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应道:“是的。”
姜姜双手在胸前结印,站在对面观棋的壮汉面上露出一抹怔色,就这样愣愣的看着女孩的身后浮现出一团白雾。
她——召唤了?
白雾之中,率先出现的是一只鹤首。它啼鸣一声,声音清脆响亮,犹如天籁。
壮汉费解,这不是在下棋吗,她喊一只鹤过来做什么?
总不至于是想红烧白鹤吧。
“呀。”姜姜身后浮现出一道沙哑男音:“还真是下棋?”
壮汉紧紧盯着那只白鹤,是它在说话?
姜姜身后的白雾渐渐散去,坐于仙鹤上方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此人一身淡青色仙袍,领口微敞,长发高高挽于脑后,尤为松散。他的白鹤就飞在姜姜上方,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地上的冰晶棋盘。
男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暗笑:“不错,吾喜欢。”
姜姜问道:“帝台,下一步,我们要怎么走呢?”
孟樵从男子出现后就不停地打量,听到“帝台”二字,露出了恍然大悟之色——帝台啊!神话之中,尤其擅长下棋的那位?
男子笑了笑,微微抬了下手指,一颗白子缓缓飞向棋盘。
落定。
云春雨的身体略显僵硬。
这棋盘材质特殊,下棋需要用到灵气,但最重要的是,与其说是下棋不如说是在算天机。
她现在走得每一步,都向后推算了几百步,设想无数种可能。
云春雨用灵力下棋,心算能力尤为强悍,旁人与她对弈,必败无疑。
可这次……
一来一回间,黑白棋子交错,云春雨的面色逐渐变得苍白。
对方,完全跟得上她的步骤,甚至游刃有余。
云春雨甚至觉得,他根本没用全力,而是一直想测试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壮汉见云春雨神色不对,他担忧道:“小主公,你还好吧?”
云春雨微微抿唇,这是她第一次在下棋上面落后于对方。
壮汉护主心切,他蓦地抬高声音找茬道:“姜掌灵,你作弊!下棋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你怎么能喊其他人来瞎掺和?!”
姜姜也看不懂棋局,她只是在观察对方的灵气。
孟樵反驳道:
“怎么就作弊了?你家主公的灵气用来操控棋盘棋子,我们姜掌灵的灵气便用来召唤战灵对弈,公平的很哪!总不能只许州官放火,还不许百姓点灯?下个棋,还要把对手的双手绑上不成?”
治安组中,有人懂棋,便能看懂姜掌灵这边已经占了上风。
云春雨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坐姿,环胸的手指轻轻颤抖,她抿唇,眉宇之间的怒意逐渐鲜明。
帝台哈哈大笑:“你输了!”
壮汉愣在原地:“这……”
他怎么都没想到,比下棋小主公竟然输了?
本来以为,对方只会召唤战灵!——
战灵战灵,难道不是以战斗为主吗?没想到,竟然还有擅长下棋的!那是不是代表,她手上还有擅长作诗的、画画的、写书的??
能文能武,召唤师……的确有两把刷子。
孟樵激动道:“赢了?真的赢了?!”
如果赢了,那就说明《千里江山图》是姜姜的了!他就不用把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卖”给其他的灵域的人!
这可真是太好了!
孟樵本来都无颜见祖宗了,这下,藏图保住,他再也不用担心!
更何况,有这方灵域的人见证,五疾好歹是有头有脸的组织,云春雨又是法道天才,骨子里那般骄傲,她应该不会赖账的吧?
云春雨的身上明显散发着怒意,但是她没有动手。
起身后,她冷声道:“凌霄第六?我记住你了!你会为你今天所做的事,后悔!”
梁子彻底结死!
壮汉也是冷哼一声,他收起棋盘。
云春雨的手上多了一并盲杖。
她转过身,朝着身后的黑夜中走去。
壮汉亦步亦趋的跟上。
姜姜直到看见云春雨手里的盲杖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戴那副墨镜不是为了装饰,而是因为——
“她的眼睛,看不见?”姜姜轻喃。
孟樵回道:“是啊,听闻她入宗师境的时候,自毁双目,为的就是灵力更为纯粹,道心更为稳固。年纪轻轻的就对自己下手那么狠,难怪能被五疾招揽。”
“哦对了。”孟樵想起了什么,他说道:“姜掌灵,你还不知道吧?五疾中的那五位,身体上都有一些缺憾。”
“五疾中的第五位,云春雨,是眼疾?”姜姜总算明白了【五疾】的含义:“原来,他们不是疾风的疾,而是疾病的疾?”
孟樵轻轻颔首。
他提醒道:“这次你拿到了图,云春雨不会善罢甘休。按照她的性子,后面极有可能上门挑战。到时候应和不应,都很麻烦。”
应战,很有可能会输。
不应,全灵域都知道姜姜认怂。
孟樵挠了挠脸,其实输赢也没那么重要,只是被人压一头的滋味不好受罢了。世界那么大,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像他,已经习惯被各路人士碾压。
不过他之前看到过跟姜姜有关的讯息,身为同一方灵域,姜掌灵这种便是传闻中的天之骄子,自觉醒以来她还从未打过败仗!
