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简单利落,不出几分钟,女人的鬼魂便随着黑白无常离去。小小的房间只余床上酒屁臭嗝的虎哥。洛洛看着觉得人生无常得很,虽然那个女人与自己没有关系,但心里还是挺悲凉的,生命居然就是那么轻贱,一个失误便可断送一生。这下更是为赌徒的今世担忧,小小的她,如果没人保护,该怎么度过后面长长的人生。看来再有什么想法,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本来洛洛准备钻进床上女人的躯壳,简单方便。但一近身,便闻到一股如猪舍冒出的酸臭。可怕,这么热的天,这个女人难道就不洗澡的吗?而且再一掐算,此人身上还有不清不白的花柳病根。洛洛说什么也不敢动用这等躯壳,只得作法灭了这身躯壳,自己摇身一变,然后穿上女人洗净晒干的衣服,打定心思去幼儿园带阿乐出逃。只有逃离这种糜烂环境,方可安心重新做人。

可是,去往哪里呢?才冒出这个念头,对面小小的阿乐吃干抹净,拿脏脏的手背一擦小嘴,冷静地问道:“妈妈,我们去哪里?”

洛洛心说,还真不愧是赌徒的转世,虽然灵魂还受缚于幼儿之躯,浑浑噩噩,可已经知道哪壶不开拎哪壶,问出来的问题一针见血。洛洛只有含混道:“我们今晚就在终点站下车。阿乐你想去哪里呀?”

阿乐不知这是大人的诡计,连忙道:“阿乐想找爸爸。”

洛洛吓了一跳,忍不住手伸到桌布底下,偷偷掐指一算,咦,还真有爸爸其人,而且正好就在本次火车终点站,可是那人与阿乐妈一夜情缘,他恐怕怎么都不能想像自己在世上有那么个女儿。贸然认上去,不知该人会有什么反应。洛洛心中没有把握,又不便与阿乐说实话,打击她幼小心灵,只得微笑道:“好,那等我们下了火车,明天妈妈上街去把爸爸给阿乐找来。”

阿乐惊喜,这一下原本冷漠的眼睛变得稍微热情起来,小嘴得寸进尺地叽叽呱呱问个不休,三句不离爸爸。洛洛左支右拙地费劲回答着,心里却是下定决心,即便只为了阿乐眼中那点重新燃起的热情,她也得设法把阿乐的父亲找到。

既然事已至此,只有尽力做到最好。

陈樨,男,二十九岁,汉族。

 

见过陈樨的人,鲜少有不说一句“天之骄子”的。如此年轻,却已是一家大型房地产公司的老板,开发的楼盘个个都是该城市的风向标。虽然陈樨的背景不容忽视,父母都是省厅高官,可以比常人获得更灵活的政策,可是换个旁人接手那家原本资不抵债的房管所包袱企业试试?没人会说陈樨是花架子,都知道他工作的时候是个拼命三郎。

 

正因为是天之骄子,陈樨行事之间飞扬跋扈,尖锐骄横,大家都以为是理所应当,无人指责。尤其是陈樨的秘书封仲,更是谨小慎微,不敢有丝毫差错,以免惹陈樨雷霆震怒。

一大早,陈樨桌面上便有三份文件待批,其中一份是最近一个项目的预案,因为将投入近乎公司全部资金进去,所以陈樨看得分外仔细,一边拿笔在纸上随手记录几个数据,或者粗粗笔算一番。封仲轻声进门的时候见老板难得地下意识地啃着笔头,立刻知道老板此刻正聚精会神,俨然暗示着“请勿打扰”,所以什么话都没说,轻手轻脚便退了出去。没想到才想关门,身后传来陈樨的问话:“封仲,什么事?”

