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账记录的转入方上赫然显示着“草薙出云”四个大字。
于是在看见证据后,渐渐冷静下来的国木田向友人道了歉。
“俺对芳子小姐一心一意,怎么可能是萝莉控呢!”惊魂未定的田山花袋还在为自己鸣不平,“要不是草薙先生的态度十分诚恳,俺才不会天天花时间盯着这个小女孩呢。”
国木田琢磨着花袋话中的“诚恳”一词,大概明白了这应该是一笔不菲的酬金。
吠舞罗他只去过一次。
就是爱丽丝不小心被并盛高中部风纪委云雀恭弥同学,用浮萍拐打中的那一次。
酒吧这种特殊场所,且不说适不适合小学生出入,光是坐落在镇目町这种年轻人分布较少的小地方这点,就注定了它的生意不会特别兴旺。
虽说镇目町的门面费比不得东京其他更繁华的地段,但那个面积的酒吧,一年四季开空调的电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国木田独步有些好奇为什么一定要将一间不赚钱的酒吧开在这里——同样的门面拿去做别的生意,至少会比酒吧赚钱。
当然,他更好奇的是自己学生的家长为什么会认识花袋。
这世界上总有些事情是只砸钱办不到的。
——聘请一名一流黑客,并将“看管自家小孩”这种无聊的委托塞进对方的待办事项中便是其一。
可花袋说想要安安稳稳地当个老师的国木田,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毕竟一旦得知某些事情,平静日常被颠覆的可能性便会大大提高。
想到这,国木田独步深吸了口气。
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小孩子的周记上。这里没有大人乱七八糟的好奇,也没有听起来像是常人不可接触的里世界的诡秘,只有仅属于孩子的本真感情。
或许是在医院里憋坏了的缘故,她重归学校之后的第一篇周记洋洋洒洒写了四页纸。
小女孩的字迹歪歪扭扭,中间还夹着错字。
但国木田独步还是慢慢看了下去。
【国木田老师好。】
【因为刚出院,没有遇到有意思的四情,所以我写了一点上周的。如果不符合作业要求的话,老师可以看在我写了这么多字的份上不要让我重新写吗?】
这句求情的话,很显然是周防爱丽丝在谁的指导下写出来的。否则六岁的小孩子怎么会知道在周记里跟老师讨价还价?
【其实如果不要吃药和打针的话,住院还挺好玩的。因为大家都会对我特别特别好,比平常还要好好多好多倍。
以前总是不肯抱我的美咲虽然会很为难,但住院的时候,只要我伸手他就会来抱抱我。多多良说我不能这么坏心眼地七负美咲。可我只是觉得美咲脸红的样子很可爱,没有想七负他。
上周住院第三天的时候,尊出去了一会,拿回来了一个小熊,说是用来给我晚上睡觉的时候抱着的。出云很开心地说,尊也长大了呢。然后尊拿眼睛使劲瞪出云,说出云好烦。
我不明白,明明是表扬,为什么会觉得烦呢?如果出云能天天表扬我的话,那我会很开心的。
不过小熊好可爱。它的毛是黑色的,摸上去毛茸茸的,两只眼睛圆溜溜的,还是和我一样的蓝色。
我问尊是在哪里买的。尊就把眉毛皱得好紧,让我少问那么多为什么。或者如果一定要问,就把小熊还给他。
最后为了不把小熊还回去,我没有问。
当然啦,住院也有很不好的地方。
因为有次探丙,安娜没有来。我问大家安娜去哪里了,大家都看起来有点不想告诉我。最后还是多多良跟我说,安娜每次从医院回去都会抱着洗手池呕吐好久,所以才没有来。
