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接话,心里头则是连连叫苦:老二不懂形势,只晓得嚷嚷。此时是敌强我弱,只有被打趴下的份儿,哪有打趴人的份儿啊!
潘清源刚才被对头一招击溃,知道是遇见了劲敌,此刻重来,和我并肩站在一处,要慎重对付了。
明瑶和阿罗也瞧见了情形不对,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慌忙上来问我和潘清源伤势如何,见我们无大碍才稍稍安心。
灯光闪烁中,只见一个身形瘦小的和尚,身着灰色僧袍,从三生洞里缓步而出。
这和尚尖嘴猴腮,面色蜡黄,生的十分难看,活像是得了肺结核。只是一双三角眼里目光炯炯,如电一般扫来,只盯在我的脸上片刻,我便觉得一阵火辣辣的难受。
“百川大师……”我心中暗忖,没有听叔父和老爹说过这号人物,也不知道他是何门何派,怎么如此厉害?!
只见他的腰上挤着一条褡裢,上面用金线绣的密密麻麻满是字迹符箓,显见不是寻常之物。
他的两只手也都不是空着的,左手提着一根尺余长的棒槌,右手托着一尊极大的木鱼,看上去黝黑一团,沉甸甸的,全然不像是木头制的。
我心中寻思,字迹刚才那一记太虚掌力应该就是打在这木鱼上了。
但是这木鱼瞧上去却全然无恙,不要说碎掉,或者裂个口子什么的,那是连个印记都不曾见。
我暗暗吃惊,自忖以我的掌力,打在寻常的物件上,绝不会如此,更不会震得自己虎口发痛,这木鱼怕是生铁铸就的,而且还是实心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个瘦和尚的力量可就太惊人了,以那木鱼的大小来看,生铁铸就,至少要在百斤之上,就这般轻轻的托在他的掌中,纹丝不动,着实令人骇然!
我决计不是他的对手。
“婆婆!”鬼婴瞧见了我,眼睛立时瞪得浑圆,黑漆漆眼珠子的盯着我,动也不动。
“怪不得找不见你们,原来全都躲到了这里啊,嘿嘿……”宁楠琴的脑袋从袁明素背后探出,一阵狞笑,道:“可惜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阿罗勃然变色,道:“你们到过墓穴了?”
“你是惦记那三只死鬼吗?”袁明素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道:“好叫你知道,那三只恶鬼此时此刻全在百川大师的褡裢里!”
潘清源怒喝道:“和尚!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助纣为虐,来害我们!?”
百川和尚还未说话,宁楠琴便道:“********,人鬼概莫能外!百川大师,不要与他们多说,先除害!”
“老妖妇,我先杀了你!”潘清源情知这百川和尚不是坏人,只是宁楠琴在捣鬼,早已忍不住,虎吼一声,愤然一跃,身子在半空中将十指箕张,无数药尘纷纷扬扬落下,朝宁楠琴席卷而去!
“呼!”
那百川大师站在袁明素身侧,将袍袖一挥,但听风声过处,药尘一个都不见了,消失的干干净净。
“这般狠毒啊!”百川大师叹道:“甫一见面,就连下杀手,看来果真是恶徒不假了。”
“好和尚!”潘清源既惊又怒,指尖向下,身子急坠,朝那百川大师两肩抓去!
百川大师也不躲避,仍旧是把袍袖一挥,去击潘清源。
袍袖柔软,而且绵长,潘清源的双手还抓不到百川大师的肩膀时,便会被击中,所以只能先挡了再说。
潘清源左手手腕转向,抓向那袍袖,可说来也怪,潘清源这一抓极快,百川和尚的袍袖却是轻飘飘的往空中荡去,去势不快,但潘清源却偏偏没有抓住!
“不好!”
我心中嘀咕了一声,立即上前援手,因为潘清源一抓落空,就该吃亏了!
“呃!”
果不其然!
