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的宴席这么一算,桌面不撤,锅灶不熄,也要摆上三日。
琼娘自让父亲母亲张罗,她带着食材用具,又上了山去,叩谢了义母,同时又给太后做了一遭素宴,更是针对太后的病症留下了精心将养的药膳帖子。
只是下山时,一位似乎等候许久的侍卫递给了她一封信笺。
琼娘只看了信封的字迹,便知是琅王的。她懒得拆信看,只笑着对那侍卫道:“回去跟你们王爷说,崔家琼娘满身的铜臭,不敢展信,怕熏煞了王爷的余香。”
说完,她便带着丫鬟喜鹊上轿走人了。
得封韶容公主最大的好处便是——可是对那位江东王,爱理不理了!
万岁爷亲封的称号,他楚邪再狂妄也要忌惮三分不是?敢对她不利试试,便是要告御状可以通过太后寻了便利!
琼娘一时愉悦地想到:明儿便寻了人将自己的窗户焊上细条铁,看他还如何动不动就钻了自己的窗子。
不过看来这几日是特别适合赔礼道歉的好日子,先是柳萍川泪眼婆娑悔不当初,接下来就是琅王大手笔的至诚歉意。
待流水的宴席结束之后,韶容公主也得恢复了日常,继续开门板做生意。
可是刚刚开门,便见一辆马车正在门口往下卸木桶,十几个大木桶里养的都是莲,大约是要往水池子种的。
琼娘向来爱花,只看到那木桶里竟然是颜色夺目的红莲。
颜色火红的莲花本来就够稀奇的了,更何况这些个莲花个头硕大,其中有一株竟然还是红白两色的并蒂莲花。
琼娘立在店门口,帮着运货的楚盛笑道:“我们王爷前几日便广派人手去寻天下奇花,王爷知道小姐你最新新挖了池子,池子里正空旷着,便选买了名贵的王莲给您送来了。”
琼娘一看,还真是好大的手笔呢!这一车的红莲,恐怕价值跟当年满院子的“美人面”相类似了。
不过王爷也真是的,只怕他这般的豪迈,也是拿钱生砸不出个响屁呢!
她扯着嘴角笑了笑,只道:“这等雅物,我一个商家可不会养,若是养死岂不是赔偿不起?还请楚管家将桶收一收,自运回去吧。”
楚管家一咧嘴:“我说崔小…韶容公主,您大人有大量,就别为难我们这些个下人了,您跟王爷有什么过不去,尽可以当面说开。可别拿这些金贵之物作践啊。您看天儿这么热,这些个莲花再不入水将养,可都要蔫了!”
琼娘干脆坐在了门口的栏杆处,一旁的丫鬟喜鹊为她打着扇,她自己一边照着小圆镜儿整理着鬓角,一边心不在焉道:“楚管家可要慎言,搞不清的人听了你的,还当本公主跟你们王爷很熟似的。你们王爷在风花雪月上名声甚健,影响了本公主的清誉,以后如何招纳驸马?”
楚盛听了这话,不由得将视线移了移,只看向站在离店不远的竹林里的那个高大的人影。
琅王站着听了甚久,看着那女子一朝得道的惺惺作态,心内只闪过四个大字——小人得志!
这小娘便是领了圣旨,得了个劳甚子的封号,便一朝得意忘形,尽露刻薄的嘴脸!先前听说还办了三日的流水宴款待乡里,大搭戏台,催拉弹唱,当真是市井之气,庸俗至极!
就算得了公主的封号如何?这般的行事,王孙贵族也自当绕行,生怕跌了份子。可笑她居然还不自知,倒是跟自己拿起乔儿来了!
心里这一激愤,倒也顾不得江东王的矜持,自从竹林深处走了出来,冷声道:“不知公主想要招个什么样的驸马?他可不介意韶容公主先前的交友情史,还是为了尚公主,任凭绿云压顶也毫不介怀?”
琼娘如今圣旨护身,看着琅王,那腰杆子也挺得直直的,只笑道:“原来琅王驾到,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说完了场面上的客气,便刻意压低了声音,冲着琅王道:“不过你这么编排干姨母,是否有失口德?要不要我这个当干姨母的教教外甥你如何做人?”