如果是她的话,应该不会甘愿被五疾中的老幺强压一头?
孟樵暗暗猜测。
“唔……”姜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坐在仙鹤上的帝台,打了个哈欠:“姜灵主,吾今日玩得很开心,既然事情已经解决,那吾就先回去了。”
“再见~”姜姜微微笑道。
仙鹤与男子的身影一同淡去,像是水墨画一点点的从空中消失。
治安组的几人,也乘上飞船离去。
走之前,中年男子说道:“恭喜,能赢此局,不容易。”
姜姜轻轻点头:“是呀,今天运气比较好呢。”
还好是文斗。
如果是武斗,可能就不会这么轻松。
刚才对弈之时姜姜一直在关注云春雨的一举一动,她体内的灵气之旺盛,连自己都觉得羡慕。
这便是宗师之上的境界吗?
众人离开后,孟樵将千里江山图取出,郑重其事的交到姜姜手上。
这份图卷有十一米之长,卷起来也格外厚重,抱在怀里很有质感。姜姜可以感受到图卷之中微微闪烁的灵气——
“我找到了……”她呢喃。
这是她的道物!
有了此物,就能突破红栾境,打开宗师境的大门!
姜姜紧紧抱着《千里江山图》,她说道:“孟前辈,请随我回灵域吧,待我完成进阶,便将它还给你。”
孟樵爽快应道:“好!”
他们一同回往岸边,程叔和星朔都坐在船上。见到姜姜怀里的东西,程叔笑道:“恭喜掌灵。”
今日之比试,最好不要动武。
程叔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直接打电话举报,治安组很快出动。
姜姜坐上船,孟樵也上来了,跟他们打起招呼。彼此之间很快熟络,在船开动的时候,姜姜忽然收到了藏书楼传来的灵信。
只在脑海里出现刹那,但是她精准的捕捉到上面的每一个字。
姜姜念了出来:“三水镇,遭遇,五星巅峰神国入侵……?”
听到这几个字,星朔的双手微微握拳。
程叔也立刻加快动作:“我们得赶快回到原点,到了那里便能启动法阵,回到藏书楼!”
姜姜抱着画卷不撒手。
她微微比起眼,想要感应三水镇的境况,和想象中的不同,三水镇似乎没有经历大范围的战役,而是只在书屋上空,撑开了一道独立神界。


第167章
◎一剑便是千年!◎
随着境界的提升, 姜姜对三水镇的感悟能力更近一步。距离限制也逐渐变宽,她可以“看到”那边的情况。
整个书屋都仿佛隔绝于世界之外。
小船回到了最开始出现的地方。
屹立于湖上的城镇逐渐远去。
从湖心中间泛起一圈圈涟漪,晶莹的光芒将他们包裹, 众人一点点被带回到最原始的世界。
回藏书楼后, 姜姜来不及停留,直接前往三水镇。
她推开门,踏入书屋。
肃杀之气直逼天灵盖, 门口,霍亦横激动喊道:“掌灵,你们回来啦?那个什么、什么图, 拿到了吗?”
姜姜略微颔首。
在她身后, 是程叔、星朔, 以及孟樵。
他原本想在藏书楼休息, 但是看到这边出了情况, 也忍不住一起跟来。
看面前少女掌灵的意思, 她很有可能要在今日尝试破境。
那么,身为《千里江山图》现任守护者,自己还是在一旁看着比较好。万一发生什么意外, 他也可以尝试帮帮忙?
姜姜怀里抱着厚重的图, 她跨出门槛儿,刚一出门,发现老街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有三水镇的居民, 还有穿着校服的狩魔学员。
霍亦横解释道:“打起来了,就在上面——”
姜姜朝前走了几步, 她抬头, 看到书屋上方的夜空张开了神界, 周围一圈泛起白光, 就好像寒鸦挂上了一张浩瀚的荧幕。
光圈内,可以看到两道身影,屹立于东西两侧。
周围,有人在低声念道:“武祖,不会输吧?”
“肯定不会!不是说他的神国都已经是达到六星了吗?”
“那是以前……武祖不是遭遇过重创,他身上的伤都养好了?怎么感觉这一次的敌人,来势汹汹啊。”
“他是谁?”姜姜问道。
屹立于西侧的身影,穿着一身贵族白袍,腰侧悬挂着一把镶嵌蓝色珠宝的长剑。年纪看上去三十来岁,身材略显清瘦,肤色如吸血鬼一般苍白。长卷发低束于脑后,尾稍落于胸前,挡住一半的金色徽章。
霍亦横回道:
“他好像是寒鸦神国的统治者,不知道叫什么,从论坛里抢先公布的消息来看,是五星神国一员——更确切的说,是五星巅峰。”
五星巅峰吗?
