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吗?”彼得问路加道。他觉得有点惊奇,因为自从路加遭受所谓电击治疗以后,这还是第一次表现出他记得自己以前的生涯。
“我在路上经过那个村庄……人们要求我给他们讲道。要知道在这之前,我在许多教堂中讲过道……”路加的话停下来,他的脸显出了前所未有的专注,“那时候还没有发生那件事。”
山姆正在想路加的思想会把这以前的牧师带到多远的地方,会不会让他想起他曾经遭受的痛苦。
“发生了甚么事?”路加向山姆问道,“请告诉我吧,我记不起来了。”
山姆这时想到了怜感的本质:上帝在什么时候允许我们忘掉我们的痛苦,或者他什么时候需要我们清楚我们的痛苦。对每个人说来,记忆和忘却的意义是大不一样的。“我以后再给你谈您想法的吧,路加。现在请你先把人都叫齐。
路加的脸一下子焕发出光彩来,好像小孩子因为得了糖果便忘了膝盖上蹭破的皮。“好吧!等我把人都叫齐了,我再来求上帝给我力量,让我能够治好这陌生人。”
“这真让人难受,”彼得说道。
山姆摇摇头:“他还不如什么都记不住了倒好些。”
“是吗?”彼得问道。
山姆耸耸肩。“你看现在,他要记起事来有什么好处呢?”
彼得一言不以,默默地开了。山姆转过身来对着礼拜堂的讲道坛,他在想像路加布道时的情景……他还想到了别的讲道人和听众。如果这些木头的墙壁能够记录声音,如果他能把它们重新放出来,他会听见什么呢?赞美诗、读诵经文、祈祷。忏悔或是欢乐……恐怖的尖叫、血腥的逐杀、死亡的脚步?
尽管如此,死亡当中总有宁静。山姆愿意使自己相信这点。
早上九点,所有的避难者都聚到了一块。他们不得不让陌生人单独留在那里。每天上午这时候他们照例都要聚集一堂祈祷和读经,然后是讨论他们之间感兴趣的问题。山姆心里想,对于一群同一会堂的信众来说,这应该是他所经历的至为隐密的一桩事了。他们有一天甚至组织了一个圣餐礼,不过使用的面包太陈,而代替葡萄酒的是柠檬苏打水。这倒使他有一种凄凉的感觉,好象他因为一点误差便过了人生最重要的约会。他们在心里想,也许这对于玛丽娅和露茜两人说来更为难受,她们一生中参加过多少这种圣礼呢?当一个人被剥夺了最理所当然应该拥有的东西时,会有什么感受呢?类似这种至为隐密的感受,山姆以前只在政治检查人员们到学校图书馆来时才产生过。那些人到图书馆是为了搬走所谓“有问题的”图书。而山姆认为接触图书馆的资料应该是人的基本权利。所有这一切都在公共利益、平等、兄弟情谊或是其他的什么套话借口下给剥夺了。在这个“新的社会”当中,总有不少的标签和口号。结果,他们还是拿走了山姆的书。
而现在大伙儿聚在厨房里,全部逃亡者组成的会众以圣父、圣子和圣灵的名义会聚一起。阿门。他们唱的赞美诗只唱了一半,因为玛丽娅只记得那么些。诗中的词句还有一点混乱,唱到最后嘎然而止,这显得有点滑稽。
山姆母亲用过的圣经被大伙用来作阅读和评论。除了那些一目了然的内容,凡涉及编年史和利未人的律法方面的,山姆都只能作推测似的解说。“你们落在百般试炼中,都要以为大喜乐,因为知道你们的信心经过试验,就生忍耐。”那天早上他们读了《雅各书》。
露茜轻轻地笑着说:“所以我想我们在这里得有百倍的忍耐才对。”。
于是他们开始唱《基督爱我》这首几乎人人都熟悉的歌。
大伙刚回到一般的事情上来,贝克便问道:“你们说,那位神秘人物究竟怎么样了?”
“好多了,”山姆答道,“他的烧已经退了。”在他身后好多双眼睛都看着他,山姆环顾了一下四周。转眼之间,他的思绪已经从教堂这里转到了集中营,刚才因为祈祷和唱赞美诗产生的那点希望现在已经变成了冰冷的沮丧。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贝克问道。
山姆说:“我也不知道。”
贝克于是不耐烦起来,“我想总得有个人考虑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吧。我们的联络人上哪儿去了呢?我们得派一个人到下面村子里去看一看。”
“这样太危险了,”艾米说。
山姆说:“不,我想这是一个好主意。我很感谢霍华德自愿去做这件事。
霍华德在他的椅子里转过身来面对着山姆。“喂,等一等,我可没有说我愿意去一趟。我想这事得由投票来决定。”觉得自己陷进去了,他便在椅子里缩成一团,两只手臂交叉抱着。“老话题我们就谈到这里吧。有什么新闻吗?”
