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殿内都静悄悄的,直到一道脚步声,小久掀帘进来:
“主子,御前传来消息,长春轩侍寝。”
说罢,小久有些担忧地看向自家主子。
容宝林终于有了动静,她抬头看了眼铜镜中的自己,扯了扯唇角道:
“姐姐午时刚见了皇上,皇上那般喜欢她,今日她侍寝也是应该的。”
小久哑声,不知该如何接这话,她轻手轻脚地端过一盘糕点,小声地说:“主子一日没吃东西,吃些糕点垫垫吧?”
容宝林视线定定地盯着这些糕点,半晌,她忽然说:
“当初刚进宫时,但凡有好的东西,姐姐都会给我分一份。”
“从什么时候,就不这样了呢?”
容宝林心中一直都有答案,顾姐姐的疏离并非今日才开始,从那日她寻借口找姐姐出宫,利用周嫔对姐姐的不同,对周嫔出手后,姐姐就待她不一样了。
容宝林眼泪不知何时掉了下来,她却好似没有察觉:
“姐姐出身侯府,礼仪得体,容貌出众,万般无一不好,刚进宫,初见皇上时,就得了皇上青睐。”
谁记得,顾姐姐初见皇上时,她也就在顾姐姐身边?
容宝林也不得不承认,姐姐那般得天独厚的人,能一眼叫皇上青睐,也不过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但她记得,进宫后,姐姐就一向待她好,所以,她虽然偶尔觉得酸涩,但当真不曾嫉恨过姐姐。
容宝林抬头看向小久,她问:
“难道我做错了吗?周嫔三番四次嘲讽羞辱我,我不过还手,有何错?!”
“姐姐什么都不用做,皇上就会宠爱她,可我呢?我家世不起眼,容貌在宫中也只是平平,我若不使些心机手段,皇上怎么会注意到我?!”
容宝林忽然拔高了声音:“她怎知晓我难处?!”
小久想劝些什么,可在容宝林情绪失控下,一切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容宝林攥着小久的衣袖,哭着喊:
“我从未想过要害她!”
“我只是想得宠,想叫人看得起,却并非狼心狗肺,我知道她对我好,我怎么可能真的像周嫔说得那样,去害她啊!”
“她明知周嫔瞧不起我,就屡次和周嫔走近!我不如周嫔有个好家世,所以,她就抛弃我了,是吗?!”
容宝林知道她这样想不对,可一旦涉及到周嫔,她就发疯了般钻牛角尖。
小久被吓得忙忙抱住她,高声打断她:
“主子!”
小久抹了把泪,却不敢让主子这样继续想下去:
“主子和昭嫔进宫来就互相扶持,周嫔数次让昭嫔远离主子,都被昭嫔反驳回去,难道这些事,主子都忘了吗?”
“主子曾多次说过,昭嫔心细聪慧,主子不曾和昭嫔商量,就利用昭嫔对周嫔下手,您说,昭嫔心中如何不会对主子提防?”
“昭嫔不曾对周嫔揭穿此事,也是念着和您一同进宫的情谊,如今这般,不过阴差阳错,主子万万不可胡思乱想啊!”
容宝林如何不知这些道理?
只是她下意识地就想逃避,不敢也不愿意接受,是她因一步之差,才叫顾姐姐对她生了嫌隙。
小久直白的话,打破了她的自欺欺人,容宝林哭喊一声,伏在小久怀中痛哭不止。
她哭了不知多久,外间都天都黑透,她才堪堪哑声说:
“……我不后悔的。”
顾姐姐向来谨慎小心,纵使她和姐姐说了,姐姐也不会同意她那样做的,哪怕再来一次,她也会瞒着姐姐。
周嫔多次辱她,若不还报回去,她心中如何解恨?!
她进宫以来,所行的桩桩件件,她都不后悔。
悔只悔,她做得不干净,才会叫姐姐察觉到了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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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寝的消息传来,顾晗就立刻吩咐了人去御膳房传膳,顺便将午时的梅花糕再备些来。
陆煜到长春轩时,时辰尚早,宫人刚将墙角的莲花灯点亮,陆煜下了銮仗,刚进长春轩,就见那内殿的楹窗只透了个缝,殿门珠帘垂下,根本不曾有人上前迎接。
他拦住宫人通报的动静,掀帘子进去,就听见女子倒抽了口气,轻声低吟着:
“疼、疼——”
未瞧见里面情景,只听这动静,活脱脱和夜间她哭着推他时一样,叫人遐想不断,陆煜当即掀开二重帘进来,打眼一瞧,顿时皱起了眉头:
“你们在做什么?!”