说话的功夫,琼娘的眼角眉梢都是笑,可是看着琅王的一双大眼却是眼角斜飞,小人之气猖狂。
琅王也跟着笑了,同样压低了声音道:“正好跟干姨母学学,就不知干姨母要生几个?外甥自当出尽精力,死而后已…”
就算琼娘是前世是嫁人生过孩儿的,也是眨了眨眼,也醒悟了江东王的满嘴黄腔,只气得脸色涨红,只想转身进店,懒得再搭理这个浪荡王爷。
可是没想到那铁臂缠腰,只是身形一晃,韶容公主便被掳掠到了马背之上。
江东王抱紧了身前的佳人,贴着她的耳道:“此间闲人太多,怕是不好施展,寻个没人的地方,你慢慢教我可好?”
琼娘想说“好个屁!请王爷自重!”可是刚一开口,骏马催动,迎面灌了一大口的风!


第55章
这话被风吹得打了散儿, 便只剩下个失魂落魄的“好——”消散在了疾风之中。
这马儿颠得飞快, 琼娘一时抓不住缰绳,吓得她只能紧紧搂住了江东王的腰杆,脸儿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满鼻子都是闻得渐有些熟悉的味道。
待得马儿总算停歇下来,琼娘才发现他带着自己来到了山坳里。
此处野草丛生, 树林茂密, 当真是作奸犯科的好去处,只拖到密林子里, 扯了衣裙便呼天天不应, 呼地地不灵。
想起先前这人的恶形恶状,琼娘干脆抓住了马的鬃毛,宁死也绝不下马。
琅王拽了她几次, 见她不肯下, 干脆抱住她的腰往下拽。
琼娘后悔了, 自己方才还真是一时小人得志忘形, 竟忘了自己招惹的可是敢造反的硬茬子!
自己先前撩拨得他起了横儿, 拖进密林子里先奸后杀又算得了什么?
当下吓得立刻尖叫了出来。琅王的臂力惊人,就这么似举起小儿一般,将这小娘脸对着脸高高举起,耐着性子等她叫得哑了,才问:“叫没叫够?”
琼娘猛吸了一口气, 想强装镇定, 稳一稳琅王, 可是一开口,便是隐隐破音:“王…王爷,奴家错了。”
琅王拖着长音问:“哦,哪儿错了,说来听听?”
琼娘想开口,好生检讨下自己方才的拿乔儿,可刚要张嘴,心里却有股子说不出的委屈,眼泪现自掉了下来。
豆大的泪珠子,正砸在琅王的脸上,呜咽的声音也从喉咙里满溢了出来。
琅王顿时收起了戏谑之心——方才那小娘的样子,全没了平日的端庄,叫的声音尖利,可见是真的被自己吓到了。还真以为他要拖着她入林子不轨。
琅王心里是又气又想笑,只将她放下,搂在怀里,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冷着眉眼训道:“不是一向脑子灵光吗?怎的这时犯了傻?本王就算真的想跟你来段媾和,犯得着跟个村夫一般,钻树林子里成事吗?也不怕蚊虫叮了屁股!”
琼娘原先是害怕,可是现在听琅王缓了语气,心里一松之余,不知怎的,更是觉得委屈,那哭声越发收不住了。
听听他说的都是些个什么,没的腌臜了耳朵!可是想想屁股上满是蚊虫叮咬的大包的样儿,又是一时想笑,整个被泪水浸着的脸儿便有些变了形,摸不准前行的方向。
琅王倒是爱看极了此时又哭有笑的琼娘,一个正值妙龄的小娘而已,原就该是这个样子,想哭便哭,想笑便笑,自有他来疼。
是以一边哄着她莫哭了,一边啄吻去她脸颊的泪珠,直到她平顺了气儿,才牵了她的手前行。
那山坳灌丛间,竟然被人刻意用割出一条小径,上面用碎石子铺就一条小路。
在那不远处,竟然有从地下汩汩冒出的温泉。
“听你先前的诗作里,不是很喜欢看龙山的山泉吗?不过那里太远,不太方便。这几日本王着人探寻地脉,在此处发现了温泉。便开凿的泉眼出来,还从山上引入了凉水,以后只要想要,毋须舟车劳顿便能来洗。前日给你信儿便是想接你来,偏偏你只顾着跟本王怄气,可是把人的好心当做了驴肝肺?”
