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明毓心情轻快,胃口大开,边吃边回他:“你父亲要回京述职,正好你知许姑姑要成亲,咱们就一道乘船回去。”
谢策脸上露出要喜不喜的神色,纠结地问:“还回来吗?”
“怎么?没玩儿够?”
谢策诚实地点头。
尹明毓也没玩儿够,虽然她这次再回京,心态和底气较先前又有不同,可在南越确实比在京城自在多了。
以她如今对谢钦的了解,再回来的把握极大,对谢策便没像对戚夫人那般说,而是直接点头道:“应是回来的。”
谢策这下只剩欢喜了,高兴道:“我能见到祖父、祖母了!”
州城城门从早上开始,便极为严格,除非拿到州衙的通行令,否则只能进不能出。
城中百姓有些惶惶,可街上偶尔走动巡逻的士兵并未对他们如何,也没有影响他们正常做生意做工,所以城中倒也没有到风声鹤唳的地步。
傍晚,谢钦终于从蝴蝶谷中回来,带着几十辆车进城。
百姓们畏惧那些健壮的士兵,皆只敢远远地小心围观,然后悄悄议论。
而谢钦回到州衙之后,只见了尹明毓一面,便投入到州衙的忙碌之中。
州衙官员从昨日点卯上值之后,便一直没能离开州衙,若非刺史夫人还教人给他们送水送饭,他们恐怕比现下还要狼狈几分。
尹明毓的婢女们也都不轻松,他们走得急,谢钦又带回来这么多东西,都要送进京城,婢女们几乎忙得脚不沾地,连口水都要匆匆喝。
尹明毓倒也不是什么事儿都没做,宾客们大多被放出了胡宅,她这就要离京,也得对未完的蹴鞠赛进行些安排。
近来估计是没什么人有心情看蹴鞠赛了,她干脆便跟这些小娘子们说:“暂时停了。”
小娘子们还没完全从前夜的事情抽出来,神色都有些恹恹地,安静地答应。
尹明毓也没安慰她们,只是暗示道:“城东北那些铺子,日后定要处理的,谁都有机会,你们不妨想想,有没有些打算……”
一众小娘子们听后,渐渐露出些渴望之色。
有些人甘于平淡的生活,不能强求,也不必指责;可若有些人不甘于束在后宅,尹明毓也不介意给她们创造些机会。
左右对她来说,并不难,何乐而不为呢?
谢钦等人日夜忙碌,最终在事发的三日后,即将踏上回京的路。
州衙暂时交给褚赫,谢钦和尹明毓一同去向戚节度使和戚夫人拜别之后,便带着戚家送往京中的土仪,离开州城。
他们此番离开州城,不止带着谢家的护卫,还有几百戚节度使的亲兵,一同护送这笔银钱进京。
船早就安排好,已经停靠在码头,他们一行人先走陆路到南越东南的码头,然后从码头乘船,一路北上。
他们运气不错,这一路天气都极好,十分顺畅地到达扬州码头,比预计还早了一日。
若是耽误行程,谢钦便不打算停留,可既然早到,船上又需要补给,一家人便临时决定,只带几个护卫,回老宅一趟。
姑太太已经二月底便为了女儿白知许的婚事,进了京。
谢老夫人并没有跟庶女一起回京,即便谢家主和谢夫人频繁地送信回来请她回京,她还是坚决地留在老宅里。
谢家主心里,老母亲独自一人待在扬州老宅,没有儿孙在身边,定然极为冷清,满心寂寞、孤苦,却不愿与儿孙诉。
然而现实却是大相径庭。
谢家在扬州族人众多,谢老夫人年少时也有一些闺中友人,有的已经过世,有的随儿孙去了别处,却也有两位离得近的,又重新有了联系。
那两位老夫人,过得不算差,不过家里儿孙、婆媳的事情教她们皆心力交瘁。
谢老夫人如今想得极开,活一日少一日,又颇为豪气,老姐妹三人相聚之后,劝解几次,直接留下了两位好友。
三位老太太聚在一块儿,白日里听戏、四处游玩儿,尝遍扬州美食,晚间有时还会如文人雅客一般月下饮几杯,抵足而眠,好不惬意。
那两位老太太乐不思蜀,谢老夫人也完全没想起来过“寂寞”。
偏偏她信中跟儿子说,谢家主完全不信,她就懒得说了。
有时候那两位老太太想念孙儿,便要回家去看看,可回去没几日,又教家里那一遭一遭的事儿给厌的再来谢家。
她们见谢老夫人吃喝不误,还问过她:“你总说你孙媳和曾孙如何如何好,你就不想念她们吗?”
