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尹明毓瞧见他们,并未说什么,白知许则是一看见谢策下地跑向雪球,便让开来。
谢策穿得实在太厚重,球一样的身体踩在松软的雪上,东倒西歪,像是随时要跌倒一般。
童奶娘弯腰跟在他身后小步跑,随时准备扶他。
但谢策每每看起来要跌倒时,都迈出了下一步,顺利地跑到了雪球前。
那雪球已经有半个他那么高,谢策伸手,披风鼓出两只手的形状,触到雪球上,推了一下,没推动。
谢策使吃奶的劲儿,又用力去推,嘴也跟着用力,“嗯——”
雪球微微晃动,就在要滚起来之时,他脚下打滑,扑通一下拍在了雪地上。
而雪球向前动了一下,又稳稳地回到原地,似在嘲笑他。
众人皆忍俊不禁,尹明毓笑得最不遮掩。
童奶娘赶忙上前,抱起他便往堂屋跑。
谢策正发懵呢,便远离了地面,又离雪球越来越远,急急地出声:“雪球!雪球!”
屋里,谢老夫人瞧他们进来,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道:“说好了一下,自然是一下,不能多不能少。”
谢策一声“雪球”含在口里,小嘴下撇,感受到了来自于曾祖母的爱意。
姑太太瞧着这一幕,缩起肩膀,老实地坐在椅子上。
外头尹明毓看够了小孩儿的笑话,和白知许一起抬着雪球摞在雪堆上,又让人从膳房取了根胡萝卜,插在雪球上,还给它画了眼睛和嘴,安了胳膊。
到此,雪人才算是完成。
“咩——”
尹明毓拉开往前凑的羊,欣赏了片刻,转头对白知许道:“表妹,我们去泡温泉吧。”
白知许应下,转身去找母亲,姑太太迫不及待地随她出来。
温泉池子所在的屋子,热气弥漫。
尹明毓和姑太太皆大大方方地脱掉外衣,仅着一身丝绸寝衣下水,而丝绸浸水的一瞬间,便紧贴在肌肤之上,甚至隐隐约约印出里头肚兜的颜色。
白知许极不好意思在旁人面前裸露,忸怩片刻才脱了外衣,迅速将身体浸在温泉之中,只露出头和一小截脖子。
尹明毓欣赏了几眼表妹娇嫩欲滴的脸庞,便去与姑太太说话,让她自个儿放松。
不过,姑太太的风韵实在不是年轻稚嫩的女孩儿可比,尹明毓饱了一番眼福。
而她欣赏着姑太太的容颜,在白知许眼里,表嫂却也是别有一番风流气质,目光总是忍不住受吸引。
她们泡了一刻钟后,婢女便过来提醒,三人又稍稍泡了少许,才起身从温泉里出来。
屋子里再暖和,身体一离开温泉的那一瞬也是凉意袭身,连尹明毓都没有心情去欣赏美人出浴,立时便走到屏风后穿衣服。
她们全都穿戴妥当,包裹严实,便一齐离开屋子。
月下有一人在等,见她们出来,温文地向姑太太一礼,便将目光落在尹明毓身上,淡淡道:“二娘,走吧。”
尹明毓快走几步,见他发尾冻了冰,便知道他方才也在另一间屋子泡温泉。
谢钦极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触手温热,滑如凝脂,心里一动,面上确实平静道:“快些回去,莫要冻到。”
尹明毓向姑太太和表妹告辞,便随他快步离开。
白知许在后头瞧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身影,有些羡慕道:“真好……”
然而这时满脑子美好想象的白知许没看见,夫妻二人相携刚走到庭院,尹明毓便一眼瞧见她的雪人四分五裂,再一看小羊嘴边还未啃完的胡萝卜,那些虚幻的美好柔情气氛,全都消失殆尽。
尹明毓瞬间一脸想要“宰羊”的神情。
谢钦忙揽住她的肩,将她带回屋里。
偏偏尹明毓此人,心血来潮,幼稚起来和一只羊也要较劲儿。
谢钦坐在屋内,看她拿笔在纸上涂涂画画。
她神情极认真,谢钦便拿了一本书看。
片刻后,尹明毓放下笔,谢钦从书中抬头,刚欲开口叫她就寝,便见她又开始穿衣服。
“你这是作甚?”
