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云迎着我焦急的目光,反而微微笑起来,手指来回摩挲着我颊边,“不用急,我会告诉你的…”
她略转了转手腕,手指间已经夹着三颗红得滴出血的龙眼大小的珠子。启云怔怔看着血珠子,然后一咬唇把它们递给我,“要找到鬼焰灵蛛王,你要好好保管这三颗…三颗东西。”
我接过来,紧紧盯着她的眼眸,“启云,这珠子是什么来的?”
她重新搂住我脖子,并不回答,轻声说:“听我说完,只说一遍。火金色鬼焰灵蛛王,乃长孙王朝历代天子的神物。我所知的…世间仅此一只。小姐,你可以去求皇上要,不过很难,皇帝与此物命盘相护,一旦离开它,命理将变得凶险奇峭,从来…没有哪一代天子愿意让别人看到它。因此,小姐,你很可能要硬夺,也只有你一个人能夺。你的命理本是皇后凤翔,却因种种因缘歪向岔道。现今皇上还没有立皇后,这么说你还有可能可以接近它。你要在子时把它唤出来,把这三颗东西喂给它,然后你得…亲自抱着它回杭舟…”
一阵又一阵狂喜袭上来,激得我浑身发抖,脑袋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居然真的有灵蛛王!洛宇有救了,他体内的冰魂天蚕可以杀死!洛宇,不会死了!我想大喊,想跳,想立即就冲出去启程到京都…
冷静下来,听到启云最后一句话,我又是一阵颤抖,声音带上哭腔,“云,要我…抱着它回来?”
启云叹一口气,理了理我头发,“我知道你一定会怕,可是为了宇少爷…”
我点点头,咬紧嘴唇,“我不怕,为了洛宇什么都不怕…”
“放心,它不咬人的。”启云看我瑟瑟发抖的样子,摸摸我的头,蹲下来与我平视,双手凭空一抓,一根红色丝线掉在我手中,“好吧…你把这根线系到它腿上,不用你抱着它也行。注意不要让它跑了就可以。”
我忽然醒起一件事,猛地抓住她的手,“启云,可是…到京都一个来回,至少也要七八天。洛宇他…他哪能撑得了那么久…”泪水急得滚下腮边,我忽然有点埋怨启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她一直知道哪里有金色灵蛛,为什么到这个时候才说出来?
“别担心。万一宇少爷不行,段先生可以帮我镇住宇少爷的元气,令他进入假死状态,这样可以支持十天。小姐,一切就靠你了,你必须在十天之内回到。”
…
长孙皇朝天毅三年十月二十九,当夜,我披着星星月亮,连夜启程到京都。
14. 求情/错落
不休不眠,三天半赶到京都。
乾清殿外,小朱子满脸歉意:“公主请先回去歇歇,皇上这会儿正同几位大臣商议国事,咱家可不敢进去打扰。”
“噢…有劳公公了。我…我还是在这里等吧。”
雪池在一旁看看天色,对我说,“皇上这个时候往往都要议事到很晚的,还是先到我家换换衣服,休憩一番再来好不好?”
我摇摇头,“不了,争取一分一秒对我来说都是十分重要的。”
沉默了一会儿,我看看同样一身疲惫的雪池,“雪池…你快点到吏部登记吧。擅自离职这么久,别拖了。”
忽然他走进一步,把我纳入怀中,“我不放心你,乔儿…乔儿…”每一声呼唤都包含了太多的无奈。
我定了定神,伸手环上他的腰,良久,说了两个字,“谢谢。”
“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一只温暖的大手在我脑袋上来回摩挲。
“对不起…”我把脸埋入他胸膛,难过不已,“我是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人。”我想要接受你,可是我却回头了去寻找那个早已扎根在我骨骼血液中的身影。
“不,你是我见过的最坚定的人。”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你心里…一直一直,藏着宇少爷,没有变过,这不是坚定是什么?”
我含泪笑出来,“你可真会曲解。”
他也笑了。渐渐地目光幽深起来,粗糙的手指在鬓边流连。只是…你心里,可曾有过我?