谢老夫人:“……”
想是肯定想的,只是想得不多。
她没工夫啊。
而且谢老夫人以为,孙媳肯定能理解她的。
两位老太太不能理解,但是听她说起儿媳妇“能干”、孙媳妇“贴心”……又颇为羡慕。
前些日子,谢老夫人带她们去金陵玩了些日子,回来两位老太太又忍不住,回家去看孙子了,剩下谢老夫人一人,便把出门在外有些想的吃食全都安排上,边听书边吃。
她听得昏昏欲睡之时,外头忽然惊喜地进来禀报:“老夫人,郎君、少夫人和小郎君回来了!”
谢老夫人惊醒,护住腿上的碟子,问:“谁回来了?”
婢女又喜气洋洋地重复道:“郎君、少夫人和小郎君回来了!”
“这不才走几个月吗?”虽然她是说过没准儿很快便会回来,可他们也回来的太快了。
谢老夫人回过神来,赶紧教人将吃食都藏起来。
一众嬷嬷、婢女:“……”
她们还以为老夫人得喜得不行,第一时间去见少夫人他们。
谢老夫人喜是喜,可该叮嘱也不能忘了叮嘱:“莫要胡说,省得吗?”
一众嬷嬷、婢女皆点头。
她们这头收收藏藏,那头尹明毓一行也到了老宅门口。
谢钦不打算引人注目,因此下船了才派人先回来知会谢老夫人,是以族人们还都不知道他们回来。
三人进入老宅,谢策便迫不及待地小跑向正院,一进了正院就脆生生地喊道:“曾祖母,策儿回来了!”
正好已经收拾好,谢老夫人听见曾孙的声音,只剩下喜,拄着拐杖走出去。
曾祖孙终于相见。
一老一少打量着对方,却都有惊讶和疑惑。
谢策人小直接,睁大双眼问:“曾祖母,你怎么胖了?”
谢老夫人顾不上感慨曾孙如今说话的利索劲儿,看着他的脸反问:“策儿,你怎么黑了?”
谢策一听,小手摸向脸颊,“策儿黑了?”
谢老夫人一看他那也黑了不少的小手背,一言难尽。
这是她谢家未来的继承人?怎么成了小黑炭了呦!
这时,谢钦和尹明毓走进来。
谢老夫人望向两人,瞬间被尹明毓吸引去全部视线。
尹明毓跟她四目相对,谢老夫人一直没有离开,忍不住同情谢钦。
没想到老夫人竟然最想她。
谢钦端端正正地行礼,尹明毓笑呵呵地行礼。
两人起来后,谢老夫人上上下下打量尹明毓一会儿,终于问了出来:“你怎么也黑了?”
尹明毓:“……”
原来是自作多情了。
虽然尹明毓黑得没有谢策明显,但也不是谢老夫人能够忍受的。
她实在看不下去,便转向了孙儿谢钦,慈爱道:“路上可辛苦?你们怎么忽然回来了?”
谢钦扶着祖母的手,回道:“临时回京述职。”
谢老夫人又问:“可要再去岭南。”
谢钦颔首,问道:“祖母可要随我们一道回京?”
“不回。”谢老夫人回得毫不犹豫。
谢钦:“……”
才一年多未见,祖母变化……略大。
而谢老夫人说完,也意识到她回得太快,当即转移话题问:“羊呢?吃了吗?”
刚回来的三人:“……”
他们都迷惑了。
第116章
尹明毓他们低调回来,轻简了人员车马,羊自然是留在了船上。
谢老夫人成功转开话题,顺势便问起别的:“你们预备在扬州停留多久?”
谢钦道:“傍晚便得登船。”
他有公务在身,船上还有那么多银钱,他们不能多留,也就是趁着船上采买的间隙,回来见一见老夫人。
而此时已经临近中午,谢老夫人一听他们只待这么一点时间,还是有些不舍的,便让膳房午膳多准备些他们爱吃的菜。
谢策离了谢老夫人这么长时间,一点儿没生分,直接在旁边儿一起点菜。
谢老夫人全都依他,待到吩咐完,才摸着曾孙的头,夸赞:“策儿如今可真是长大了……”
她这话一说,打开了谢策的话匣子。
谢策举起小手,搁在头顶上比了一下,还踮脚,“曾祖母,策儿这么高了!”
谢老夫人笑容和蔼,“是,长高了。”
谢策又道:“曾祖母,策儿新学了刀法,您要看吗?”