只见殿内点着灯烛,殿中四角烧着炭盆,发出火光噼啪的声音,而那软榻上,女子未穿外衫,衣衫不整地卧在软榻上,她伸着手,随着动作,衣袖挂在臂弯间,一截细白的手腕露出来。
宫婢拽着她手,一手拿着银针,就朝她手上扎去,女子咬唇,轻拢着细眉,似被迫害的模样。
陆煜只见这画面,来不及多想,一声质问就出了口。
顾晗一惊,抬头看了眼沙漏,才发现时间已经这么晚了,她忙理了理衣裳,从软榻上起身,赤脚踩在了地毯上,服身行礼:
“嫔妾给皇上请安。”
陆煜还震惊于刚刚的画面,一时未能拦住她,待余光瞥见她细腻的脚踝,才回过神来,伸手将人拉起来,但依旧冷声道:
“你们刚才在做什么?”
说着,陆煜扫了眼,手中还拿着银针,跪在地上的玖念。
顾晗稍有些不自在地侧过脸,她用一只手扯着陆煜的衣袖,支支吾吾半晌,没有憋出一句话来,这点时间,也足够陆煜看出不对劲来。
他如往常一般,牵着顾晗的手,就听女子低低“嘶”了一声,似碰到了伤口一般。
陆煜皱眉,将女子的手拿出来,顾晗抽了抽手,似有些不愿,但在陆煜冷眼下,她仍是扭扭捏捏地将手伸了出来,凑近灯烛,陆煜才看清,她指尖扎进了一根木刺。
她一双手生得好看,十根手指细腻纤长,指尖也玉润饱满,如今扎了根木刺,将那根手指泛了红肿,适才宫婢挑破了皮,但那根刺还未挑出。
陆煜看着那个黑点,觉得颇有些刺眼。
他没有遮掩情绪,直接皱眉冷声道:“你晚时做什么去了?”
午后他离开时,女子还好好的,这不到半日的工夫,她怎又将自己折腾成这样?
顾晗觉得有些窘,仰着白净的脸蛋,只眼巴巴地看着他,似在叫他不要问了,在灯烛下,那双杏眸透彻,愈添了分朦胧,叫人心生怜惜,不舍得为难她半分。
可惜,陆煜铁石心肠,根本没有动容,抬手指向玖念:
“你来说。”
玖念心中也恼主子的不小心,将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原是午时陆煜说要尝尝的那梅花糕,御膳房虽做了送来,却被顾晗这半日中用得差不多了,待御前侍寝消息传来时,顾晗一时心虚,就领着宫人到梅林采摘红梅。
还是回来后,顾晗觉得手上总时不时地传来刺疼,才发现了不知何时她手上倒了根木刺进去。
陆煜听罢,头疼地抽了抽额角,他没好气地看了眼心虚的女子:
“朕难道还能因一盘糕点和你计较?”
说着,陆煜气不打一处来:“你便是觉得不好向朕交代,你直接让御膳房的人去摘,或是打发底下的奴才去做就是,何时要你亲自去做这些事?”
顾晗心虚,拉着陆煜的衣袖,轻晃了晃:
“嫔妾知错了。”
陆煜冷呵了声,这半年来,他还不知她?今日知错了,来日还敢再犯。
陆煜将衣袖扯出来,懒得搭理她,皱眉对玖念道:
“怎么是你给你家主子挑刺,没去请医女?”
玖念觑了眼自家主子,选择实话实说:“主子说,这只是一点小事,不必要兴师动众的。”
陆煜顿时耷拉下眸眼:
“还愣着作甚,你家主子不知轻重,你们也不知所谓吗?”
