时心里还是疑惑,现下见安现身,立即知道了答案。安见他只笑不说,便道:“范先生凡事不如一默,真让人猜不透你在想些什么。”范文程笑道:“你这鬼精灵不要冲我卖乖,我知道你一早已经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安知道他已经猜中自己知道了他的心思,也不隐瞒,也一笑,道:“官渡之战袁绍之所以败给曹操,就是因为他想得太多,做出决定太晚,失去先机。这种处事方式在太平盛世那叫稳重,但在乱世就不适合了,乱世的机会稍纵即逝,一不抓住,立刻如逆水行舟,非进则退,再想赶上,人家已经占得先机了。范先生以为如何?”范文程心里吃惊,知道她说的是正道理,而且满人上下都极推崇三国,她这话如果说出去,一定可以打动很多人的内心,看她一眼笑道:“看来我确有疏忽,与你士别三日,当真得刮目相看。”哪知道后面多尔衮转出来,“哈哈”笑道:“好,安,帮我说服范先生,看看你们谁的书袋掉得活络。”
范文程笑道:“书看得多的,是书生,吃得透的,是文士,但能活学活用的,就是庙堂之高人了。小妹妹学以致用,这种能耐真是叫很多庙堂之人汗颜。”安应道:“范先生既然那么说,那一定是觉得我说的话是不错的,否则早心里在想这小东西食古不化,可惜了一付好记性了。所以王爷你看,我竟不必再说服范先生,他早就在心里同意了。”多尔衮见范文程脸色有点尴尬,知道安说中了他自己心里还没肯定,却下意识里以为正确的想法,便岔开话题问道:“安,这个男孩子是怎么回事?”
没等安说话,那个男孩子就道:“我受人之托给安姑娘送一封信,现在既然见到你本人了,我就可以回去复差去了。”说完把信从胸口取出来,打开好几层布,才见到里面薄薄一封信。外面的布包已经渗到他的血迹,信却毫发未损,可见这人办事之慎重。安忙一把挽住那男孩的手,道:“你受了多尔博的打,虽然是皮肉伤,但还是稍治一治的好。还有,你总得吃点饭洗把脸再走吧。”一边说一边给劳亲使眼色。劳亲刚才被安和大人们的对话搅得头晕晕的,到这时才明白过来,知道安要他做什么,忙大力挽住小男孩道:“你别生气,我大哥不知道你是安妹妹的客人,我代他向你道歉。走,你去我屋里换件衣服,否则象你现在那样走出去,被巡逻的人看见,也要为难你。”那男孩一听有理,也就随他走了。安想跟去,却被多尔衮一把按住,道:“别走,跟我去正殿,听听今天的议论也好。范先生,你先领她去,我立刻过来。”
安无法,只得跟着范文程去正殿。进去,见里面已经来了很多穿着官服的人,安认识几个,但大多不认识,便顾自取出信来看。里面字迹纤细漂亮,正是任意写的。大意是:她那天顺着宋德雨的指点找到阿弟和小蛋,原来宋德雨如此好心,是为报答她以前无意救前盟主夫人素馨一命。阿弟受伤很重,需要好好医治,好在黄员外也感谢任意延他一年生命之德,盛情款待,非常周到,看来毕生只做两件好事,件件都有回报,很不吃亏。只是朱淮那天一早在来敌到来前就被人掠走,下落不明,不过总归应该是活着,总比在火场里烧死的好。
信才寥寥几句,却把安看得目瞪口呆。她攥着信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朱淮会是谁掠去的,莫非又是哪个江湖门派想要扯他这面朱明后人的大旗?如果是那样的话,朱淮应该性命无忧。但气是难免要受一点的。或许也有可能是他家原来的旧敌乘火打劫也未可知。也只有坐等消息出来了。自己在京城目标大,朱淮如果有行动自由,一定会上来联络。
