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健江含糊其辞说了句:“差不多了吧,有些工作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理顺的。”

程副省长马上就批评起来:“一天两天,难道你到东江才一天两天?我说健江同志,你这个态度怎么能行?都说东江的工作难干,我看根本问题不是难干,是你们压根就没打算干。你到东江半年,除了提拔一批干部外,还做了什么?”

向健江无言以对,如果非要往面子说,他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提拔一批干部倒是真的。

“健江啊,你是年轻同志,年轻同志应该有年轻同志的闯劲,不要学那些没有抱负没有追求的人,一换环境,首先想到的,不是开创性地干工作,而是一轮接一轮提拔干部,这不是省委和省政府期望的。”

程副省长本来就对向健江有成见,当初他是坚决不同意派向健江去东江的,他推荐的,是省政府一位副秘书长,后来这位副秘书长去了别的市,不过对向健江,他的成见似乎还没消除掉。

向健江对着话筒,批评了一番自己,然后字斟句酌地说:“副省长,您的批评我虚心接受,请副省长放心,东江的工作一定会走在兄弟市的前头,我们会加倍努力的。”

“净说大话!”说完,程副省长很生气地挂了电话。

虽然程副省长自始至终没提国际商城,但向健江坚信,这个电话就是冲国际商城打来的,因为那个叫曹辛娜的女人几次请他吃饭,他都婉拒了,程副省长打电话前半个小时,他的秘书,也就是上次把向健江和苏晓敏安排在接待室等了一下午的那位年轻同志,曾给向健江打过一个电话,非常带有煽动性地讲了一番万盛集团在内地投资取得的巨大成绩。秘书最后说:“向书记啊,这可是只金凤凰,东江一定要把她抓住。”

有时候,秘书的话是信号,是领导真实意思的另一种表达。领导不好明说或不便明说的事,往往借秘书的嘴说出来。这在官场上,叫借嘴说话。这就要求你会听,光会听还不行,还要认真领会,仔细揣摩,然后去贯彻落实。可向健江偏是烦这种拐弯抹角替人当托的人,没好气回了一句:“东江太小了,金凤凰怕是落不下来。”

哪知就这么一句,就惹恼了程副省长。

挨完训,向健江把陈志安叫来,详细询问了万盛集团的情况,陈志安别的倒没多说,但他讲了一个很关键的细节,原来万盛集团一开始就是程副省长在招商引资中引来的。向健江在心里连连叫苦,原来万盛集团能不能在江东省有所大作为,也关乎到程副省长的锦绣前程啊。

意识到这一层,向健江不得不慎重考虑了。

向健江的思维方式跟苏晓敏不同,尽管在很多问题上,他们有共同的意见,也尽管他们都全心全意,想把东江的事办好,但在关键时候,向健江却有着跟苏晓敏完全不同的行为方式。

在向健江看来,组织原则的最高境界,便是下级服从上级。任何时候,下级都要正确领会上级的意图,并积极贯彻这种意图。思想上要跟上级保持高度一致,行动上更是要一致。从个人角度,向健江不是说对程副省长没有看法,但那仅仅是看法而已,并不能影响到他处理问题或做出决策的态度?态度是什么,态度就是一个干部在是非面前的判断标准,是一个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政策水平的具体体现。上次在省政府吃了闭门羹,苏晓敏回来想的是程副省长怎么能这样,向健江呢,他想的是程副省长为什么会这样?单就那件事而论,苏晓敏更多的是在替自己叫屈,鸣不平,甚至愤世嫉俗。向健江呢,正好相反,他把那天程副省长的态度跟当初派他到东江时程副省长的态度联系起来,反复思考,从中找出一种必然。这种必然就是,他在很多地方,一定还存在在不足,甚至存在某种危险。比如说,国际商城项目,他就没有领会上级的意图,甚至在曲解着上级的意图。这是要不得的,也是很可怕的。组织部工作多年的向健江深深懂得,作为组织的一员,当组织让你担负起某种使命时,你就不再是你自己,不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上级的一条腿,一个延伸,抑或上级投射在下面的一个影子。影子难道能脱离开它的主体而存在,难道能背离开主体的方向我行我素?