读懂了他的目光,我收起笑容。尽管会伤害到他,还是要说出来,“雪池,你值得更好的人伴你一生。不管那个人是男是女,是富是贫,他都会珍惜你心疼你把整颗心交给你。生命苦短,不要…,不要再浪费时间。”
对视半晌,雪池猛地收紧手臂,急促而炙热的唇落在额头,随即放开我转身急急步去。
看着那个仓皇而羞涩的人离去,我在心里默默忏悔和祝福,然后继续专心致志等待,等待那个我和洛宇的救赎的主人。
直到天色擦黑,方有三四个深紫色官服的大臣弓腰快步退出来。之后不到半刻,即有太监宣我觐见。
“臣女安晴叩见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我跪在光洁可鉴的地面上。
过了一会儿,一双黑色描金龙的朝靴出现在视线中,严肃的声音,“这么着急见朕,所为何事?”
“臣女想求皇上赐与一物。”
“哼!”一声不屑的冷哼,靴子移到我左边,笼来淡远的龙涎香。又从左边转到后面,然后又转到右面,左左右右转了几轮,等到我冷汗已经涔涔渗入里衣,他才出声。
“朕为何帮你去救朕的死对头?你倒给一个理由出来。”皇帝冷冷地道。
我一听,就明白长孙熙文已经知晓了我想要什么。我伏地曰:“皇上,何为死对头?臣女…不,臣妾只知楚王世子呕心沥血、鞠躬尽瘁,皆为皇朝百姓造福。一心一意辅助皇上治理江山,矿山漕运等年年及时贡税。田地生产粮食从来不敢私自囤积,全部上交国库,如有天灾人祸,还广开粮仓济民赈灾。虽然楚泽王的确曾有不轨意图,可是世子大公不私,甘违父伦把王爷软禁起来。即使是岳氏叛徒大举之时,世子亦不惜将结发妻子抛下,抢先出去联络御林军回旋来救皇上。更有甚者,皇上顾虑兄弟面子,不好出面摆平洛阳王。也是世子不惜犯上之罪,不声不响为陛下夺回戍边军权。或许这都是臣妾的片面之见,未能真正正确看待问题,可是臣妾知道,要做这么多事,世子他拖垮了自己身体,根本不可能有胆量也没有精力生无妄念头。臣妾只是一个妻子,想求皇上怜悯,让臣妾得以挽回丈夫的生命,还望皇上大仁大义,将灵蛛王赐予臣妾带杭舟。”
我伏在地上,说完,不敢抬头,静静等候发落。
“乔竹悦,朕跟你也不拐什么弯子,把话挑明了说。这么多年的奋斗,就是为了要把长孙洛宇比下去,让父皇好好看上一眼。现在父皇不在了,但楚泽王一向是朝廷大患,势力实在太大。于公于私,朕都不愿意救他。况且你以为他为什么这么有恃无恐,全心全力帮助朕的江山?就因为狩猎场叛乱那个时候他已经把父皇遗诏从太后那里夺了去,他就是料定了朕不敢动他分毫,否则就把遗诏公布!以后朕的一举一动都要受他牵制,好不容易他要死了,他死了,遗诏就没有用了,你说朕会不会这么傻,乔、竹、悦,恩?!”他一字一顿说完最后几个字,冷酷的声音没有丝毫情义。
心中一股绝望的酸楚涌上来,我被冰凉的地面冻得打个冷战。稳了稳心神,我慢慢开口道:“皇上,那么恕臣妾大不敬也挑明了说话。洛宇是陛下亲生兄弟,本是同根生,虽不在一起长大,却也是血脉相连的至亲。臣妾知道灵蛛王自古乃天子专属神兽,其他人不得染指。可是臣妾还是不自量力,妄想皇上开恩,只为一份情义。”
刚说完,肩膀被一股大力扳起来,那张俊脸出现在眼前,黑眸里蕴着怒火,“长孙洛宇抢了父皇的爱,抢了大半江山,又抢了你。情义?哼,做在这个位子上的,最要不得的就是情义二字。居然要我救他,真是只有你这笨女人才说的出来。”
“我?”
“你为什么不肯做朕的皇贵妃?”