没有人开口。
山姆把手抄到身后背着,围桌子转了几圈。在场的人都已经了解他的习惯,知道他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跟大家商量了。山姆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想利用这个机会说明一下情况,清除一下我们中间的谣言。我们还不至于像有人告诉你们的那样,就要饿死了。我当然知道我们已经在控制每一餐的分量。这当然是不舒服的事……”
“你就别兜圈子吧,”霍华德说道。
“你平时也没有少说话吧,”山姆回答他道,“这肯定不舒服,但我们都相信,上帝会照看我们。请记住前两天我们谈过的那段福音书,上帝绝不会抛弃我们的。我也知道我是新近加入你们中的,是刚接受基督教信条的新人,但那怕像我这样的婴儿,对圣经上的字句也没有感觉生疏。除非我真的读错了圣经,否则它怎么能不是这个意思呢。我不知道上帝如何存在,但我知道他一定存在着。”
“他当然存在!”露茜接他的话说。
“所以让我们坚信自己有所依靠而不要让恐惧战胜了信心。”
“阿门!”玛丽娅说道,一边搂住了已经觉得乏味的提摩太。
“好吧,今天早上我们祈祷什么呢?”山姆问道。这是一天中最为困难的时候。除了难以为现在的艰难处境向上帝表示感激和更为真诚地感受“上天助我”,再就是不知道祈求时说什么才好。
玛丽娅神经质地清清喉咙,“我差不多是不好意思承认这点,但我近来一直睡不好觉。我老是做同一个奇怪的梦,然后便醒了。”她的声音弱了下去,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它们紧张地抓住膝盖。
山姆也记起了他自己的梦,他耸耸肩不去想它。“这其实是可以理解的,我们在醒着时躲藏起来的恐惧,等我们睡着以后便出来活动了。”
“那信你的人,你便让他得享安宁,”露茜引了一句圣经。
“我知道,”玛丽娅说,“但那弄醒我的都是暴力。拼死的奔跑,穿过树林,教堂起了大火,坟场的地下伸出一只只手来……”
玛丽娅突然打信住没有说下去,她耽心地注视着露茜和艾米,她们的眼睛和嘴都因为惊异而张得大大的。至于山姆,已经紧张得心像是要从嘴里跳出来似的,他明显地听见了随着心跳有什么人在自己的耳中一下一下地击鼓。
“对不起,”玛丽娅说,“我不该提这种事。”
“你也做了这样的梦吗?”他们问她,然后相互交换了眼色,显然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所有的人都做了差不多相同的梦。
“我们的梦都是一样的?”艾米问道,“这怎么可能呢?”
“但却发生了,”山姆答道。
有好一阵大家都没有说话,就像是有什么人对大伙施了魔法,念了一个咒语,他们大家都地等待有什么精灵出来,让他们看见那未知的世界。
“我可没有做什么梦,”霍华德在嘟哝,他的脸上既不是失望,也不是关心。
沉默持续了又一阵,山姆在心里自己安慰自己,因为他总得对大伙说点什么。但他确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无论是对霍华德还是对别的人。他只是不知道如何说明这一现象。他得好好想一想这桩事。可对于这件事,任何的猜测都可能不着边际的,他宁可相信自己的头脑。觉得自己无能使他感到一阵钝痛,就像牙疼一样。“我们究竟应该为什么祈祷呢?”