封仲只得回身,回道:“门口有个叫苏果的女律师找陈总……”

陈樨眼睛都没抬一下,便接口道:“什么事?你先跟她谈一下。”

封仲微笑道:“她不肯说具体,只是说是有关陈总个人隐私,不便与我详谈。”迟疑了一下,又小心地看着陈樨笑道:“女律师是个出众的美女。”

陈樨闻言打鼻子里笑出一声,道:“封仲,看来女律师是很出挑的美女了,否则你怎么可能做事这般没有原则。好,看你面子,叫她进来。我暂时没法招呼她,你准备点糖果饮料喂美女。”说的时候,眼睛还是没有离开手中文件,不过不再轻啃笔头。

封仲松口气出门,见门外苏果正若无其事地姿态曼妙地坐着,哪里能知道他为她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但想到终于是为美女办了一件好事,心里还是很骄傲的。得意地走过去道:“苏小姐,陈总请你进去。”

这个苏果当然正是洛洛。她昨晚抵埠后,找了一家锦江之星住下,因为怕太好太贵的宾馆被小小的阿乐疑心。可饶是如此,这种地方还是阿乐住过的最好的环境了,她本来还是睡眼惺忪,见了房间里面干净的环境,感受到强劲清凉的空调,还有两张柔软舒适的床,一下兴奋了,闹了好久才肯被洛洛抓着洗澡睡觉。而这一晚上,洛洛没怎么睡,不得不花时间调整了自己如坐过山车般的心态,告诉自己以后的身份乃是一女之母苏果,有不堪回首的前科,但即使再不堪回首,她以后还是得从心里到外表适应苏果这个身份,将洛洛这个身份深埋心底。只为赌徒转世的阿乐。同时,洛洛手掐心算,还制定了面见陈樨的计划。不,以后还是叫自己苏果,免得露出马脚。

阿乐很听话,这正应了那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今天第一次见陈樨,连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循正常途径得见,所以只得把阿乐留在宾馆,临走好好嘱咐了几句,没想到阿乐听了后自己总结说,她不会离开这个房间一步,苏果才放下心来。但她还是想在陈樨这儿速战速决,以便赶紧回去陪似乎是第一次出远门的小阿乐。不知是因为母子连心,还是因为看在赌徒灵魂的份上,苏果现在满心都是阿乐,就像以前满心都是赌徒一般。

没想到跨出的第一步很顺利,苏果起身之间对封仲感激地微笑一下,随他进陈樨的办公室。苏果是见过未来几十年光景的人,所以对陈樨办公室里面奢华的现代派装饰并不觉得好到哪里去,只感觉脚下软而厚实的纯羊毛地毯很是不错,她以前在陆西透办公室里面感受过,很喜欢。之后赌徒不喜欢地毯,换了地板。才在宽大的沙发上面坐下,封仲便端了一盘花花绿绿的糖果进来,还有一杯夏日正应景的蜂蜜薄荷茶。苏果知道这是封仲的心意,虽然她入世以来受到的这种心意多了,可还是不忘礼貌地点头致谢。这一微笑,如优昙绽放,封仲只觉得眼前一黑,眼中只余那一双晨星般遥远晶莹闪亮的眼睛,胸口“咚”地一声,似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心,竟会无端地痛了起来,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可他终究还是个跟着陈樨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克制再克制,强自镇定地走了出去,不敢回头。他怕再呆下去,一条小命将湮没在那秋水般双瞳里。

而自始至终,陈樨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只是侧着身子认真看他的文件,目中无人。

苏果仔细打量着只给个侧面的陈樨,觉得此人工作时候的神情有点象赌徒年轻时候,喜欢稍稍皱一点眉头,苏果以前就喜欢笑嘻嘻地强力抻平赌徒的眉头,还美其名曰给做眼保健操。想到这儿,不由笑了一笑,知道陈樨正认真工作者,不便打扰,便回眼看眼前花花绿绿的糖果。一看之下欣喜,原来是以前最喜欢吃的巧克力。若干年后如赌徒所言,科技发展了,世界却花不香,糖不甜了。此刻看见巧克力如见亲人,一点不客气地剥了一颗黑巧克力来吃。那丝滑醇厚的香味,足以勾起人无数的回忆。

一颗吃完,苏果还想再剥一颗,忽然想到,阿乐可曾吃过这种品质的巧克力?虽然知道以后可以给她买,可此刻还是不自觉地收了手不舍得吃,想到时给阿乐带几颗回去。

陈樨打一开始就没把苏果的约见放在心上,美女?这世上只要是平头整脸的,稍微化妆一下都是美女。美女想钓他的招数他见过无数,这个叫苏果的美女使出的大概是最不入流的。不过她敢闯到他的办公室来,勇气可嘉,赏她一个见面机会。可手头的文件看着看着便忘记了身边还有美女这个事实,等一口气把文件看完,抬头看见对面沙发上一个短发白针织衫寻常牛仔裤的女子垂首看报,这才想起还有美女约见这么回事,心说这美女也够迁就的,一声不响等了那么久。便随意地问了句:“苏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