我稍微离远一点,低下头,“皇上,我给过你机会,可是你那晚去了曹妃那里,你放过机会,怨得了…”内心一阵悲哀,“洛宇…他没有对不起我。皇上,要不是因为已经走投无路,有谁愿意低声下气求人呢?您真的…不肯吗?”我几乎无力,嘶喊。
长孙熙文冷冷盯着我,袖口微微抖动着,“你要知道,朕完全可以将你囚禁在这里,管你愿不愿意,明天就可以宣礼,进行册封仪式,等着吧。”
“皇上,洛宇只剩下几天的时间了。”我重复这一句话。
长孙熙文拂袖而去,留下我跪在乾清殿的偏殿里。
我环视了一下空荡荡冷清清的空间,心里庆幸身上穿了一件厚厚的裘衣,否则不被皇帝的冰山脸冻死,也要给这偏殿的清寒冷死。
跪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我的膝盖开始发麻,身体也凉下来。再厚的衣服也抵挡不了丝丝缕缕的寒气钻进皮肤,牙关开始打战。肚子也很不争气地叫起来。
我不禁暗暗叫苦。这几天赶路,没有心情好好吃饭,来之前那顿饭我只喝了一碗粥和一个馒头。想起曾经摆在我面前热气腾腾的熬得烂烂的瘦肉粥,还有飘着面香的白馒头,我后悔死了,如果现在把它们再放到我面前,我一定不会没胃口了。
又过了快半个时辰,因为饥饿全身没有力气,差点跪不下去,肚子空空的使得胃有点痉挛。我麻木地跪着,TNND害死人了,电视小说里主角一跪就跪个三天三夜然后晕过去,我这还没跪到几个小时呢,就撑不住了。胃痛愈发清晰起来,根本没有晕倒的趋势。
好饿呀。肚子一阵阵缩紧地痛。
正当饿极,忽然一个身影靠进过来,我有气无力地抬头一看,原来是小朱子。
他笑眯眯地从袖笼里摸出一个纱布包,塞进我怀里,然后压低声音说:“这里有俩包子,我把宫女都支走了,快吃吧。”
小朱子说什么我根本没听到,因为包子香味飘来的时候我已经丢魂了,更别提温热的感觉从布包里传来的时候。我颤抖着手打开,抓起一个马上咬一大口,是肉包子!我又咬了两口,忽然悲从中来,泪水吧嗒吧嗒就掉在了包子上。
我真是一点用都没有,洛宇生病帮不上忙,就连求情,嘴巴笨说服不了皇上,跪也跪不了电视上那样坚定不移威武不屈。我越想越难过,泪水止不住地直掉。
乱七八糟把包子吃完,身体暖和了很多,胃痛也缓解了,除了膝盖继续麻痹,我想我还能挺一挺。
…
夜晚点上了灯火,火炉也熊熊燃烧着,我咬牙跪在地上,瞪着在案上埋头疾书的皇帝。他处理完一叠又一叠的奏章,就是不抬头理会我一眼。我悄悄揉揉酸麻的腿,心急如焚的同时把长孙熙文从头发到脚趾骂了一遍——不敢骂他祖宗十八代是因为那同时也是洛宇的祖宗。
末了,夜已渐深,长孙熙文忽然把手中的毛笔狠狠掷在地上,人走下来,抬手就把我拉起来拖到椅子上。
一阵尖锐的刺痛从膝盖传来,我紧蹙着眉头,“皇上…”
皇帝冷冷斜了我一眼,手掌贴在我膝盖上,不一会儿有灼热的温度隔着衣服传来。“啊…”我痛叫出声,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
他撤回手掌,讽道:“才两个时辰,你的膝盖比包子还肿了。”
我不敢用力地揉着腿,心中又难过又焦急又愤恨,“你到底给不给灵蛛?”就快到午夜了,他要是不肯,我也不打算等下去了,就按照启云的指示强行夺过来,反正皇上就在这里,料它一定在周围地底,不会远的。不过…我怵怵地看看四周摇曳的灯火,真的要自己一个面对恐怖得要死的巨蜘蛛吗?然后怎么样逃出皇城与在外面接应的水清碰头呢?
“唔…”忽然两片柔软灼热的唇贴上来,辗转厮磨。我一惊之下挥手打去,长孙熙文巧妙地顺风侧身避开,漆黑的眼眸斜睨,“你居然还想打朕?”
我吓得不敢动,好不容易找回自己声音,“我…我…不是故意的,皇上…”我就差痛哭流涕了,“皇上,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可是请先救洛宇的命吧,只要你肯,我做什么都愿意…”
他轻而易举地捉住我两个手腕,盯着我背后起毛,竟然轻叹了一口气,“要是,灵蛛不在我这里,你还会这样求我吗?”
