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起来。”林婉琪有点不耐烦,两眼一瞥,回头漫不经心吩咐旁边的丫鬟,“晴儿,安琴郡主跟哀家说了半日话,肯定口渴了。你去将早上御厨特意给哀家做雪莲养颜茶乘一点来。”
“丫头怎么敢喝皇姨母的茶?”我忙笑道。
她瞅我一眼,滑腻白皙的纤纤指拈起一颗枣,“哀家赏你,你就喝吧,你以前可没那么拘谨!这个雪莲茶,是昆仑那边进贡过来的,女人喝最养颜健体了。”
“那就多谢皇姨母恩赏了。”我礼貌道,其实楚泽王府里我经常喝这个,怕比皇宫还多呢。论起奇珍异玩、仙草灵芝,楚泽王府只能比皇宫多,不会比皇宫里头少。
晴儿稳稳端着托盘,跪在我面前,“郡主请用雪莲茶。”
我对她笑笑,接过茶杯,低头吹了吹热气。
我脸色猛地变了。杯中的茶水,不是普通茶水那样澄澈的黄色液体,而是泛着不正常黯黑,还有一股子怪味。我在王府喝的雪莲茶,茶水是白的,纯净得就像山石下清冽的泉水,根本不是这种恶心的发黑。
“竹丫头,怎么了?”林婉琪在一边盯着我,嘴边一丝冷笑。
怎么办?皇太后当众赏赐我茶水,不能不喝。可是这个明明是一杯毒药。
我背后刷地冒出涔涔冷汗…
14.云熏雾绕
手一抖,有几滴茶水洒到我手背上。
“郡主,小心烫!”站在身后的启云突然柔声道,弯腰接过茶杯,抽出一条绣花手绢轻轻擦掉手背上的水珠,然后又恭恭敬敬把茶呈给我。
我把杯子握在手中,掌心薄汗,几乎把杯子滑下地。林婉琪虎视眈眈盯着我。我硬着头皮,举起左边宽大的水袖遮面,低头浅呷一口茶。
杯中液体竟不知怎地变成了清清的纯净液体,我惊了一下,茶水在喉咙打个转,流进肚子里。
我放下杯子,从容拂了拂袖子,笑着,“甜而不腻,皇姨母天天喝这个,怪不得保养得这么好,皮肤好得叫后辈们看了都羡慕得不行。”
林婉琪摸摸大拇指上的碧玉指环,半眯着杏眼,眸子像一泓深潭,深不见底。她不接我的话。
殿中陡然安静,我甚至可以听到身后侍女轻缓的呼吸声。杯子里的茶水还在冒着袅袅的热气,地毯描着昂头飞舞的凤凰,太后头上的金步摇在微微晃动。
我几乎被这死寂窒息了的时候,殿外传来一声长报,嘹亮尖锐直入内厅。
“皇上驾到——”
这声长报引起了一阵骚动。除了太后,我等全部立即起身,跪在厅堂中央,身后跟着一大群丫环。
脚步声后,先是一众弓着腰的太监排队快步走进来,跪到我身后,接着跨进来气宇不凡的高大男子,眼睛炯亮,明黄色飘柳绸纱的龙袍,紫金玉冠束着整整齐齐的头发。
“楚泽王世子之妻乔竹悦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黑色朝靴在我面前顿了顿,龙袍下摆几乎拂到鼻尖,一股清淡的龙涎香飘过我脸庞。
“平身。”黑色靴子越过我,走到雍容的林婉琪面前。
长孙熙文稍欠了欠身,“儿子给母后请安。”
我起身站到一边,听得林婉琪淡淡道,“皇上今天怎么突然有空到哀家这里,朝政不忙么?”
皇帝自顾走到上座,一转身坐下来,面无表情,不置可否,“嗯,来看看母后。听说久已失踪的安琴郡主今儿进宫,顺道也来看看。”
林婉琪嘴角轻蔑弯了弯,“皇上,安琴郡主是没指望了,谁叫你不抓紧来着,人家已经择了好人家,出阁了。”
我捏紧袖子里的拳头。如果可以的话,真想给她一巴掌,我嫁人关你什么事,为什么两次三番拿出来语含暗刺?
我悄悄斜睨她一眼,忽然晴儿端着茶奉给长孙熙文,款款跪在他面前,面含春风,娇滴滴说到:“皇上,请用茶。”
皇帝接过茶杯却转手搁到桌子上,冷冷道:“楚泽王世子当然算是个好人家。小朱子!”