听了他的话,琼娘先是一愣,这才突然想了他说的诗,乃是云曦小姐主持的诗社上,被柳萍川剽窃的那一首。
琼娘有心想要讽刺这总是自作多情的男子几句,可是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又咽了回去。
虽然明知自己绝不会嫁给这男人。
但是无论他前世暗地里对她默默做过的那些事,还是今生这些不得要领的追求。琼娘的心内是有感动的。
这也是她为什么愿意在琅王的开府之宴上,自作主张替换了熊掌,替他免掉的被人直谏穷奢极欲罪过的缘由。
但是这个人…实在不是她的良配,且不说他那说一不二的霸道性格,就是光看他最后的被幽禁的结局也是叫人望而却步。
琼娘自问自己不是圣人,绝不会明知这人必死,还会义无反顾地与他共赴黄泉。
这辈子她追求的不多,不过“安稳”二字。可是但凡跟面前这人沾上半点干系,这点子的追求都将成为泡影…
所以她不能,也不敢。
可是这个拉着她的手,兴致勃勃地看着温泉的男人似乎并不知她内心的嫌弃,只站两棵大树间,指了指那高大的树杈问:“要不要在这里挂了秋千?远处是博明湖,这里地势高,若是荡得高些可以看到远处的风景…”
虽然是在问她,可是不待琼娘回答,他却从一旁拿出了绳子,将长长的衣襟掖在了腰带处,然后身手矫健地爬上了树,选了结实的粗树枝,将两根绳子绑缚好后,又利落跳了下来,将一块穿好了眼儿的木板绑好。
琼娘一时看得来了趣,便问:“看来王爷你小时也是淘气的,爬树甚是娴熟。”
琅王坐在木板上,长腿舒展,身子往下使劲沉了沉,一边试着秋千是否牢靠,一边说道:“父王常年驻扎军中,有时母亲带本王去看望父亲,军营里无甚可玩的,他便会在附近的林子里给本王做秋千。”
说这话时,楚邪面带追忆的神情,想必是思念起他那早早亡故的父亲,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笑道:“现在本王给你做个,以后也会给我们的孩儿做,就是不知你能生几个,能不能劳动本王爬几次大树!”
琼娘看着琅王难得露出的明朗笑容,想起了他前世并无子女的命数,想要讥讽的话在嘴里涌了一涌,最后不知为什么又变了样子。
“你…早点迎娶正妃吧,这样也能早点有自己的孩儿…”
琅王从秋千上站起来,拉着她的手,审视着她的脸,却有些吃不准这女子说的是正话,还是吃醋的反话。
在他过往的人生经验里,迎娶个正妻,再有三五个妾侍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可是遇到了琼娘后,明知这女子表里不一,为人市侩,可是就是怎么都看不够她那眼底的一抹狡黠,脸上强装出来的端庄。
渐渐的,他想对她一人好,虽然明知道自己该娶个在人前显耀的正妻,才算对得起楚家的门楣,可是现在光想想他迎娶正妻的洞房花烛夜,琼娘含泪独守空闺的样子。他的心竟然难受得不行。
是以,琅王没有说话,紧紧抱住了怀里娇弱的小娘,二人无语相拥,耳旁是黄莺婉转,眼里是温泉的热意蒸腾,
只这一刻,琼娘懒得再去琢磨前世今生,脑海茫然地想:便是这样静静地呆着一会,也是不错的…
那天琼娘回来的略晚些。
崔忠夫妻听闻喜鹊说起小姐被琅王拽上马的是时候,急得如同被火撩着一般。
刘氏更是差点晕过去。
原以为女儿此番回来该是如何的狼狈。
哪里想到,等女儿再回来时,却是骑着一匹小白马,跟着琅王的枣红马一起并驾齐驱地小步奔了回来。
二人仿若清晨的争执不再,彼此都是客气有礼。
那琅王更似郊游了一番似的,手还拎提着一篮子山果子,对琼娘道:“太后以前曾喝过这果子酿的果饮,味道不错,你却拿去试试,看看是不是太后惯喝的味道?”
琼娘便自接了过去,并说:“此番与王爷走了一遭,倒是对太后的饮食起居了解不少,耽搁了王爷的正事,且先告罪。”
琅王瞟了崔忠和刘氏一眼,慢声道:“了解太后的饮食喜好也是正事,说不得耽搁,日后再有不解,依样问本王便是了。”
说着朝崔忠夫妻抱了抱拳后,便甩着马鞭,扬长而去了。
刘氏见瘟神走了,连忙走过来,上下打量着琼娘道:“女儿,没吃亏吧?”
琼娘勉强笑了笑:“不过跟琅王清谈了一场,他为人君子,有何吃亏的?”
刘氏还想再问,却被崔忠拉了拉衣袖,示意她少言。
待夫妻二人回转了家中,进了屋子,刘氏才抱怨道:“好好的清白闺女,让人拽上了马,怎的不让问?”