正想着,一个官员上来看了她一会儿,凭传闻猜测她就是多尔衮身边红人,欺她虽然聪明伶俐,但小孩子终究不设防,于是微倾身笑嘻嘻地道:“这位便是安姑娘吗?久闻大名啊。”安看他样子,似乎言犹未尽,又瞟了一眼四周,见很多人竖着耳朵朝这边探着,但又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儿,心里明白人家是想从她这儿探点口风。眼珠一转,心里便有了计较,故意很惊讶地道:“这位老爷子认识我?”那官员一听,就想:果然小船不可重载,只小小一句恭维,她就信了。他微笑着道:“谁不知道睿王府的安姑娘啊?大伙儿都想看看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安听了但笑不语,两只小手把那封信叠起来,又散开去,神情全然与普通小姑娘无异。而范文程则一言不发,在旁边与多铎交换了一下眼色。
那官员见此,便轻轻问道:“姑娘喜欢住在盛京,还是住在燕京?”安一听,果然与她原来猜测的一样,是想来打听建都的事,便抬起头来,狡猾地冲那官员一笑,清脆响亮地道:“老爷子好不地道,竟然拿这种事情问我一个口没遮拦的小孩子。”一句话出来,便把那官员闹了个大红脸,很下不了台。而周围偷听着的更是各种眼色都有,幸灾乐祸倒是占了大半,看来这官员平日里人缘也不怎么样。多铎似乎是松了口气,而范文程则是一付见怪不怪的样子。
忽然只听得旁边一片肃静,原来是多尔衮走了进来。他一路微笑地与诸人打着招呼,但丝毫没有停留一下脚步的意思,从容走到朝门的主位坐下,其他人这才敢纷纷落座。安看着觉得他的气势又比以前强了不少。
多尔衮坐下后见安站在范文程后面,便招手叫她过来,吩咐下人端条小杌子来,在他身后安了个座。前面多尔衮的红木太师椅高大宽广,安坐在小杌子上给遮了个正好,她反而觉得方便,省得坐得一本正经地难受。
只听得多尔衮道:“大家都已经见面了。这次从前线把各位都请回来,是有要事相商。在座的都是王公和主要大臣,有什么话都可以明说,不用害怕泄露机密以至贻误军机。而且人都在这儿,什么事情都可以当场决定,当场拍板。我不多说,来,各位畅所欲言。”
安只听有个浑厚的声音道:“既然人都在这儿,我们把迁都的事定下来的好……”一语未毕,当场就象捅翻了马蜂窝,堂上立即七嘴八舌的吵了起来,安一会儿从左边探出头看,一会儿从右边探出头看,基本已知道,人员大概分正反方,和中立方,安见范文程站的是中立一方,还有几个汉臣也是站中立的。奇怪的是豪格坚持要迁都,居然与多尔衮想得一样。安一想之下就明白,他也巴不得摆脱小皇帝,打进中原后率部深入,到时反而天高皇帝远,做人快活。多尔衮微笑着用手指弹着扶手,安听得出来,只要是他喜欢听的,他的弹指声就重一点,似乎是击节赞好的意思。他赞好的都是些迁都的话。
眼见正反方越吵越烈,已经有人拍椅而起,剑拔弩张似有动手可能时,多尔衮这才拍案大喊:肃静,肃静。“等大家都安静下来,他才环视一周道:“诸位所想,都是为着国家社稷,不可为此坏了大家的和气。我思量再三,想依着庄太后信中的建议,先稳固我们满人后方,才可以进一步拓宽疆域。我们入关后得到的钱物我准备分成两半,一些珠宝玉器古董珍玩,寒不能当衣,饥不能当食,当此乱世,也变卖不出好价,不如运回盛京,等以后太平盛世了,也是一副不小的家业。而且家中有重宝压着,我们在外面打仗的人也可以放心不少。“
