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请起,回来就好!”司马晔伸手过去,想扶起他们。孔综忙接过皇上的手,声音哽咽,“皇上,小的回来晚了,让皇上担心了。”
“不谈那些,路上可好?”司马晔关心地问,俊容荡起一丝失落。
“嗯,都好!”
“你们路途疲累,我们回御书房好好畅谈。公公?”没有碰到伸过来的手臂,司马晔有些不适。
皇宫太大,除了御书房他能走动自如,别的地方全靠沈公公搀扶。
沈公公象被吓到似的,愕然地仍不敢置信。花树下,那个亭亭站立的倩影,是梦吗?
“公公?”司马晔又叫了一声。
“老…老奴在!”他拼命地眨眨眼,身影仍在,清丽的面容上泪光闪烁,“那,那不是…”他结结巴巴地扭头看向孔综。
孔综含笑点头,又摇头,“那是小的在外面为皇上请的神医,医术极为了得。”
“真的吗?”沈公公皱纹堆到了一处,双唇哆嗦着,不顾皇上行动不便,踉跄地冲上前,颤微微地抓住千姿的手,“小…不,大夫,你可来啦!老身好想念你呀!”
千姿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司马晔身上移开,淡然一笑,轻摆下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司马晔此时的模样,以他尊贵骄傲的性格,是不愿她看到的。她现今只能不让他发觉她已回来。
近乡情怯,一走进洛阳的街道,看着熟悉的一切,她突然也没了勇气。孔综体贴地把她送到了楼外楼,看着后院中一园的药草,听钱卫絮絮叨叨地说皇上在她的寝室一坐半天,她什么都不愿多想了。
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见到他。
早知他失明,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如此消瘦,比起分别时,他已老了许多。他还未到而立,但那种沧桑却如风霜催残多年似的。
不舍、疼惜的泪水无助地狂奔,她好想紧紧地拥着他,给他快乐、给他欢笑。
“唉,不要为难人家大夫了,朕的眼疾是天意,治不好的,让大夫走吧!”司马晔漠然浅笑。
“不!”先发话的是沈公公,“皇上,这次的大夫不一样,老奴找了她很久,如何也不能让她走的,皇上。”
“唉,每次你都这样,过来吧,扶朕去御书房。”司马晔叹了口气。
千姿拭去泪水,嫣然一笑,让沈公公慢行,她举步上前,轻轻地抓住司马晔的手。
只这一触,两人心中都颤动了下。“你是谁?”温软的柔夷,盈握着无尽的关心。
千姿羞窘地回过头,孔综会意:“皇上,是大夫,大夫是个…哑巴,从今以后,她会替代沈公公的位置,一边照顾你,一边医治。”
“她是女子?”司马晔皱起了眉,感到掌心中的手的颤动。
“她也是大夫。”沈公公不正面回答,含蓄地说。
“呵,是呀,大夫没有男女之分,能治好病便是好大夫。”孔综怕皇上拒绝,也忙接话。
“但是不方便。”口中虽如此讲话,却没有松开掌心的小手,那是久违的一种温暖和体贴,让他生起一种联想,好象是某位小女子含笑在身边。
“皇上可移居到紫云殿,那里房间多,便于治病,也方便朝臣们议事。”这是千姿来的时候建议的。
“对啊,对啊,大夫不方便住到御医院,在紫云殿可以日夜诊治皇上的病情。皇上,你就搬过去住吧!”
清清淡淡的药草味,柔和的呼吸,温婉不带媚惑的接触,她好象很娇小,和记忆中的人非常相似,司马晔一愣,情不自禁点点头,“那好吧!御书房确是小了点,朕就搬回紫云殿。”
“麻烦大夫了!”其他三人同声拱手作揖。
千姿睁大双眸,温柔地打量着司马晔,挽起手臂,两人缓缓地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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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乱红飞过 (二)
二年多无主的紫云殿今宵烛火通明,平时在此守候的宫女和太监无不喜形于色,手脚麻利地收拾出几间殿阁。其实本来就非常的华丽富贵,但当今皇上不喜那些,他们只好把先皇的寝殿移作他用,另外选了间通风又采光比较好的殿阁当作皇上的寝殿。
天气逐日变暖,凉爽些的房间是舒适的。千姿打量了下布置,清了清喉咙,温声说:“寝殿是休息用的,皇上日后接待大臣议事不可在此,这二者不可弄混。”
宫女和太监惊愕地张大嘴,不是说大夫是个哑巴吗?
“我会讲话,只是话少罢了。”千姿看出众人疑惑,淡淡一笑。
司马晔去御书房整理些奏折,她先来紫云殿看看。“还有,我的房间设在那里吧!”她指着对面一间稍大的房间说。
“那间没有窗,原来是作紫云殿的仓库用的。”沈公公不赞成地摇头,“你住皇上隔壁吧!”
“不,我在那里就可!”这皇宫给她的回忆,很痛。她不想太舒适,这样才不会生出留恋。
皇宫很久没有陌生的女子出现,宫女和太监都非常兴奋,找个理由,便寻到紫云殿转下,不一会,宫中便传开了。
“公公,在我诊治时,我不想别人打扰,还有,皇上的药我想自已煎,不麻烦御医院了。”
“好!”沈公公忙不迭地点头,此刻,季小姐就是提出摘下天上的星,他也要答应的。
“为何不能在寝殿中议政?”司马晔不悦地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的孔综一脸为难,捧着一大叠奏章,站在寝殿前进不是,不进也不是。
千姿一笑,冲沈公公颔首。
“皇上,大夫说寝殿就是休息,是让人放松、歇息,要是在那里面议政,那皇上就没有一个真正让自已放下一切的地方。”
“哦!”好个体贴的大夫,司马晔心中一暖,“这样呀!”不再强辩。
孔综含笑捧着奏章转向议政殿。千姿指指面前的龙榻。“皇上,坐下吧,大夫要诊治了。”
这里的布置和御书房一致,只是稍大些,司马晔很快便适应了。
温热的两指一搭脉搏,浅浅的呼吸迎着他,心情不自禁急促起来,他掩饰地低下眼帘,千姿却没有异常,脸色突地严峻起来。沈公公在一边看得心惊肉跳。
“大夫,怎么样?”