话音一落,便见美女轻轻放下手头的报纸,直起身子看向他。整个动作舒缓优雅,带有说不出的美感。而那张脸,封仲说得没错,这是美女,绝对的美女。

苏果对于陈樨眼中显而易见的“惊艳”两个字毫不意外,只是淡淡一笑,公事公办地道:“我叫苏果,但不是律师,律师这个名号我只为能方便见你而自诩。你很忙,我长话短说,我来,是想与你讨论你我共有的一个女儿的安置问题。”

陈樨正恍惚于苏果惊人的美丽,此刻又被“你我共有的一个女儿”这一闷棍打下,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只会拿眼睛睃着苏果,强自镇定着端起桌子上的水喝了口,才真正稍微镇定下来,可说出来的声音连他自己也不相信这是他在说话,“你……我不认识你,希望你可以给我合理答案。”可说出来后,心里又担心这话会不会唐突佳人。

苏果并不觉得唐突,就她掐指算出的结果可知,阿乐的孕育实在是苏果年少无知的意外。所以就事论事地道:“是这样的,男方大学毕业时候与同学喝多,因男方平日心高气傲,被损友设计与女方关在一个房间。女方一向仰慕才貌出众的男方,所以百般引诱,两人发生关系。女方因此怀孕,被父母打出家门,但因对男方的仰慕,所以坚持生下孩子。这是孩子的照片。”苏果从一只硕大草编包里取出今早刚拍的照片放在身前的茶几上。

陈樨回想了一下,毕业时候还真有这么回事,当时他酒后乱性,醒来见一美少女宛然在抱,还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可他想道歉时候,却被那少女热烈的吻给夺去心智,当时那女孩自始至终没告诉她名字,只是诡笑着说她是狐狸精。因为那是陈樨的第一次,所以他记得很牢,少女那时长发如丝,肌肤如玉,樱唇如花,虽然那一夜后不复再见,可那张昏暗中如玫瑰般的娇容还是驻留在他心中至今。此刻拿眼前女子与记忆对照,竟不觉得有什么相同,以前的苏果只是寻常可见的小甜妞,如今的……让陈樨想到他心中的女神,奥黛丽.赫本,而很巧,苏果剪的正是所谓的赫本头。

只是好奇的是,苏果说起那段往事的时候,口气仿若局外人一般,男方女方,仿佛说的是别人的故事。是不是意味着,那个以前仰慕他的小女子如今早就在心里放下他,不再当他是一回事?想到这里的时候,陈樨略感遗憾。他掩饰地轻咳一声,起身到茶几前取了照片,一看之下,自己心里就肯定三分:这张小脸,虽然还是个女孩,但与他小时还真有点象。边看照片,边顺便坐到苏果左手的沙发上,一回眸,只见苏果正侧脸看落地大窗外面的城市,一缕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擦着她的脸而过,只见她的耳廓似乎如半透明的羊脂玉一般,莹润娇好。忽然想到,若是论五官,她除了一双眼睛可算完美,其他只能说精致,可是配上她全身流淌的气质,除了“天使”俩字,都不知还可以用什么来形容。

此刻见苏果身体动了一下,似乎有转身的意思,他忙收起眼光,微笑道:“照片很象我,你说说,需要我做什么。”

苏果回转身,微微一垂眼,心说没想到顺利如斯。而陈樨只觉得她垂眼之间,那纤长浓密的睫毛如小扇子般扇出一股微风,一直吹进他的心底,让他的一颗心忽悠忽悠地荡了几回秋千,竟是一点没去想,这事会不会是什么圈套。

苏果见此了然,但心中不欲与之牵扯太多,便还是公事公办地道:“照片只是给你个印象,为公平合理,你可以安排一个时间与阿乐做个DNA鉴定。本城我不了解,时间地点你来安排吧。不过我手头紧,不允许我住太长时间的旅店,还是希望你尽早安排此事。我没有其他要求,孩子大了,需要良好的学习环境和生活环境,如果DNA鉴定结果表明你与阿乐是血亲关系,希望你提供我们母女一个七十平方左右的住处,不要求产权,给阿乐一个稍有规模的幼儿园名额,平均一周与阿乐见一次面。没有其他要求。”

