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算计他的小娘子…没被他吓哭已经是非常坚强了。
两个人相偕到了山阳县。
聂震扮作个富家公子,秦苒也被他扔了一套长及腰裸的高腰襦裙来,打扮成了个温婉媚人的小娘子,被他牵着手走下船,跟好奇前来观光的小夫妻一般模样。
山阳县也是靠河吃饭,风景与清河县其实没差,便是饮食口味也一致,只是远没有清江浦那么繁华,两人手牵手走在街上,秦苒各种不适。
尼玛牵手这种事,不是情侣才做的事吗?
就算此地民风开放,那也是订过鸳盟的未婚夫妻独有的权利,聂震一上来便牵住了她的手,男人的大掌宽厚温暖,紧握着她都快要出汗的小手,令她数次都未挣开,亲热是够亲热,却也够别扭。
她使用挠掐抓等绝技,充分利用大拇指的自由,对方全然不为自己所动,反让她发现,原来不止她掌心有茧子,聂震这位衣着华丽,人品风流的纨绔公子手心里居然也有厚茧。
难道是摇色子摇出来的?
太不可思议了。
聂震要是知道他苦练功夫而在掌心磨起来的厚茧被秦苒鄙视了,恐怕会再想个法子折腾下小姑娘。
秦姑娘很胆大,他使出的招数几乎都能全盘接手,便是如今被他强牵着手与周焕在山阳县迎面撞上,她小脸微红,带着羞窘之意,只被他在耳边轻轻提醒一句:“那胖子就是周焕…”整个人的气场便全然不同了。
攻击力全开有木有?
这是他们到达山阳县的第四天,每日里只在街市间闲逛,并不曾往漕上坛子里去混个脸熟。
聂震寄希望于周焕有着漕上汉子们皆有的通病:好色。是个在坛子里窝不住的主,两三日必得往私窠子里去会会相好的姐儿。
周焕张着口袋在坛子里等了数日,漕帮坛子门口半个生人都未曾来,更何况坛子里有识得靳以鹏的人。
他不由有些怀疑清江浦传来的消息难道是假的?又或者靳以鹏事到临头害怕了,找到个地方缩起来了?
黄毛小子胆量就是不够啊!
周焕一边感叹一边带着护卫出了漕上坛子,去寻相熟的姐儿开心开心。
路上碰到许多人,最有意思的是一对儿相貌出色,衣着富贵的年轻男女,小娘子腼腆羞涩,几乎被高大昂扬的男子拖着小跑步走,照面之时,那小娘子瞧了他一眼神色都变了。
周焕这晚上在姐儿身上扑腾的时候,粗壮的身躯压的姐儿直喘,他想起那轻灵隽丽的小娘子,不由问身下的姐儿:“…大爷长的很吓人?”竟然吓的路上的小娘子脸都白了。
那姐儿惯会捧人,虽被压的进气多出气少,只觉半边肋骨都要断了,心中暗骂这死胖子次次来了要将她折腾个半死,嘴上却跟抹了蜜似的:“…哪里…恐怕…嗯嗯…恐怕是小娘子不曾见识过爷这般勇猛威仪的男子…”
周焕疑惑一扫而空,兴致大起,更是使劲耸弄了起来。
被议论的秦苒此刻却临窗而坐,对着满桌子的食物难以下咽。
她要出手的壮硕的胖子,身上肉太厚,她都怀疑自己到时候能不能将他结果了…事到临头,她忽想起一事,准备来刺杀,她身上居然一把凶器也没有。
太失策了!
聂震仔细观察着她脸上细微的表情,暗乐。见她自见过周焕便食难下咽,坐立不安,他更是食欲大振,愣比平日多吃了半碗饭。
饭后被秦苒急切的拉进房里,他倒暗含几分期待…被小娘子软语相求也是一种享受不是。
他都已经做好了秦苒求他出手去砍了周焕的准备,结果她一张脸涨的通红,紧扯着他的袖子,结结巴巴吐出一句话来:“…少帮主…我没有匕首…”
穷人家的孩子伤不起啊!
