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仪最会巧言善辩,还是一副为家里着想的样子,让顺义侯除了赞叹她顾全大局之外,又遗憾她不是正室所出,耽误了前程。
“别急,等我明日进宫面见陛下,就替她请辞。她那个胡闹的性子,半点真本事没有,去户部能做什么?朱记就更别说了,说不定还是端王弄鬼,想要替她撑腰呢。”
谢君仪才不管谢君平有没有真本事呢,她只想断了谢君平的前程。
“还是母亲思虑周到。只是母亲要替长姐请辞,要不要跟长姐说一声?”
顺义侯气不打一处来:“就算是要跟她说一声,也得知道她在哪吧?自我回府之后,你几时见过她来请安的,打发了人去她院子里问,听说已经数日未归,谁知道她在哪个花船上彻夜醉酒呢,那般不负责任,也没必要告诉她了。”她讽笑:“就算是告诉了她,难道她还真能去户部任职不成?”
她这几日也没闲着,派心腹去外面打听回来,比起配合端王户部审案,谢世女在京中纨绔界的名声可是无人能及。
顺义侯原来只当她在沧浪崖学艺,现下知道是端王冒名顶替,那这个女儿这些年做什么总要知道一二。不打听还好,一听打都快气炸她的肺。也亏得谢君平自她回来之后就躲了出去,不然怕是顺义侯府都要被拆了。
她一心认定了谢君平瞒骗君上,果然此日就进宫为她请辞。
程陶一案既然已经移交都察院,端王又恢复了她在户部喝茶吃闲饭的悠闲生活,一大早起床跟谢君平用过早饭,一起前去上朝。等到散朝之后,两人在殿前分手。
她拍拍谢君平的肩,笑的好不得意:“君平好好干啊!”
谢君平拦着不让她走:“案子虽然审完了,可殿下不是也应该跟我一起回户部吗?你这是要去哪?”
谢逸华一点也不脸红:“本王去宫里吃茶蹭点心,顺便把午饭也解决了。户部供应的饭食太难吃了!”
谢君平愁眉苦脸前往户部干活,端王脚步轻快往凤帝御书房而去。
她才到得御书房门口,便听到里面一人慷慨陈词,什么“教女无方”啦,“顽劣不成器”啦,举凡是不好听的话全都按在自己孩子身上,又说什么“有负圣恩”之语。
谢逸华侧耳听了一阵,实在忍不下去了,冷笑着推门而入,啪啪鼓掌:“顺义侯这番话说的精彩,若不是知道君侯是君平的亲身母亲,本王都要以为她是君侯仇人的女儿了!”
顺义侯说来说去就是一句话:陛下您有眼无珠让谢君平那兔崽子给蒙骗了,她没有真本事,还不赶紧把她给撸下来!
没想到被端王撞破,知她素与谢君平交好,顿时一张老脸辣辣作烧,为自己的行为辩解:“陛下有惜才之意,奈何君平实则不堪大任!”
谢逸华这才向凤帝见礼:“儿臣听到顺义侯在背后诋毁君平,一时义愤之下才闯了进来,还请母皇责罚!”
凤帝嗔她一眼:“胡闹!下次不可如此!”
“儿臣知错!”谢逸华认错认的非常快,但紧跟着便为谢君平辩解:“母皇有所不知,顺义侯这些年长驻东南,与君平几年也见不了一面,作为母亲她没有肩负起教养之责不说,还误听人言,在背后对君平多加诋毁,若是让做女儿的听到了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事实上谢君平早就对顺义侯心灰意冷,压根不在意她对自己的看法了。
顺义侯:“…”那兔崽子才不会伤心!
当着凤帝的面,谢逸华可不准备放过顺义侯:“君侯说来说去,不过就是担心君平做出不当的事情带累了你们,才背着她擅作主张要断了她的前程。君平容貌已毁,这些年不知道付出了多少辛苦,才走到了今天,幸得母皇慧眼识珠,才能入职户部,君侯居然也不心疼自家女儿,说拆台便拆台,实是让人心寒!既然当着母皇的面,不如一早把话说明白了,将来君平但有惹出祸事来,母皇只管找儿臣算帐便是,与顺义侯府半点干系也无,她是儿臣一手带出来的,从小便是儿臣的伴读,儿臣也负有教导之责。不知母皇与君侯意下如何?”