我还没有近前,便听见潘清源一声闷哼,百川大师的袍袖已然拂中潘清源的胸口,潘清源的身子如同断了线失了风的纸鸢,急跌而下!
阿罗急忙往前去接,袁明素却踏上一步,嘿然狞笑,挡住了阿罗的去路。阿罗只略一迟疑,潘清源便摔落在地。
此时的我也刚往前进得一步,那百川大师早回转身来,将手中的木鱼抛将过来,我只瞧见眼前黑影一闪,一股重压扑面而来,我登时大惊,心中一转念间想道:我若往后躲避,地势狭小,十有八九会被这木鱼给追上砸中,那可不是好玩的!
危机之中,我把身子一侧,同时后撤一步,把那木鱼让至胸前,然后右手变掌为爪,使出“提千斤”的相功来,在木鱼上轻轻一带,用了“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将那木鱼在空中旋了一个圈,变了方向,然后再施力送出去,只听“轰”的一声响,那木鱼击中土壁,登时砸出一个大坑来!
落地之时,更是一记闷声闷响!
果然是铁做的!
这些个过程,说起来是极为繁琐,看似是花费了不少功夫,其实却只是一个回合而已,前后时间也不过是电石火花之一闪念!
亏得我变招快,如若不然,胸前的肋骨恐怕是要断几根了,端的是凶险异常,千钧一发!
那木鱼落地时,我兀自心头砰砰乱跳,额头上一阵冷汗外溢。
“咦?!”
那百川大师也似是吃了一惊,身形一晃,顷刻间便到了那木鱼近旁,也不见弯腰折身,便把木鱼又托在手中了。
他回过身来,瞧着我道:“小小的年纪,居然能挡得住贫僧这生铁木鱼的一击,江湖上少见的很!可惜啊,你既然有如此好的本事,又怎堪做贼啊?”
“我不是贼!”
此时此刻,我胸前还有些闷得慌,只说得四个字,下面便噎住了。
第76章 相脉大师(四)
潘清源是连番受挫,怒气勃发,双眼血红,几乎已经要失去理智,当即大吼恶骂道:“你才是贼,你是贼秃!”
骂声中,潘清源双手递次前推,两股灰烟从他袖中滚滚而出,直喷百川和尚。
我们几个都知道那是毒,急忙后退,掩住鼻息,不敢呼吸。
百川和尚也恼了,袍袖连挥,毒烟消散中,一道刺耳的破空之音倏忽而起,却是那和尚把手中的铁棒槌朝着潘清源掷了过去!
潘清源理智已失,忘记了躲闪,只眼睁睁看着那铁棒槌奔向自己!
“阿源!”
阿罗嘶声惊呼,潘清源竟扭头去看她!
我若上前救援,绝来不及,情急之下,我迭起双腿,两只脚猛踢,把一双鞋子当做暗器同时打了出去,都去迎击那铁棒槌!
百川和尚的力气真是非同小可,我两只鞋子叠加在铁棒槌前端,依旧抵不住那铁棒槌的前进势头,只听“啪”的一声响,铁棒槌连同鞋子一起砸在潘清源前胸!
潘清源“呃”的一声,往后一屁股摔倒在地。
阿罗和明瑶都已经吓呆了。
我赶紧上前,扯住潘清源,大声道:“你怎么样?!”
潘清源浑浑噩噩的瞥了我一眼,道:“我没事啊。”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天幸我穿的一双鞋子是百纳底布鞋,叠加在一起,替潘清源挡住了一大部分的力!
否则,那铁棒槌必定要穿胸而过,在潘清源的胸膛上钻出个窟窿来!
既无大碍,我便一手拉了潘清源,一手提起两只鞋,急忙后撤。
潘清源死里逃生,倒也稍稍清醒冷静了些。
“又是你?真好本事!”百川和尚瞧着我道:“你小小年纪,练到这般程度也不容易。贫僧是惜才的人,倒有些不忍伤你了。人之初,性本善,教不严,师之惰!哼,你能学会,定是你师父不好,你老实讲,你的本事是跟谁学的?”