我才知道安娜真的真的特别特别讨厌医院,讨厌到每次走进医院都会想要呕吐。出云每次让我喝牛奶的时候,我就很想吐。呕吐的感觉很难受,感觉像是被人揍了肚子一拳一样。
所以我以前发过誓,以后如果我的小孩也讨厌喝牛奶,那我绝对不会让她跟现在的我一样,每天都被逼着喝牛奶。
要是早知道安娜那么不喜欢医院的话,我肯定就不会让安娜来看我了。
但是为什么大家都不告诉我呢?安娜的不舒服也很重要啊。
然后我拜托多多良跟安娜说,不来也可以的。后来安娜真的没有来了,虽然感觉有点点难过,但和我的难过比起来,果然还是一进医院的安娜会比较难受吧?所以我又觉得无所谓啦,反正等病好了就能看到安娜了。
再后来我就出院了。大家一起来医院门口接的我。
出云的车只能搭四个人,所以那天我们是坐电车回吠舞罗的。
那天我听到的最多的话是以后不要再生病了。多多良、安娜、将臣、力夫、艾利克……好像大家都这么跟我说了一遍。
明明我才是生病难受的那个,但不知道为什么千岁突然就哭起来了,还哭得特别伤心。他一边哭一边搓我的脸,说我比以前瘦了好多,吃了好多苦。
千岁哭得好大声,电车上的好多人都在看他。
美咲骂他真逊,之后千岁擦干眼泪,对我笑了一下。
我本来不想哭的。但是千岁一对我笑,我就跟着他哭了。
在电车上哭出来好丢人哦。
可出云跟我说,哭不丢人。
要是不想别人看我哭的话,他还可以把外套脱下来,把我包起来。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掉眼泪了。
之后出云又说,哭多了会不漂亮。
如果我可以在一分钟内平静下来,就让多多良告诉我一个秘密。
我努力了,但是不知道有没有在一分钟内平静下来。
不过多多良还是把秘密告诉了我。
多多良说,那个小熊娃娃,是尊打坏了别人家的抓娃娃机才拿到的。】
批改完这篇周记里的错别字,苦笑着的国木田独步在最末尾给周防爱丽丝小同学画了一朵小红花。


第59章
作为只隔着一条走道的同桌,稍一侧目便能看到左右两边人与物的伏黑惠发现,爱丽丝最近上课打瞌睡的频率变高了不少。
“周防同学。”国木田老师站在黑板前,用书脊敲了敲讲台。
伏黑惠踢了踢爱丽丝的椅子脚。
突如其来的震动让昏昏欲睡的爱丽丝立刻挺直了脊梁,她一边抹了抹嘴角一边下意识地大声回答:“到!”
周围有其他同学小小的笑声。
伏黑惠看到爱丽丝藏在黑发底下的耳尖红了一点。
“……你来念一念第56页的课文。”
国木田老师没有难为她,大概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把爱丽丝叫起来醒醒神。
被点到的爱丽丝连忙抓起书,按照老师的指示将那一截课文哇啦哇啦地念了一遍,等她眼睛里的睡意完全消去,才向她坐下。
“上课要认真听讲。”国木田老师说。
“是……”爱丽丝咕哝着立起课本,将自己的大半张脸挡在后面,只露出一双蓝汪汪的眼睛往讲台上看。
“你昨天晚上熬夜了吗?”
午休的时候,坐在位置上乖乖等午餐的伏黑惠看了眼哈欠连天的爱丽丝。
“没有熬夜。”爱丽丝趴在桌子上,眼睛耷拉着,遮着嘴巴打了个哈欠。
这个习惯是她跟出云学的,因为出云每次看到她打哈欠都会把手伸过来遮住她的嘴巴,告诉她这样比较礼貌。
“那你为什么这么困?”伏黑惠问。
“因为医生爷爷说,我最近可能还会发烧,然后出云就买了个好大的围栏床放在房间里,说让我最近跟他睡。但是出云的公寓离学校好远……每天都要起好早来学校……”爱丽丝说到这里,不满地咕哝了一句,“而且我想要双层床……就那种上面是床下面是小桌子和小书架,还有滑滑梯的那种——伏黑你知道吗?”