顾晗有些窘赧,也有些不明所以,不知皇上为何会这么生气,只是手上进了根木刺而已,本来就只是一件小事,待将木刺挑出来,连药都不用上,根本不值当叫太医院的人来一趟。
玖念应声跑出去。
陆煜只装作没看见女子时不时朝他看来的视线,耷拉着眸眼,坐在软榻上,案几上摆着茶点,正是那梅花糕,陆煜捻了一块扔进口中,顿时皱了下眉。
他惯来不爱吃甜食,糕点向来很甜,他一直用得少。
午时之所以那样说,不过寻个借口来她宫中罢了,偏生她真的信了,还将这话记在了心里。
这个念头只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但那些不虞的情绪却不可抑制地退了下去,陆煜不着痕迹地觑了眼女子,她双手绞着手帕,似是无措,一时居然忘了手上还扎了根木刺。
陆煜顿时觉得头疼,他和她置什么气?
顿了顿,陆煜抬手,沉声:“傻站着做什么,过来。”
顾晗稍有迟疑,才将手搭上去,顺着他的力道,依偎在他怀里,陆煜一手揽着她,将她的手帕拽出来扔掉,胸口堵着的闷气才少了些。
许是那日中秋,他转身时,恰好亲眼目睹了女子从高台上摔下来,叫他的印象太过深刻,所以,从那以后,女子每每受伤,都叫他有些不虞。
就在这时,陆煜觉得腰间被人戳了戳,他低头,只见女子扯着他的腰带,凑在他耳边小声地说:
“嫔妾知晓皇上是心疼嫔妾,再也没有下次了。”
温热的呼吸洒在耳边,陆煜却几不可察地顿了下,心疼?
只不过一点小伤而已。
他分明是在恼她行事不小心,不忍温玉存瑕,哪里是心疼她?
但心中残余的那些气闷,却在女子的温声软语下荡然无存,陆煜扯了扯唇角,今日才惊觉,他原来也这么落俗?
为何新妃中,他独独偏爱昭嫔?
温柔,安静,不吵不闹,都只是尔尔,陆煜不得不承认,最初他会注意到顾晗,只因她站在御花园中,一身简单的胭脂宫裙,却压得身后众花黯然失色。
后来总来长春轩,才品出她除却容貌外的好处。
医女来得很快,替顾晗挑刺后,涂了点药膏,一刻钟的时间都没耽误,就从长春轩离开了。
陆煜瞥了眼那被包起来的手指,再瞧女子温柔清浅的模样,忽地说了句:
“不是。”
顾晗一怔,茫然地看向他。
陆煜却移开视线,没和她对视,拉着她起身:“先用膳。”
顾晗跟在他身后,半晌,才琢磨出他那句“不是”是在说,没有心疼她。
顾晗不以为然,她只是一句说辞,她说他听,也就罢了,谁会将这种话当真?


第47章
冬去春来,宫人渐褪厚重笨拙的宫装,单薄的春裙裹着细条的腰肢,穿梭在暗红的长长甬道中,透着盎然的风情。
顾晗被吵醒时,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她从锦被中冒出头来,话音含糊:
“什么时辰了?”
玖念早就习以为常,拿着浸了凉水的锦帛,直接替她净面,等人眼眸中清醒了些,才说:“还未到辰时。”
顾晗摸了下另一半的床榻,早就凉透了。
被扶着下床,她赤裸着两条细白的腿,站在屏风后,任由玖念替她穿衣,腰肢掐得不堪一握,广袖的宫裙越显得人仙气飘飘,待梳妆好,她撑着脸颊,遥遥看去,就似一枝被娇养富贵的海棠花。
天气渐暖后,顾晗又恢复用早膳的习惯,玖思在一旁兴冲冲地说:
“今早的御膳房可热闹了!”