“奴才在。”小朱子赶紧从后面弓腰走到长孙熙文跟前。
“将刚才朕拟的圣旨宣读。”他有意无意扫了我一眼,眸寒似冰。我心里一个激灵。
“安琴郡主接旨。”
我只好跪到小朱子身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长孙皇朝前丞相擢兵部尚书乔奕之女安琴郡主乔竹悦成婚,着命赏赐拱抱石朝帽顶一个,嵌二等东珠十颗。 金凤五只,嵌五等东珠二十五颗,内无光七颗,…飘柳绸纱每色十匹,绣五彩缎金龙袍料五匹、绣五彩缎蟒袍料二十三匹、绣五彩纱蟒袍料二匹、织五彩缎八团…乌木商丝座、汉玉鹅一件,紫檀座,擅紫漆案用、汉玉璧磬一件…钦此!”
小朱子足足念了有二十几分钟,我跪在那里傻傻听着,好不容易等到“钦此”两个字,连忙三呼万岁谢恩。
启云月落一左一右扶我站起来,接了黄澄澄的圣旨。
“安琴郡主听着满不满意?可别落了人话柄,说咱皇家嫁个女儿都寒碜。”林婉琪坐在软座上慢悠悠喝茶。
“臣妾不胜感激。”我轻声回答,低头敛眉。
回到我座位上,发现身边的几个侍女居然不给我让开路,愕然抬头一看,却发现她们的眼睛都巴巴看着皇上那个方向,粉脸含羞。
“咳…”长孙熙文轻咳一声,眸光如冰刃般射过来,冷鸷阴猛,竟吓得一个宫女一个趔趄。
旁边月落袖子轻挥,稳住那个宫女的身势,避免了一场意外。
“母后,已经快晌午了,您不是习惯小睡一会儿的吗?朕看还是让安琴郡主回去吧。”皇帝随口道,喝一口茶。
林婉琪脸冷下来,抿了抿秀美的唇,慢慢道,“郡主是客,哀家当然不能怠慢。皇上朝事多,还是赶紧回去处理的好。免得让人说哀家碍了朝政。”
皇帝不为所动,“母后和郡主旧也叙过了,茶也喝了,还是早些歇息吧。前些日子母后头疼还没大好,儿子不放心。”
我坐在一边不出声,静看他们打太极能打到什么时候。
林婉琪捏紧手中的彩釉小杯,尖尖的金色指套微抖着,“哀家身体自己难道不知道?乔夫人乃哀家旧日好姊妹,竹丫头以前也常进宫陪哀家说话儿解闷的,今儿哀家心情好,想多聊一会子。”
长孙熙文微微一笑,“朕今天却想要同郡主说说乔相国的案子和兵符的事,母后还是放人吧。以后得空,儿子多让郡主进宫陪母后就是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似乎进行不下去了。
林婉琪“砰”得把杯子扔到几上,美丽绝伦的脸霎时黑了,“今天皇上就是想跟哀家抢人了。皇上,大业江山为重啊!”
长孙熙文丝毫不以为意,英俊的脸似笑非笑,“朕与郡主要说的,也是国事。”
林婉琪拂袖站起,隐忍下怒火,“皇上当谨记当日之誓。”
长孙熙文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面色冷淡,淡定从容,“从不敢忘。”
林婉琪转头冷冷盯我一眼,柳眉一挑,冷笑,“竹丫头,哀家真服了。”
说完不管我愕然,转身朝内殿走去,宽大的裙摆刮起一阵香风,青丝上插的彩凤刁珠抖动着。
目送着她石青缎白狐绒裙的背影,我悄悄松了一口气,僵了近一个多时辰的脊背几乎软了下来,却马上挺直。旁边还有一个长孙熙文,正对上他冷鸷如霜的深沉眼眸,还有无比熟悉的倜傥容颜。
他只盯了我一下,便起身向外走。小朱子扯开嗓子,“起驾——”
小朱子来到我身前,“安琴郡主请——”
我点点头,抬眼却被他鬼鬼祟祟的笑弄得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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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的偏殿,我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周围的摆设熟悉得仿佛昨天我还在这里呆过,什么都没有变。
朱红色漆的殿柱,堆满折奏的龙案,外面洒进来的阳光打在纱幔上,驱不散冰冷的空气。
“郡主请起,其他人下去吧。”沉默了半晌,长孙熙文踱到我面前,薄唇略掀了掀,总算出了声。
我站起来,盯着他龙袍下摆,白色丝线精绣的云纹波浪。
“莫迟歌。”他淡淡喊了一声。
我全身不可遏止地震动了一下,随之又苦笑。
“太后那杯茶你喝了?”