伏黑惠当然知道。他在电视广告里看过,他也想要。
可因为妈妈总是不回家,他们现在已经拮据到了别说买一张新床,就算买一袋彩虹糖,伏黑惠都能纠结半天再放弃的地步。
但好在伏黑惠和伏黑津美纪,从前天开始在吠舞罗正式搭伙吃饭了。
而在解决了自己的肚子问题之后,伏黑惠同样没有忘记自己的小狗狗。
今天的午餐是咖喱牛肉饭、番茄意面、午餐包和牛奶。
伏黑惠从自己的桌肚里掏出一个塑料袋,把今天学校发的午餐包和牛奶装了进去——这样小黑和小白的口粮就有了。
自己的爸爸能从杜宾变成人是伏黑惠已经亲眼确认过的事实,但眼睁睁看着一条狗变成一个自称“我是你爸爸”的男人的冲击,对于一个小学生来说还是很强烈的。
至少伏黑惠当时当场愣在了原地。
他一边庆幸幸好津美纪和朋友一起出去玩了,又一边庆幸好在他爹从狗变成人的时候身上的衣服还在,否则伏黑惠都要怀疑自己会不会长针眼。
但更让伏黑惠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自己的爸爸身上会发生这么离奇的事情?
难道真的像爱丽丝说的那样,他们家的人都和狗有什么不解之缘?
毕竟他最初能召唤出来的东西就是两只小狗。
伏黑惠绿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那陌生且不熟悉的亲爹,又恍惚地想起,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个男人了。
国木田老师还特地找他谈过话,问为什么家长老师交流会的时候他的家长没有来。
伏黑惠一五一十地跟老师说了自己的情况,然后很快低下了头,不想从任何人的脸上看见同情的神色。
后来国木田老师找他要了父母的联系方式。但妈妈不接电话,爸爸的号码伏黑惠干脆不知道,于是关于他的那场家长老师交流会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爸爸……原来长这样吗?伏黑惠盯着男人俊朗的眉眼和嘴角的疤痕仔细地看。然后不得不承认,他的爸爸确实挺帅的。
难怪妈妈宁可倒贴钱,也愿意跟这种不着家的男人再婚。
“看什么看?”
或许是他的目光停留的时间太久,陌生且不熟悉、但不管是生物层面还是法律层面都是自己父亲的男人朝他伸出了手。
看不得吗?他是女孩子吗?
伏黑惠皱起脸,使劲地往后躲。可他们家就只有那么一点大,在这间面前男人两步就能丈量的客厅里,伏黑惠想躲也没地方躲。
于是被狠狠地搓了脑袋。
随后,男人不快地“啧”了一声,并问:“你几岁了啊?怎么还这么矮。吠舞罗那个小姑娘是不是要比你高点?”
伏黑惠:“……”
“爱丽丝比我矮!”他说完,不打算再理会这个毫无家庭责任感的男人,可一肚子的问题没人解惑也实属难受。
他还没弄懂自己家和“狗”这种生物之间有什么关系。更好奇自己以后会不会也像亲爹一样变成狗。
被这些问题围绕着的伏黑惠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家亲爹,企图从男人的动作中看出一点与“狗”有关的端倪。
他的本意是好的,眼神也是无害的,然而这种无声的注视却让伏黑甚尔皱挑了下眉:“你该不会不认识你爹我了吧?”
伏黑惠:“……”
他不理解,这个男人的脸皮为什么会这么厚?
自己不认识他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不如说他为什么会有脸以为自己还会认识他啊?
明明一年都没有回过家了……
伏黑惠的神色黯淡了下去。
哪怕不去小学接触到其他小朋友,他也能感到自己和津美纪的特殊。
先是家庭构成的特殊,重组家庭当然不罕见,但罕见的是结婚后改姓的人是爸爸而非妈妈。而在此之前,伏黑惠记得自己以前的名字叫做禅院惠。
至于他爸爸……他叫什么来着?
冬至?
甚尔?