顾晗挑眉看向她,示意她继续说。
“奴婢去时,刚好看见淬竹轩和挽夕殿的人吵起来了,奴婢听了一耳,起因好似是挽夕殿的人先到的御膳房,但淬竹轩却让御膳房先准备林美人的早膳。”
“御膳房向来看碟下菜,这林美人近来颇得恩宠,又是皇后嫡亲的妹子,御膳房自没有不应的,挽夕殿的奴才许是被欺负得狠了,就和淬竹轩的人吵了起来。”
说着,玖思摸了摸鼻子,得意道:“主子受宠,御膳房早就将咱宫中的膳食准备好了,奴婢一去,御膳房的林公公就将食盒递给了奴婢。”
“奴婢回来时,看那挽夕殿的小久似乎都被气哭了。”
说是似乎,但玖思的确亲眼瞧见那小久抹了两把眼泪,反观淬竹轩的人,可是有些趾高气昂。
顾晗轻颔首。
这段时间宫中很是热闹,皇上不知怎么的,好似忽然良心发现,终于想起了林美人,前前后后去了数次淬竹轩,林美人颇得恩宠,这淬竹轩的奴才在外时也都跟着昂头挺胸的。
林美人得势,对容宝林来说,自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后宫妃嫔都将这二人当戏看,最叫顾晗觉得看不明白的是,皇上如果今日去了淬竹轩,翌日就会去一趟挽夕殿,似乎生怕后宫不够热闹一样。
顾晗放下木箸时,低声说了句:“咱们这位皇上,真叫人看不透。”
顾晗也只说这么一句,总归和她无甚关系,等她到坤宁宫时,殿内一片窃窃私语,周嫔招呼她:
“快来。”
顾晗轻挑眉,扫了一圈殿内,一头雾水:“怎么了?”
周嫔无语地看向她:
“你又睡过了头?”
往日,周嫔一直以为顾晗是个自律矜持的人,待相处久了,周嫔才发现,其实这人身上的各种小毛病有不少,但越是这样,反而越显得这人真实了些,不似虚无飘渺的。
顾晗眼神飘忽了下,不和周嫔对视。
周嫔翻了个白眼,没再和她继续纠缠这个问题,掩唇幸灾乐祸道:
“你瞧今日这殿中少了谁?”
顾晗仔细瞧了眼,才发现殿内也就只差了林美人和容宝林,至于淑妃,她迟到早退早就成了家常便饭,顾晗就没将她算进去。
顾晗讶然,林美人和容宝林早膳时刚起了龃龉,这怎么又闹腾起来了?
“这二人又怎么了?”
周嫔掩唇呵笑:“两人在来请安的路上碰见了,总归刚传来的消息,是容宝林晕了过去,你瞧这殿内的人还坐在这里,但心思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顾晗听得目瞪口呆。
容宝林晕倒了?
顾晗当即觉得不敢置信,林美人和容宝林俩人都不蠢,林美人再厌恶容宝林,也不可能在来请安的路上,做得这么明显。
至于容宝林,她只是弱势,从她进宫以来做的一系列事情来看,她也自有手段。
顾晗是不信容宝林会真的晕倒的。
皇后很快被宫人扶出来,冷冷地说了句:“听说容宝林来请安的路上晕倒了,同为后宫姐妹,你们也跟着本宫去探望一番。”
可能被气得狠了,撂下这句,皇后转身就朝殿外走。
顾晗和周嫔对视一眼,忙起身跟上,她不如周嫔那般一心想要看戏,甚至可以说,心情有些复杂。
一行人赶到挽夕殿时,就见到刚好从仪仗中下来的淑妃,淑妃被宫人扶着,敷衍地行了个礼,掩唇笑道:
“臣妾刚出宫,就听说皇后朝挽夕殿,省得去坤宁宫跑个空,臣妾就直接过来了。”
皇后现在没心情搭理她,略过她,踏进殿中,太医早早就请来了,挽夕殿中乱成一团,甚至内殿有宫婢抽泣声,林美人站在外殿,脸色铁青。
顾晗隐晦地扫了眼林美人的衣袖,被攥得褶皱,由此可见,容宝林的情况必不可能好,否则,林美人不可能如此不安。
就是这时,有宫婢从内殿出来,端着一盆血水。
浓郁的血腥味传来,殿内娇生惯养的妃嫔当即都变了脸色,顾晗也不例外,她捏帕子抵唇,稍侧过脸颊,周嫔脸上的幸灾乐祸也少了些,她皱眉:
“不是说容宝林只是晕倒吗?怎么还流血了?”
她向来心直口快,做什么都图个嘴上痛快,众人早就习惯了,皇后也不管她,宫婢端着盆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她心中也咯噔了一声,沉眸看向林美人:
“究竟怎么回事?”
林美人脸色惨白,她堪堪咬牙:“嫔妾也不知道,容宝林忽然就倒地上了,嫔妾什么都没干!”