“什么!”我愣住了,“皇上,你还是不肯救洛宇吗?灵蛛怎么可能不在你这里呢,不要开玩笑了。洛宇只得这么一个活着的希望,怎么可能不在你这里…”
“你冷静一点!”长孙熙文粗暴地打断我。
“我冷静不了!”我吼道。洛宇唯一的希望,唯一能活着的机会,不在这里?这世间还到哪里找虚无缥缈的另一只?我剧烈地战栗起来。
“我知道它在哪里,虽然它不在我这里!该死的,你能不能镇定一点!”皇帝狠狠地咒骂。
“真的?”我攥紧他的袖子,如溺水的人死也不肯放开身边的浮木。
“你先听我把事情说清楚。当初灵蛛王是跟着我父皇没错。可是父皇却是意欲把皇位传给长孙洛宇,自然灵蛛应该跟着洛宇的。但是父皇猝死,没来得及把灵蛛过给任何人。”
“那它现在在哪里?”我看着他俊秀的面容,轻轻问道。
“自然是在父皇陵墓那里。”
“那就是说,我得半夜到陵墓那里…”一阵渗入骨髓的寒意侵上来。
“你现在去也来不及了!皇陵是封死的,你进不去。”长孙熙文扶住我发软的身体,凝重地说道。
“那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洛宇只剩下六天的时间了,把一座陵墓敲开得多少时间?要是皇帝不支持,凭我一己之力怎可能把皇陵炸开?
“你先别急,一定有办法的。父皇他先于母后仙去,所以有一道偏门没有封死,那是等待皇后归天用的。你等一天的时候,应该够把那扇门打开。”
我点点头。这么说,皇帝肯帮我。我感激地看他一眼,忽然觉得一切都通畅起来,膝盖也没有那么刺痛了,只要有办法就好,只要洛宇能活下来就好。
皇帝不自然地扭头过去,“不要这样看着我,否则我改变主意把你强留在宫中,楚泽王也没有办法奈何。” 我立即垂下眼帘,暗暗伸舌头腹诽。
15. 皇陵求蛛
天再次黑下来,我随着长孙熙文站在庄严肃穆的皇陵前,真正面对的时刻,震撼肃然的感觉多于恐怖。高大的灰色墓碑耸立着,书写皇帝的一生。夜幕中许多士兵举着火把站在石碑后面的广场,影影绰绰,看不清人脸。
我暗中握紧拳头,无论如何,今晚一定要把灵蛛王夺过来,洛宇的情况不容片刻迟缓了。
几名士兵正在费力地和泥砖奋斗,打开沉重的偏门,旁边跟着工部的工匠,他们正利用火光细细研究一张羊皮纸。
“父皇下葬后,陵墓所有资料全被销毁,仅留一份到主墓室的路线图给太后保存,那条路应该是安全的。”皇帝在我旁边低语。
言外之意说其他岔路肯定危险万分。我却想到那条路也未必安全。因为怕陵墓资料泄露,自古多少工匠为帝王建好陵墓后都难逃一死,甚至就是抬着皇帝尸体进去后就不能出来了。以前很喜欢看盗墓故事《鬼吹灯》,经常看得毛骨悚然半夜硬憋着不敢上厕所,现在活生生的帝王陵墓就在眼前…我深深吸一口气,我是很害怕,但是为了洛宇,再危险我也要下去。大不了一死,在黄泉路上我等着他好了。
长孙熙文似乎知道我在想些什么,讽刺的一瞥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怕死?怕死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摇摇头,看看他俊美的侧脸,升起一丝愧疚。从太后那里要来这份路线图,一定是花费了很大力气。而且,不用想也知道,无故打开先人陵墓是传统大忌,据说活人的阳气唤醒死人的话会遭天遣报应的,更何况这是皇帝。转念,他对我至此,我无以为报,更不能顺他的愿以身相许,一时间心如刀绞,不知如何是好。
“好了。”忽然听到一声低沉的呼喝,长孙熙文率先拉住我手腕先前走去。
站在偏门前,火把的光亮照出一条长长的甬道,凉凉的空气扑面而来。我不禁瑟抖了一下,不由自主挨近身边的男人。
我本来以为那么多士兵跟着,从门口排队到主墓室,一定不会那么恐惧,不料长孙熙文用眼神冷冷制止了想要跟上的其他人,只让白林和小朱子跟随。我纳闷起来,小朱子又不懂武功,他跟来干什么?不过随即释然,皇帝陵墓是高度机密,内部结构更是机密中的机密,自然是越少人看到越好。
白林在前面拿着路线图举着火把开路,小朱子后面跟着,走出几步便十分谨慎地做记号。他做记号不单只在墙上刻画图案,而且丢几颗闪光的珠子在地上,最后沿途还洒一些散发异味缭绕不去的香油到空气中,他谨慎的举动给人不少安全感——至少不会找不到回去的路吧!我心惊肉跳地紧攥长孙熙文的手臂一秒钟都不敢松开,生怕一松手就有神秘的力量把我卷入另一间房。
随着渐渐深入,甬道不再是直直的一通到底,开始向左转弯。火把摇摆不定的光芒添了不少神秘的气息,脚步声有规律地响着,连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旁边的人武功都十分了得的缘故,我似乎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呼吸,其他人仿佛无声无息。妈呀,不会在不知不觉间跟在我身边的人都换成鬼了吧…我悄悄瞄一眼长孙熙文,换得他冷冷的白眼反而心定了不少。
我边训斥自己悬疑惊悚小说看多了,边忍不住嘀咕:“真不该忘记准备一点的…要是遇到了怎么办…”
身后传来“噗嗤”的偷笑声,皇帝不耐烦地拎着我大步向前走着,“你又在乱想什么?”