搞刺杀也是要有活动资金的…她连把匕首也买不起啊!这几日衣食住行样样都是聂震在掏钱,搞得她像个吃白食的,自立过头的秦小娘子这一刻感觉格外的伤自尊,如今还要她伸手向聂震讨钱买匕首,她难堪的整张小脸都红透了。
这么厚脸皮的事情,她鲜少做过。
聂震将小姑娘的羞窘尽收眼底,心中诧异:举国上下的女子们几乎都是在仰赖男人而活,除非像皇室公主郡主或者是贫穷无依自给自足的孤寡妇人,秦小娘子的反应咋这么的与众不同?
女人生来不就是应该花男人的钱的吗?
他略微一想,哦,她是养家糊口自立惯了的,对这种伸手跟别人讨钱的行为深以为耻…主要也是其父久病,她就算想伸手向男人讨钱也无处去讨的缘故吧?
想到这里,他心中倒升出一种微微的怜惜之情,反而不忍再看她难堪羞窘的脸色,痛痛快快从靴中摸出一把匕首,塞进了她手里,见到她欢喜雀跃,不知为何,他唇边也泛起了一丝笑意。
秦苒握着聂震递过来的这把镶了好几个宝石打造精美的匕首,彻底的膜拜了一把这个男人。太烧包了有木有?
不过一把防身利器,抽出刀鞘也是寒光盈盈,可是入鞘之后,看起来大约更像富贵人家赏玩之物。她心中模模糊糊泛起一个念头:这把匕首倒如同聂震似的,外表看着花里胡哨风流不羁,内里…还真说不准…
聂震只在客栈开了一间上房,这些日子两人同住,衣食住行被聂震样样体贴,样样张罗的精细,这跟靳以鹏同行全然不同。后者是个大少爷,与她又太过熟稔,举凡琐事倒有一大半是她在张罗,如今这样被人当作淑女一般的对待,秦苒不知不觉便将对聂震的恶感去了一大半。
她在此间十几年,从未被一个人这般细心相待,给予她少女应有的尊重,每日漂亮的裙衫,连首饰也选的是不打眼却精致的小物件,让她接收起来也无自卑之感…不必每日为了生计而奔波发愁,只须跟着聂震去各街头巷尾品尝各类美食。
如果不是已经来了快小半月了,时间耽搁太久,秦苒都要觉得自己忍不住要去留恋这样安逸静好的日子了。
不是谁生来就应该背负命运的苦果,任由风刀霜剑加身,而在生活之中苦苦奔波挣扎,还要甘之如饴的。
她不过是十几岁的花样少女。
30
周焕张了大半个月的口袋,等着靳以鹏入套,结果清江浦传来消息,他已经半路折返,偷偷回到了清江浦,每日鬼缩在家,连门也不敢出,彻底沦为了漕上的一桩笑话。
山阳县周焕身边的漕众们听到这话,皆是笑的打跌,果然毛头小子被吓破了胆,连父仇都不敢报了!
周焕更是放松了警惕,撤了身边大批护卫,自己也觉这般如临大敌,真是太看得起靳以鹏了。如今身边就跟着周信一人,每日忙完了坛上事务便往私窠子里寻出挑的姐儿取乐。
已经回到清江浦的靳以鹏被聂小肥看的紧,每日里窝在后院,时时朝着聂小肥咆哮:“大少硬逼着我回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聂震将他半途踢下船就算了,哪知道不出五天便来了一帮武力值颇高的汉子,协助聂小肥将靳以鹏押解回了清江浦,虽然行为比较隐秘,可也在人群比较密集的早市“恰好不小心”让靳以鹏在车帘后露了一回脸,然后马车绕了个圈子才停在聂府…
据有心人推测,在约是这位靳少在人前夸了巨口,父仇未曾得报,没脸面见漕上众兄弟,这才偷偷摸摸的回了来。
这话传到旁人耳边尤可,只当是个笑话一般听听就算了,但传进了薛红伶耳中,她多年积攒的满腹怨气便不由爆了出来。
靳氏故去多年,正室之位虚悬,靳良雄到死都只当她是姬妾之流,连掌家大权也从不在她手上,便是她生的女儿再过乖巧,也抵不上靳以鹏这般不成器的儿子。
她集合殷姨娘带着三个闺女前去靳以鹏房里闹,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不报父仇,良心何安?”