“为我们的朋友吧,”艾米说,手指了一下礼拜堂的方向。
“如果他是我们的朋友的话,”霍华德纠正她。
艾米接着说道:“也为摩西、以利亚,还为整个地下组织的工作。”
山姆点点头。
“对,对,我们得祈祷了,”路加一边像是宣告,一边往门口走去,“我要为那陌生人去祈祷了。”
山姆注视着他离去,然后有点歉意地小声对大家说:“他不会伤害他的。”
“我去看看,”霍华德说。
露茜突然笑了起来。“我刚才听大家说为什么祈祷,我想起了在家里时人们的祈祷,我们有时候求上帝告诉我们穿什么颜色的衣衫,带一份什么样的菜会朋友家会餐,求克劳地娅的病猫康复,而我们做所有这些祷告时的热情,都不亚于摩西在红海边祈祷时。”
“我们都没有注意到有多少宝贵的时间溜过去了,”玛丽娅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们还是来祈祷吧,”山姆说。
《被禁止的基督》作者:[美] 保罗·麦卡斯克
第十四章
他在拼命地跑,在狂奔,可没有目的,不知道往哪儿跑,他热昏的头脑已经忘了一切。他所有能做的只是跑下去,只是一个劲地攀登。前面的大山里好像有号角在召唤他,但他已经临近精疲力尽,他迈不动脚步,他倒下了。他的心在催促他,让他起来往前走,但他的身体却不听使唤。
他躺在那儿,身体下面是潮湿的树叶,他听见了头上的鸟叫声和自己的喘息声。他回想起小时候在祖父家做客时的情景,他躺在床上,听窗外也是一阵鸟叫。可那是另外一种生活,那是真正的床。再没有比那床更柔软的了。
他睁开眼睛,突然间发现自己并不在树林里。透过前面的蒙蒙薄雾,他看到有依稀的光照。我看见了人们,他们像是会走动的树,那瞎子曾经说过。为什么他会想到这个呢?那些光,对了,是光。它们不确定地奇怪地闪烁着。那是火焰?蜡烛?他分辨不出。所有的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
他用手掌在自己的眼睛上揉了揉。他已经瞎了么?为什么他看不见自己身在何处呢?他先是在树林里面跑,然后现在……他觉得一切都是粘糊糊的、潮湿的。
一只手按在他的额上,那种感觉很轻,很舒适。要是平时他会有所反应,他会防卫性地一跃而起。但这只手好像并不是威胁性的。手停留在他的额上,然后他的眼睛觉着舒适,那种模糊一点一点地消失了。他眨了眨眼睛,睁开眼睑。他的头边站着一个老人,蓬乱的鬓发和胡须都是银白色的。他以前一定在哪儿见过他。他看上去像是主日学校里装扮的施洗约翰。这是某种显像么?这老人既慈祥又能容忍,但隐隐地透出某种不可预知的东西,脸上是不赞同的神情。
“站起来吧!”老人说。
“我不能,我动不了。你是谁?”
老人露出疲惫地笑容,“你为什么一直在跑呢?没有人让你这么跑。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哩。”
“我知道,可我……”
“一切事的作成都全是上帝的意思。无论你怎么跑,你仍然在他的支配当中呀。”
“可我不能。”
“你能的。”
好像一道闪光老人便消失了,随他的消失,原先清明的景象也都离去了。黑暗像毯子一样重新包裹了陌生人。他想挣扎,他的头抬起来,他想撑起来,想跪起来。黑暗又稍微褪了一点,好像是让他有点时间来思考他能够挣脱它的纠缠。于是他一点点地撑起来,慢慢地站起来,尽管他的腿还哆哆嗦嗦地站不稳。虚弱一阵阵地威胁要把他重新拖倒在地。不过,黑暗终于变成了朦胧模糊的光。
这使他下决心要从昏暗的帷幕中挣脱出来。如果这是梦,那他就要从梦中醒来。如果不是梦,他更要冲破它。无论如何,他都到了应该明白自己身在何处的时候了。
他用尽全力,努力地想恢复清醒。
山姆和别的逃亡者还在低头祈祷,路加走进来宣布道:“他醒过来了。”
“阿门,”露茜说,像是附和路加的宣告似的。其实,大伙都没有反应,仍在继续自己的祈祷。
山姆在心中祈祷,求别让他们这伙人断粮,求他们期待的接头人早点到来。
突然间,提姆叫起来:“嗨,看啦。”
山姆抬头看是什么东西使提姆这么兴奋,玛丽娅高声叫起来。
大伙都跟在提姆的后边,往门边涌去。露茜、艾米和霍华德的眼睛都死死地盯在同一个地方。山姆回转身来,看见路加的眼光诡异地闪了闪,虽然也有点惊奇。路加让到了一边,山姆看到那陌生人已经站了起来,身上裹着那床破毯子,像是复活了的拉撒路。
《被禁止的基督》作者:[美] 保罗·麦卡斯克
第十五章
那陌生人喝咖啡时,所有的逃难者都一言不发,默默地注视着他的举动。不过他们的眼光可是直勾勾的。虽然他不出声,但他们都希望从他的举动中能够看出点什么来。甚至霍华德这次也很耐心。霍华德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些人从不同的角度在观察那笨手笨脚的陌生人,像是注视天上的来客——这个呼告无门时的大救星。他们的命运都在这人的手里。
陌生人看上去个儿挺小,那张皱巴巴的毯子还挂在他的肩上,裹在毯子里面的他战战巍巍的。他那乱蓬蓬的胡子、给太阳晒黑了的皮肤,没有梳理的头发,使他看上去像刚从地里干活回来似的。他把杯子端起来,嘴凑上去喝时,明显地看到他的手微微发抖。在喝那口咖啡前,他下意识地瞟了瞟注视着他的七对眼睛。“我拿杯子的方式有什么不对吗?”他问道。
他这话一说,大伙的眼睛都从他身上移开去了。
“你觉得好些吗?”露茜问他。
“跟什么比较而言呢?”