挽夕殿中这种情况,林美人说她什么都没干,叫殿内众人脸色古怪,没有一个人相信她的话。
不是她干的,难道是容宝林自己将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
林美人也注意到旁人若有似无打量的视线,心中憋屈死了,她好生生地去坤宁宫请安,谁知晓会在路上碰见容宝林这个贱人?
她近来得意,也就少不得疏忽了些,对于容宝林,她虽说厌恶,但的确没将其放在眼中过,两人相逢,林美人自然不可能给容宝林让路。
谁知晓,就是她和容宝林擦身而过时,容宝林忽然惊呼一声,从她旁边倒了下去,整个人滚进了花丛中,等挽夕殿的宫婢哭嚷着将人抬走时,林美人都还处于一种怔愣的状态。
林美人哪里还不知晓她被算计了?
可林美人瞧见了血。
一时不由得产生了些许惊疑,容宝林就算要陷害她,也不至于对自己这么狠吧?
这种情况下,林美人不可能坐视不理,当作无事人一样再去请安,先派人去坤宁宫传了信,就紧跟着来了挽夕殿。
林美人今日穿了一袭素雅印梅的春裙,那红梅缠绕,如今垂眸瞧去,就似一滴滴血花,林美人心中只觉得晦气。
皇后闭了闭眼,掩盖住心中的疲倦和怒其不争。
林美人进宫起就不得意,后来一朝得宠,就轻狂了起来,皇后告诫过她数次,但她表面上好声好气地应着,其实根本没听进心中。
皇后念她年龄小,心中也憋着气,对她的所作所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出了这种岔子,皇后心中也有悔恨,她不该纵着林美人的。
若说年龄小,新入宫的妃嫔都不过及笄,昭嫔和她一般岁数,何时让人操心过?
在这后宫中,年龄小,从不该是犯错的借口。
是她一时被亲情蒙蔽了双眼,才犯下这种显而易见的错!
皇后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冷冷地看向林美人,林美人被她看得心中一跳,有些心虚气短,又觉得委屈,今日一事和她根本没有关系,长姐为何不信她?!
顾晗几不可察地朝内殿看了眼,血腥味越渐越浓,叫她有些隐晦地不安,她有种不好的猜测,若只是受伤,从何流这么多血?
顿了顿,顾晗问向林美人:
“你既然亲眼瞧见容宝林摔倒,可知她伤到了何处?”
谁都知晓她和容宝林曾经交好,此时她问上这么一句,也不突兀。
林美人见是她,颇有些心烦意乱:“她宫中的奴才将她护得严严实实,哪里会叫我靠近?!”
换而言之,她什么都不知道。
顾晗扯了扯唇角,选秀时,她见林美人也是个冷静清醒的,怎么进宫半年,就变得这么毛躁了?
不论今日一事和她有没有关系,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事,责任肯定由她担着,这种情况下,她还敢一问三不知,甚至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顾晗只觉一言难尽。
她们没有等到殿内的太医出来,而是先等来了刚下朝的皇上,陆煜一踏进来,就闻见了浓重的血腥味,他根本没注意到跪着的林美人,他冷下脸:
“谁能告诉朕,倒底发生了什么?”
无人说话。
林美人想说些什么,但撞上皇上视线时,立即吓得噤了声。
一直安静的内殿终于有了反应,顾晗看见小久跑出来,砰一声就在皇上面前跪了下来,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皇上!求皇上给我们主子作主啊!”
周嫔虽然也觉得殿内气氛有些瘆得慌,但比其余人好些,她还能急不可耐地道:“你让皇上作主,你倒是说清楚容宝林倒底怎么了?!”
顾晗想拦她,一时没能拦住,顿时头疼抚额。
小久抽噎了下,才带着哭腔说:
“奴、奴婢今日和主子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谁知晓半路上遇见林美人,主子分明已经给林美人让路了,可林美人在经过我们主子时,就下狠手推了我们主子。”
才说到这里,林美人就怒声打断她:“你这狗奴才,竟敢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
“我根本不曾碰你家主子!分明是你家主子诬陷我!”
小久似被她倒打一耙,气得浑身颤抖,但她记得身份,根本没有和林美人争执,哭着和皇上说:
“皇上明鉴!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欺君啊!”