一家子娘子军撒起泼来,连聂小肥也暗暗咋舌:这可比聂四通后院里那些莺莺燕燕们要彪悍的多。
聂家尚有媚姨娘作镇,宅中母老虎一只尽够了,便是撒娇使泼也只是聂四通在房里受着,还未曾见过妇人们这般集体造反的。
其实薛红伶打的好主意,打量着靳以鹏是个庶物不通的浪荡子,只知败家不知赚钱,家中财政大权捏在他手里,她一怕某一日早晨起来家中得典卖铺子宅子…搞得她的俩闺女连嫁妆钱都捞不到。
索性趁着这节骨眼,跟靳以鹏大闹一场,轻轻松松从他手里把管家权夺下。
哪知道正撞在枪口上,靳以鹏正为了被聂震派来的人严密看守着,不知山阳县之行结果如何,眼见着庶母庶妹来闹事,指着她们的鼻子一顿臭骂,“…是短了你们衣食还是首饰,这般不顾脸面的闹到前堂来?不如全部茹素为父亲守守孝是正经…”
靳家后院有个阔朗的院子,靳以鹏一怒之下令家中仆妇将庶母跟庶妹丢到了那院子里,又请了一尊佛像进去,将她们的铺盖也派人送了进去,每日只供应素食,半点油星为见,为靳良雄守孝,他自己却大鱼大肉,啃的愁眉苦脸。
吃了几日素食,嘴里快要淡出鸟来,薛红伶便后悔了。她不该瞧着靳以鹏是个好舀捏的,想着他不通庶物,从他手里将管家大权抓过来,也好揽点私财,哪知道弄巧反拙了。
没想到这个多年不成财的少爷竟然是个辣手的…
靳以鹏处理起庶母庶妹来,只因无甚牵挂,倒也干净利落。但被聂小肥与几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汉子紧看着,每日里坐困愁城,眼看着已近二十日了,生怕哪一日冯天德派人来催他前往坛子里,别提多郁闷了。
又担心秦苒跟着聂震有什么事,纵然他猜测聂震实力不弱,也担心秦苒出了意外不好向秦博交待…
其实真实的情况远比靳以鹏想象的要轻松太多。
如今秦苒只觉得聂震是个生活通,各种吃喝与玩意儿,他无有不通。先时还带着秦苒四下寻找美食小吃,过些日子老毛病犯了,便带着秦苒混迹山阳县各大赌场。
秦苒身上不再是女子的高腰襦裙,而是少年人的锦袍玉带,收拾起来倒也似个翩翩小公子。
他每日里玩的不亦乐乎,大的赌场混了好多家,最后见天往一家来旺赌坊跑,一头扎在台子上赢不够便不再下来。
如果抛掉他们此行的正事,秦苒也觉得这日子逍遥无比。聂震负责赌钱,她负责舀个钱袋子搬钱,聂大少财大气粗,豪迈的挥手:“你能搬多少我便赢多少,全舀回来给你当零花钱…”
秦苒眨巴着星星眼几乎要算得上崇拜的看着眼前高大轩昂,眉目英挺的男子…比起金三千来,这才是摇钱树吧这才是吧?
太帅了有木有!