当然不能!

向健江痛苦地思索一夜,第二天突然做出一个决定,他要以积极乐观的姿态,为万盛搭建一个平台。做出这种决定对向健江来说,既是痛苦的,又是欣慰的。人在任何时候都要学会审时度势,看风使舵的事虽然不能做,但利害关系该权衡时还要权衡。向健江做这番决断时,心里抱着一个乐观的想法,万盛是真心谋求发展来的,万盛是实实在在投资来的,他不能让别的想法来干扰自己。

想法越多,你的步子就越受阻,这是向健江从政多年最为深刻的教训之一,现在,他要汲取教训了。

向健江决定,不但要为万盛搭好平台,还要尽可能地为万盛排开干扰,清除阻力。

想法虽是有了,但把想法变成事实,得有个实施的过程。让谁去实施呢,向健江想到了陈志安。

他再次将陈志安叫来,让陈志安把万盛到东江的一系列经过包括当初在国际商城中的种种作为整理一份资料,他要依据这份资料,重新调整自己的思维。同时,他也在有意透给陈志安一个信息,至于信息内容到底是啥,不用他明说,陈志安自然会领悟到。

陈志安很快就把资料整理好了,向健江看得很仔细,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有时候,细节才是问题的根本。

向健江发现一个问题,当初万盛提出重新规划国际商城,扩大建设规模时,东江上下都是持赞成意见的,包括当时已经注册成立的国际商城发展公司,也在几次论证会上签了字,而且当时国际商城发展公司的两大股东住宅办和广泉地产,也都同意由万盛牵头,重新修正国际商城建设方案,并同意国际商城发展公司由万盛控股。也就是说,从那时起,江东万盛中心,实质上已成为国际商城发展公司的第一大股东。可是方案论证通过,光华路实施拆迁后,大约半年时间,广泉地产负责人朱广泉突然对外宣称,万盛进入国际商城公司不合法,它不具备股东资格。矛盾因此而生,随后一年多时间,广泉地产和江东万盛中心便陷入纠纷,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结果就导致了国际商城项目的停工。

陈志安说,广泉和万盛第一次冲突的焦点集中在万盛的入股资金上,按最初协定,万盛应该在加盟国际商城后,在规定时间内向公司注入资金7200万,万盛实际上只注入1200万。另外6000万,万盛打算从银行贷款,事实上,万盛已经从银行办理了贷款手续。之所以没有落实,还是因为朱广泉。

陈志安交给向健江的另一份资料证实,万盛打算进入国际商城项目前,已经跟广泉地产私下达成一笔交易。如果不是这笔交易,朱广泉也不会痛痛快快答应让万盛进来,更不会把到口的肥肉分一块给万盛吃。可惜的是,这笔交易从达成到毁约,前后不过四十天。

朱广泉在翠烟工业小区还有一处商厦,叫银都商厦。国际商城项目立项时,银都商厦建了一半,该商厦位于翠烟工业小区的黄金地段。据说当初为了争这块地段,朱广泉跟另外三家地产商差点打破头,后来还是朱广泉拿到了这块地,并很快动工修建银都商厦。令人蹊跷的是,万盛跟朱广泉接触几次后,朱广泉竟将建了一半的商厦以8260万卖给了万盛!