安见主张不迁都的人脸上都是一脸疑惑,定是在想,今天怎么多尔衮变了调调,不再软硬兼施地逼他们答应迁都了?而主迁的人也是一脸疑惑,奇怪既然准备迁出来,为什么还把宝贝往回运?只听多尔衮喝口水,继续道:“我们满人无论打到哪里,大后方永远是在盛京。以后无论建都在哪里,我们都不可放弃盛京。重宝运回盛京,一是可以安那里驻守将士之心,二是少了我们的负累,进可攻,退可守,不管我们现在在中原的发展如何,子孙后代的万世基业可保永远。诸位以为如何?”也不等别人表态,多尔衮就冷着脸道:“至于迁不迁都,这是后话,今天不在讨论范围。目前中原凋敝不堪,而我军气势正盛,没有入关即退的道理。即使是退,也要等拿下最为富饶的江南后才可以言功成身退。所以,我今天请诸位来,是为讨论下一步进军的事,迁都待以后时机合适再议。”
这话一出,谁都明白,多尔衮的意思是造成既成事实,你皇帝爱来不来,没商量余地,而他就是不走了,你皇帝自己选择是偏安于盛京沈阳,让他多尔衮一人在燕京坐大成事实的皇帝,还是忍声吞气,来燕京来等候时机。安相信这招以江南之财为诱饵,即使是主张不迁都捞一把就走的人都反对不出口,况且多尔衮又没提最后决议,句句都是情理之中的话,反对也无从反对起。真是高招。事情要做得完全符合自己的初衷,又要让对手无话可说,那才是真正的高明。安相信前面的什么把重宝运回盛京之类的话都是诱饵,给老顽固们一点庄太后提出来的甜头,算是照顾到他们的意愿了,后面他们就只好也做出退让。安忍不住透过镂花椅背,拿小拳头用力捅了多尔衮一拳。
后面再讨论的都是安抚百姓,继续麾军南进的大略,安不了解情况,只有用心着听,用心着记。幸好她有现代人清楚的地理知识,还不至一头雾水。会议中大家讨论激烈,直到天色擦黑才方案初定。
第二十八章
会后,安嫌烦,自己先走出来。心里惦着送信来的男孩子,便加快几步上劳亲小院。远远就见多尔博领着几个小厮在劳亲院墙外探头探脑,安不想都知道多尔博这是心有不甘,他奈何不了自己,但对付劳亲却是绰绰有余。安正想上去做些手脚,不想却听见有个陌生男孩声音轻轻地道:“贝子爷,外面他们几个是来找我的,由我出去应付就得了。”接着是劳亲道:“这怎么行,你看他们白天是怎么打你的,别说我不让你去,安妹妹知道我放你出去也会不答应的。让他们在外面烦去,谅他们不敢进院来对你我怎么样的。”
安一听,立刻明白那陌生声音是那送信男孩。只听送信男孩“哼”了一声道:“大丈夫生于世上,当顶天立地,敢作敢为,我可不愿意困在这小院里受那厮的腌臜气。贝子爷请松手,我宁愿被他打死,也受不得他一声辱骂。何况他敢真动手再打我吗?他就不怕有人来追究他?他之所以敢这么嚣张,还不是吃定了你我不想与他正面对抗?不信,贝子爷尽管开了大门试试。”劳亲性直,被那男孩一激一挤的,早脸上挂不住,手里抓了条马鞭,噔噔噔地冲出屋去,一把拉开院门,怒视着多尔博。那男孩也紧紧跟上,与劳亲一同怒视。
“这一下多尔博要大出意料,不知所措了。”安一听后面师傅说话,忙回头笑道:“是啊,劳亲被多尔博欺负惯了,大概多尔博都不会想到劳亲敢拂逆他的意思。师傅我们别去打扰,看他们怎么下去。”大喇嘛笑道:“现在劳亲占上风,所以你才不出手,要是劳亲稍有吃亏,我看你还定得下来。”安被师傅说中,不好意思地道:“今天劳亲不会吃亏,有那男孩帮着呢。这个男孩是个人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