陈樨听了这话才想到自己前面答应得有多荒唐轻率,是啊,仅凭几张照片怎么就认了天外飞来的女儿了呢?可是不知为何,又觉得苏果合理得过分的要求很让他受不了,似乎太把他当外人?可又一想,自己不是外人又是什么?今天怎么如此失常。可是想镇定却还是不能,清凉的中央空调把苏果幽幽的体香传入他的鼻孔,他不得不起身回到办公桌后面,与苏果隔得远远的,才有办法正常说话,“苏小姐,照片我先拿着。不过不管DNA鉴定结果如何,如果苏小姐愿意住在本城,阿乐的幼儿园名额问题我都可以帮你解决。现在距离幼儿园开学时间不远,不如你把你的身份证复印件给我,我现在就开始着手办理。其他的事,容后再谈。”

苏果掏出身份证,起身交给陈樨,“不过阿乐没有身份,她是私生,可能要给你添麻烦了。目前大家都叫她阿乐,你报名时候可以填某乐,这个某可以视DNA结果和你的想法而定。”

陈樨说了句“应该的”,可忽然想到,这万一阿乐不是他的女儿,那还哪来的应该?他有点逃避地道:“这些都是小细节,以后再说。具体我会尽快安排,不会让你久等。我把你的身份证复印一下,你最好给我留个联系电话。”

苏果趁陈樨出门复印时候,在纸上写出她目前的联系电话和地址,交给转瞬即进的陈樨。陈樨接过一看,见字不是很好,但好歹清晰柔美,正想说话,却被苏果抢了去。“陈总,你很忙,我不打扰你。我……可以拿几颗巧克力吗?阿乐可能会喜欢。”

陈樨很想说,我不忙,一点不忙,你尽管坐着说话,就是不说陪着我坐着也好。可终究是不便说出口,只得不舍地道:“那我不留你,你放心,我会很快便联络你。这些糖果你喜欢的话全拿走吧,或者我叫封仲再送些进来?”

苏果也不客气,落落大方地把巧克力全倒入她的草编大包,微笑道:“这些够了,谢谢你,阿乐会很喜欢的。那我回去等你消息。”

陈樨起身看着苏果离开,果然如她所言,她的经济状况并不好,所以身上的衣服并不名贵,只是穿在她的身上,便是包片麻袋都漂亮的吧。见封仲上前殷勤送别,他看着不是味道,干脆关门上锁,眼不见为净。回头见茶几上苏果喝茶过的玻璃杯还在,不由鬼差神使地过去,把杯子举到阳光下打量。果然她没用唇膏,可杯沿还是清晰可见浅浅的吻痕。陈樨犹豫了一下,进洗手间把杯子里的水倒了,珍而重之地将杯子放入一个抽屉。可又忍不住把杯子取出来,对着光线微笑凝视。终于又觉得自己这行为太傻,可还是把杯子收进抽屉,让封仲去怀疑去吧。

此刻,陈樨恨不得烧香拜佛求佛祖保佑阿乐真是他的女儿。只要有那么一条纽带牵着,他不就可以来日方长了吗?要不晚上就约她们母女吃饭吧,按说,这也是合理要求。但是陈樨最好奇的还是苏果如今出尘的气质,是什么让一个原来熟桃子一样的小甜妞变成如今的天使?所以他犹豫没三秒,便把手头苏果的身份证复印件传真给一个相熟的朋友,让他帮助调查苏果的过去。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陈樨心想,不管阿乐是不是他的女儿,苏果他是追定了。

 

苏果虽然在陈樨的办公室里力持云淡风清,可心里着实担心一个人在宾馆的小阿乐,归心似箭。等回到宾馆打开门,一个小小身影飞扑入怀,她一颗吊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不由心暖暖地抱起阿乐,起身进门,一脚把门踢上。却听怀里的阿乐细声细气地道:“妈妈擦擦脸,毛巾冰冰的,好舒服。”