朱广泉为什么要把银都卖给万盛,四十天后他为什么又跟万盛反脸?向健江觉得这是一个谜,但他目前不想解开这个谜。

世上有很多事,你觉得它奇怪,觉得它不正常,但其实,它很正常。这是向健江最近才悟到的一个逻辑。向健江最近对“陈杨大案”的前前后后又做了一次了解,说研究也行,总之他把陈怀德和杨天亮的那场风暴又从头到尾过了一遍,没办法,前车之鉴,他必须给予足够的关注,这样才能让自己吸取很多教训,不至于重蹈覆辙。关注的结果,是他产生了诸多疑问。不可否认,“陈杨”的确太贪了,他们把自己的贪欲放大了几十倍,四处伸手,到处索要,结果弄得怨声载道,办事者苦不堪言。对贪,向健江不怕,他是个骨子里对钱没有多大兴趣的人,他对钱的理解,是够花就行,千万不能让它成为负担。其实“陈杨”犯了一个逻辑上的错误,以为钱越多越好,但是到多大数额上才是一个多啊。钱这东西,太多了,也有没有任何意义了。比如说比尔·盖茨,他钱多吧,但那些钱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概念,有时候概念都不是,是毫无意义的一堆数字。向健江不想做这么无聊的事,他不缺钱,事实上又有哪个市委书记缺钱呢,现在除小公务员外,大小是个领导,都就到了不缺钱的程度。向健江听过一个段子,是说公务人员的,也可以理解为说领导干部,叫做四个基本。工资基本不动,老婆基本不用,抽烟基本靠送,工作基本靠混。对老婆和工作那两条,向健江持有异议,认为过于片面,但对工资和抽烟,他却持认同意见,尽管他很少抽烟,但细想一想,从他到省委组织部以后,基本就没买过烟酒,而家里总是有抽不完的烟和喝不完的酒。以前他没认真思考过,这些东西从何而来,现在细一琢磨,就觉得,这个社会其实是有一个隐形保障系统的。就是说,只要你到了某个位子上,基本的消费便有保障了,且不管这些保障由谁提供给你,但受用者却是你本人。这就够了,有了这些保障,你还贪钱做什么?钱少了你可能心慌,难道钱多了你就能踏实?向健江笑笑,陈杨就是例子,用不着再考证。

除贪之外,向健江发现“陈杨”犯得最大的错误,就是拿政治前程来赌博。这是一个愚蠢至极的错误,也是一个很低级的错误。政治前程是什么,对一个从政者来说,政治便是你的生命,这话虽然有点夸张,但它实实在在就是这么回事。当你踩上了仕途这条路,当你决定把自己的一生献给政治时,你脑子里,就该时时绷着一根弦,跟政治相背的事,千万不能做,跟政治相背的话,千万不能说。更重要的,是任何时候任何环境,你都不能放大自己。要记住,自己永远是小,大是什么,是你所处的政治环境,包括你的上级,你的同事,你的事业,你所担负的使命。如果说前面那些理解过于世俗过于狭隘的话,后面这些理解,向健江认为是绝对正确的,而且具有权威。“陈杨”为什么翻船,抛开他们的贪,更大的原因,怕是没有处理好“大”与“小”的关系,他们把自己看得太高太强大了,换句话说,就是太目中无人了。

他们将东江视为自己的地盘,水泼不进,针插不进,每一个人的升迁,都得他们说了算,每一项事业的进程,都要放到他们的天平上去秤,对他们有利的,破釜沉舟也要干,对他们没有好处的,百般刁难。这种心态,这种处事原则,不翻船才怪!

东江毕竟不是你“陈杨”的东江啊,是几百万人的东江。这么想着,向健江又把思路回到自己身上。向健江承认,自己是有远大政治抱负的,这个抱负,说大一点,就是一心一意为人民服务,为东江的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服务。说小一点,就是自己在东江要有所作为。抱负有时候也可以称之为野心,向健江当然有野心,但他的野心跟“陈杨”又不同,“陈杨”纯粹是为个人私利,他呢,向健江忽然就不好回答自己了。

有时候,把野心和目标截然分割开来,还真有点难。

不管怎么,东江对他的一生,很关键,只有这步走好了,他才能走得更远,走得更辉煌。远和辉煌,才是他奋斗的目标!

怕是每一个从政者,都有这样的目标,只不过,向健江把这个目标从内心深处拿出来,晒到了阳光下。他相信,这样的目标,跟党的事业是不抵触的,也不能笼统地把它理解为世俗和功利,因为只有自己走好了,才能把毕生的精力和生命更好地献给他所追求的事业。如果学“陈杨”那样,中途夭折,一个跟斗栽得趴不起来,你还谈什么理想,谈什么奉献?这又是远和近的关系。

有了这些思考,在国际商城问题上,向健江才有了跟苏晓敏截然不同的态度。苏晓敏是就事论事,没有跳出国际商城这个局部,上升到全局的层面上。他不能,他既要维护上级的尊严和体面,更要调动东江各方面的积极性,同时,还要保障外来投资者的利益,不能因为一个国际商城,就伤害一大批投资者,那样,东江以后还有谁敢来投资?