谢老夫人一听,马上应道:“快让曾祖母看看。”
谢策想要表演给曾祖母看,可他最近用的木刀没有带过来,四下一扫,想起鸡毛掸子会收在堂屋的柜子里,便嗒嗒地跑向柜子。
“诶——”谢老夫人一瞧见他跑去的方向,张口欲阻止,但谢策已经打开了柜门。
谢策记性好,视线直奔第三层去找,但是柜门一敞开,便有一股极淡的肉香味儿。
他小鼻子一动一动,嗅了嗅,踮起脚一点点凑近上面一层,因为个子不够高,只能勉强露出半个头。
食盒是镂空的,香味儿却飘进了他的鼻子。
“烤鸭!”
谢老夫人:“……”看什么刀法呢?
谢策还回头问:“曾祖母,是烤鸭吗?”
谢钦和尹明毓一同望向谢老夫人,堂屋里放些杂物的柜子,为何有食盒?
谢老夫人眼神只游移了一瞬,便若无其事地说:“你们回来的突然,婢女们临时收拾屋子迎接你们,便收进去了,何必大惊小怪。”
谢钦面上看不出相信与否,只对谢策道:“日后不可再这般失礼。”
谢策以前都是跟老夫人住,不能随意碰的柜子,都会上锁,而那些没上锁的柜子,有些还会收着他的东西,因此他才会直接去拿。
但他也跟先生学了礼仪,父亲既然指出,谢策便乖巧地回身,躬身向曾祖母认错。
谢老夫人自是不会责怪他,却也没有反驳孙子的话,只让婢女拿出鸡毛掸子给他。
婢女取出来,顺手关上门,也关上了烤鸭的事儿。
不过烤鸭的食盒都塞到了这柜子里,尹明毓扫过堂屋中其他一些能藏东西的地方,有些猜测,眼中便泛起笑意。
谢老夫人察觉到她的眼神,忍不住瞪了她一眼,鬼精鬼灵。
尹明毓忍下笑,微微抿嘴,表示她绝对不会戳穿。
谢老夫人这才满意地轻点一下头。
谢钦:“……”
他并非瞎子,能看见她们互相使的眼色。
但是这两个人,他看见也得当作看不见,是以谢钦便转向尹明毓,道:“二娘,你不是从南越为祖母带土仪了吗?”
尹明毓这才想起来,转头教金儿银儿拿进来。
他们带了不少,还有要送回京中的,尹明毓给谢老夫人介绍完,颇为遗憾道:“岭南的荔枝熟了,若非担心路上耽搁,孙媳定要给您带些来。”
他们的船上人多东西多,行得不够快,上船时尹明毓倒是准备了一些荔枝,时间久是要坏掉的,所以两三日便吃完了。
而谢老夫人不缺那些吃食,时令水果也会有人快马加鞭送来,重要的是晚辈们的心意。
且尹明毓的眼光颇新奇,带回来的一些岭南各族特有的物件儿别处极难看见,因此谢老夫人表现出极大的热情。
她们聊得热火朝天,谢钦这性子,也不会去打断她们,正巧他回老宅也有些别的事儿,便暂时离开正院。
谢策拿着鸡毛掸子在一旁,时不时也会兴冲冲地说几句南越如何好玩儿。
他是完全不知道父亲母亲这些时日在南越都做了什么的,除了读书习武,只感受到了种种快乐。
谢老夫人教他们一说,越发感兴趣,眼神便有了些变化。
待到午膳准备好,谢钦又回来,他们方才止了关于南越的话题。
这一停下,谢策才想起来他还没给曾祖母看他使“刀”,在上菜的间隙,在空地上像模像样地舞了一番。
谢老夫人极捧场,满口夸赞。
午膳后,一家四口在庭院中散步。
时间过得极快,似乎只说了说话,尹明毓他们便要告辞离开,赶回码头去,继续北上。
谢老夫人终于表现出几分依依不舍来,坚持要送他们到宅门口。
谢钦起初劝了劝,请她老人家不必再送。
谢老夫人没听他的,甚至拄着拐杖,腿脚比在京城时还要利索几分。
谢钦也看见了,便没有再劝老夫人止步。
临要分别时,谢老夫人握着孙子和尹明毓的手,期盼道:“这才相聚片刻,便又要分开,你们再回岭南,记得走扬州,再来看看我……”
谢钦瞧祖母如此,便劝道:“不若您随我们回京,也可一家团聚些时日。”
谢老夫人立时反对道:“我若是回去,你父亲母亲定然不愿再教我出来,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到老才享些清净,可不愿受他们管束。”
谢钦无奈地戳穿:“祖母,从前谢家还不清净吗?父亲母亲又如何管管束您。”
至于谢家为何不清净了,谢钦瞥了尹明毓一眼。
尹明毓理直气壮地回视,本性难移,若骨子里就是个又冷又硬的石头,旁人可影响不了。
所以谢家就是有这个根儿。
谢老夫人发现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与出京前不同,更自然了,欣慰地笑起来。
而后,谢老夫人对尹明毓道:“上次你们闹腾,我给你准备的银子,都忘了给,这次记得过来,祖母多给你些。”
尹明毓一听,先是痛惜她损失的钱,随即又高兴起来,两只手握着谢老夫人的手,毫不掩饰财迷本性,笑呵呵地答应道:“祖母,您放心,我们回岭南,肯定要来扬州的。”
谢老夫人满意极了,拍拍她的手,又爽快起来,催促道:“快走吧,再耽搁天便黑了。”
三人也确实不能再耽搁,一同向谢老夫人拜别,便上了马车。
谢老夫人一直站在宅门口,望着他们离开。
谢策趴在马车窗上直冲她挥手,尹明毓也向后望着,直到看不见谢老夫人了,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坐回来。
谢策问:“母亲,您舍不得曾祖母吗?”