算了,反正这两个词同音。
再然后就是父母之间关系的特殊,伏黑惠爸爸和伏黑津美纪的妈妈似乎不是因为爱情在一起的。
本来这种事情不该是小孩子能看出来的,可周围街坊邻居的风言风语太多,伏黑惠小小年纪便懂得了什么叫做“小白脸”、“入赘”还有“吃软饭”。
伏黑惠悄悄瞥了一眼“爸爸”。
他觉得,自己的爸爸,和爱丽丝的爸爸,有点像。
不同的是他们家没钱,而爱丽丝家似乎很有钱。所以爱丽丝的爸爸不出去工作也没事。但他爸爸不出去工作……很显然,按照伏黑家的目前的经济状况,大概率会把他饿死。
想到这里,伏黑惠不禁忧愁了起来。
那句怎么说来着?
没有富贵命,一身富贵病——他觉得他爸爸就是这句话活生生的现实写照。
津美纪从外面回来之后看到伏黑甚尔在家,也吓了一大跳。她有些局促又有些高兴地给妈妈打电话,可这次妈妈也没将电话接通。
“晚餐还是我们自己吃吧。我来做。”津美纪紧张地拉住伏黑惠的手,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爸爸?”她对这个称呼的生疏程度与伏黑惠不相上下,甚至因为对方并非自己的生父而显得更加拘礼。
而那天的晚餐,伏黑惠印象很深,因为是甚尔带他们去外面的餐馆吃的。虽然餐馆看起来很旧也很破,但是饭菜的味道,比起伏黑两姐弟自己踩着小板凳靠在灶台边倒腾出来的东西,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
于是伏黑惠偷偷地把小黑小白召了出来,然后从自己的碗里夹了两片牛肉,喂给它们之后,又它们摁回了自己的影子里。
津美纪看不到小黑和小白,怕她被吓到的伏黑惠把动作做得尽量不引人注目,但瞒不过坐在他对面的伏黑甚尔。
“你们两个以后,去吠舞罗吃饭。”
等到这顿“大餐”进行到尾声的时候,伏黑甚尔忽然道出了一个两姐弟非常熟悉的地名。
“为什么?”伏黑惠问。
“因为我在那里充了钱,”伏黑甚尔满不在意地说着,目光钉在随着老式吊灯微微摇晃的影子上,“肚子饿的时候你们过去吃就行了。”
——此乃谎言。
只不过伏黑两姐弟不知道,他们只高兴终于不用饿肚子或者委屈自己的舌头。
而突然被两小只找上门来的草薙出云也不可能揭穿事实的真相。
吠舞罗的二当家几乎在瞬间便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这件事总而言之可以概括为一句话。
他,草薙出云,被自己女儿好吃好喝养了差不多一百天的无良杜宾犬——
白·嫖·了。
什么叫“在吠舞罗充了钱”啊???
吠舞罗根本没有储蓄消费这种消费方式好不好!!!
自己不想照顾自己的孩子,就把吠舞罗当托儿所?
开什么玩笑?!
报复吧?
这果然是报复吧???
报复他们当初直接把他送回家里,告诉他儿子“这条狗就是你爸爸”的社死惩罚的报复吧???
果然当初就不应该看在丽兹的面子上放他回去,直接让尊把他做成狗肉火锅多好。
草薙出云感觉自己脸上的肌肉在抽跳。
可他的理智很清楚,孩子是无辜的。
虽然没有丧心病狂到把爱丽丝的同学老师全部调查一遍,但作为在学校里与爱丽丝比较要好的朋友,伏黑惠的家庭背景早被草薙出云摸了清楚。
早逝的母亲,赏金猎人兼小白脸的父亲,被无底线白吃白拿的继母,温和柔软的姐姐,分崩在即的家庭……
草薙无奈地苦笑起来,目光转向正在抱着安娜撒娇的爱丽丝。
这种几乎称得上凄惨的家庭条件,哪怕是作为虚构的故事讲出来,也是会让眼泪无穷尽的幼柴听哭的吧?