“主子被林美人直接推得滚了好几圈!”她指着进进出出的宫人,冲林美人恨声道:“林美人说我家主子陷害你,可有谁会这样陷害人!难道不要命了吗?!”
从内殿传来的血腥味,叫林美人心中一阵阵作呕。
她顶着皇上冷沉的视线,被一个奴才堵得哑口无言,因为她真的想不出,谁会为了陷害一个人,连命都豁出去?!
顾晗轻垂下眼睑,对此不作评价。
若是她被逼到了绝境,也会豁出性命搏一线生机。
容宝林看似得些圣宠,但不要忘了,林美人比容宝林的位份高,她还有个皇后做靠山,所谓圣宠也没能压过林美人去,反而正因为她有些许圣宠,才越发惹了林美人眼。
想至此,顾晗不由得抬眸看向皇上,可以说,林美人和容宝林之间的矛盾和冲突几乎是皇上一手造成的,有他的推波助澜,才会演变成今日的结果。
不论皇上想做什么,容宝林都只不过是其中的一枚弃子罢了。
很快,太医满头大汗地从内殿中出来,他跪在殿中,不敢去看皇上的脸色,埋首在地上:
“皇上,微臣没用,没能救得了容宝林腹中的皇嗣。”
刹那间,满殿哗然!
林美人被这一道消息直接砸懵了。
猜想落实,顾晗也和旁人一样震惊,似有些于心不忍地捂唇垂眸,她余光落在皇上身上,瞧见皇上似顿了下,但停顿的时间太过短暂,叫顾晗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一时,殿内气氛压抑,只有小久悲恸的哭声和宫婢隐隐的抽泣声。
不知过了多久,陆煜站了起来,他走近林美人,掐着林美人的下颚,迫使她抬起头,阴沉着声:
“朕自认待你不薄,你倒底有何不满?”
天子威严,让林美人吓得瑟瑟发抖,她拼命摇头,眼泪狼狈得落下,她分明是个美人,在这时却瞧不出一分美感,她惊惧万分:
“……嫔妾没有!”
容宝林小产一事摆在眼前,有小久的证词,林美人的辩解惨白无力。
陆煜甩开林美人的脸,冷言撂下一句:
“毒妇!”
林美人脸上在一刹那间褪尽了血色,她半跌在地上,扶着地面,呆滞地仰头看向皇上。
她有些茫然地想,这是怎么了?
前几日还对她温柔相待的皇上,怎么就好似换了个人一样?
顾晗呼吸都轻了些。
先不说林美人和容宝林各持一词,今日一事究竟真相是何,只说林美人根本不知容宝林有孕,不可能未卜先知地谋害皇嗣,皇上这一句评价就不可谓不狠重。
皇后颓然地闭上眼。
她知晓,在皇上这一句评价后,林美人算是废了。
皇后似疲倦地叹了声,她松开暮秋的手,走到皇上跟前,跪下:
“是臣妾管理不当,才叫后宫出现这种纰漏。”
陆煜漠然地看着她,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你的确有错。”
林美人狠狠打了个冷颤,她攥着长姐的衣袖,长时间轻狂的脑子中终于有了一丝清醒,她察觉到了不对劲,可太晚了,她只能徒劳地攥着长姐。
她今年不过双八余一,在家中娇生惯养,何时遇到过这种情况?
皇后埋头磕在地上:
“臣妾管理不严,自请上交六宫管理职权。”
她自入王府,管家之权就一直在她手中,进宫后,也不曾变过,这后宫许是出过许多事端,但从未叫皇上真正烦心过,甚至可以说她管理得当。
话音甫落,似乎终于给了林美人当头棒喝,她震惊失声:
“长姐!”
她松开长姐的衣袖,连滚带爬地挪到皇上跟前,攥着皇上的衣摆,和适才被吓得瑟瑟发抖完全不同,她拼命摇头,不断狼狈地辩解:
“皇上!您信嫔妾啊!不是嫔妾害得她!我根本不知她有孕,怎么会去谋害皇嗣!”
见皇上动了动,她似怕皇上要踢开她,在皇上脚边狠狠地磕头,一下又一下,闷闷作响,只须臾,她额头就青紫了一片,她哭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