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服自己,然后转向让次和樱子。
“你们知道吗?”
我加重语气说道。
“这个世上不可能有什么怪物。没有怪物。如今更重要的是……”
目前不是讨论问题的场合。总之,先报警才是现实问题。
“手机呢?”
我问他们。
“你们随身带着吗?”
“手机……放房间里了。”
“我也是。”
我和他们一样。由伊的手机应该还在这个房间里,但还是尽量不要触碰现场的东西才是——
“我们必须要报警。家里的座机停了,需要用手机报警……”
我尝试恢复自己失去的现实感,可是,就在此时——
8
啪的一声,犹如鞭响。什么声音?就在念头一闪而过的瞬间——
发生了令人难以置信之事。
让次站在房间的中间一带,就在他的脖子上面,即头部突然和身体一分为二,和喷涌而出的鲜红血液一起飞上空中。
让次的头部掉落在地板上,转向一旁。他仿佛十分吃惊,双目圆睁,嘴也张得大大的,但无论张得多大,从他的嘴里怎么也不会发出声音了。毫无疑问,他本人无法得知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目睹这幅光景,我不禁目瞪口呆,一时间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樱子的惊声尖叫慢一拍响起来。她肯定也没有立刻反应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发出尖叫的同时,她几乎反射性地准备逃离这个房间。但是——
啪的一声,鞭声再度响起。这一次,樱子的头部也飞起来了,和让次一样,突然与身体分离了。
他们二人的身体失去了头颅,过了数秒后,冰碎瓦裂般各自颓然倒地。从他们颈部的伤处,喷涌出大量鲜血。
我用双手捂住嘴,发出几欲作呕的声音。惊慌至极的我吓得浑身瘫软,但——
用了什么呢?
此时此刻,在这一瞬间,我尚存一丝思索能力。
用了什么切下他们两人的头颅呢?
啪的一声,某个黑影从视野中一闪而过——我似乎看到了。那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击了那两人,瞬间割掉了头颅——别无他解了吧。可是,到底用了什么呢?
用了什么?
用什么呢……
这是个无须思索的问题。
——这个世上不可能有什么怪物。没有怪物。没有。
我不得不惨痛地否定了刚刚宣之于口的观点。
就在此处、在我眼前,以让我不知所措的速度,接连割下了两个人的头颅——应该没有人拥有这样的绝技。所以,答案不是昭然若揭吗?
这里果真有“不干净的东西”。
现下,就在此处。
就在这个房间之中。而且——
此时此刻,我已然察觉到那东西异样的动静了。动静……不只如此,也许还包含那东西发出的“声音”。
让次和樱子悲惨的尸首倒在眼前的那一刻,从斜后方传来的动静(……这是)。我下定决心(一定……这就是)回头看去。如此一来,那里果真是——
由伊面目全非的身影。
她的背部以难以置信的角度向后弯折。整个躯体扭曲变形。双手双脚也不自然地蜷曲屈折。头部与双手双脚也是皮开肉绽……一心认定刚刚惨遭杀害的由伊的尸体,它竟然——
如今,它竟然动了。
虽然动了,却不似从前那般人类的动作,而是另外一种闻所未闻的异物。
“嗯……这……”
我的双手又捂住了嘴巴,连连后退。
“这……这……”
怎么看由伊那具残损的身体都知道她已经死了。以扭曲的躯体为中心,身体“表面”到处都是裂口,伤处绽开,正从“内部”涌出某种黑色的物体——那东西黏糊糊的,软乎乎地膨胀起来。令人望而生畏、与人类相距甚远的异物……
那东西附于由伊支离破碎的肉身,犹如穿着残破的衣服,它已不是由伊。很明显,那就是“不干净的东西”。它还未成形,尚处于进化过程之中。