露茜轻轻一笑,“跟你前两天比呀。”
“跟前两天比,我觉着可怕,”他答道,“这像是在教堂里面吧?”
“是的,是在教堂里,”山姆回答。
霍华德抢着说一句,“山姆!在弄清他的身份之前,什么也别告诉他。”
虽然山姆不喜欢霍华德这么说,但他还是点点头,然后庄重地看着陌生人。“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得先回答我们几个问题。
陌生人用手疲倦地抹一抹他的前额,“如果你们的问题不是太难回答的话,请问吧。”
“相当简单,”山姆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霍华德问他。
“史密斯,”那人说,“詹姆斯·史密斯。
“一听就是瞎编的,”霍华德嚷起来,“那你的父母是谁?那就该是约翰和波加洪塔了。
“霍华德,”艾米喊了一声。
“实际上,我的父母是约翰和帕萃西,”史密斯平静地说,又啜了一口咖啡。“第二个问题呢?”
“你到这山上来干什么呢,史密斯先生?”艾米问道。
“如果我告诉你,我赶了好长的一段路,后来我迷失了方向,才到了这里,你相信吗?”
“不!”艾米说。
“你从哪里赶来?”霍华德问。
史密斯若有所思地看了霍华德一眼,然后又打量一下别的人的眼睛,仿佛在仔细掂量这个问题的意思,“你们不要怕我,我是基督徒。”
“感谢上帝,”玛丽娅轻轻地说了一句。全房间的人都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霍华德似乎并不相信他听到的这话,“你凭什么说我们是基督徒呢?你怎么知道我们不会把你交给警察局呢?”
“你们是基督徒,你们也不会把我交出去的。”史密斯说,“你们是逃难的基督徒。
“你凭什么这么说?”霍华德还是坚持他刚才的话。
“我吗?”
“我们搜查了你的背囊,你什么都没有,没有文件,没有证明,没有扫描磁卡……”霍华德说。
史密斯低头看着他的咖啡杯子。往后靠在椅子上,他脸上原来的那种神情消失了,“我也在逃亡,我要还带着能表明身份的东西不就太傻了吗?”
“也许我们以后再问你的问题吧?”山姆说道。
史密斯扬起一只手,“好的,我可以回答你们的问题,我并不想用粗鲁来报答你们的好意。”他尽量做出微笑的样子。“你们在树林里发现我时肯定都吓了一跳。
“当然是的,”霍华德说,“把你抬回这儿来当然不是件轻松的事。
“那我真的很感谢你。”
“你是得感谢我。”
“还有彼得,”艾米插了一句。“他现在还在睡觉,昨晚上是他守护你来着。”
“唔——那我感激你们两人吧。”
山姆稍有一点犹豫,半天才说:“史密斯先生,你是来同我们接头的吗?”
史密斯看上去对这问题觉得诧异,然后有些不安地说:“不,我不是的。”
就像一阵冷风灌进屋里来,大伙的心一下子凉了下去。山姆感到自己的心沉也去……“你们在这里躲藏多久了?”史密斯的话音里充满同情。
“差不多一个月了,”露茜回答。
史密斯缓缓地摆一摆头,“对不起,我给你们带来的是坏消息,他们在最近一个时期是不会派人来接你们的。地下组织已经……瓦解了”
失望变成发默默无语的惊恐,这从在场的人们的神色中可以看出来。
“究竟出了什么事呢?”艾米轻轻地问了一声。
“斯奈特上尉,”史密斯开始说,他一下子意识到,这个名字对这些人是没有意义的,他们并不知道其人。他解释:“这是专门负责对付地下组织的人,他抓住了摩西和以利亚。直到得到新的信息之前,所有的人都只好尽量潜伏一阵子了。”
“可那会要有多久呢?”玛丽娅问道,她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忧虑。“冬天正在到来,我们是熬不过去的。”
“不会太快的,玛丽娅,但我们会熬过去。”山姆说,他心想应该结束这场谈话了。他可以另外找时间与史密斯单独再谈。“我们让史密斯先生歇一下吧,得给他找点顶事的东西吃,他肯定已经很饿了。”
露茜点点头,“好的,我会做这件事。”
“我们大伙还是离开吧,”山姆说道,用眼睛示意大家门的方向。露茜已经朝门外去了。
史密斯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你们大家对我的照顾。”
“不用在意,”山姆回答说。
“想着点吧,”霍华德纠正山姆的话,“我可抬着你走了两英里呢。”
史密斯脸上勉强地笑着,“像我刚才说的一样,真的谢谢你。”
等到了门道里,霍华德酸溜溜地对山姆说,“你要把我口粮给他吗?”