“嗯,伏黑先生确实在吠舞罗存了一笔钱给你们当餐费。”
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草薙出云露出笑,摸了摸两姐弟的脑袋。
“欢迎光临吠舞罗。”


第60章
白色的走廊。白色的穹顶。
白色的花朵。白色的草木。
白色的长椅。白色的画框。
在这间目及之处皆为苍白的宫殿中,只有画框里的画,还有手里抓着的黑色小熊是其他颜色的。
爱丽丝行走在其中,身边苍白的花草蹭过她睡裙布料柔软的裙摆,发出轻细的沙沙声。
她一路都仰着脑袋,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看见画框中的画。
那些精致的画框都挂在比她人要高许多的位置,像是生怕她发熊把这些画全部拆下来砸掉。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好在爱丽丝知道这里是自己的梦,偶尔她会梦到这个名叫[苦痛之路]的地方。
她继续往前走着。
白色的走廊很长,长到仿佛没有尽头。
但爱丽丝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因为她在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的一张铁质的长椅上看见了一个人。
他有一头偏浅的金发,在一片苍白中反倒被衬得有些灿烂。模样算得上英俊好看,只不过刘海太长又有些非主流,挡住了半边的脸,让人忧心他的视力会不会遭到损害。然而叫人感到滑稽的是,少年的脑袋上戴着一个类似小朋友火车玩具里铁轨的发箍,而发箍的正中央还插着一根近似橘色棒棒糖的东西。
他大概还处在中二憨批嚣张狂妄一点也会有人选择原谅的年纪,手里端着一杯星巴克的白绿纸杯,大大咧咧地坐在那张免费的长椅上,腿支得老长,几乎快抻到走廊的另一边。
怎么会有人把棒棒糖戳在脑袋上——正常人都会产生的疑惑,爱丽丝却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个设定。
爱丽丝盯着他。
而他盯着墙上的“画”。
于是爱丽丝也抬起头,往他凝视的方向看去。
紧跟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
这些被精美画框装裱着的,根本不是“画”,而是多多良拍摄的照片——更准确一点地说,都是多多良镜头下拍摄的、关于爱丽丝的照片。
爱丽丝很清楚地记得面前这一张拍摄的时间,是上周一个晴朗的秋日。
平日里最让草薙出云抓狂的灰尘在束状的阳光中悠哉地徜徉着,大概是因为吠舞罗里的大多数物件都是木制品又装着一个个像火团一样的年轻人们,落进这间酒吧的光线总是会在穿透明亮干净的玻璃后变得格外温暖与柔和。
而在这样几乎无需后期拉光调色的画面中心,是又掉了一颗牙、还把自己弄得满嘴血的爱丽丝。旁边是随着冬天的到来而又开始逐渐圆润的镰本力夫,以及为了寻找纸巾帮爱丽丝止血、而疯狂转动自己的脑袋(甚至在镜头中转出了残影)的坂东三郎太。
照片里的爱丽丝一点也不好看,更不可爱,又不如说满脸鲜血的她看起来有点吓人。
然而当多多良拍下这张照片之后,他倒在沙发上笑了好一会,笑完还立刻飞奔出了吠舞罗,据说是去找人冲洗照片去了。
照片的成片爱丽丝并没有看过。
要冲洗那些棕色的胶卷上记录的图片比想象的更加好费时间。老式的东西与数码产品相比总是显得如此麻烦与笨重,可偏偏多多良很喜欢用它们记录下吠舞罗里琐碎的事情,很难不让人产生“为什么不干脆用手机啊,手机多方便”的疑问。
“因为喜欢。”
“因为有趣。”
“你不觉得按下快门的时候机械按键反馈的手感和声音很好听吗?”
十束多多良的回答十有八九都是这种、听起来真的只是出自自己三分钟热度才会讲出来的话。
也不怪八田美咲他们总是打趣说,十束哥的爱好未免太广泛了,不管什么东西都只能学到一点点皮毛。
而当爱丽丝也被其他人裹挟着产生了这样的疑问时,他第一次停下了手中捣鼓相机的动作,随后将胶卷从相机里取出来,放在爱丽丝小小的手心里。
棕黑色的胶卷,映着光,泛着与吠舞罗吧台一般令人可喜的滑亮。
爱丽丝能从这凸起的卷面上看见自己被拉宽的脸。
——可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把胶卷拆出来给她?
“多多良?”