生长出若干条黢黑细长的触手,与原本的四肢截然不同。那一条条触手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阴森森地蠢蠢欲动……那是什么?那个触手般的东西,刚刚迅捷柔和伸出去,仿佛利刃般割下了让次和樱子的头颅。
“老天啊……由、由伊。”
我步步后退,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丝声音。
“你是……你这是……”
事到如今,我不幸亲眼见到它,无论如何也不得不承认昨晚由伊拼命诉说的那件事。那竟然就是真相。
——这儿有不干净的东西。
——这里……这里面。
——在这里……也许它就在我们之中。
由伊的那番话并非“告发”,也许是下意识的“告白”。毕竟如她所说的“不干净的东西”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说不定她到这个家成了诱因。与生俱来、宿于由伊体内的那东西昨晚在此“觉醒”了。
伯父已过世。在他晚年到底因何惊慌失措,是否和由伊的“觉醒”有关呢?——我对真相茫然无知,无论如何由伊还是“觉醒”了。昨晚,异样发生之前,她一直惴惴不安。即将“觉醒”时,虽然她也并不十分清楚即将发生什么,却预感到事态无可避免,才做出预示的“动作”……
——原本“非人类”的那东西一旦“觉醒”,就会发生和人类截然不同的“成长”。
——截然不同指的就是“成长”的方式……
没错。昨晚让次说过这样的话。
和人类截然不同的“成长”方式——若用现存的恰如其分的概念,比如说像蜕皮那样,还是蛹化或羽化……
黎明前,我们曾听到由伊凄厉的惨叫——那就是今晚在这个卧室中,不幸“觉醒”的由伊为自体发生的急剧变化感到惊讶和恐惧才……也许这个变化带来非常强烈的痛苦才让她发出了惨叫声吧。
咯吱咯吱、吱吱嘎嘎……可怕的声音声声入耳。
褪去由伊破损的肉体,如今——
怪物显露出“成长”后的模样。
由伊的脸至今仍紧紧贴在那具黑乎乎的怪异肉体上的怪异之处(奇怪的是她的脸毫发无损,面无表情)。与她的四肢截然不同的触手仍然不断生长。嘶、嘶嘶……伴随着怪声,那些东西一齐向我袭来。
它打算像对待让次和樱子那样,割下我的头颅吗?以人类身份度日的它急剧化身成怪物,变得凶横残暴,袭击人类,弄死之后吃掉——一如让次说过的那般。那么……
“唉。”
我失去逃跑的气力,半死心似的叹了口气。
“由伊啊……”
这里曾经是间密室。我曾经认为没有人可以从外部闯进来,杀害由伊之后再逃离出去。所以……可以说就某种意义而言,从一开始案子的真相便摆在眼前了。
从一开始——
从我们踏入这个房间,目睹现场的惨状之时起……是啊,无论如何我们早应该注意到,进而应该预想到数分钟之后的事态。可是,我们却……
* * *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梦野医生询问我,表情看上去十分严肃。
“从一开始案件的真相便摆在眼前是什么意思?从你们踏入那个房间,目睹现场的惨状之时起……指的又是什么?”
“那是因为——”
我把整件事大致叙述完,筋疲力尽地靠在椅背上。
“当时的状况已经说明一切了。”
说着,我指了指桌子上的那幅画,就是那幅大河内医生初次拿给梦野医生看的铅笔画。
“在这幅画里……”
“没错。”
“可是……即便你这么说。”
年轻的医生半信半疑地看着那幅画。
“这幅画里没有画出来呀——”
我回忆着那个时候在那个房间中的惨景,说道:
“让次被割了脑袋之后,流出了鲜红的血。樱子也是如此。可是,它——”
我再一次指了指那幅画。
“从由伊的身体里流出好似血液的液体,和他们二人的不一样。”
“不一样吗?”
这一次,医生用愈加疑惑的眼神看向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过,和这幅画里画的一样。”
我断然道。
“和这幅画里画的颜色一模一样。”
“你说什么?”
“不是鲜红的血液。也许你觉得难以置信,但是从她身体里流出的液体是漆黑的。”
“漆黑的血液?”