尹明毓摆摆手,对他道:“郎君先睡,我晚些便回来。”
谢钦眼睁睁看着她出去,拿起书看到蜡烛都要燃尽了,也不见尹明毓回来,在出去看她在做什么和躺下之间,到底没跟她一般无聊,选了先行躺下。
而也就是提前躺下,使得他错过了一个神奇的夜晚。
“咩——”
“咩——”
谢钦并谢老夫人等人站在庭院里,默然地看着半人高的坚固雪墙围成的迷宫里,一只羊边叫边迷蒙地在迷宫里乱撞乱走,找不到方向。
“……”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为了惩治一只羊连夜带人浇筑一个迷宫?
最高兴的便是谢策,“哇”过之后,便欢呼着冲向迷宫。
第66章
谢策的个子小,沿着雪迷宫的外围跑了一圈儿,也没找到入口,很是疑惑地回到原地看长辈们。
谢老夫人看向迷宫南边,那里有一个门的形状,但是堵得死死的。
“曾祖母。”谢策扯扯谢老夫人的袖子,指向迷宫,“进~”
谢老夫人有些无力地说:“大郎,抱他进去吧。”
谢钦沉默地抱起谢策,将他放进迷宫,站在雪墙外看。
谢策如同鱼入了水,一落地便在迷宫里跑起来,跑到死路就哈哈笑几声,转身继续跑。
他对这种环境没有丝毫害怕,刚开始跑动时只是瞎跑,但是跑一次两次死路之后,便会寻找新的路,继续跑。
偶尔也会跑回走过的路,不过很快就能修正,然后一点点靠近“咩咩——”叫的羊。
而在谢老夫人的视线里,他落地的一下子就消失了,只剩下欢快的笑声。
孩子无忧无虑的笑声,会让人从心底里平静宁和。
谢老夫人原先无语,此时也泛起一丝笑,问谢策:“二娘呢?”
尹明毓自然是在床上睡得香沉。
谢钦想起来,眼里亦有笑意,替她歉道:“她许是不能来给祖母请安了,您见谅。”
谢老夫人看着一贯严正的孙儿眼里轻松的神色,拄着拐杖走过去,拍拍他的手臂,而后慈和道:“大郎,不必太紧绷。”
谢钦点头,侧头看了一眼迷宫里快活奔跑的谢策,向祖母一礼,便抬步离开。
迷宫里,谢策终于在转过一个弯儿之后,见到了羊,边跑边张开手臂喊:“羊!”
无头苍蝇似的羊见到他,终于不再嫌弃,四个蹄子哒哒踏几下地,便冲他跑过去。
于是,谢策被撞地两脚朝天向后翻了个跟头,趴在了雪地上,片刻后,沾着雪的脸懵懵地抬起来,和羊对视。
羊不敢动。
周遭的人也被这突然的变故惊了一下神,连忙要翻过去解救他。
不过谢策已经自个儿爬了起来,搂着羊脖子,引着它找出路。
谢老夫人阻止了下人进去,反而道:“将那门凿开。”
仆人直接从墙边拿起昨晚浇筑迷宫用的工具,便走向迷宫南边忙活。
这时,姑太太和白知许过来,也教这规模不小的迷宫惊住。
“这是啥,还坐北朝南哩!”姑太太啧啧称奇。
而谢老夫人瞥了她一眼,又转回到迷宫中,等着谢策带着羊出来,便道:“快带他进屋暖暖。”
另一边,谢钦乘马车到护国寺山脚下,便下了马车徒步上山。
寺庙的沙弥冲他合十,安静地引他一路行到寺庙后一处极宽敞的院落,便退离。
门口的护卫拦住谢钦,进去禀报,不多时又出来,客气地带领谢钦入内。
禅房里,已过而立之年的定王手中握着一串佛珠,边默念边拨动,已经提前进入了斋戒的状态。
谢钦进入禅房后,躬身行礼,“殿下。”
定王缓缓睁开眼,见到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抬手指向对面的蒲团,道:“景明,坐。”
谢钦走过去,挽裾跪坐于蒲团上,神情端肃,并未因定王的态度而受宠若惊或是其他。
满室檀香,定王饮了一口热茶,复又看向谢钦。
谢钦一身世家子的气度,不卑不亢地端坐,再看他自身才能,确实是同龄郎君中的佼佼者。
定王直白地赞道:“君子似竹,景明之风采,本王亦是心折。”
谢钦有礼道:“殿下过誉,下官愧不敢当。”
定王对他的恭敬有礼不以为意,转而闲谈道:“听闻景明家眷亦在此处?”