一个吸引不了投资者的城市,就是一个没有希望的城市。

不能再犹豫了,这一天,向健江在光华路市场召开现场办公会,参加现场会的除跟国际商城有关的几家企业和市直有关单位外,向健江还特意邀请了两个人,一个是市人大主任荣怀山,另一位,是工商行行长柳彬。

请荣怀山来,名正言顺,人大监督一切嘛,向健江也不想口袋里卖毛,既然国际商城如此敏感,那就把一切都摆到明处,让大家看得真真切切,就算将来有了啥闪失,对上对下他也能交待过去。请柳彬来,向健江是颇动了一番脑子的。向健江怀疑,在国际商城几次周折中,银行方面起着某种推波助澜的作用。事实上,现在只要是项目,都跟银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陈志安在几次汇报中,也有意无意提到了几家银行,提得最多的,就是这位柳彬。向健江决计采用一种策略,不主动过问银行跟国际商城还有万盛的关系,那不是他过问的,他想让银行自己表演。

只有自己表演了,才能把最真实的东西暴露出来。

现场会自然少不了曹辛娜,她应该称得上现场会的主人。向健江是第一次跟曹辛娜见面,曹辛娜穿得很正规,典型的职业装,她身边的叶眉儿也打扮得很得体,两人一看就是出类拔萃的那种人。向健江没有把那些传言跟眼前的曹辛娜联系起来,反倒觉得曹辛娜是位很能干事的女人。跟东江和省城金江那些女老板相比,一看人家就是经见过大世面的,不在一个层次。曹辛娜落落大方地跟向健江打过招呼,然后很知趣地坐在了自己的坐位上,她的目光镇定、坦然,没有丝毫的惊慌和不安,一举一动,都透着自信。向健江很欣赏这个女人。

怕在这点上,他跟苏晓敏又会产生分歧。怎么说呢,男人和女人在判断事物上,眼光和标准都有所不同,有时甚至大相径庭。

这次现场会,向健江一改温文尔雅的作派,也没了那种儒家风度,他一开口,便给人以威慑。他说:“国际商城拖了有六年,六年啊,如果当时能按期竣工,按期投入使用,怕是两个国际商城也收回来了。这就是我们的东江速度。现在我们不去追究它为什么会拖,我们只考虑一个问题,国际商城到底要不要建,怎么建?!”

讲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逐一扫过与会者的脸,扫到苏晓敏这儿时,他多停留了一会,似乎想给她一点暗示,似乎又没这个意思。苏晓敏这一天仍旧板着脸,其实不是板着,是她那张脸压根就松动不下来。

向健江接着道:“建与不建的问题,我想已没必要再争论。项目已经批了,省上很重视,市委市政府也很重视,我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把它建起来,建成一流的商城。”

“关于国际商城如何建的问题,我强调两点,第一,充分尊重历史,不尊重历史是说不过去的,广泉地产、住宅办、还有江东万盛中心,在过去都为国际商城的建设出过力,尽过心,国际商城的建设,还得靠你们三家。至于如何协调你们三家的关系,下去之后,由志安同志负责,拿出具体意见,常委会研究讨论。当然,我们也欢迎更多的投资者加盟进来,国际商城毕竟是一个大项目,参与者多,说明它有吸引力嘛。但参与的前提,必须符合公司法,符合三家主要投资者的意愿,这事不能勉强,更不能搞拉郞配。第二,要排开一切干扰。今天我强调一点,光华路市场,必须搬迁,阻力再大,也要搬迁,要给国际商城让道。往哪搬,怎么办,建委会同有关部门,短期内拿出方案。当然我相信,方案一定有了,只是还没拿出来见我这个婆婆。”说到这儿,他笑了一声,似乎有意要缓和一下会场气氛,可是未等其他人笑,他又马上板起脸,非常严肃地道:“任何想借国际商城给政府施加压力的行为,我们将坚决打击,绝不手软,不论牵扯到任何人,任何单位,都要严肃处理。至于政府拖欠你们的,我保证一个月内,全部还清,因拖欠造成的经济损失,也一并给予补偿。”