我小小声说:“我后悔没有随身带一点见血封喉的毒药,万一遇到什么吃人的僵尸猛鬼怪兽,可以在死得很惨很恐怖之前自杀…”忽然一阵阴风吹来,我激灵灵打个寒颤。
皇帝脸上几条黑线,“你脑袋到底装什么的?怎么会有这些奇怪无聊的念头,什么僵尸怪兽,陵墓里面只有我父皇和数不尽的金银珠宝。”
你父皇死掉之后碰到阳气就会尸变,长出白毛或者红毛,变成六亲不认的僵尸,鬼吹灯里面就是这么说的,要不我们在东南角点一支蜡烛试试!不过我可不敢说出来,一半慑于长孙熙文的威严,更多是在坟墓里说这个,实在太挑战胆子极限了。
尽管有火把,前面还是黑漆漆的。不知道走了多久,仿佛空洞的脚步声永无止境似的。我开始害怕得腿软,用尽所有力气才能克制住向后退的冲动,心里不断念叨着洛宇的名字要驱赶走恐惧,到最后长孙熙文不得不拽着我走路。
忽然某个远处传来“轰”一声巨响,仿佛重物掉落在地上。我猛地抖一抖,心跳霎时停止,四个人面面相觑,那是什么声音?长孙熙文沉思一下,发令:“继续走!难到我还不知道陵墓里的构造么!”
不是什么鬼怪睡醒了,正从远处向我们走来吧…我瑟瑟发抖。
“你怕什么?”长孙熙文的声音在回荡,更显得空间的空洞。
“我…我怕鬼…”我牙齿打战。还是古人好,古人哪里有现代人接触过那么多的悬疑鬼怪故事,看过什么神神秘秘的电影,读过一堆的盗墓小说,他们脑子自然没有那么丰富的联想,我倒是被自己吓倒了。
镇定了一点,时间似乎也快起来,不一会儿走到了一间宽阔恢宏的四方大殿,正中央停着一个棺礅。在火把的照耀下,四面墙壁闪闪发光,定睛一看,墙壁上竟然镶满了各种宝石,连脚下的路也铺满夜明珠,发出璀璨的珲芒。
我被这惊人的财宝惊呆了,一瞬间脑袋空白,只会直愣愣盯着满室宝石看,愣愣地抬起手摸摸旁边墙壁上的红宝石,足有鸡蛋那么大块。
“你们皇帝可真奢侈,那么多宝物陪葬…”我喃喃道。
“别乱动东西!”长孙熙文怒喝。我乖乖放下手,切!我才不会贪心到妄想挖走几块宝石好不好!
皇帝领着我,走到棺礅前十米处跪下来,虔诚地跪拜。我怀着对死人的敬畏也战战兢兢地磕头,无比诚心,默念:子时快到了,请老皇帝您把灵蛛王赐给我去救洛宇吧,大恩大德无以回报,给您磕头了。还有子时是鬼怪作祟的最佳时刻,您可千万保佑您两个最优秀的儿子和儿媳妇我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啊!