尹明毓只摇摇头,没言语。
谢钦端坐在中间,淡淡地说:“你母亲被你曾祖母拿捏了,偏又甘之如饴,自然要感慨一二。”
尹明毓在钱财上极敏锐,谢老夫人想给她钱,完全可以现在就给她,偏偏要下次……
说没有缘由,谢钦也不信吧。
不过她只是感慨一下,谢钦便是了解她了又如何,他还没完全了解如今的谢老夫人。
尹明毓嘴角上扬,不知道再回来的时候,他还能不能这般气定神闲。
谢策看她又叹气又笑,挠挠头,不懂了。
船从扬州启航,便没有再在某一处停留过久,一路北上。
谢钦在船上,作息亦如往常,然船上摇晃,读书伤眼,他不能读书,空出的大把时间,匀出一部分教导谢策背书,其余时间皆在一间船舱里,不知在做什么。
尹明毓以为他要整理奏章,便也没有让人打扰他。
只是有一日,三人坐在一处吃饭时,尹明毓注意到他中指上多了一处伤口,伤口不大,在靠近指腹的地方。
“郎君,怎么受伤了?”
谢策马上抬头,盯着父亲的手看。
谢钦十分淡定,边为两人夹菜边道:“茶杯碎了,割破了手,无妨。”
谢策滑下凳子,抓起父亲的手,对着伤口吹气,仿佛这般,父亲的痛便能飞走。
谢钦拍拍他的头,道:“不必担忧,不疼。”
谢策不信,他之前戳一下手指,都疼极了。
尹明毓瞧着谢钦的手,没说话,膳后教人拿了药来,亲自给他包扎,“既是伤了,为何不上药。”
谢钦眼里带着笑意,任由她动作。
上药太过明显,更何况,“伤口不深。”
尹明毓自然能看出伤口不深,只是她又不傻,谢钦手上还有些极细小的破口,似乎是什么东西戳的划的,不像是谢钦所说,碎茶杯割破。
但他这般说了,总归是有缘由的,尹明毓便识趣地没有深究。
这日之后,谢钦仍旧是每日除了教导谢策,大半时间待在他那间船舱里。
尹明毓有些猜测,却没有表露出来。
船又行了两日,便到了尹明毓的生辰。
早膳时,金儿端上来一碗长寿面,放在尹明毓面前,道:“娘子,这是郎君亲自吩咐的。”
尹明毓听后,笑着向谢钦道谢。
谢钦摇头,“不过是问了一句,便是我不吩咐,她们应是也会准备。”
尹明毓等了稍许,见他没有其他话,便拿起筷子,打算吃面。
这时,谢策背着手走到她跟前,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卷纸,献宝似的双手送给她,“母亲,策儿给您准备了生辰礼。”
尹明毓有些好奇,又放下筷子接过来,解开上面的绸带,缓缓展开纸张。
不过纸张彻底展开之后,她沉默了,“这是……谁?”不会是她吧?