谢钦道:“回殿下,下官祖母、妻儿皆有礼佛之心,是以随下官出京而来。”
定王问候了谢老夫人的身体,还说若有机会要拜见谢老夫人。
谢钦谦词几句便罢,心下十分清明,并不当真。
而定王也不急于拉拢于他,随即说起他事:“明日庙会,本王欲微服出行,体察民情,景明与本王同行吧。”
谢钦原本另有打算,但定王有言,他只得应下。
定王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茶叶,又道:“本王信任景明,不若微服各事,便由景明代为安排。”
谢钦一顿,应下。
傍晚时,谢钦下山,回到谢家庄子,先去见过祖母,随后便回了他和尹明毓的院子。
他是男主人,回自己的屋子自然无需人通报。
谢钦方一走近门,便听得尹明毓的笑声,嘴角的笑意浅浅浮起,然一踏进去,见屋内还有另外一人,瞬间又恢复冷淡之色。
白知许正与表嫂说笑,一见严肃的表兄回来,立时有些拘谨地起身问好。
谢钦淡淡地点头,转向尹明毓,问道:“何时起的?”
尹明毓安抚地拍拍白知许的手,回答他:“巳时初便醒了。”
谢钦没看白知许,又问道:“可用过膳了?”
尹明毓摇头,“还未用。”
白知许站在一旁,莫名受到了排斥,插了一个空隙,连忙告辞。
尹明毓还未说话,谢钦便看向她,颔首道:“回吧,明日再来寻你表嫂去上香。”
白知许识趣地点头,迅速离开。
尹明毓目送白知许离去,谢钦倒茶,从她面前走过。
尹明毓视线移到谢钦身上,“郎君可用过晚膳了?”
谢钦眼中泛起一丝愉悦,道:“我与你一道。”
晚膳时,两人同桌而食,谢钦说起这两日的安排。
他在庄子上并不似在京中那般忙碌,差事也皆是随定王而动,若是定王无事,他便也无事。
尹明毓听他所言,加之这些时日谢钦主动与她说的朝堂上以及谢家外头的事,心里对谢钦的位置倒是有了一个不算准确的定位。
祖父、父亲几乎皆是位极人臣,他纵是天赋卓绝,恐怕也难以超越父祖。
再一想京中关于谢钦的诸多赞誉,许是丝毫不逊于父祖,莫名生出些可惜。
但这只是她的一点想法,总归她不是处在谢钦的位置上,没必要以己度人、指手画脚。
是以尹明毓听过,偶尔附和几句便罢,只并不冷场。
晚膳后,谢钦邀尹明毓听琴,他亲自抚琴,在专门引到他们院子后的小汤池之中。
尹明毓身体浸在温泉中,趴在池边,看着谢钦一身月白长袍,长发垂于胸前,灵活的手指拨弄琴弦,问道:“郎君,你不冷吗?”