“没错。至少在我看来是漆黑的。所以,我就依样画出来了。用铅笔成片涂抹,实际上就是如实呈现的……也不是,原本比这更黑才对。”
即便这幅画用色彩描绘,我应该还会用黑色画出从由伊的身体里流出的“血”色。为了尽可能地忠实再现那个现场的惨状。
“重点就在于此。”
医生又看了看手边的画。我对他补充道:
“所以,从一开始我——我们就应该更加起疑。从看到‘黑血’的时刻开始,应该更加疑心。疑心那到底是不是血,疑心凶手在行凶后四处挥洒的黑色涂料是什么。可即便如此,她的身体一如画中描绘的那样,凄惨得让人无法认为她还活着。”
短暂的沉默过后——
医生如鲠在喉似的轻咳一声,稍稍调整坐姿,开口说道:
“那么——在此之后,你怎么样了?让次和樱子二人惨遭杀害之后,那个‘不干净的东西’袭击你了吗?后来你发生什么事了?”
……
“它化身成怪物,变得凶横残暴,袭击人类,弄死之后吃掉——根据让次的说法。”
“是的。”
“可是,你既没有遇害,也没有被吃掉。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哎,对不起。”
我用手抵住额头,缓缓摇摇头。
“我不记得了。不记得在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吗?”
“我只清楚记得刚才说到的那个地方。此后发生了什么,我完全……”
至今为止已经解释过好多次了。
“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来的空白部分,在这段记忆中蔓延……所以,即便是我也不十分清楚。在那之后,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清楚医生对我所说的一切能相信几分。他没有追问,只是回应道。
“是吗?打扰多时,你辛苦了。”
他说。
“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没有,我还好。”
“今天就聊到这里吧——不仅仅是这件事,以后请你和我多多沟通呀。”
Δ Δ Δ
“梦野先生,情况怎么样?”
“已经听他聊过那件事了。”
“星月庄的惨案吗?”
“对。他详详细细、完完整整地讲给我听了……大河内医生?”
“什么事?”
“他讲的……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吗?”
“是的。这件事发生在本二十一纪初,至今已经过去十多年了。”
“是吗……这样啊。”
“当时他才二十四,如今也有三十五六岁了。正好和你差不多年纪。”
“他看上去更年轻……很奇怪。一般来说,长期住院的人应该更显老。”
“在我看来,你们都是那么年轻啊。”
“是嘛。”
“暂且不提这个。他的话多半是事实。八月的某一天,他们去了被称作星月庄的海边别墅,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发生了这件事。不过,几天之后警察才赶到现场。他们没有接到报警,而是因为别墅发生了火灾。”
“火灾?”
“是啊。别墅几乎全部烧毁。据推测,火源位于二层卧室。”
“二层卧室……就是发生那件事的现场所在吗?”
“没错。有人在室内泼了汽油点了火,即所谓蓄意放火。从现场的情况来看,纵火之人就是他自己。”
“这样一来,现场就……”
“全部被烧毁了。所以,已经无法确认现场是否如他再三诉说的是间密室。”
“他呢?火灾的时候他在哪儿?”
“有人发现他逃出了别墅,在院子里晕过去了。由于他还受了伤,所以被救护车送走了。后来,被警察当成嫌疑人关押起来了。”
“嫌疑人……纵火的嫌疑人吗?”
“纵火和杀人的嫌疑人。”
“是吗……”
“毕竟从废墟里发现了尸体。尸体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难以确认身份。被烧毁的卧室,即遇害现场自然已经无法取证了……”
“现场发现了多少具尸体呢?”
“两具。”
“两具吗?”
“两具尸体都是尸首分离,据推断这个断口就是直接致死的原因。可以明确的是一具尸体为男性,另外一具为女性。由此得知男尸为鸟井让次,女尸为若草樱子。”
“这两具尸体身上……有没有被啃食的痕迹呢?”
“尸体损伤严重,已经不得而知了。”
“那名叫由伊的学生呢?不在现场吗?”
“你说的是咲谷由伊吧。是的,这名女性不在现场。”
“他说过是由伊化身为怪物,杀害了那二人吗?”
“他一直坚持这个说法。可是,他这副样子,自然没有人愿意相信他的话——你该不会相信他了吧。”
“没、没有……怎么可能。”
“案子公之于众后,被送到医院的他恢复意识,从开始接受警察问询时就坚持以上的说法。没有人相信怪物的说法,但是名叫由伊的那名学生下落不明。关于这个问题,警察肯定会调查。不过……”
“没有找到她的下落吗?”