崔忠装满了烟袋锅,点火吸了一口后,才叹口气道:“以前我们那个萍儿眼界便高,奈何手爪低,没有攀附的本事。叫人担心她吃亏…可是现在的琼娘,眼界只怕是更高。她又是个有本事的,找个平实人家的男人,压制不住不说,我们的女儿也是却瞧不上。可是再往上进一进,该是什么样,你我连听都没听说过,又怎么去教女儿?”
刘氏听得云里雾里,只上去夺了他的烟袋:“你这是什么话,叫人听得糊涂!”
崔忠这时,倒是言简意赅:“女儿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第56章
刘氏往窗外看了看, 方才听到了院门的声响, 琼娘应该是安排完了事宜,只带着食斋账本回来对账,便要安歇了。
喜鹊脆生生地问:“小姐,要不要打水洗漱?”
剩下的,刘氏听不大清楚, 似乎是不用了一类的。一向爱干净的女儿, 今日是累着了?怎么歇宿得这么早?
刘氏又看了一眼崔忠,将烟袋锅扔甩回去, 只觉得原来这眼睛半睁不睁的, 原来也是这么的累。
这为人父母,有半合着眼儿装睡的,便有精打细算合不上眼儿的。
那尧氏自打在崔家吃了个憋气大窝脖后, 便带着柳萍川赌气回了家中。当她告知了柳梦堂这琼娘成为了太后的义女后, 她们家的这位老爷却是半晌不语。
想那琼娘大小儿便聪慧, 在文思方面启蒙也早, 儿子柳将琚这方面便远远不如她。而这么一位满腹文才, 容貌上佳的女儿,却被自己这位糊涂透了的夫人,换回了这么一个小肚鸡肠的女儿回来!
柳梦堂觉得自家亏算了。
他是一向不爱管内宅之事的,若非当初尧氏不是那么的心硬,将琼娘留下替柳家撑起门面该是多好?亲女儿若是养坏了的, 带回来又有何用?左右是嫁人, 乱不了柳家的宗谱血脉, 就该将琼娘留下来,也替他挣得了宽厚的美名…
唉,罢了,想此也是无用,倒不如想想萍娘的归宿。
尧氏其实也是这般想的,亲女儿萍川实在是让人心糟。抄袭诗作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广为人知。闹得现在她跟那些个夫人们组茶会时,听不得半个“诗”字,有人提起,她便要急急岔开,每当看到有人趁她不备时窃窃私议,便总要疑心大约是在说着自己的笑话。
这样的儿女,大约都是上辈子亏欠了,这辈子专找父母讨债的。倒不如趁早嫁了,以后便是他人妇,举止言行,皆有丈夫管教,他们作父母的,便也省心了。
二人不约而同想到了一处,那柳梦堂便挨个过了一遍自己中意的人选。
依着他的意思,户部主理尚书孔大人当是首选。
孔大人为官多年,仕途稳健,主理户部有方,甚得皇帝的欢心。柳梦堂清誉虽高,可身为翰林,乃是未有太多实权的文职。而如今,他也总算步入了正轨,身兼户部司职,经常出入于帝王的御书房,深入国计民生之事。
孔大人也算得上是他的顶头上司,若有他之助力,将来平步青云,独立掌管六部之一也说不定啊。
尧氏听了丈夫的打算,有些迟疑,只说到:“这…年岁大了些吧?好像只比老爷你小了五岁?”
柳梦堂觉得夫人挑拣的不是关键,一边饮茶一边道:“萍川的名声那般,难道还选得出青年的才俊?若不是孔大人的妻子亡故,还没有这等子良缘。给孔大人说亲的媒人,终日里络绎不绝,所提的哪个不是正当时的妙龄女郎,任他拣选?年岁大些好,懂得疼人,更不会介意萍川那些个小家子的孩子气。萍川是续弦,到时候生下的孩儿也是嫡子,短缺不得什么。这事若想稳成,还要及早些,明日,我请孔大人来家里相看,你将萍川好生打扮一下,不然孔大人那边万一定下了别人,你后悔也晚了。”
既然老爷这么说了,尧氏自当用了心,思度了一夜后,第二日便找来了萍川,嘱咐她父亲今晚请了客人,叫她好生打扮一下。
柳萍川初时听到父亲宴请上司,并未介怀,只当同来的还有孔家的千金。所以要她作陪。
可没想到,是夜来的竟然只有孔大人一人。
入席后,那人的神情不对,将她从头到脚的看个仔细。
堂堂户部尚书,到人家中做客,怎的这般无礼?除非…他是得了父亲的允许的!
想到这,柳萍川后脊梁生生冒出了一层子的冷汗。
这位孔大人的确是仕途稳健,为人看上去也是斯文有礼。前世里,她若不是从尚郎的嘴里听说这位孔大人私下里的品行,也是不知其人呢!