她长这么大都不曾收零花钱收到手软过,今次算是一次过足了瘾,又因是意外之财,收的毫不手软,不知不觉便将防卫放下,眉眼一日比一日温软,连她自己也不曾觉察,唯有聂震欣喜的发现,这小丫头的软化。
于是他赢钱赢的更起劲了。
这般的亏损,到了第七日上头,来旺赌坊的掌柜坐不住了,悄悄遣了人前去漕帮坛子里汇报此事。
原来此赌坊还是周焕未曾混迹漕帮之时的家产,后来混迹漕帮,便将这产业托给了忠实家仆看着,又时时有漕上帮众看顾,是以来旺赌坊生意还是蒸蒸日上的。
哪知道开了这么多年,倒首次碰上个扎手的人物,逢赌必赢。
周焕觉得,他应该从温柔乡里爬起来,到赌坊来会会这年轻人了。
聂震在漕帮总坛向来是个不露面的,除非亲近之人,像聂霖翁大成这类的还认识,在江淮漕上,其实鲜少有人认识他。
周焕见了这年轻人,也只能赞一声人品风流,见他身边跟着忙碌搬钱的清隽秀丽的小娘子正是前些日子遇上的,心里便痒痒,想着这年轻人赢了他这许多钱,他总要设法骗了这小娘子来抵债。
聂震报了个假名,两下里都有心逢迎,几场下来,虽然聂震依旧是赢,二人却谈笑风声,跟忘年交似的。
周焕觉得时机成熟了,便邀请了聂震前往相熟的姐儿家去顽。见聂震爽快答应了,那小娘子却寸步不离紧跟在身后,周焕不觉暗喜。
这般醋意熏天的小娘子,他最是喜欢。
这日晚上,周焕停在河边的画舫里万事齐备,与他相好的姐儿金蝉儿早早便被一顶小轿抬了来,淡妆轻抹,胸前大红色牡丹肚兜在轻纱衣下若隐若现,更显的双峰呼之欲出,眉眼横波,整个一尤物。
秦苒跟此一比,简直清粥小菜,不值一提。
周焕安排好一切,又将使唤的人全遣了去,船上只留了周信跑腿,便等着聂震前来。
天色全部暗了下来之后,聂震果然带着少年郎装扮的秦苒前来。
周焕早着人备好了酒菜,二人称兄道弟,推杯换盏饮了起来。
一个喊周兄,一个喊秦弟,都在酒后将对方细细掂量。
那金蝉儿在旁招呼秦苒,眼神却不住偷瞄聂震,见他风流堂堂,眉目英挺,一颗心早扑通扑通乱跳,强压了下去才将能握稳了酒杯。
今日周焕接了她来,早有言明,只让她舀出全身本领来服侍舫中客人,见得客人这般仪容,金蝉儿是百般愿意,立时觉得眼前这小娘子就算扮着男装,也是格外的碍眼,恨不得立时将她灌醉。
酒过一巡,聂震便起身去更衣,舱中只留了周焕与金蝉儿及秦苒。
周焕见聂震离坐,那目光便放肆的在秦苒身上乱瞄,秦苒摸着靴中匕首,紧张的手心都要沁出汗来,正坐立难安,聂震施施然走了进来,朝她递一个安心的眼神。
这是舱房外面的周信已经被解决了。
秦苒猛然起身,一掌将金蝉儿劈晕过去,从靴中摸出匕首,寒光所指,正是周焕颈间动脉。
周焕年轻时候是个不要命的泼皮混混,也是个不怕死的。只是这么些年富贵养人,整个人胖成了一只球,终将胆气养了回去,当下声都颤了:“两位…我与两位无冤无仇…两位有话好说…”
秦苒好心提醒:“我们受托于靳家…”
周焕急唤:“周信——”脸上已有惊骇之色,却强自镇定:“靳良雄也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聂震立在舱房门口,遗憾道:“周坛主那位侍从我方才出去的时候,他偷酒喝的大醉,一脚踩空,从船上跌下去了…”