坐在主席台下的朱广泉脸色一阵发青,这话明显是冲他说的,他没想到,向健江会这么不留情面,这么斩钉截铁。

看来,自己把向健江跟苏晓敏混为一谈,是个巨大的错误。

他们两个,原本不是一回事啊!

·7·

第七章 冲突

1

对那天的现场会,苏晓敏很有意见。第一,向健江事先没征求她意见,就算要让万盛重新加盟进来,那也得跟她先碰头后再宣布。向健江如此做,等于是把她彻底否定了,不只是否定,还让其他人觉得,是她从中阻挠,破坏招商引资,这个罪名她担不起。第二,向健江强调的尊重历史,她认为也过于偏颇。历史是什么,历史就是东江国际商城吵吵停停,停停吵吵,一拖六年,把光华路还有临近几条街,折腾得面目皆非。这是其次,无非就是城市形象差一点,该发挥的效益没有发挥出来。关键是,在国际商城的周折中,万盛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万盛跟广泉地产的交易,是否合法化?交易背后,是否还藏着别的目的?如果不把这些搞清楚,就盲目表态,让万盛重新当国际商城的东家,苏晓敏认为是不负责任的。弄不好,国际商城仍然会重蹈覆辙。

现场会之后,苏晓敏找到向健江那儿,开诚布公道:“你对我本人怎么否定,我都可以接受,但你不讲原则地乱表态,我有意见。”

“我怎么不讲原则了?”向健江知道她会找上门,也不介意,笑着问。

“万盛的背景你搞清楚了么,当初它跟广泉地产在银都商厦中的交易,你查清原委了么?还有,万盛一直说要注入资金,到现在也不见实际行动,就这样一家公司,你还放心把国际商城交给他?”

向健江耐心地听苏晓敏说,等苏晓敏说完了,他略一思忖,道:“你说的这些,我都考虑过。但有些事不是你我能管得了的,它们是企业,企业就得按企业的法则行事,如果万盛有什么不轨,法律法规会管着它,但目前来看,万盛并没有什么违法行为,它是来东江投资的,而且这个项目本来就属于它,现在你突然不让它参与进来,如何解释?”

“我没说不让它参与,但我们必须搞清它的真实动机。”

“怎么搞?它是省政府招商引资引来的企业,万盛加盟国际商城,当初也是省领导表了态的,难道你要说,是省上把真实动机没搞清楚?”

“你在狡辩,这事跟省领导没有关系,万盛是在东江投资,它的一切后果,都得由我和你负责。”

“它会有什么后果么?”向健江反问道。

“这个我还说不定,但我可以肯定,万盛当初跟广泉地产的交易,绝对有猫腻。”

“光猜测不行,得拿出证据,你有么?”

苏晓敏摇头,向健江笑着道:“我说老大姐,光凭猜测和怀疑来决定一件事物,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啊。”

苏晓敏无言了。向健江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她虽然怀疑万盛,但她实在拿不出证据,没有证据乱说话,是不能服人的。但是,她仍然不甘心,她用试探的口气问:“让万盛参与进来也行,不过这个项目不能交给陈志安,我的意见,由赵士杰负责。”

“为什么?”向健江不动声色地反问了一句。

苏晓敏再次哑巴,是啊,为什么?两个人不都是副市长么,陈志安排名还在赵士杰前面,国际商城项目,也一直由他负责,现在突然决定换帅,总得拿出理由吧?

她有理由,但这个理由同样在向健江这里站不住脚,因为她凭的仍是直觉,仍是怀疑。她总不能说,我怀疑陈志安副市长?!