尹明毓换了个妖娆的姿势,一捋长发撩到胸前。
琴声一顿,随即又顺滑地继续。
“闭嘴,听完。”
尹明毓:“……”可惜媚眼抛给了睁眼瞎。
他若一辈子皆如此,她估计要修身养性成仙人了。
而谢钦坚持弹完一曲,才放下琴,慢条斯理地入水。
他于水中缓缓走来的那一瞬,尹明毓只觉得鼻间似有什么流下,手指轻轻一抹,红色液体顺着手指滑向手心。
谢钦一怔,“二娘?”大步走向她。
尹明毓反应过来,连忙仰头,食指关节挡在鼻下,依旧挡不住血流下来。
“二娘,哪里不适?”谢钦声音露出些许紧张,追问她。
尹明毓背过身去,空着的手扶着池边的石头往上爬。
谢钦单手托抱起她,送她上去,见尹明毓打了个寒颤,忙出了温泉为她取来衣服,裹住她。
尹明毓随手拿了个帕子,堵住鼻子,推开他,迈出步子走了几步,忽然犯晕,刚打了个晃便被谢钦扶住。
谢钦手穿过她腿弯,将人抱起,匆匆回到两人的卧室,用被子裹住,随即便要叫人去请随行大夫。
“谢钦!”
尹明毓形容狼狈地坐在被子里,无语至极地瞪他,“请什么大夫?陪你儿子睡去吧!”
她说完,揪着被子罩住头。
实在太荒唐了……
第67章
待尹明毓血止住,收拾好自己,谢钦还是请来了大夫。
大夫再次认证她容易上火的毛病,给她开了降火的汤药,并且着重叮嘱了泡温泉的合宜时间。
期间,谢钦一派端方温文地立在一旁,不乏关切地询问大夫诸事。
只有尹明毓,射向谢钦的眼神都似有刀锋。
她也不明白,为何谢钦这样初见清冷,相处起来沉静端正的人,会每每教她无语至此。
点香篆很优雅,白衣抚琴也极赏心悦目,但下次换个情趣吧,她承受不来。
大夫走后,尹明毓一个人占住床外侧,将干净的被子扯到身上,用行动表示决心。
谢钦走近床榻,寻了她腰侧的一点空隙坐下。
尹明毓还在平复,不理不睬。
谢钦抬手,在她头上停了一瞬,才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道:“好生喝药。”
而后,谢钦起身,走出卧室。
冷气一浸透全身,谢钦不禁失笑,随即按照尹明毓所指,去了谢策那儿。
童奶娘等婢女见到他时已是惊诧不已,得知他要和小郎君同榻,面面相觑不知作何反应。
谢钦倒是极坦然,直接宽衣躺在床榻上。
童奶娘不敢再留在屋子里,便悄悄退出去,禀报给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已经听闻他们院子请了大夫,招来人细问了一下,听说尹明毓只是泡温泉太久上火而鼻出血,但谢钦又过来和谢策同住……
谢老夫人:“……”
谢钦的性子,应是不会那么荒唐。
但谢老夫人还是叮嘱下人们一切照常,不要大惊小怪。
谢策的屋里,沉睡中的谢策感觉到热源,身体不由自主地靠近,直至紧紧贴在父亲的身上。
谢钦睡姿很端正,谢策也小小的一只,父子两靠在一起,颇为和谐。
半夜,谢策教夜尿憋醒,翻了个身爬起来,发现身边多了个人,懵懵地呆坐,瞧着父亲。
谢钦睁开眼,声音有些慵懒地问:“何事?”
谢策这才想起来要解手,喊奶娘。
谢钦知道他在这儿,童奶娘不敢留在谢策身边守着,便起身,亲自抱着谢策去解手。
屏风内,谢策紧绷,瘪嘴。
谢钦微微蹙眉,将他放下,道:“我在屏风外等你,好了便喊我。”
他说完便留下谢策一个小孩子在里头,过了一会儿,听到声音起了又止,也不等谢策叫,便走进去。
谢策小手揪着裤子,深深地垂头,不敢看他。
谢钦只瞧了一眼他的裤子,什么也没说,将孩子提起来带回床榻上,随手扯下他的裤子,而后将他塞进被子里。
谢策裹着被子,瞧着父亲走开片刻,又回来躺在他身边,眨眨眼,问:“母亲?”