“你胡说,周信从不喝酒!”周焕话一出口才觉自己这话有点傻。
聂震好脾气的笑笑:“那肯定是他不想活了,所以轻生了,这才跳水自杀了…”
荒谬!周焕大怒,可是随即又醒悟,此刻真不是发怒的好时机。现在争辩周信喝不喝酒还有什么用?反正就是那个意思,周信已经被溺毙在了水里,指望周信来护他,全无可能。
“靳良雄真不是我杀的…是冯天德派人杀的…是他派人杀的…”
周焕肥壮的身子已经从座上爬了起来,一边喊着一边试图想要往舱房外面冲,秦苒舀着匕首怎么也下不了手,眼看着周焕要冲出去,聂震迎面一拳,便要砸在他面门上。
周焕胖归胖,身后倒还算灵巧,这一下堪堪避的及时,才未被伤及面门,但脚下步子却已经凝滞,秦苒几步追了过去,他与聂震一交手便知这年轻男子功夫极好,想从他手里逃脱比较难,紧急生智,却是转头迎上了秦苒。
——瞧着这姓秦的比较着紧这小娘子,不如就挟了她再要挟。
哪知道这少女瞧着纤弱,身手倒极为轻灵,决不与他这样胖大的人正面交锋,斜刺里避了过去,令他扑了个空。
秦苒眼见着周焕一脸凶煞的扑了过来,待闪过一边才觉后怕,抬头去抹额头的汗,手中匕首已经被人夺了去…
31
清江浦漕上冯府,翁鱼与冯天德相对而坐,看着这几日送过来的密报,百思不得其解。
密报上说,靳以鹏已经从山阳县回来了,且有人见过他露面,只是鬼缩在家不肯出门。山阳县周焕传来的消息又道一切安好,并不曾见过靳以鹏在山阳县出没。
两下里一印证,只能说明靳以鹏确实临阵脱逃,回到了清江浦,但他这样轻易放弃为父报仇,实是让人费解。
翁鱼看来看去,这密报之中不曾提及秦苒,不由问道:“靳以鹏那日回来,可有见马车里还有女子的?”
如果靳以鹏回来,秦苒应该追随在侧的。
不过漕上帮众向来对女人有一种亵玩的心理,要么娶回家生子,要么…拿了所有赚的钱往私窠子里跑,女人能成什么大事?所关注者,不过衣服首饰夫君子女一方院子而已,因此密报里面对秦苒倒只字未提。
在帮众的眼里,秦苒就是个全程跟着打酱油的。
翁鱼想来想去,猛然站了起来…会不会…靳以鹏派秦苒去刺杀周焕,他自己先回来当烟雾弹?
对于这位武力值颇高的秦姑娘,他不但念念不忘,还不能接受她为了靳以鹏的父仇而不顾自身安危,孤身前往山阳县涉险。
这一刹那他觉得心里十分难受。
冯天德对翁鱼这种叫了数十帮众,务必要将秦苒行踪寻出来的假公济私的行为十分不齿,但是没办法,谁教他是二少帮主聂霖的好兄弟翁大成身边的小弟呢…宁得罪阎王,不得罪小鬼。
他万般不愿意,又派了人出去查实。
漕众报回来的消息暗合了翁鱼的猜测,当初跟着靳以鹏离开清江浦的秦家小娘子出去便再没回来过…
翁鱼坐不住了,他心里暗自慌慌,只觉得应该即刻去山阳县一趟。
等到冯天德派的人与他一同到达山阳县,漕上周家已经是白幡满院,向来肥胖到在山阳县一手遮天的周焕只剩了一具无头尸身…
翁鱼的心凉了,前去吊唁顺便打探,得到的消息是当时陪着周焕上画舫的两个人一疯一死。一个是私窠子里的姐儿,醒来以后看到周焕血淋淋倒卧在舱中,脑袋被人割了下来,不知所踪,当时便吓疯了。另一名是跟了周焕十几年的亲信护卫周信,却是溺水身亡。