我愣了一下,继而大怒,说我是贼子倒也罢了,现在是连我老爹和我叔父也带上了。
我刚想开口,明瑶便抢先道:“我们真的不是坏人!”
我大声道:“明瑶,干什么跟这种狗屁不通的人讲?!大不了跟他拼了!”
明瑶朝我眨眨眼,低声道:“好汉不吃眼前亏!难道真要把大家伙的命送在这里?你没听出他语气中有缓和之意吗?”
百川和尚听我出言不逊,便把眼一瞪,喝道:“不是坏人,怎么会藏到这种地方?”
这话问的可真是气人,凭什么好人就不能藏在这种地方?
气恼之余,我又瞥见袁明素和宁楠琴脸上各有得意神色,心中更是愠怒。
只明瑶不气不恼,不慌不忙,笑吟吟道:“大和尚你是好人,可你怎么也到了这地方?”
“贫僧是来抓坏人的。”
“那麻衣陈家的人就不能来这里抓坏人吗?”
“可这里只有你们几个,坏人在哪里?”
“坏人往往藏在好人中,好人往往容易被蒙蔽。”明瑶一笑,道:“大和尚,我们都瞧得出你是好和尚,您是最讲理,也最能明辨是非的,对?”
果然人都是喜欢听奉承话的。
明瑶只几句夸奖,百川和尚的面色便登时和缓下来,点点头,道:“是啊,所以你们还是实话实说,诳语是骗不过贫僧的。”
“骗过大师,这自然是不能够的。”明瑶道:“即便是言语上能骗人,本事上却做不了假。对?”
“对啊,本事是做不了假的。”
“大师可曾见过麻衣陈家的手段?”
“自然见过。”
“那大师不觉得他的本事熟悉吗?”
“他……”
明瑶连番引诱提点,百川和尚终于醒悟惊醒,看着我道:“你刚才的本事莫不是麻衣陈家的?”
“哎呀,我的亲娘!终于叨到点子上了!”老二在一旁又喜又恼,指着我嚷道:“你不相信我是麻衣陈家的人对,那我大哥你总该信了?!他是麻衣陈家的第三十五代传人陈弘道!神断陈的长子!就算你没见过我们陈家人的本事,但本事是正是邪,你要是有眼,总该瞧出来啊!”
“身手确实有些熟识。”百川和尚心平气和下来,盯着我看,脸上一阵狐疑,道:“我见过陈家的本事,你的身手确实像。”
“他是陈弘道,是陈汉生的长子!”明瑶也连忙解释,道:“我是御灵蒋家蒋赫地的长女!我们都不是什么贼子!江湖皆知,御灵蒋家和麻衣陈家从不为非作歹!大师可不要轻信了谗言。”
“你是蒋家的人?”
“对呀,大师如果不信,我可以施展一些御灵术给大师瞧瞧。绿袖,出来,给大师鞠个躬!”
绿袖登时从明瑶的袖子里钻了出来,一半身子盘在明瑶胳膊上,另一半直立起来,昂首朝百川和尚鞠了一个躬,显得可爱至极。
“果然像是蒋家的手段。”百川和尚更是狐疑,回顾宁楠琴道:“你不是告诉我这里尽是害人的恶徒和厉祟吗?怎么还有陈家和蒋家的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大师,休要跟他们啰嗦。”宁楠琴早在一旁看出风头不对,道:“这些个邪门歪道各个都心底穷凶极恶,嘴上却是伶牙俐齿,花言巧语!他们投身革委,罗织罪名,将人诬为牛鬼蛇神,不知道斗死了多少有道之士。他们的身份,都是自己胡编乱造的!麻衣陈家已经从政,御灵蒋家已然衰败,哪里会有门人来我太湖?”
明瑶道:“身份可以乱说,我们的本事能作假吗?”