纸上画着的,显然是一个人。
头是头,身子是身子,四肢五官也都有,甚至极细节,还画出了长发和手指,只是长发和手指若非画在不一样的地方,差别实在不甚明显。
而且这五官,太放飞了。
眼距太宽,眼睛大小不一,一个像铜铃一个像豌豆,鼻子和嘴挤在一处。
尹明毓能够轻易分辨出这是一个人,但谢策送给她,她不愿意相信,这是她……
然而谢策打破了她的最后一丝幻想,一脸求表扬道:“是母亲!策儿画得母亲。”
尹明毓:“……”
一个孩子,也不能强求太多。
她露出笑容,道:“谢谢小郎君的生辰礼。”
谢策高兴地说:“母亲喜欢就好,明年策儿还给母亲画像。”
尹明毓:大可不必。
谢钦余光扫见那画,立时便想到曾经谢策送给他的那幅,实事求是道:“策儿这一年多,颇有进步。”
谢策得了父亲的夸赞,更加高兴,兴冲冲地说:“父亲生辰,策儿也给父亲画像!”
谢钦:“……”
尹明毓见状,一下子又畅快了,鼓励道:“那最好,我和你父亲拭目以待。”
谢钦无奈地看她这幸灾乐祸的神情,却也没有打击谢策的积极。
船上的日子,本就没什么趣,更遑论过生辰,早晨一碗长寿面,午膳晚膳也做了她喜欢吃的菜,便到了夜间,各自回船舱休息。
生辰就这么平顺地过去,尹明毓倒也没什么遗憾,只是先前以为谢钦背着她悄悄做了什么,此时发现可能是她自作多情,难免还是有几分不为人知的尴尬。
但她这人,尴尬没人知道,就会转瞬即逝,自顾自地坐在镜子前解发髻。
她刚解下来下半段头发,谢钦便走过来,取过她手中的梳子。
尹明毓没动,从镜子里看谢钦认真的神情。
谢钦拿着梳子轻轻梳理她披散下来的头发,待到头发柔顺的可以毫无滞涩地滑过手指,方才放下梳子,看向镜子里的尹明毓。
两人在镜中对视。
烛火下,有些朦胧的铜镜映照出两人的脸庞,眼神交缠,气氛渐渐有些升温。
谢钦从袖中取出一只金钗,插在她未完全解下的发髻上,道:“这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
尹明毓照了照镜子,这样看着不甚清晰,却也没有拿下来,仰头问道:“你亲手做的?”
谢钦极随意地一点头,却又问道:“可喜欢?”
金子谁不喜欢,又是亲手所做的心意。
尹明毓便点点头,诚实地回答:“喜欢。”
谢钦嘴角微掀。
两人一站一坐,一高一低,对视许久,谢钦便渐渐靠近尹明毓,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又向下,落在她唇上……
第二日,尹明毓起来后,方才拿起谢钦做的金钗仔细打量。
金钗算不上精致,但各处皆打磨的十分光滑,最重要的是分量颇足。
尹明毓还是极感动的,想着谢钦的生辰是四月初三,去年四月初三,两人分隔两地,她也只在信中简单提了一句。
今年虽说在船上,对方既然为她亲自准备了生辰礼,理应有来有往。
于是,尹明毓便决定回报一二她先是早早提醒谢策记得给他父亲准备生辰礼,待到了四月初三当天,又打算亲手做一顿午膳。
金儿银儿一得知她要亲手做,脸上都变了颜色,想要帮忙。
但是尹明毓完全不需要,一个人忙活的起劲儿,还郑重其事道:“亲手做,才能表现出我的诚意。”
金儿银儿无言,对自家娘子来说,送些值钱的东西才是最有诚意的吧?
而尹明毓难得动一回手,相比于在船上日复一日地看海,做饭也有做饭的乐趣,甚至还主动挑战了几道颇为复杂的菜。
她也好学,不擅长就请教厨子,厨子便在一旁尽心指点——
“少夫人,盐少许。”
“少夫人,醋适量”
“少夫人……”
尹明毓听后,凭着感觉估摸出“稍许”和“适量”。
可厨子看着她豪爽放调料的动作,神情时不时就要僵一下,看了两道菜,实在忍不住,便请示道:“少夫人,小的来吧?”
尹明毓摆摆手,“你在旁边提醒我便是。”
厨子:“……”
提醒了,可是为什么少夫人照做之后,做出来的东西品相完全不一样呢?
厨子一想到这样的菜是他指点出来的,还要端到郎君面前,心里便一阵一阵地绝望。
这不是砸了他的招牌吗?
银儿瞧他这般,有些同情,便将人叫到一旁,安慰道:“你放心,郎君不会迁怒于你的。”
厨子不敢露出苦笑,还得庆幸,少夫人生怕不熟,菜都会多煮炒一会儿,虽说会格外入味儿,可好歹不至于请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