谢钦反手遮在他眼上,淡淡地说:“睡觉。”
谢策想动又不敢动,小手在被子里上上下下、小心翼翼地捣鼓,捣鼓了一会儿,便没了动静。
第二日,谢策再醒过来时,床上只有他一个人,小孩儿茫然地左右看,不确定父亲是不是真的来过。
他刚醒过来,皆是这般状态,是以童奶娘等人都没多想。
待到早膳时,尹明毓来与谢老夫人一起用。
谢策一见到她,便要扑过去,但看见她的打扮,便迟疑了。
乱世时女子为了方便会穿上简便的男装,如今新朝,大邺的女子穿男装出行便成了一众风尚,尤其是庙会或者灯会,常能见到一身男装的小娘子。
为了应景,尹明毓今日也是一身石青男装,外罩白色狐毛披风,她身形在女子中尚算高挑,昂首阔步走进来,比她着襦裙时瞧着更爽利几分。
尹明毓手里还拿了一柄折扇,见着谢策,刷地展开,笑道:“怎么?小郎君认不出我了?”
谢策一听她的声音,又放心地扑过去,指着自个儿屋子的方向,道:“母亲!父亲、睡……”
尹明毓听懂了他的话,笑容不变,“小郎君,你父亲陪你睡,可高兴?”
谢策眼睛一亮,有些害羞,但是表情确实是带着欢喜的。
再如何怕父亲,他对父亲也是孺慕的。
尹明毓摸摸他的脑袋瓜,似乎没有丝毫私心,一脸慈母相地说道:“这些日子,你父亲会一直陪你睡的。”
谢老夫人听见,本欲说什么,可是一瞧见曾孙的神情,便又止住。
而谢策有些贪心,又抱住她的腿,期待地说:“母亲,一起?”
尹明毓笑而不语,膳后让婢女把她的汤药端过来,筷子沾了一点,引诱道:“我每日皆要喝,小郎君不妨试试,再决定是否一起睡?”
谢策试探地舔了一口,舌头沾到筷子,尝到味道的一瞬间,苦得一激灵,小脸扭曲,连忙摇头。
尹明毓故作伤心,“还以为小郎君要与我同甘共苦呢……”说着还拿起筷子,想让他再尝一下。
谢策只听到一个“苦”字,便已经苦了脸,怕她真的让他尝,先前扑过来有多快,松手便有多快,转身就跑回到谢老夫人身后。
尹明毓抬头,对上谢老夫人瞪她的眼,遗憾地放下筷子,端起降火药一口喝完。
这时,姑太太和白知许皆着一身男装走进来。
她们两个个头相仿,皆十分娇小,再加上容貌绝佳,一眼便能瞧出是女子。
但她们二人不以为意,脚步轻快地进来,姑太太先学着男子向谢老夫人,白知许随后也如姑太太一般行礼。
谢老夫人摆摆手,带谢策进屋,不教他看见她们出门。
三人一并出门,姑太太见尹明毓牵羊,忍不住道:“侄媳妇,你难不成还要教羊沾沾佛性吗?”
尹明毓硬拽过自个儿那只倔强的随时处于全羊宴边缘的羊,含笑道:“借姑姑吉言,它若是能受佛祖点化,通通人性,我便要烧高香了。”
白知许摸摸羊头,喜欢道:“表嫂,它已是极有灵性了。”
“咩——”羊轻轻蹭白知许的腿。
尹明毓呵了一声,直接拽开,不给它讨好表妹的机会。
“咩!咩——”
小羊远离白知许,冲着尹明毓叫的十分有脾气。
尹明毓用折扇戳了戳羊头,心道:稍后也这么硬气才好。
一行人乘车抵达护国寺山脚下,下车徒步上山。
姑太太养尊处优,瞧了一眼似乎与天际相连的石阶,后悔:“若不然,我还是在山下等着吧。”
尹明毓牵着羊,倒是不强求她一定要上去,只随她。
白知许劝她,“母亲,咱们都答应外祖母要去上香,到了山下还望而却步,实在不够虔诚,而且,您不是也想为父亲上香吗?”