宁楠琴冷笑一声,指着我道:“这小子,不过是偷学了一些名门正派的本事,徒有其表,无有其神!只能唬唬外行罢了!”又指着明瑶,道:“至于你这妮子,玩蛇的手段,江湖耍把式的都比你强得多!哼,就凭这杂耍,也想骗过百川大师这等高吗?”
百川和尚完全是个软耳朵,听得宁楠琴撩拨了几句,脸上登时又现出疑虑之色。
“放屁!”潘清源在一旁忍不住大骂道:“老****,你还真是无耻,昧着良心倒打一耙么?!”
“倒打一耙?好,那我来问你!你敢照实说吗?”
“你问!瞧我潘清源说不说谎!?”
“好!”宁楠琴当即连珠价问道:“这个岛上的厉鬼是不是跟你有关联?这个妮子是不是夜尸?你们有没有害过上岛来的客人?!”
潘清源登时愕然。
宁楠琴当真是极其狡诈,她问的这几个问题,都是潘清源和阿罗无法否认的,这岛上的厉祟无非是潘时午夫妇和潘清琢,自然都跟潘清源、阿罗有关系。阿罗自然也是夜尸,潘家也害过来岛上的客人。
常人心中的念头是,厉祟是害人的,夜尸也是害人的,所以百川和尚潜意识里就认定了我们都是恶人了!
百川和尚根本就没去想,厉祟可能是冤死的,夜尸也可能有良善之辈,来岛上的客人却未必全都是好人。
他只瞧着潘清源和阿罗有口难辩,愕然不知所对,便信了宁楠琴的话,高颂佛号,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们几个,自行废了道行。”
“你这和尚,就认定了我们是恶徒,我们怎么说你都不信对?”潘清源怒气冲冲道。
“是非曲直,贫僧自有公断。”百川和尚道:“袁家的人,总不会说谎?”
这和尚真是不可理喻,既然他认定了宁楠琴是好人,我们便是有口难辨了!
我怒气勃发,把阴阳罗盘和丁兰尺都拿在手中,准备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也强过这样忍气吞声赔笑求饶,明瑶却又拉了我一把。
“大师。”明瑶开口问道:“你们佛家讲究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对?”
“不错。”
“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对?”
“自然。”
“那宁楠琴既然是好人,为什么现在落得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这……”百川和尚一愣,回顾宁楠琴道:“她是生了一场怪病,若是寻常人,早就死了,正因为她平素里行善,所以才能维持至今。”
“那大师可知道宁楠琴有个绰号叫做红背蛛母?”
“知道啊,这正是赞她母女情深。”
我们几个不由得相顾无言,谁都料想不到,这和尚功力如此之高,却又是如此的不谙世事,简直糊涂透顶至极!
“秃驴啊,你爹娘是怎么把你养大的啊?”老二仰天长叹。
“贫僧是孤儿,否则好端端的怎肯出家?”
“……”
宁楠琴道:“大师休要跟他们啰嗦,冥顽不化之徒,需以雷霆手段镇伏!快动手!”
“谁怕你们!?”潘清源要冲出去,又被明瑶拉回来,登时怒目而视道:“你干什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明瑶道:“等给咱们点心的人!”
给咱们点心的人?
我猛然醒悟,明瑶说的是那个要饭的老头!
他如果在,百川大师必定不足为虑!
原来明瑶一直是在拖延时间!
“等那老乞丐吗?哈哈!”宁楠琴冷笑道:“我请百川大师来,就是对付他的!他有种便来!”
话音未落,宁楠琴喉中“嗝”的一声怪响,忽有一道乌光迸出,闪电般奔向明瑶!
这是要杀人灭口了!
第77章 相脉大师(五)
巨柏之下的坑洞并不十分巨大,我们距离又近,宁楠琴说话间就放冷箭,去势极快,若是平常,明瑶必遭毒手!