跪拜完,长孙熙文扶我站起来,我弯着腰拍拍膝盖,忽然眼角瞥到一点白光在房间角落一闪而过。嘴巴在大脑转动前做出反应。
“啊——”我扑进长孙熙文怀里,死死抓住他,拼命尖叫起来。
“怎么了?”三个人都被我弄得一头雾水。
“我…我…刚才好像看见角落有鬼火…”我抖着牙齿指向角落。
三个人怀疑地看着我,皇帝只好无奈地对白林说:“你过去看看那边有什么。”
“小朱子…你你…你靠近一点…”我哀声要求。天啊,再呆下去,精神极度紧张肯定要疯掉。
小朱子仍然一副好脾气笑眯眯的样子,“公主别害怕,咱家会一直牢牢跟在你后面,什么事也没有。”
白林施展轻功掠到角落里逡巡了一遍,什么也没有发现。众人一致“看了吧是你疑神疑鬼”的表情。
“子时到了,快点行动吧。”最后长孙熙文打破尴尬。
我把药粉拿出来洒到地上,几乎立即地,“咯咯”的酸人骨头的怪响响彻大殿,一只火焰般艳红带金色的鬼焰灵蛛出现在棺礅上,背上的眼睛更是红得滴出血,几要比篮球还大,诡异极了。
心脏在一瞬间就停了,我不断告诫自己,那是洛宇的命啊,不要害怕。
“快去!”有人推了一把我胳膊。
我僵着全身一步步走向棺礅,走到通体毛茸茸毛骨悚然的巨型蜘蛛前。
费劲地吞咽一口唾液,我说:“跟我走吧,有人等你救命,那人是你一直等待的新主人。”把手中的血珠子放到棺礅上,指尖在抖,每根寒毛都在发抖。
“凝魂珠!”有人在我身后惊呼,万分惊诧。
凝魂珠?启云给我的血珠子叫做凝魂珠?我不懂,眼看着火金色的灵蛛慢慢挪过来,我却一动不能动,着魔般定在那里。
鬼焰灵蛛巨大的身躯好不容易挪近,伸出一只巨肢黏走凝魂珠,似乎犹豫了一下,背上的眼睛幽幽转了一圈,才把东西送进口里。吃完,鬼焰灵蛛巨眼又转了一圈,忽然巨体簌簌发起抖来。我目瞪口呆,它也发抖做什么?忽然它身上透出微微红光,眨了几眨,消失无踪。鬼焰灵蛛忽的把一只前足伸到我跟前来。我花费了不知多大力气控制住不要逃跑和尖叫,耳边除了鬼焰灵蛛的怪声,就是自己牙齿打战声,心提到嗓子眼连呼吸都堵塞了。颤抖着手掏出红线,在那条吓死人的前足上缠几圈,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打个结——手抖得实在太厉害。
忽然后面伸出一只温暖稳定的手握住我,轻巧地移动很快便打好结。我回头看进一双沉稳深邃的眸子,满头虚汗对他一笑,已觉极限。弄完一切,我巴不得快快离开这个装着看着就可怕的棺礅的地方。黑暗的大殿总产生惴惴不安的错觉,尤其在陵墓中。
回去的路上我频频回头,看硕大无比的灵蛛王会不会突然扑上来把我撕咬吃掉,弄得后来小朱子紧跟着我后面,一边安慰,“公主,我就在你后面呢,它要吃也先吃我吧。况且鬼焰灵蛛不会咬人的。”
我略微不好意思,可一想到鬼焰灵蛛的幽幽大眼冥冥中代替陵墓主人的眼睛盯着我,又觉发毛。快点出去吧,出去了就好了,我祈祷。
长孙熙文默默半抱着我,承担半个身子的重量,无形中给令人安心。
“我们再走快点。”我咬着牙说。
皇帝似乎有些无奈,坚定地道:“你怕得全身都虚软,这已经很快了。”
我反唇驳道:“可以再快点,洛宇等不了——”话音未落,就被前边带路的白林“啊”一声打断了。
“怎么了?”皇帝习惯性地发问。
不等回答,我们已经看清了前面的情形。
一面凭空而出的墙堵住前去的路,严严实实把整条甬道堵死了,看样子还很厚实。
一股寒意侵上大脑,我此刻才认识到什么叫真正的害怕,“是不是…我们回来的时候走错路了…”
小朱子四面观察一番,坚定地摇摇头,“我做的各种记号都完好无损,应该没有走错路。”
“那刚才来的时候都没有墙的,怎…怎么突然间就冒出来了。”
蓦地脑子激灵一闪,我喊出来,“来的时候一声巨响,难道就是这堵墙落下来!”