凤帝以指虚点她额头:“你可是说真的?”
顺义侯心头说不出是何滋味。
谢逸华笑道:“儿臣何时哄骗过母皇?”
凤帝原本就偏疼端王,爱屋及乌,连带着看谢君平也与侄女一般疼爱,尤其她还身残志坚,容貌毁损之后置下这么大一份家业,熟谙经济之道,当真是个人才,对顺义侯上来就拆台请辞的行为有些不满,这难道不是质疑她的用人能力吗?
遂笑道:“既是你说的,那朕就应了下来,此后但凡谢君平惹出什么祸事来,朕便找你,与顺义侯府一概无关!”
谢逸华也机灵,道:“既然祸事儿臣担着,那君平若是做出成绩,母皇赏赐君平的时候,儿臣也要沾些光啊,这叫祸福与共!”
换言之,谢君平将来祸福,也与顺义侯府无关。
“你真是一点也不肯吃亏,行了朕准了,你可以退下了。”
谢逸华为谢君平辩解只是赶了个凑巧,她前来可还有别的事情:“启禀母皇,儿臣今儿可不是单为着君平来的,只是碰上了,还有另外的事情想要求母皇允准。”
“哦,你还有别的事?”凤帝挑眉,还当她是听说顺义侯进宫,这才赶过来的。
谢逸华大呼冤枉:“儿臣又没长着千里眼顺风耳,如何知道母皇御书房发生的事情?今日前来也是因为户部的案子已经告一段落,阿云离京日久,安定郡的事情他不一定应付得来,儿臣想要请示母皇亲自去一趟,协理他处理完了安定郡的事情,再一起回京,求母皇允准。”
凤帝取笑她:“真没瞧出来阿言还是个疼夫郎的。”她也很好奇,以安定郡公的容貌与性情,到底是如何拴住她这个女儿的。
谢逸华正色:“郡公为国征战,一家子忠勇耿介,儿臣对他自然是敬重有加,更要加倍爱护!”
凤帝挥手:“你所求朕准了,赶紧滚吧!”
作者有话要说:早安。


第七十章
端王的仪仗自开府之后, 从未用上, 此次前往安定郡, 居然破天荒的配备了亲王仪仗,大张旗鼓的离京。
东宫得到消息, 卫玉荣谏言:“殿下, 不如半道上…”她做个抹脖子的姿势。
谢逸华犹如太女心头的一根刺, 扎的年头越久便刺的越深,出血化脓, 无药可医。
卫玉荣的提议便如在她心头打开了一扇窗, 新鲜的空气霎时候涌了进来:“…要是母皇追究起来呢?”
“安定郡的官员胆大包天, 丧心病狂, 巧扮劫匪对端王下手。况且端王手无缚鸡之力,除了脑子转的快点, 生了张利嘴, 也没别的优点了。”卫玉荣常年在外领兵,难得今年留京日久, 对卫皇夫在宫里的处境有了更真切的认识,连带着太女在朝中的情势也让人有点忧心。
卫家势大,太女身后支持者众,但观凤帝对待端王与太女的态度, 她还是心感不安, 趁着她还在京里,势必要帮太女巩固地位,说不准凤帝哪天就让她离京回驻地, 到时候鞭长莫及,也帮不了她们了。
她跟太女议事完毕,打声招呼去寻卫少真。
除了卫皇夫与太女在宫中的地位,太女与卫少真的关系也让卫玉荣有些担心。
卫少真正坐在廊下喂鱼,身边侍候的宫人们远远立着,他盯着五彩莲缸里的金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见到她过来,起身一礼:“小姑姑怎么过来了?”