幸好我是站在明瑶身旁的,又深知宁楠琴狡诈阴毒,所以一直暗暗提防。
宁楠琴喉中怪响的时候,我就留了神,及见她弄出一道乌光来,立即将阴阳罗盘提起来,隔空横挡,阻住那乌光的来路!
只听“当”的一声响,乌光坠地,却是一枚骨刺!
“好不要脸!”我朝宁楠琴怒目而视道:“卑鄙无耻!”
宁楠琴偷袭不中,也不理我,喝道:“女儿,还不动手?!”
“且慢!”百川和尚突然伸手一拦,阻住宁楠琴,目光直勾勾的瞧着我手中的阴阳罗盘,道:“你这罗盘是哪里来的?”
我还没有回答,老二就叫道:“自然是俺家传下来的宝贝!你以为是天生地长的?”
“拿来给贫僧瞧瞧。”百川和尚把手伸了过来。
“休想!就是死也不给你!”我还以为是百川和尚看出来阴阳罗盘不是凡,起了觊觎之意,更加愤慨。
明瑶却道:“弘道哥,你给大师瞧瞧。”
“啊?”我以为是听错了,不由得回头去看明瑶。
明瑶道:“给大师。”
我虽然不明白明瑶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依言而从,犹犹豫豫的把阴阳罗盘递给了百川和尚。
“大师,你……”宁楠琴再次出言邀百川出手,但这一次百川和尚却把手一挥,竟不让宁楠琴把话给说完,他的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阴阳罗盘眨也不眨的看。
我不由得暗暗称奇,心中忖道:从言语中,就能判断出这和尚十分不通情达理,迂执的很,但也不像是没出息夺人宝物的人。
莫非这阴阳罗盘跟他还有什么莫大的关联?
宁楠琴的脑袋长长伸着,一双眼睛恶毒凶狠的瞪着我们,恨不得把我们给活吃了,可百川和尚就站在袁明素和我们之间,扼守要道,袁明素、宁楠琴即便是想动手也无法可施。
“这是麻衣陈家的阴阳罗盘!”百川和尚摩挲了半天,才抬起头来笃定的说道。
“哎呀我的亲娘!”老二道:“秃——和尚哎,你终于开眼了!一点也不错,这就是俺家的阴阳罗盘!”
“你真是麻衣陈家的人?”百川和尚盯着我,神色比之前已经变得和善多了。
“是什么人就是什么人,这话说了几遍了,不用再问了?把罗盘还我。”我伸出手去要那阴阳罗盘,百川和尚又看了一眼,然后便把罗盘还给我了,道:“直到此时,贫僧才信你。刚才对不住了。”
宁楠琴急忙道:“大师,不要凭一个罗盘就认定他是麻衣陈家的人,这罗盘世上有的是!”
“世上只有这一个!”百川和尚笃定的说道:“昔年,贫僧曾北上嵩山,目睹了那一场玄门论道的旷世圣局,亲眼瞧见这阴阳罗盘被陈天默陈老前辈执于掌中!这是绝世孤!贫僧的眼睛绝不会看错。”
“万一他这是偷来的呢?”
“断然不会!”百川和尚严肃的摇摇头,道:“陈前辈是相脉第一高手,风采之盛,贫僧至今未曾忘怀。要说有人能从陈前辈手中窃取这罗盘,那绝不可能!”
“说的对啊!”老二兴奋起来了,道:“我爷爷只有偷人家的份儿,哪有别人偷他的份儿!”