白林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路线图,醒悟道:“这是一份走进皇陵中心大殿的路线图,而不是走出陵墓的路线。”
一直未发话的长孙熙文神色一点都不稀奇,来到墙根前看了看,又用手掌按了按,慢吞吞说道:“这是当然的,皇后下葬后,陵墓就要从此封死。其实根本不必等工匠们出来,他们抬着棺礅进去之后,外面的士兵就开始封死偏门,即使没有这堵墙,也是出不去的。”
我差点破口大骂。什么狗屁皇帝,死掉还要一大堆金银珠宝陪葬,又怕别人来偷,就搞个神神秘秘的陵墓。靠,你害那么多无辜的人陪葬,该你不得安宁!骂着骂着,我骂不出来了,因为我突然想到,当年这里肯定死了很多建筑工人,很多冤魂啊…我颤颤巍巍回头一看,后面黑漆漆的甬道什么都看不见,鬼焰灵蛛安静地蹲在不远处,一根红线牵着我和它。
赶紧靠近皇帝,着急地说:“那我们怎么办?”
皇帝一边敲墙壁一边答道:“外面士兵不会封偏门的,你担心什么?”
“那这墙呢?”
“我们一直出不去的话,会有人来救的。”他答得理所当然。
我一听火了,“什么?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千辛万苦来到这里找鬼焰灵蛛,难道还是来不及回去救洛宇吗?还有我们在这里要被鬼吃掉的…”我几乎落下泪来。
旁边小朱子赶紧温声道:“说到底公主您还是怕鬼呀?哎呀,要咱家说,这鬼焰灵蛛天生是帝王的辟邪驱煞的祥瑞神兽,有它在这里镇着皇陵,方圆十里的邪魔歪道都不敢靠近,怕什么?”
小朱子这么一说,我愣了愣,果然是喔,哎呀,有它在鬼不敢来。瞅了瞅鬼焰灵蛛,恐惧立时减少了大半。怎么没想到呢,真是白吓破胆了。
忽然皇帝“嗤”一声,“小朱子你给她说什么,吓她一下好了,看她会不会吓死。”
我撇撇嘴,长孙熙文已举起手掌印在墙上,“轰隆隆…”
雷霆万钧的一掌,墙壁顿时出现裂痕,四面八方扩散开去,可是并没有坍塌倒下。白林紧接着也击出一掌,但是仍没有倒塌,只是增加了许多裂缝。
长孙熙文走回来,拖着我往回走几步,看着前面巍然不动的墙,陷入沉思中。过了一会儿,“小朱子,你用三分绵力吸,白林用七分阳力吐。”
两人照办,果然在一片灰烬中墙轰然倒塌,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跃过去,这段甬道也要倒了。”不知谁喊了一句。有人提着我胳膊运劲飞过废墟,飞快地向外纵身跑去。
风声在耳边呼呼,模糊看见前边有一队人马冲进来援救,白林大喊:“回头快跑!要坍塌了!”
长孙熙文冷哼一声,拎着我凌空而起,踩着几个人的肩膀快速跃进,隐隐约约看见了前边洞口的光亮。
已经天亮了。
只听见嘈杂的人声,太阳的光芒刺伤了适应黑暗的眼膜。又累又饿精神极度紧张的我在昏倒前抓住旁边的人说了一句,“回杭舟,五天内!”
16. 二十年后(大结局)
天毅二十三年三月,群臣接到旨意,皇帝微服下江南,将朝政托付给左相林雪池。
清明节这天下着天街润如酥的小雨,一名大约四十几岁的中年人领着两位家仆来到一个偏远的江南小镇。
路上不时有三三两两的人拿着祭祖的食物赶去扫墓。中年人看着如斯情景,感慨吟道:“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身后那矮胖白净的家仆笑着说:“老爷,咱这不正要到杏花村嘛,呵呵。”
步行不远,三人拐进了一家茶馆。茶馆里收拾得窗明几净,几个小二正在忙碌,见有客人进来,忙迎上:“客官,这边坐…”话尾被吞掉了。
这客人…生得可真好,虽然老了点,可是照样能惹得不少姑娘的芳心碎一地。俊美无双的脸庞上一对眸子却是寒星洌洌,震得人不由自主服帖。小二迎来送往,自然看出这是常年身居高位的贵主儿,钝掉的脑子转回来,“客官,楼上有雅座,请随小的来。”
中年人只看了他一眼,却不理会,径自走到后院里去了。后院很深,把外面的嘈杂都阻隔了。小院子整理得非常雅洁可喜,养着几棵葱葱绿绿的植物,以及几间收拾得非常舒适的房子。
“吱呀…”门开了,一位美妇挎着一个篮子走出来,她身后接着出现一素衣男子,两人都挂着温恬的笑容。
妇人发现院子里站着三个人,吓了一条,当看见中年人的脸同自己丈夫一模一样时,更显然吃了一惊。
素衣男子淡定地扶住妻子,说了一句,“二十年了,你还是找到了这里。”
中年人——也就是长孙熙文微微一笑,“探子发现了启云的墓,你们每年都到那里拜祭的。”
提到启云,乔竹悦眼神一痛,叹口气说:“既然来了,一起去看看已死的人又何妨。”
于是五人一行到墓地里。看着墓碑上的“启云”二字,乔竹悦红了眼眶,仿佛又回到启云死的那一刻。
把鬼焰灵蛛带回杭舟,第一个迎接她的是启云担心的眼神。把灵蛛王交给段离潇和夏子杰后,乔竹悦虚脱地转身。
“启云——启云你怎么了!”乔竹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冲到大口大口吐血的女子身旁,扶住她。
“小姐…”启云艰难地挤出一朵凄然的微笑,“别担心…”
旁边长孙熙文走过来盯着启云,“凝魂珠是你的?”