“他要吃东西也很不容易的。”
“我信不过他,”霍华德说,“我想我们最好还是提防着点。”
“你现在要去厨房吗?”
“呃……”
“走吧,霍华德。”山姆挖苦他,“他可能已经打倒了露茜,带着我们的毯子跑了,你最好截住他,检查他的背囊,看看他是否偷走了我们的肥皂和毛巾。”
霍华德皱着眉头,“我才不在乎哩,如果你们要这么样。”他回自己的房间去了。路加靠墙站着,眼睛盯着自己的双手。山姆一下子想起来是路加说是要为陌生人祈祷的,那么看这样子,是路加才让史密斯从昏沉中醒了过来。山姆对路加说,“你干得不错呀,路加。”一边轻轻拍拍他的手臂。
路加笑了。
“真的是路加才让史密斯先生醒过来的吗?”提摩太以前可没有想到这点,他便小声地问山姆,想证实是不是这样。
“也许是的,”山姆老老实实地回答说。
“哇……”提摩太满脸的惊奇。
山姆又回头看了路加一眼,他还在注视自己的双手,路加的眼睛里是若有所悟的样子。
《被禁止的基督》作者:[美] 保罗·麦卡斯克
第十六章
杰克·杰洛维奇默默地站在窗前,用他那只没有给打肿的眼睛,从自己的屋里往远处看去。他一下午都在纳闷,服下去的止痛片为什么不起作用。所以他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地慢。远处的火车车场里,一个穿兰色制服的员工正从三个大约是等车的人的手中接过票来。他们站在凛冽的寒风中,把衣领竖起来,帽子拉得低低的,尽量躲避寒冷。2点45分的火车就要来了。杰克的眼睛迷迷糊糊地,他顺着铁道线看过去,铁轨消失在拐弯处的那幢房子后头。那就是杰克上班的地方。
杰克看一看天。它好像随时都会下雪似的。可老天的这幅阴沉沉的样子已有好几天了。他们在电力公司加班加点的忙活已经好几天了,怕的就是大风雪到来以后,因为用电量突然加大而电路负荷不了。他的眼睑肿得老高。他又是一阵眩晕。
2点45分的火车准时进站了。它那很明亮的兰灰色车身令车站站台都有些模糊了。杰克所在的角度正好能够看得见列车的窗户上反映出来的大楼。这正是杰克每天上班的那幢大楼。特里——杰克的同事——现在一定在喝他每天下午定时定点的那杯咖啡。他总是在2点45的那班火车来时喝咖啡的。杰克甚至能够看到他也站在窗前,手里端着杯子,在火车经过时,心不在焉地轻轻摇晃那杯子。
尽管自己断了三条肋骨,杰克还是坐起来,伸手去够电话机。脖子上的绷带响了一声,他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那阵疼像闪电似的放射到臂上,他甚至呻吟了一声,嘴都咧开了。但他仍然坚持去拿话筒。拿到话筒,他说“启动,”电话于是依他的命令接到他的办公室,秘书接了电话,例行的问候之后,将电话转到了特里的桌上。
“嗨,你在干什么呀?”特里的情绪很好,电话里还听得见他的小勺子在咖啡杯里搅动的声音。
“挺好的,”他嘟哝着回答,他的下巴骨几乎断了,疼得要命。说话很费劲。“喂,我需要你帮忙。”
“说吧,”特里说。
“找到松树岭,”他说得很慢,声音还很模糊,像是醉汉的声音。“已经有两个月没有交电费了。我想请你把电闸给拉了。”
“喂,杰克,你这不是为了报复克莱尔昨天狠揍了你吧?”
“谁揍了我?我可没有说是克莱尔干的!”杰克嘴上抗议着,又是一阵剧痛窜过他的下巴,疼得脸都变了形。
特里咯咯地笑。“乔尼昨天晚上也在酒巴,他在另一头。他可是看见你们争吵以后一块儿离开的。”
“那你告诉乔尼,他看见个屁。”杰克心里想,等我能见到乔尼跟他说话时,得跟他打个招呼。“喂,你愿意替我把闸给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