“陈前辈是不会偷人东西的。”百川和尚微微不悦,道:“贫僧一声之中最敬仰的人就是陈前辈,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对他构陷侮辱。”
“对对对,我爷爷怎么会偷东西呢?”老二嬉皮笑脸道:“我只是打个比方,打个比方。”
百川和尚道:“玄门的绝世高手无非五行六极,血玲珑号称西金邪命,是大大的恶人,迟早难逃覆灭之报!青冢生是东木鬼医,行为怪癖,愤世嫉俗,并不以救死扶伤为己任,而是以掘坟挖尸解剖遗体为乐,也不算什么侠义辈!至于南火妖卜太虚子,创下的天理宗,为非作歹,门下无一好人,因此被政府剿除,实属多行不义必自毙!北水老怪曾天养和逍遥道真陈天佑,虽然行侠仗义,可是平生杀戮太重,也难为我辈所取!只有天默公,不唯其惊才艳羡,更兼其有悲天悯人的情怀,气度恢弘,从不滥杀无辜,正是我玄门楷模!”
“说得巧,说得妙,说的好的呱呱叫!”老二笑得脸像是开了朵花,道:“大和尚,你把我爷爷当做你的敬仰对象,真是有眼光,有悟性!不错不错,你这就属于是高尚的人,纯粹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你现在相信我们不是坏人了?”
“嗯。”百川和尚回头对有些惊愕的宁楠琴母女道:“你们是误会了?他们不是坏人,他们是天默公的传人。”
宁楠琴道:“陈天默的传人也未必都是好的啊。”
“胡说!”百川和尚固执的说道:“陈天默的传人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我和明瑶、阿罗、潘清源等相对愕然,都是又惊又呆又好笑。
我心中深感这百川和尚的是非认知是有问题的,按照他的逻辑,袁家的人不会是坏人,天默公的传人也不可能是坏人!
这倒像是中了眼下时局大环境的毒——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贫困家庭出来的就是根正苗红,地富反坏右家里出来的,依旧是地富反坏右。
不过,现下,他这样子倒是可爱的很,我们几个性命也算是无忧了。
宁楠琴想动手却又不敢,气的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明瑶的眼珠子转了又转,突然笑道:“大师,你是相信天默公多一些,还是相信袁家多一些?”
“啊?”百川和尚一愣,道:“都是信的。”
明瑶又问:“那如果天默公的传人和袁家的人说话不一样,你相信哪个?”
百川和尚更加疑惑:“这,这,都是好人,说的话又怎么会不一样呢?”
明瑶道:“我是说如果。”
“小小年纪,还是姑娘家,就学会挑拨是非了啊。”
我们正对着百川大师,听明瑶说话,背后却突然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
我们几个都大惊失色,急忙扭头去看,然后瞧见一个人影曳着一条藤索,从半空中轻飘飘的荡落,那声音轻的,就像是一片叶子坠地!
本事之高,实在是令人骇然!
他身穿灰色中山装,面色蜡黄,五官如笔描墨画,乍看上去,几乎分不清是人还是鬼,但那张脸,却叫我心中有说不出的厌恶!
“是你!”
我还没有缓过神来,潘清源突然恶吼一声,扑了上来!
事起仓猝,潘清源这一扑,全无章法,那怪人凝立不动,待到潘清源近前时,却蓦然伸出左手来,戳向潘清源的眼,潘清源下意识的往后侧身躲避,却不料那怪人的这一招是虚晃,右手猛然往前推出了一掌,却是实招!
按理说,这一虚一实的击法,甚是寻常,以潘清源的本事完全可以躲得过去,但是潘清源的情绪太过激动,有失理性,那怪人的速度又奇怪,这一掌,精准无误的重重击在潘清源的腹部,潘清源闷哼一声,蜷缩而退,模样是难受之极。
“阿源!”
阿罗惊呼一声,上前搀住了潘清源。
我也吃惊非小,疑声道:“你是什么人?!”
“他,他就是袁重渡!”潘清源嘶声道:“他戴的面具可以骗人,可他的眼睛,他的声音,我永远都认得!”
“啊?!”
我们几个同时错愕。
“呵呵……”那怪人一声冷笑,目光在我脸上一扫,不屑道:“陈家的人,哼!”
转眼又瞥向潘清源,道:“这么多年不见,我早已不是当年的我了,可你的本事却并未有多大长进啊。怎么,不会用毒了吗?”