“不,问题出在这之前。按他所说大学的共同研究室的名单上,原本就没有咲谷由伊的名字。调查了学部所有人和大学里的所有人,也都没有找到名为咲谷由伊的女学生。”
“这……”
“据说警方轮流向班主任和学生们打听,可没有任何人认识她。不仅如此,在案子发生后,也没有任何一名学生缺勤。”
“也就是说,她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吗?”
“是的。不过,他在恳求父亲允许借用别墅时,的确说过和朋友们一起四个人住。”
“电邮地址的使用记录呢?”
“他的手机在火灾中烧坏了,没办法调取记录查看。至于运营商留有的通话记录以及电脑上的邮件记录,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咲谷由伊不存在。关于她的一切都是他编造出来的——不如说是他脑子里产生的幻觉。”
“我不得不这么认为。”
“原来如此。”
“因此,警察把他当作杀害两名同伴及纵火的嫌疑人,准备逮捕他。不过,最终还是没有起诉。没有找到任何物证,加之他的精神状态有问题……还有传言说他父亲买通了公检部门。他的父亲在那边是位颇有势力的人物。”
“这样啊。”
“我们医院刚刚收容他的时候,他的状态相当差。时常精神错乱,折腾一通,嘴里还颠三倒四说着不明就里的话……后来的两三年,他渐渐平静,现在就是这副样子,可以正常地聊聊天。暂时不会突然胡闹,也不会加害周围的人。不过,目前的情况就是关于案子,尤其是围绕‘非人怪物’的幻想,他已经完全形成了固定思维,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
Δ
“对了,医生,关于刚才的病房——B04号病房。”
“你第一次去地下的病区吧。”
“是的。事实上今天我才第一次知道,地下还设置了这种病房。”
“那里……被称作‘特别病房’或是‘秘密病房’,几乎不对外公开。收容在普通病房里过于危险的患者,都会被关在那一区,处于严格的管理之下……这些话要是外泄了,还不知道如今这世道会怎么乱嚼舌根呢。你也不要随便走漏风声呀。”
“好的,我知道了。可是,这名患者他有这么危险吗?刚才医生您不是也说过,他的状态逐渐平静,现在不会突然胡闹。那么,是不是已经没有必要把他监禁在地下病房里了呢?”
“有这个疑问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可是,再进一步讲,他住院三年以后才被转移到那个病区……如今这样平静的状态,也是由于转区后的措施。”
“为什么转区呢?”
“这是……上面的意思吧。”
“是上面的意思?”
“好啦,你别在这种事情上太上心啦。”
Δ
“漫长的从医生涯,让我偶尔会变得茫然。在门诊和病房,面对着医生与患者。我是医生,对方是患者。这种关系实际上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吧。实际上,也许一心认为自己是医生的我才是患者,而对方则是迎合我的医生吧——不过,这番话听上去像是老生常谈。
“怎么样?你有过上述经验吗?”
Δ Δ Δ
年轻医生走了,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愣神。也许许久没有对旁人详细叙述那件案子,总觉得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蠢蠢欲动。
应医生的请求,我把那件案子里记得的部分如实对他讲述了。不过,没有全部告诉他。
最后,我撒了谎。
迄今为止一直撒着同样的谎言。
就在让次与樱子被割掉头颅,我回头看见由伊的“成长”之后发生的事——尽管一直声称“完全不记得”,可我说了谎。事实上,在那之后,那个时候……
那东西变得凶横残暴,袭击人类,弄死之后……吃掉了。
前一天晚上,让次的话说得没错。
“觉醒”的由伊随着“成长”的确变得凶残,二话不说割断了让次和樱子的脖子,杀害了他们。之后,又把他们的尸体各自啃食了一部分。但是——
它只对我没有采取相同的行动。
那时……
嘶、嘶嘶……伴随着怪声,它向我袭来。我半死心似的,逃也没逃,叹了口气。
“由伊啊。”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意想不到的声音微弱地回应着我的自言自语。
“山……”
我正觉得难以置信,它用由伊的声音说道——
“山……路。”
我大吃一惊,抬起低垂的双眼向上看去。步步进逼的异形怪物的肉体上依附着由伊的脸,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刚才看时,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死人般双目紧闭。如今,她张开空洞的眼睛看着我,失去血色的嘴唇微动。
“……黑吗?”