单说他那刚刚故去的亡妻之所以早早离世,也是几年之后,他的一个小妾,将受不住,跑回到婆家哭诉才提及真相——那亡妻乃是被这位孔大人凌虐得不行,悬梁自尽而死。
这位国之栋梁也许是平日里压力甚大,人前斯文稳重,人后最喜磋磨妻妾,绑绳上工具的下作手段,倒是妻妾一视同仁,雨露均沾。
最可怜的便是他后娶的那个年轻的妻子,好好的一个男孩竟然怀得成了形时,被他磋磨得落了胎!
柳萍川想透了这一点时,浑身忍不住的打冷颤,心里也是恨极了柳氏夫妇!
因着柳萍川生得是娇小,这般小家碧玉看上去最是楚楚可怜。那孔大人倒是觉得这女子体态风流,越看越是满意,言语间与未来的岳丈柳梦堂越发的亲切。
两个同辈份的男子,推杯换盏,互相谦让着。
柳萍川再受不得他毒蛇般湿滑的眼神,借口着头痛,早早折返回了自己的房中。
待得回到了房中,她急急地走了几个来回,突然走过去打开了自己衣箱,取出银两,又包裹了首饰后,连丫鬟也没带,只披上了一件大氅,趁着婆子们在院子闲聊的光景,从后门顺着厨下的院子溜了出去。
那孔大人道貌岸然,如今谁也不知他私下里的品行,就算她说了,依着父亲和母亲的心性也是不会相信,只会当了她嫌弃他年岁大,而胡乱编造的借口。
为今之计,只有私奔尚郎,造成既定的事实,才免去父母打自己的主意,将自己嫁给个人魔!
一路街市清冷,只有梆子的当当声敲得人心惊。
当她敲开尚云天暂住衙斋的房门时,便是一头栽入披着长褂的尚云天的怀中,伸手揽住了他的脖颈,主动送去了湿滑香吻。
她心自正乱,自然没有留意,这本该是羞涩木讷的年少书生,如今却是表情沉静。就算夜深有妙龄女郎主动投怀,也不见慌乱,只是稍微偏了偏头,任着她的吻落在了脖颈上。然后手腕一转,一个大力便将她推到了墙壁之上。
“小姐深夜至此,所谓何事?”尚云天挂着温存无害的笑,淡淡问道。
柳萍川此时已经是尽豁出去了,只微微抖着身子,低低地说:“尚郎,救救我。”
尚云天耐着性子问道:“怎么了?”
柳萍川只抖着声音道:“父亲将我嫁给孔大人,我不愿,尚郎,我心仪的是你…”说着便又去亲。
她向来敢想敢做,前世里立意脱离商户女子的贱籍,便偷偷从崔家私奔,借着人牙选买侍妾,入了王府。
现在为了逃避嫁给人魔的命运,私奔于尚郎便是最佳是选择,就算尚郎不肯,只待天亮时,被这衙斋里其他的差役人等发现,她一个官宦小姐清白名声不再,就算柳氏夫妇不愿自己嫁给尚郎,也别无选择,只能成事!
尚云天只听那“孔大人”三个字,便全是明白了。
不过他倒是自当不知,耐着性子听她讲述完了后,轻轻推开柳萍川,给她倒了一杯水,让她安稳安稳心神后,才慢慢语道:“在下新近得圣上恩宠,补了礼部闲差,倒是见过孔大人几眼,虽则稳重持成,然则配给小姐的话,的确是年龄不相当了些…只是小姐,弃他而就在下,未免…目光短浅了些…”
柳萍川猛地抬头,冷着眼道:“尚郎,你这是何意?”
尚云天不急不缓地往她的杯子里添水,继续说道:“堂堂柳翰林,大学士之女,品貌端庄,正值妙龄,我若是小姐你,当是面前有无数选择。柳大人看中孔大人为佳婿自有他的道理。但是依着小姐的聪慧,能察觉人之未察,发觉出孔大人的不妥之处。自然也能知道,自己该如何做出更好的选择。”
说到这,他缓了缓,面露一丝愁苦道:“在下若是高中,仕途稳健,自然非小姐不娶。可是如今闹出了科考舞弊,在下得罪了太子,仕途必定艰难,就算有空有才学,未必那等一展宏图的时机了…”
柳萍川并不知尚云天已经重生了,心里还拿他当做那个初出乡土的青涩书生,闻听此言不疑有他,倒是终于冷静下来想了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