司马晔也抬起了头。
千姿收回手指,在一边的药方上写下一行字,急急地递给沈公公,“快!”她用唇语说道。
“苦参?”沈公公瞪大了眼。
“嗯!”
门外等候的小太监接过药方,飞快地出门了。千姿又合上眼睑,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药很快便取来了,千姿把苦参辗碎,和上酒,递到司马晔嘴边。冲鼻的药味令司马晔皱起了眉。
千姿坚持地递着,他无奈,苦着脸张口喝下。一入肚,他突地感到肚中翻滚起来,一口污物奔口而来,千姿扶着他,忙奔向一边的净盘。
“呕…”今日进口的,昨日的,也许还有前日的,不知几日的,反正他是吐得就差连肝胆都吐出来了。虽涕泪横流,但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千姿又倒了几大杯水让他喝下,然后再服药,再吐出。如此来来回回,司马晔虚弱得站都站立不住,倒在龙榻上直喘。
“季小姐,你想害死皇上吗?”沈公公不忍地蹙起眉头,追着千姿问。
“想害死皇上的人不是我!”千姿忧心地说,“公公,你可知皇上中毒很深吗?”
“啊?”沈公公脸一下惨白,“皇上每天吃的食物可都是用银针测过,而且试吃的宫人也好好的呀!”
“不是所有的毒一服下,人便会丧命。有些药物是慢性的,剂量少的话,一年两年可看不出,但过个几年,服的人便会死得不明不白。皇上的毒是加在药汤里,还是食物里呢?银针测不出来,下毒之人可是行家呀!”千姿后怕地回过头,看着虚弱得睡过去的司马晔,他如此勤政,仍有人要伤害于他,如果她不回来,只怕会天人相隔,落下永远的遗憾。
想到这,泪不禁如泉涌,她轻轻走过去,蹲在他面前,纤手探出,轻轻穿过他披散在枕上的头发,凝视着他放松的睡容,合下眼,一滴、二滴、三滴…泪打在他的面上。
“大哥,你总把别人护得好好的,为何不知保护自已呢?”握住他的手,贴住湿湿的脸腮,“你让我我如何能放得下你?”一直强撑的冷静和淡定此刻一点点崩塌,泪眼婆娑中,她不知她脸上的温柔和爱意是那么显目。
沈公公欣慰地也流下了一行老泪。
“皇上吐过后,便没事吗?”他仍记挂着千姿刚才的话。
千姿艰难地抬起头,轻柔地掖好被,“我差不多把他的内脏清洗了下,应该会好点。沈公公,皇上日后的膳食就在紫云殿做吧,我怕会有意外,何况他服药间,也不宜吃得太油。”
“嗯!”沈公公现下对千姿是心服口服,“麻烦小姐了。”
“怎么会是麻烦呢?”幽幽地叹了口气,又转过身俯视着司马晔,说来真的很不公平,她可以这样自如地看着他,而他却不能看到她。
俊美依旧,只是憔悴,这世上没有第二个男人能令她怦然心动。光这样注视,心就象小兽乱窜,若不是沈公公在此,她好想抱住他,一补几年的相思之情。
“公公,皇上是怎么失明的?”
沈公公迟疑地看了她一眼,“也是巧事,匡太妃,你还记得吗?”
千姿轻轻点了点头。
“她说有事要问皇上,不知怎么吵起来,她随手冲皇上扬了把香灰,皇上没防备,被桌案拌倒,躺面倒地,晕倒了,醒来后,便看不见了。”
千姿轻叹一声,“他以后不再欠她了。”
“天,皇上也这样说。”沈公公好生惊讶。
“当我是乱猜吧!”赔上一双眼睛,还有什么比这样的人情还得快呢?
“那…那小姐你生气吗?”沈公公不屈不挠地追问着。
“我,我不会,人和人人相识都是缘。缘又有许多种,那样的缘尽,虽然痛苦,但不再牵连,不算坏事。”她对着他脸上的惊愕,只是淡淡一笑。
“皇上的眼睛有救?”
“他的眼睛没有问题,一直都好好的。但长时间在黑暗之中,可能会不适应,我会让他多喝些决明子煎的药茶。唉,皇上他呀,真正伤的是后脑。”
“对,对,对,皇上当时是后脑着地,但没有明显的伤呀?”沈公公惊异地问。
“皇上常头痛、眼胀,咳嗽吧?”
“嗯!”
“那是因为伤的内伤。后脑积淤了血块,所以他才会看不见。”千姿指着自已头后的强间穴解释道。
“有救吗?”沈公公着急地问。
“我会尽我的全力,公公,不要苦着脸,要有信心啦!”千姿站起身,盈盈笑道。
“小姐,有你这话,老奴就有底了。”沈公公老泪纵横,“这大半年来,老奴是日夜难眠,肯请苍天能把眼睛还给皇上。皇上他自幼象个大人,人人都当他是大山似的,可谁知他也很想有人疼,有人爱,小姐,你…你能给他吗?”
千姿轻叹了口气,闭上眼,回眸凝视他苍白憔悴的容颜,心中止不住一波波的酸楚,曾经要拥有的深情,因为心结,她毅然放弃,现在,有心结的人换成了他,世事总是如此多折。“我不多想的,此刻最重要的是治好皇上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