还不能理解这个动作用意的小朋友抬起蓝眼睛望向面前的青年。
她又长又卷的睫毛轻轻颤抖着——每当爱丽丝阖上她的眼睛,这种细微的翕动总会让十束多多良产生“这孩子是不是还在做梦啊”的、无端又莫名的认知。
十束没有说话,而是转身跑到楼上,把草薙出云给他买的那台单反拿了下来。他拆出里面的储存卡,示意爱丽丝摊开另一只手,然后再将储存卡放在她另一只手的手心上。
“掂一掂,丽兹。”十束笑着说,“有感觉到什么吗?”
“胶卷好重。”
爱丽丝平举着两只手。她不是个体力很好的孩子,自打出院后身体愈发孱弱,说完便把胶卷和单反的储存卡悉数奉还给了十束多多良。
“嗯嗯~”然而十束却对她诚实的答案表示了十分的满意。
他抱住爱丽丝,看这动作的起势,大概本来是想着把爱丽丝捞起来,学着草薙出云那样往上抛一抛。但可惜十束多多良本人是里世界中出了名的体弱,常年稳居“吠舞罗最弱成员”的宝座,让他爬十楼都要叫苦的那种,于是只能放弃“抛”,改为“静静地抱着”爱丽丝。
“这个是回忆的重量哦。丽兹。”
没有人跟爱丽丝坦白过,大家总习惯地会抱抱她这一点,不光是因为她撒娇成性导致的。
偶尔她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的时候,会显露出一种比安娜还要像个人偶的、极其易碎的特质,哪怕没有人碰她,她的存在也会随着某种不可抗力的事物而远去。
“爱丽丝!好久不见~好久没看到你的脸了,好想你哦。”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那副爱丽丝掉牙图的少年忽然出声了。他像是才发现爱丽丝那样,露出惊喜的微笑,一边冲她摆了摆手。
——所以说,这家伙到底是谁啊……
爱丽丝板着脸,开始思考在自己的梦里遇到不认识的怪人该怎么把对方赶出去的问题。
“噢!你这副‘这家伙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自己的梦里会遇到不认识的怪人该怎么把他赶出去啊’的表情,看起来还真是让人愉快。”
少年的语速比正常人快上不少。
而如果爱丽丝的社会经验能更加丰富一些的话就会知道,令人难以理解并且不想体贴他人的天才的语速,基本也只有过快或者过慢这么两种模式。
过快是因为他们的大脑神经过于活跃,说一句话的同时,脑子里可能已经冒出了十句二十句甚至一百句。
过慢则也是因为大脑神经过于活跃,庞大的信息量会让这群天才们陷入该如何向他人输出观点的踌躇中。
但很可惜的是爱丽丝并不知道。
她现在只是个货真价实的,六岁的小学一年级小朋友。
在面对有些神神叨叨怎么看都很不对劲的陌生人时,她所能做的就只有保持沉默,然后找机会绕开对方。
好在这是梦,梦里不用担心怪叔叔或者怪哥哥。
所以,这人是会读心吗?
爱丽丝眨巴着眼睛,思考。
“‘读心’?哎呀真讨厌,我这种普通人怎么可能使用那种只有■■才拥有的超能力嘛。是冷读术啦冷读术,就算是普通人也只要看看相关书籍就能学会的超级简单的技能。”
爱丽丝:“……”
这个人果然是会读心吧?
还有……刚才他是不是说了什么超级不得了的话?
他是不是说了随便读读书就能学会xx的话?
呜哇……
是学习成绩很好又喜欢炫耀的超级讨厌鬼呢。
爱丽丝瘪了下嘴。虽然对方一副跟她我连你家往上数十八代的族谱都能背出来的熟稔架势,但不认识的人就是不认识。
她还是很诚实地向对方询问道:“你是谁啊?”
“噢,这可真是失礼了。”少年从长椅上站起身,朝她笑了笑,“我叫■■■■,是你的粉丝哦。”
爱丽丝:“……”
听不懂……
这个人怎么还不从她的梦里面消失啊?
“不会那么快消失的啦,我特意趁那家伙不在的时候从当初制作游戏框架时留下的后门程序溜进来的。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就为了看你一眼,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到我对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