翁鱼此行,从淮安府出来的时候,翁大成便提早说起,教他务必争上清江浦漕上副坛主。但周焕却与聂霖多年交情深厚,互结盟约,甚直他与周焕还是旧识,要他为了副坛主之位杀了周焕…这事太过重大,总还要问问聂霖的意思。
况且连冯天德也道凭着靳以鹏是杀不了周焕的,他们又提早向周焕报了讯,只待靳以鹏拖无可拖,到时候便可再按照以前的法子来定夺副坛主。
哪知道三等两等,等来了这结果,向来混的风声水起的周焕竟然这般不禁打,不但丢了性命,还连脑袋一起丢了。
漕河水悠悠,翁鱼在周家一片哭声的院子里吊唁的时候,聂震与秦苒已经坐着船回程了。
聂震特意打了寻了一模一样的匣子,一个里面装着周焕的人头,另一个里面装着他赢来给秦苒当零花钱的银子,还有几套衣服相配的质美价廉的小首饰。
秦苒趴在船舷上吐了又吐,还是没办法杜绝那种粘腻腻的血腥味。
当夜周焕向她袭来之时被躲过,聂震当时便夺了她手里的匕首迎击。周焕不敌被伤,他将对方踹倒,踩着他的胸口,逼问靳良雄死因。
这也是秦苒想知道的。
靳良雄的死到底跟冯天德有无关系。
周焕大难临头,也不再装什么硬汉子,将一切原委全部吐露。
原来上次聂霖前来清江浦与冯天德靳良雄相见,却在暗中与冯天德达成了协议,想要在清江浦安插一个自己的亲信。
冯天德乃是坛主,靳良雄再能干,也不过是副坛主,更不幸的是碍了聂霖的道,于是他便飞书传信,教周焕与冯天德二人设计两个坛子里的漕帮帮众相斗,在混乱之中,不拘是冯天德的亲信,还是周焕的亲信,务必要将靳良雄刺死在当场…
可怜靳良雄全不知自己已在别人算计之中,精明了一世,最后却糊里糊涂丢了性命。
周焕全部讲完,使劲向着聂震求饶,“秦兄弟…秦大爷…求求你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吧…靳良雄真是冯天德的亲信从背后捅的刀子啊…”
这一点,曾经救治过靳良雄的金三千早已验证无误,靳良雄身上的伤系被人背后所捅。
秦苒从不曾杀过人,但这个人设计害死了靳良雄,她又不能轻易饶过,彼时她便居高临下站在周焕身边,看着这个被人踩在脚下的中年胖子苦苦救饶,只差流下鼻涕眼泪了,正在犹豫之间,不防聂震手起刀落,周焕颈间的血直喷了起来,温热的带着腥味的热血喷在了她脸上…秦苒当时便吐了…
聂大少眼睛都不曾眨,几下便砍下了周焕的脑袋,将桌上酒菜哗啦啦推下去,扯下桌布将周焕的脑袋包好,拉着大吐特吐的秦苒下了画舫,连夜收拾好行李,往清江浦赶。
清江浦坛子里,推举副坛主的大会再次举行,翁鱼匆匆从山阳县赶了回来。周焕一死,他即刻传信给聂霖,也不知聂霖要在聂四通面前如何打马虎眼,可是清江浦的副坛主,恐怕与他无缘了。
冯天德阴沉着脸,看着靳以鹏一步步缓缓走近,将一个精美的木匣子打开,里面盛着面皮紫涨死气浮现的周焕的脸。
“冯伯伯,周焕的脑袋我已经带了来,不知你可有什么异议?”
大庭广众之下,冯天德只能强笑着向众人宣布:“既然贤侄带回了周焕的脑袋,那么从今往后,清江浦漕帮副坛主便非你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