“太后赏赐,臣妾不敢不从。”
皇帝脸色阴森看着我,伸手捏住我的手腕。我赶紧退后,低头,“皇上,这不合礼数。”
他冷冷瞥我,身形一闪捏住我右手的外关、阳谷、阳池三大穴道。我动弹不得,僵硬着半垂眼帘。
他皱眉按了一会儿,似思量着什么,别有深意地打量我,直看得我寒意津津冒起。
“不敢看朕了?某天某个人还大叫朕的名字,一点都不畏惧。”过了一阵他放开我的手腕,讽刺道。
“臣妾不敢。”我轻声说,安安静静站在原地。
“臣妾?”俊逸的脸上充满讥讽,冷酷无情,“你忘了朕曾说过,长孙皇朝有我没他。难道你就不怕当寡妇?”
我握紧拳头,“臣妾不明白。”
“哼哼,”他扯了扯嘴角,眯起眼,眸光鸷猛无比,“安琴郡主果然心计不凡。不但摆了朕一道,一眨眼又钓了金龟婿呢。”
我咬了咬嘴唇,不答话。
“说,为什么要嫁给他?”长孙熙文逼近一步。
我抬头瞟他一眼,英俊的脸庞沉静无波,漆黑的眸子深沉似海。
这个强势霸道的男人,我曾经为之悸动过,不过都过去了。
我深吸一口气,“皇上,臣妾不知您为什么这么恨宇世子。可是臣妾知道,宇世子他不会威胁您的皇位,这还不够么?”
他轻蔑一笑,“你哪只眼睛看到不会?”
“他的心本不在天下。”我冷冷道。
“可是他的身在。”长孙熙文挑挑深黑的眉毛,口气毋庸置疑。
小朱子这时走进来,“皇上,宇世子在玄华门外,请求接安琴郡主回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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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乾清殿,我看清外面的情形,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宫墙边密密麻麻站了两排佩刀挂弓的卫兵,城楼上也全是人,阵势严肃,却一丁点声音也没有发出,好像在战场上蓄势待发,随时发箭射击敌人。
长孙熙文这个安排,岂不是想在这里射死洛宇?怎么办?洛宇为了我,自投罗网来到这深宫接我…我不禁心急如焚。
洛宇穿着深紫色的朝服,跟十来个官员跪在前方。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长孙熙文往前面负手一站,微风吹起他的袍子,颀长身躯昂扬站立,脸上是威严沉着的表情。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长孙熙文,不是那个冷鸷阴森、冷酷无情的男子,而是君临天下、高高在上的帝王,脸色沉静竟添几分雅彦气质。
我刚想走过去跪到洛宇身边,他却轻拂袖子,撂得我后退两步。我惊讶看他,他却还是面无表情,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众卿平身。”他沉声道。
我脖子一犟,不顾众目睽睽跑到洛宇身边,扶他站起来。洛宇轻轻捏了我的手心,随即放开。
“谢皇上恩典。”洛宇不卑不亢道,镇定如初,眼皮都不颤。
15.云熏雾绕(下)
皇帝目如冰刀,唇紧抿着,盯了盯我,又转向洛宇,居然瞬间变成和蔼赏识的眼神,“楚世子,朕让你查的两军兵符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我吃惊地抬头看洛宇。
皇上什么时候命他查的?他怎么从来没跟我讲起过?长孙熙文明知我是他妻子,这不是故意为难他么?