话音未落,一块沁凉的毛巾覆上苏果的脸。苏果感受着小阿乐亲情的同时,忽然想到,房间里又没有冰箱,洗手间的水温比房间里的空气温度还高,怎么可能有那么沁凉的毛巾。等脸上的毛巾移开,苏果两眼看去,果然,空调下面放着一把凳子。苏果临走前怕空调对着床吹不舒服,所以把风向调得接近垂直向下,这个傻阿乐不会是踩着凳子站在空调下面举着毛巾吹凉的吧。忙看向阿乐的小脸,果然嘴唇冻得青紫,一张小脸也是冻得青一块紫一块。这才明白,怪不得阿乐全身那么凉,原来是冻的。不由感动得眼眶濡湿。连忙抱着孩子进去浴室,放热水温暖。

嘴里则是不住念叨:“傻孩子,这么吹着冷风会吹出病来的知道吗?阿乐生病的话,妈妈会心疼死的。”

阿乐只是吐着水珠开心地笑,一边说:“妈妈,我不冷,空调可舒服了。”

苏果一生接收过无数好意和关怀,可是来自这么小孩子的还是第一次,心说怪不得阿乐妈妈一直对女儿不离不弃,这么乖的女儿,谁见了不喜欢?见阿乐眼皮也是肿肿的,心疼地问:“阿乐,妈妈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哭了?”

阿乐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好不容易才嘀嘀咕咕地道:“妈妈一直不回来,阿乐想妈妈了。”

苏果心想,可能还不止,小家伙没有安全感,心里担心妈妈不要她才哭了吧。想起来挺内疚的,刚刚在路上的时候还在想,陈樨看上去正派大方,而阿乐毫无疑问是他的女儿,DNA结果出来后,想来他是不会不负起养育阿乐的责任的。不如让他们彼此好好熟悉,倒是自己可以脱身出来,回头找赌徒再续前缘。可如今看阿乐这么依恋妈妈,她怎么还走得下手。可以说,阿乐自出生至今,一直只有与妈妈相依为命,不用怀疑,自己如果抽身离开的话,将对阿乐小小的心灵造成多大影响。苏果心中暗责自己,以后这种离开的主意想都不要再想,这辈子就好好把阿乐带大。

把终于冲暖的阿乐擦干,苏果抱着她信誓旦旦地道:“阿乐,你放心,妈妈永远是阿乐的妈妈,不会离开你。谁要敢来抢阿乐,妈妈第一个把他打走。”

阿乐听了放心地笑了,小手捧住妈妈的脸,开心地道:“妈妈,阿乐帮你一起打。”又亲了一下,道:“妈妈,你比以前更好看了。”

苏果忙做贼心虚地解释道:“是啊,这儿热水洗澡好舒服,床也很舒服,妈妈睡得好,洗得干净,所以越来越好看啦,我们阿乐也好看很多,你瞧。”

两母女对着镜子大笑,这个时候,阿乐眼中与年龄不相称的冷漠终于消失。

 


下午四点半的时候,陈樨终于坐不住,心说也不打电话预约了,母女俩不在也罢,在更好,最怕还是电话过去被拒绝。又不知带什么上门比较好,只得去商店买了一大摞巧克力,不是说阿乐喜欢巧克力吗?陈樨怎么说都是个生意人,知道笼络住女儿就等于拉住妈妈。即便阿乐不是他的女儿,他也得拿她当亲生女儿对待,不,要比亲生女儿更亲。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道理谁都懂。

陈樨从来不知道敲门会那么难,敲重了,会不会导致苏果反感?敲轻了,苏果会不会没听见?多敲几下,会不会显得自己性格浮躁?竟是举起手,又没底气地放下,扯扯领带鼓一会儿勇气,然后又举手。如此几下,只见已经有警惕的楼层服务员走了出来,斜眼盯着他瞧。陈樨无法,只得孤注一掷,举手敲了三下。就三下,陈樨记得平时住宾馆时候服务员也是这么敲的。

很快,便听见里面有女声清晰地喊了声:“来了。”陈樨这时有点害怕,想拔脚就走。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以往的勇气哪里去了?怎么连个女人都不敢见?能吃了你吗?才胡思乱想着,门被轻轻打开,现出一脸惊愕的苏果。“你,怎么会过来?”

见了真人,陈樨反而镇定下来,多年历练摆着那儿,再大的谈判都上过,虽然紧张,可还是可以收放自如。他展开一个最亲善的微笑,道:“知道有个阿乐,心里等不及地想看看真人。不会打扰吧?”