就在苏晓敏结舌得不知该怎么跟向健江把内心的担忧道出来时,向健江开口了,向健江望住情绪有些激动的苏晓敏,不紧不慢地道:“忘了跟你说一件事,昨天我接到省委组织部通知,士杰同志可能另有任用。”

“另有任用?”苏晓敏惊得目瞪口呆,这么大的事,她居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还没确定,省委只是有这方面的考虑,不过士杰同志最近不能分管具体工作,组织部正在考虑,要派他到中央党校学习。”

“不是刚学习回来么,怎么又要去学?”苏晓敏更加惊讶。

“上次是省委党校,这次是中央党校,二者是有区别的。”

“区别?”苏晓敏嘴唇喃喃动着,却发不出声音。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猜测和预感已被证实,有人开始排挤她和赵士杰了。

赵士杰却不这么想,或者,类似的想法他也有,但他不能明着说出来,那样不但会加重苏晓敏的思想负担,还会影响到东江两套班子的团结,这种事,他不能做。

赵士杰是在一周后接到省委组织部学习通知的,这一周,苏晓敏过得很压抑,她有一种被人抛弃被人孤立的感觉,这种感觉真是可怕死了,它像虫子一样咬噬着苏晓敏的心,让她无法排开干扰静心投入到工作中。尤其是看到陈志安眉飞色舞的样,她就由不得地来气。陈志安现在算是扬眉吐气了,整天风风火火一副干大事的样子。不只是陈志安扬眉吐气,就连副秘书长叶维东,也跟着扬眉吐气,整天跟在陈志安屁股后面,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昨天苏晓敏还看到他们两个有说有笑地从办公楼走出去,踌躇满志上了车。

奇怪,自己怎么也小肚鸡肠了,对啥事都斤斤计较?不就是陈志安身边围着的人忽然多起来了嘛,不就是陈志安现在懒得向她汇报工作了嘛。陈志安现在已经在尝试着越过她,直接去找向健江,向健江也真是,按说这种违犯工作程序的事,他应该阻止,应该提醒或批评陈志安,可他倒好,心安理得就接受了这种越级汇报越级请示,这不是怂恿是什么?

脑子里乱乱的,心更乱。苏晓敏想强迫自己把这些杂念抛开,什么也不去想,不受任何干扰,可难啊,谁都劝别人在风雨面前泰然处之,真要做到这一点,才发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苏晓敏忽然羡慕起赵士杰来,这个时候,如果她有一个外出学习的机会,那该多好。

接到通知后,赵士杰想请苏晓敏吃顿饭,毕竟这次出去长达三个月,学习结束后能不能回到东江,也很难说。虽然同事了才四个月,但赵士杰还是觉得,跟苏晓敏是有感情的,也有默契,现在要分开了,心情也不大好受,就想跟苏晓敏说说心里话。临出发前,他又拉上唐天忆。这些日子的唐天忆完全是另种状态,据说他跟川西坝子那个叫蛾子的老板娘打得火热,两个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唐天忆也真是拿得起放得下,说把原妻子曾棉棉扔开就扔开了,以一种全新的精神状态投入到新的爱情中去,苏晓敏真是羡慕男人,他们总是能当机立断,哪像她们女人,做什么事都拖泥带水,婆婆妈妈。

三个人上了车,赵士杰问苏晓敏到哪儿去吃,苏晓敏说你请客,我怎么知道上哪?赵士杰看她还是愁眉未展的样子,将目光投向唐天忆,没想唐天忆也说了同样的话。赵士杰一时拿不定主意,这还真是个新鲜事,市政府三位要员想单独吃个饭,居然找不到地方。平日要么是接待性应酬,要么就是别人把地方安排好了,自己只管带着嘴去吃就行。现在轮到自己替自己做回主,反倒一个个没了主心骨。三个人吃大菜显然不行,去政府接待宾馆,又没接待的人,总不能自己接待自己吧。别的地方呢,他们又都不熟悉。甭看他们一年四季在酒店吃,对酒店,真还陌生得很。这也怕是他们这类人的悲哀,吃饭睡觉都是程序化,格式化,一年下来,吃了什么,哪家的味道好,哪家的风格独特,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