洛宇眼角都不扫我,“微臣早上已经领了皇命去刑部转移卷宗。由于相国府旧址已经清理为安琴郡主建宅,微臣派了人到坟地开棺查看,乔府附近居民也一并收监——”
长孙熙文打断,“这些工作刑部都做了好几遍了,一点用都没有。世子需要,还不如看刑部记录。”
洛宇从容不迫道:“皇上既然把这个案子交给微臣,微臣一定要把这些惯例程序亲自着手过一遍。有时候,不为人注意的细节中往往漏掉重大线索。除此之外,微臣还从安琴郡主一路遭到的十七次追杀开始查,定保、水衡、泽荷、丘商、安淮、迁宿、庆安…都已经派出人手。另外郡主虽然失忆,幸得两名侍女一直追随在旁,她们亦能提供重大线索。”
我垂眼默默站在一边。我们逃亡时在哪里遇到过多少次追杀,恐怕启云月落都没记得那么清楚,洛宇却随口报了上来。虽然那个时候和他还没相识,可是骤然听到,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
皇上眼睛眯了一瞬,牢牢盯着他,“世子行动果然迅速。这次命你清查,一来为郡主痛失家门作个交待,二来,军队实权落在岳天泉手中,世子想必晓得其中利害。”
“臣自当全力以赴。”
开阔的宫殿广场四周,卫兵们的劲装发出猎猎响声,身形却纹丝不动,腰佩弯刀,手握硬弓,个个精神抖擞,威武肃杀。我有些心惊肉跳。
虽然临近晌午,秋风还是有些凉。我担心地看看洛宇,他穿得不算单薄,可是我看见他的指甲变成了青紫色,深紫色的袍服领口处绣着金色的花纹,愈衬得他皮肤苍白。他的脸色却还是那么淡定从容,如静立一隅的青竹,在风中摇曳而永不变幽雅的气息。
“刑部一群人尸位素餐,查了一年多未见丝毫进展。楚世子,朕只给你三个月时间,必要见到兵符。”长孙熙文依然笑着,可是眼眸深处却是冰冷一片,语气也冷了下来。
洛宇停顿了一瞬,彬彬有礼地欠身,轻轻吐出三个字,“臣遵旨。”
“世传宇世子才学智谋天下无双,四岁熟读诗章过目成诵;八岁智破楠京积怨三年的特大人口失踪案;九岁对弈打败我朝国子监最高国手蔡老先生;十二岁掌管王府生意,清算追回江南地区混乱十余年的国税;十三岁建立五部,规划漕运、矿山、铸窑等运行机制,十五岁锦囊妙计助七弟大破西番骑兵…朕相信世子的能力。”长孙熙文口气愈发赞赏起来,我却感到一阵无形的压迫,直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有一种冻入骨髓的错觉。
洛宇面无表情,淡淡道,“皇上谬赏。”
我冷汗津津,在一旁看着两个相貌几乎相同的男人。一清朗如玉,淡漠如水墨画中的缥缈云烟,深远峰岭;一丰神俊逸,眉目间逼人光华四射,睥睨狂肆。他们无声对峙着,比语言针锋相对还叫人害怕。
过了一会儿,长孙熙文皮笑肉不笑扯扯嘴角,“朕还有一事想问问世子。刑部尚书赵华久查此案不力,朕决定将他撤职,世子可有好人选推荐?”
我心想这个试探也太低级了,洛宇怎么可能中招。
洛宇微微一笑,“此关朝廷重臣事宜,外臣无权多言。此事皇上应询问吏部尚书。”
我看看周围卫兵手中的弓箭不知道什么时候竟举了起来紧绷着,箭尖毫不客气对着我们这边,心不由得跳到了嗓子眼。
“世子。”我轻轻喊了一声。
洛宇和皇帝同时望向我。
我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让一边缄口不语的官员都能听到,“臣妾刚才自作主张,给皇上介绍了我们江南那边的名菜西湖牛肉羹还有梅干菜烧肉。皇宫里虽说厨子不缺,终归比不上王府从杭舟带来的地道。皇上龙颜大悦,答应今晚到王府用餐,顺便尝尝臣妾的手艺呢。”
我紧张地瞟了一眼洛宇,手心攥了薄汗,我简直不敢去看长孙熙文。
洛宇唇角微微翘着,扫一眼那些杀气森然的卫兵,又似笑非笑看着我。
我竟然听到长孙熙文朗朗的笑声,似乎很愉悦,“世子得安琴郡主为妻,福气不浅啊。”
洛宇侧身作个手势,“臣恰好准备了马车,皇上这边请。”
我愕然看去,什么?准备好马车了?
我习惯性地捏捏一角衣裳,忽然感觉到长孙熙文冰冷的目光。我转头,发现他盯着我手腕,衣袖刚被风吹起露出一截皓腕,上面戴着洛宇送我的红色佛珠。他抬头又看看我,眼眸幽深不见底。我不禁心中一跳,赶紧低头避开,觉得不自在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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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进马车,我抓起洛宇冰凉的手放在怀中温暖,问,“你什么时候准备了马车给皇上?”
“本来是你一辆我一辆的。现在给了皇上一辆,我们俩就挤一起了。”
不等我问,他接着又说,“乔相国的案子,是我和长孙熙文的交易。”
“你跟他的什么交易?”