我听懂了她的话。
“我的血……是黑的吗?”
闻言我姑且回答道:
“是黑的。”
“看上去像黑色的吗?”
“嗯……对。”
“那么……”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她的眼睛也闭上了。
我不明就里地伫立原地,最终,它还是向我伸出了一条触手。啊,看来我也要被当场割喉了吧。这一次我真的死了心,用力闭上双眼。然而——
它的动作出乎我的意料。
那东西散发着无法形容的令人反胃的恶臭,向我伸过来,慢慢地抚摩我的脸颊,接着又摸了摸我的嘴唇。接着,它的动作更加轻柔,冰冷的触手末端伸进我的口中……
……
这才是我晕倒前最后的记忆……
*
我躺在床上,把自己左手的无名指含在嘴里,大胆地用力咬了一口。我疼得皱起了眉头,把手指从口中拿出来一看,指尖微微渗出了血——
血的颜色似乎是黑色的。不过,如今我才知道这只是在我看来而已——我懂了。
我把右手放在胸膛上。如此一来,可以感受到在我体内某处蠢蠢欲动。
原来如此……已经近在咫尺了吧。
我回忆着她——回忆着由伊的脸,试图问她。
从那之后日月穿梭……已经迫在眉睫了吧。那么,我该怎么做呢?
不必着急——终于,我得到了回应。
无论管理多么严格,只要我愿意,随时都可以离开这种病房。静候时机,只要有这份心,无论何时都可脱身——没错,这对于我们而言易如反掌。
后记
一九八七年九月,“绫辻行人”以《十角馆事件》出道。到今年九月就整整过去三十年了,距今亦有二十九年四个月。本书由至今以个人名义发表及出版过的作品中未收录于单行本中的中短篇结集而成。
书中收录的五篇故事中,一九九三年发表的《红斗篷》是最早的作品,于二〇一六年发表的《非人类——B04号病房的患者》则是新作。本书无论类别内容,均以作品发表先后顺序排列。鉴于本书为“未收录作品集”,便决意如法炮制。执笔为每篇作品扉页内侧附上简介亦出于同一考虑。
于是,借出版本书之际,我重新做了校对,每篇作品执笔当时身处的种种情形自然而然浮现在脑海里。故此每一篇都是充满回忆的作品,特别是二〇〇六年执笔所做的中篇小说《洗礼》,令我感慨不已。
我原本无意写下的这一篇,为“咚咚吊桥坠落”系列作品的番外。
恰逢那时(二〇〇六年夏),自我出道之日起便一直颇为照顾我的原讲谈社的名编辑宇山秀雄先生(即宇山日出臣)急逝。此事改变了我“原本无意”写作的初衷。尽管这是十多年前的旧事,然而那时我在精神上受到重大的打击,极度的悲伤与失落感令我切实地考虑过也许此后再也无法下笔写作。恰逢长篇小说《Another》刚刚开始在《野性时代》上连载,说不定也会半途而废……此时在光文社担任《GIALLO》主编的北村一男先生对我一记当头棒喝,要我“无论什么都好,总之先写点东西出来”。于是,我放弃了原定向同类杂志投稿的短篇的构思,匆匆写下了这篇《洗礼》。
汇集本书时,写作当时的原委与心情历历可数。我还记得曾祈愿自己可以淡忘写下这部作品最后一个字时的心情。
无论如何——
今年(据说)还是纪念“新本格三十周年”的重要日子,很高兴这部作品集得以付梓。不同类型的“绫辻行人式神秘物语”兼收并蓄,希望各位读者可以从中得到乐趣。
请允许我借此机会一一致谢。
上述提及的北村一男先生自不必说,我务必向在每部作品发表之际的各家出版社的诸位编辑们致谢。讲谈社文艺第三出版部的栗城浩美小姐与小泉直子小姐,负责装帧的铃木久美小姐,为出版本书竭尽全力,故特地记述名字于此——谢谢。
二〇一七年 新春
绫辻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