此人真是袁重渡!?
“袁族长且慢动手。”连百川和尚也开口了,确定他身份就是袁重渡无疑!
我又惊又怕又怒,双手握紧成了拳头,不自觉的已经全然溢出了汗。
百川和尚好不容易不再为难我们了,却又来了一个更可怕的敌人!
“百川大师,劳烦你来一遭了。”袁重渡突然朝百川和尚走了过去,道:“怎么这几个恶人你没有收拾掉?”
“他是天默公的传人,是好人。”百川和尚指了指我,道:“这其中怕是有些误会。”
“对,是有些误会的。”袁重渡走到了百川和尚跟前,嘴唇轻动,却无一声一息传出来,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百川和尚似乎也没有听清楚,把身子凑近了袁重渡,侧面倾听道:“袁族长说的什么?”
“噗!”
一声奇怪的轻响,百川和尚的眼睛突然闪出一抹惊恐之色,脸色瞬间煞白,脑袋缓缓的低了下去,口中喃喃道:“你,你,为什么?!”
那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也充满了不可思议,更充满了愤怒和错愕。
我也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然后赫然发现袁重渡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把丁兰尺——那尺子,有半截已经插入百川和尚的腹中!
“我说你确实误会了,我不是好人,你却误会我是好人,他们是好人,你却误会他们是恶人。”袁重渡狞笑着说道:“你既然这么糊涂,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替佛祖送你归西!”
第78章 相脉大师(六)
这变故委实发生的太快!
谁也不会想到袁重渡甫一露面,便即杀人!
而且杀的是自己一方的百川大师!
一时间,四周静的可怕,空气恍若凝固,连呼吸声都不可卒闻。
只有“滴滴答答”仿佛水落的声音偶尔传来,令人悚然,却是百川和尚的腹部血流如注。
“贫,贫僧早晚一死,却,却不该死,死在你的手里……”百川和尚直勾勾的盯着袁重渡,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悲还是喜:“你,你好狠毒!”
我突然觉得百川和尚有说不出的可怜,更觉得这袁重渡有说不出的可恶!
“赖种!”
气氛沉闷压抑的我无法忍受,我怒骂一声,身形暴起,冲着袁重渡的天灵盖,一记塌山手,奋力劈下!
袁重渡恍若不闻不看,就站在那里,眼看我的手掌心距离他的头顶百会穴不足一尺时,他却猛然抬起左手,快如闪电般在我掌下一托,刹那间,一股大力从掌心直冲入肩!
我急忙旋身倒翻,在空中连转两次,方才卸下那股力道!
狼狈落地时,浑身兀自震颤,半边身子都是麻木的。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百川和尚猛然曲臂,大喝一声,手里的生铁木鱼霍的推出,砸向袁重渡的胸口!
“呼!”
风声呼啸中,潘清源的身子也从我身边溜过,快如离玄之箭,一臂前倾,掌心外翻,殷红一片,却是凝聚已久的毒,朝着袁重渡后背中央印去!
袁重渡身子立侧,先是躲过生铁木鱼,丁兰尺已从百川和尚腹中抽出,左手又提着百川和尚的肩膀,将其在自己眼前横身一挡,顷刻间便调换了位置!
只听“啪”的一声响,潘清源的掌心印在了百川和尚的背上,那生铁木鱼也擦衣掠过,脱飞而去。
潘清源的毒真是好生厉害,百川和尚的脸在刹那间便黑气弥漫!
“好毒!”
袁重渡喝了一声彩,潘清源却是一呆,袁重渡早撩起右腿,踹中潘清源胸前,潘清源惨叫一声,立时倒飞!
与此同时,袁重渡提起手来,丁兰尺嗖的在百川和尚颈上轻轻一挥,只听“噗”的一声响,百川和尚的喉间蓦然迸出一片血雾,人已是直挺挺的往后仰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