洛宇摸摸我脑袋,眼里盛满温柔的笑,“他让你上玉牒,我给他找回兵符。”
我张大嘴巴,“这交易也太不公平了…”
“放心吧,你相公没那么容易被人占便宜。”
我想起一件事,紧紧挨在洛宇身边,有些陶醉地看着他英俊的脸,“洛宇,刚才皇上说的你几岁几岁的事情,是真的吗?”
他轻轻刮我的鼻子,“好了,也不晓得替相公谦虚一下。”
我紧紧抱住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老公,你好厉害哦,我钦佩死了。”
“对了,洛宇,我…我把长孙熙文拉上来,是怕那些卫兵…”我惴惴不安看他。
“那些卫兵不是长孙熙文安排的。”他忽然看着我说,好象要认认真真看清我的表情。
“不是他安排?”我不信。
“我了解他。”洛宇说的很肯定。
“那是谁安排的?”我愣住了。
“太后。”
“太后?她难道想连自己儿子也杀了吗?”我大吃一惊。
“当然不是,她没有想到长孙熙文会到慈宁宫亲自接走你。”
“皇上他…”我眨眨眼睛。
洛宇把我拥入怀,我轻轻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荫梨香。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你这个人,懒得动脑,连相公是怎么样的人都不清楚,难为你想那么多东西了。”他抚摸着我的头发,“让我来应付好了。”
“嗯。我就是怕死嘛。”我笑嘻嘻赖在他身上。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他捧起我的脸,指尖凉凉地掠过脸颊,“若没有把握,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孤身到深宫涉险呢?”
我眨眨眼,不明白他的话。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沉痛。
“悦儿,总兵是我安排的人,即使太后真的下令放箭,也不可能射到你身上。”他嘴角浮出淡淡的落寂的笑,随即又轻轻说,“不过也好,省得皇上知道,我居然能够影响他的亲卫军,他恐怕几天睡不着了。”
“我相信你。”我干脆的说,“但是我不想你操劳那么多。”
“只怕车要停了。”静默了一会儿,他说,“长孙熙文难道瞧不出你的小把戏?”
话音刚落,车速顿时减慢了。
“世子,郡主,请下车。”外面小朱子的声音传来。
我和洛宇下了车,一眼看见长孙熙文拔卓挺立的身影背立在不远处。
他转过身,冷笑,目光深冷,“玄华门到了,安琴郡主,不必朕再送了吧?”
我一点儿也不脸红,反正目的达到了,笑笑道,“谢了,改日皇上有空,一定到王府来做客啊。”
皇上的玉辇远去,我怔怔看了一会子,撇撇嘴,“你说长孙熙文怎么容忍我这么胡闹他?”
洛宇微不可闻叹了一下,“走吧。”
我默默挽紧他的胳膊,心里一片怅然,洛宇是觉察到了什么吗?
16.新科探花
午后一场雨,洗净了青石板上的浮尘,阳光投在叶子的水珠上,折射出绚烂的七彩。
我坐在廊子上的长栏凳上,手里拿着帕子在上面绣花体字。呆呆看着青翠滴水的榕树,还有缠绕纠结的根须。看了一会儿,摇摇头,嘴边冷冷笑了一下,低头继续刺下一针。
“嘶——”
一个不小心,针戳到了指头上,渗出殷红的血珠,痛得我立即放入嘴里吮吸。
坐在一边的启云撂下她的手中的绣品,“你要是想发呆,就发完了再绣。这都第几次了?”
她摁着我的指肚,涂上一种灰色的药膏。然后把我的帕子夺走,“别绣了!”
“不行!”我把手帕抢回来。我计划好久了,要在洛宇所有的帕子绣一个花体“悦”字。青青色的丝线勾勒出花瓣般的笔画,一定很好看、很贴心。
启云坐下在圆凳上,“走神够了没有?笑够自己了没有?见到皇上了吧,这是。”
我吓了一跳。启云细细的眉眼中是清澈的眼波,似笑非笑看着我,狭长的瓜子脸似隐藏着促狭的神色。
她伸手摸摸我的脸,“你我还不知道么?”
我了然。启云她是知道我的啊。
长孙熙文是一个很强侵入性的男人,在他身边半年,无时无刻不感觉到他冷硬强势的气息,如光芒四射的阳光,能刺入最隐秘的角落,侵进最狭小的缝隙。多少女子为这个优秀、俊逸、冷漠的君王倾心陶醉呢。我一直是那个自以为不曾仰慕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