苏果微笑把门大开,请他进门,一边道:“不会,我们很欢迎你。”心想,陈樨说话可真老到,因为还没最后确认,所以不说女儿,只是提阿乐,叫人听着亲切而不失分寸。这一点,可真像以前的陆叔叔。而且陈樨一来就是说来看女儿,让苏果心中好感倍增。

陈樨见苏果欢迎,心里大大松了口气。走进房间,见里面简简单单,只有有限几样东西不属于宾馆所有。可见这母女俩果真清贫。一个这么大美女,居然只过着这么简单的日子,这后面说明什么问题,不言而喻。触目所及,见一个小小女孩坐在床上,前面摊着一本花花绿绿的小人书,这就是阿乐了吧?陈樨直觉,阿乐眼睛里面有问题,似乎不欢迎他。

苏果关上门,站在陈樨旁边微笑道:“阿乐,这是陈叔叔,早上那么好吃的巧克力都是陈叔叔给的。”

陈樨忙举起手中的大大小小盒子,讨好地道:“阿乐喜欢巧克力?看来陈叔叔买对了。阿乐,这些都是给你的。”

原以为阿乐会得开心地接受礼物,两个大人都没想到,小小的阿乐只是拿着大眼睛看看妈妈,看看陈樨,最后一声不响地迅速下床,从两人面前飞跑而过,钻进洗手间,“砰”一声关上门。两个大人都莫名其妙,面面相觑,陈樨心想,不好,阿乐不是有血缘关系的吗?怎么看上去并不喜欢他。苏果也不胡思乱想,则是默默背着手一算,立刻了然。不由心酸地看着关紧的洗手间门,愣怔了好久。

原来她们母女以前住的房子小,客厅卧室厨房都没有分开,只有卫生间有门,就跟现在的客房似的。那个当妈妈的接客的时候,女儿看着总是不方便,所以每当男人进门,她就把阿乐关进洗手间里。久而久之,阿乐养成条件反射,只要有男人上门,她只要跑进洗手间蹲着总没错。可怜的孩子,难怪她的眼中有与年龄不相称的冷漠,只怕她与幼儿园小朋友打架也是因为这个妈妈惹起。

陈樨见苏果脸色阴郁地看着那门,不知所以,还以为是阿乐不喜欢他。若是换了大人,他还可以舌灿莲花,可对于一个小孩子,他可就无计可施了。只得强自微笑道:“看来阿乐不喜欢我。要不周末我找个时间我们换个环境,比如儿童乐园动物园什么的,再……”

苏果摇头道:“与你无关,是我的错。你坐一会儿,立刻就好。”

陈樨巴不得有这一句,忙找椅子坐下,看着苏果进去洗手间,关上门。陈樨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这个房间。

苏果进去,见阿乐埋着头蹲在地上,全身瑟索。拉她起来时,见她一头都是汗珠,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一时心中想的所有话都说不出来,紧紧抱住阿乐无语。好久才感觉到她小小身子不抖了,才放开她,轻轻地道:“妈妈以后不会了,这个叔叔是好人。来,我们出去见见叔叔,然后一起去吃饭,好不好?”

可能是苏果平时撒谎太多,阿乐显然是不信,只是拿眼睛冷冷地看着妈妈。苏果无奈,只得轻轻地道:“妈妈不是在找爸爸吗?妈妈觉得陈叔叔好象阿乐的爸爸哦,所以今天请陈叔叔过来吃饭。阿乐看着觉得陈叔叔象不象你?我们只要等明天到陈叔叔安排的地方检查了就知道陈叔叔是不是阿乐的爸爸。阿乐今天要是不喜欢见陈叔叔的话,妈妈就叫他回去,等明天或者后天检查出来他是爸爸了,阿乐再见他,好不好?”

阿乐毕竟是小孩,听了这话早相信了,连忙点头道:“那我要见他,可是我能叫他爸爸吗?我好喜欢他哦,他笑起来眼睛好好看。”

苏果心说还真是,陈樨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很亲切,自己似乎没怎么在意,还是阿乐一看就喜欢上了,或许这是血缘在作怪?“阿乐,今天还不行,等检查过后才可以,今天还是叫陈叔叔。那我们现在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