姑太太神情变了变,迈开了步子。
尹明毓注意到,便将牵羊的绳子递给姑太太,让羊分分她的心。
而这羊刚才在尹明毓手里,还挣扎不休,不愿意挪动蹄子,一到了姑太太手里,毛瞬间便柔顺下来,咩咩叫了两声便跟着姑太太上山。
人有时若得了十分难得的青眼,便会受宠若惊,喜出望外。
姑太太先前并不如何喜欢这奇怪的宠物,但此时被它一特殊对待,瞬间便有了喜爱之心,乐呵呵地牵着羊上山。
可惜姑太太的兴致只持续到半山腰,脚步越发沉重,甚至变成羊拖拽着她向上走。
尹明毓起先只是牵着白知许的手,借力给她,待到过了半山腰,又多挽了一个姑太太,一拖二拖上山,丝毫没感觉到甜蜜,全都是负担。
谢家每年都来上香、财布施,也有一间休息的禅房。
尹明毓以前什么都不信,只信财神,现在到了护国寺,喘匀气,上完正经香,又特地去拜了保佑钱财的菩萨,才和姑太太、表妹去禅房休息。
而护国寺的地位,较为特殊的日期,能够上山礼佛的全都是京中高门大家,到禅房的一段路,尹明毓就遇见了几家相识的夫人,全都要寒暄几句。
这一寒暄,免不得就关注到尹明毓身边相貌格外出众的姑太太和白知许。
尹明毓知道白知许来京的一大目的便是找一门好婚事,便亲近地挽着白知许的手,笑道:“这是我们谢家的姑太太和表姑娘,才从扬州进京。”
然后众人便会心照不宣地点点头,有的认识过便罢,有的便会多问几句。
有些人夸的颇为直白,白知许便面红耳赤地半垂着头,乖巧地站在尹明毓身侧。
姑太太则是紧紧抿着嘴,一句多余的话不说,生怕在外人面前说错话教女儿的婚事受波折。
待到终于走到供谢家人休息的禅房不远,她们又碰见了光禄寺卿徐家长媳何氏的长嫂何夫人。
何夫人远远瞧见尹明毓,便迎过来,极为热情,“不曾想今日竟是在寺中遇见了谢少夫人,这两位是……?”
何家投靠了成王,便与谢家不同路,尹明毓的态度寻常,淡淡地介绍了姑太太和白知许的身份,便欲与她告辞。
何夫人难得碰见她,当然不能这么放她们离开。
她又是大商户出身,见识的多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又仗着自家男人如今攀上了成王,官阶不低于谢钦,两步便走到白知许面前,握住她的手,涎脸涎皮地笑问:“谢家表姑娘可真是天仙模样,可许了人家?”
白知许不敢挣,但她皮肤本就嫩,何夫人握得力道大了些,没一会儿手腕便泛起一圈红。
姑太太见了,柳眉一竖,便气道:“你是哪家的媳妇?怎地如此没轻没重?快松手!”
何夫人这才瞧见白知许手腕上的红,诶呦一声,只松了松,却没放开,还摸了摸她的手,笑道:“还是小娘子的皮子嫩,瞧瞧我都没使多大力,这将来嫁出门子去,不知道多惹郎君疼呢!”
白知许霎时羞恼不已,便抽了抽手想要挣脱。
何夫人却是调笑道:“瞧瞧,瞧瞧,这还臊上了……”
她这样子,分明是没将寡居的姑太太放在眼里。
换而言之,也是没将尹明毓和谢家放在眼里,难道攀上成王,真就不知深浅了?
而且在未婚的姑娘面前,说得是什么话?
尹明毓皱眉,也不与她客套,抬手握住何夫人的一只手腕,微微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