姜姜记得,莲栖玉也是五星神国,不过排名似乎处于中下游。
巅峰的话……
应是与曾经的天照神国相当?
那的确应该要谨慎对待。
姜姜还是觉得有一些困惑:“他,为什么会来?”
处于这个阶段的神国,在灵域、尤其是初等灵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除非——
姜姜的视线落在另一侧挺拔的身影上,她眸色闪过一抹担忧。
看这架势,或许是奔着黑石头而来。
也只有这个理由说得过去?
霍亦横低声道:“好像,是来找武祖前辈的。他一来就直奔柴风社,还特地说了,不会伤害这里的一草一木,让我们其他人不要靠得太近,以免受到波折。虽然他说话的口吻让人听着不怎么舒服,但是跟以前遇到的神国相比,似乎更礼貌一些?”
听到这话,孟樵忍不住笑了:
“这群家伙,虚伪至极。”
“什么礼貌,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做人上人的傲慢。”
“他这么说,只不过是忌惮藏书楼罢了。本来就不一定打得过武祖前辈,如果藏书楼里的守书人联手,他还有的打吗?”
霍亦横继续道:“不过看武祖前辈的意思,他也没打算让其他人插手。姜姜,我们怎么办啊,就看着吗?”
“先看着吧。”姜姜轻声道。
神界内。
白袍男子单手扶着腰侧剑柄,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对面的人,微笑道:“只找回了十五道神魂啊……”
听到这话,姜姜心里重重一跳,对方竟然看出来了?
黑石头还差一缕神魂。
那一道神魂,就镇压在书屋之中,当初为了代替自己的灵智,才……
白袍男子的身体里血液沸腾,他语气都变得更为畅快:“我找了这么久,总算是得到了你的消息。诸天之中,大道三千,小道万计,他们偏说最强之剑当属神武大帝,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大帝,你离开玄霖界太久太久,这诸天第一剑的名号,是不是该让位了?”
“今日,只要我能斩你首级带回诸天,便可一战封神!”
“你说对吗?”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话,眼底露出一丝惊愕,他们忍不住面面相觑,这次神国找上门是为了挑战武祖!
姜姜微微抿唇,她声音里带有明显的气愤:“卑鄙!”
有本事,就等黑石头凝塑完神体再打啊!
现在重剑“乾坤”还睡着呢!
周围无人说话,姜姜的声音格外突兀。
神界之中的寒鸦神国统治者听到后,微微侧目,他深蓝色的视线落在姜姜身上,打量一番后,不屑的勾了勾唇。
“能见到我,你应该感到庆幸。像你这种低级的修炼者,一辈子都不会有资格和我相遇。”
神界里,男子的随从也轻轻一笑。
好像姜姜是一个多可笑的存在。
在他们眼里,此方灵域,除了藏书楼的守书人,其余的或许还比不上一只蝼蚁。
蝼蚁或许还有观赏价值,凡人只让人觉得俗不可耐。
姜姜心里着急,她又往前走了两步,直勾勾的盯着夜空中的黑石头。
墓渊低头,看向她。
四目相对。
他从姜姜清澈的瞳孔里读懂了她的心思。
墓渊微微摇头。
——不急。
这一道神魂,不需要收回。
墓渊收回视线,他身后缓缓浮现出一把黑剑,锋利的剑刃在月色下镀上了一层银光。而他的眸色,比夜空还要深邃。
“来,让本王看看,你的剑是否如你的嘴一样厉害。”
毫不掩饰的嘲讽。
寒鸦统治者眉头紧皱,他蓦地抽出腰侧的长剑,单手束于胸前,替自己的剑淬上一层符咒。
“此地,便是你的葬身之处!”白袍男子厉声道,他的身影便如同一道雷电,冲向对面!
在神界之中,两人的距离看着并不远。
而男子的速度也非常快。
可不知为什么,他们的间距没有一丝一毫缩短。
明明一方在动,另一方气定神闲的站在原处。
境界低的修炼者看不出其中的意味,但是姜姜处于红栾境即将破境的边缘,竟是隐约看到了横在他们之间的是……
时间!
姜姜抱着厚重的藏图,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这一刻,没有人说话。
他们都在看着书屋上方的对决,白袍男子的身影逐渐出现,他手持银色长剑,笔直的冲向武祖!
在众人看来,这似乎就是极其普通的一剑。
除了距离不曾靠近以外,他明明在动,又像是静止。
随着时间的流逝,白袍男子的身影总算靠近了对方!
他保持着刺剑的姿势,然而,他的头发竟然一寸寸变得苍白,原本光滑细腻的皮肤也一点点染上青斑、皱纹。短短几秒钟,他就好像从一个青年变成了一位死气沉沉的老者。而他的剑还在靠近……
最后,那柄剑,停在了墓渊的身前。
白袍男子已经很老、很老了,短短的十米路程,他仿佛走完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