启云嘴角边都是血,艰难地点点头。
“什么意思?”乔竹悦焦急万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洛宇有救,难道启云也不行了,救得了这个救不了那个。
长孙熙文叹道:“凝魂珠,将炼法之人的精魂封在珠里,任何生物吃了凝魂珠,炼法者的精魂就进入体内,有了炼法者的意识。鬼焰灵蛛吃了凝魂珠,就同启云一样跟从你追随你。可是炼法者失去了精魂,也就等于…”
乔竹悦惊呆了,她竟不知道,洛宇的命是要启云的牺牲换回来了,“启云…启云…云儿…”乔竹悦没有意识地不断念叨她的名字,脑中一片空白。为什么,为什么,挽回爱人的生命同时,要失去至亲的人,天也给不出答案,为什么事情竟是这样的。
怪不得启云之前的犹豫踟蹰,怪不得她悲伤的神情,乔竹悦到这时才明白它们的含义,“云…不要吓我。”
启云还是摇了摇头,染了血的脸无悔中是深情的眼波,“小姐…小姐,我的小姐,你听、听我说…,我不怕死,可是我怕看到你和宇少爷…以后…你和宇少爷,要好好,好好过日子,我…我也安心了…”她的声音被血咯得哑哑的。
“启云…我…”乔竹悦惊呆了,喃喃,“我不知道,你竟是喜欢洛宇…,我竟从不知道你的心思。”
启云听了乔竹悦的话,急得又吐出一口血,“小姐…我哪里…哪里稀罕宇少爷了…小姐,你…你还是不明白我的心吗?”
乔竹悦彻底愣住了。启云颤颤巍巍的手指抬起来,抚上乔竹悦完美的嘴唇,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表露出自己刻骨的爱恋,任由曾经多次在人后缠绵深情的眼神绕在小姐身上。
乔竹悦全身发抖起来,不能置信的情绪过后是痛苦万分,眼泪刷地汹涌出来,“云…你这个,傻丫头。”我根本就不是原来那个乔竹悦啊。
乔竹悦命令自己笑出来,握住已经软下去的启云的手,俯身轻轻擦过启云的唇,软软的,有血的味道。那一刻的记忆定格在脑海中,二十年后仍然记得清楚。
清明节的小雨纷纷扬扬,众人默默拜了仙去的人,不语。二十年,一切都过去了,年轻时的波澜都消失掉。
乔竹悦给皇帝说了说这些年隐居的生活,长孙洛宇身体慢慢地调养,虽然不似一般人强壮,但比起原来好了万倍。
江南烟雨中,长孙洛宇和乔竹悦两夫妇骑在马上,朝长孙熙文挥手再见。
长孙熙文站在湖岸边,淋着细雨,眼睁睁看着马蹄声渐行渐远,隐在墨色深处。曾经仇恨的人,血脉相连的至亲,原本孱弱不禁风的世子,如今能骑在马上,同心爱的女子逍遥江湖。
甜凉的空气中隐约还能听到她的歌声。
“黄沙偏要将痴和怨掩埋…”
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
岁月禁不起太长的等待
春花最爱向风中摇摆
黄沙偏要将痴和怨掩埋
一世的聪明情愿糊涂
一身的遭遇向谁诉
爱到不能爱聚到终须散
繁华过后成一梦啊
海水永不乾天也望不穿
红尘一笑和你共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