卫玉荣观他气色,似乎比上次见过要好一点了,便道:“我跟太女议完事,顺道过来瞧瞧你,上次见你似乎心情不是很好,可是在太女身边受了委屈?你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只管告诉小姑姑,我去劝劝太女。”
要是搁在以往,卫少真说不定还真会委屈的流泪,当真一五一十跟卫玉荣诉苦。以往她也不是没跟娘家人诉过苦,或者去求卫皇夫,只不过在一次又一次的碰壁之后逐渐认清了现实。
他就是卫家放在宫里的一枚棋子,无论太女心里有没有他,太女正君的位子必须是卫家郎。
有时候他进宫向卫皇夫请安,想象他看似平静无波的日子下面不知道掩藏着多少的恨意,便几乎可以遥想他将来的日子,不过是在深宫中拘禁一生,守着一个位子孤清的度完一生。
可是现在全然不同了——他想起那人火热的唇,还有温暖的怀抱,肌肤相贴的灼烫,那些暖的他心底里发烫的情话,隐秘的快乐便在心里流淌。
“太女是做大事的人,哪能要求她时刻把心放在后宫呢,小姑姑多虑了。”卫少真淡淡说,当真瞧不出一丝怨恨。
卫玉荣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太过淡漠,可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好。
宫里的男人们倘若得不到女君的垂青,谁还不是捱着更漏熬过来的,逐渐认命,然后背负着家族的期望过完一生,不正是最好的结局吗?
她想:许是我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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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此行前往安定郡,身边的护卫都是凤帝下旨安排的,还再三叮嘱:“阿言是个跳脱的性子,虽然成亲之后长大一点,但玩心不改,等安定郡事了,一定要督促她尽快回京!”
领队的是御林军副统领莫愁,她年过三旬,最是板正严肃,向凤帝一再保证:“微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托,尽快督促端王回京。”
等到出发之后,端王邀请她一起坐马车,被她果断拒绝了:“微臣负责殿下安危,怎能贪图安逸?”
端王坐在马车里,水清与水铭正襟危坐在她对面侍奉茶水,但眼睛里的快活是瞒都瞒不住的。两人都是娇滴滴的样子,从来没出过远门,若非关大侍亲自前来,这两人也不会在临行之时被塞进马车里。
关晴侍候了凤帝大半辈子,最是了解她的性子,知道端王此次是去安定郡为燕云度撑腰,自然是要摆出皇女的派头,一应衣食住行都不能太过俭朴,这才自告奋勇前往端王府。
她就是凤帝的脸面,谢逸华这点面子不能不给她。
但是真正出发,谢逸华又受不了与水清水铭两人大眼瞪小眼,处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她卷着被子睡了半日,又不能把莫愁拐上马车来聊天,终于还是下马车去透气,骑了匹马与莫愁并驾齐驱。
端王对外一向是读书人的形象,等她利落的飞身上马,倒让跟随的一众护卫们惊奇不已,就连莫愁也道:“殿下好骑术。”
谢逸华道:“家师性喜游历,总不能到哪都靠两条腿吧?”
莫愁想起京中对岑夫子的评价,也觉得端王殿下骑术不错也没什么奇怪的。她虽是个刻板的性子,却并非不通人□□故,端王又有意示好,两人有机会谈天说地,方觉出端王气度亲和,与之相处如沐春风。
太女高高在上,但端王却大是不同,对各地的风土人情如数家珍,下知民生疾苦,百姓福祸、上知天文,夜宿郊外还能带领众护卫辩认星辰、中间还能向众护卫传授野外烤兔子的秘籍,不过才两三日,便已同一帮护卫打成了一片,倒好似出门郊游一般。
水清与水铭在端王府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端王,坐着马车远远痴痴望着,倒好似才认识这个人一般。
“…殿下在外面原来是这种样子?”水铭低低道。
“总觉得殿下出京之后,心情也好了不少。”水清也不笨:“会不会是殿下不喜欢京里啊?”
两人交换个苦涩的眼神——他们也属于京里的一部分。
水铭颇有几分惆怅:“以前殿下带着正君出门玩,是不是就这么高兴?”原来殿下私底下不止是容貌出众,还是个十分有趣的人。
水清眨巴着大眼睛,也不知道想到了哪里,忽的一笑:“哥哥,你说咱们现在是不是也跟着殿下出京了?殿下心情这么好,还会给咱们冷脸吗?”
他的话提醒了水铭,让他眼前一亮:“你说的对,是我钻进死胡同了。”
两人想明白了,接下来便侍候的更贴心了,端王骑马一头的汗,他们便端了温温的茶水送过去,打湿的巾子递过去…方方面面十分的周到。
谢逸华久在外行走,身边多是不带侍候的人,习惯了自立更生,但当着莫愁的面又不能拒绝两人的照顾,没两日便觉得了便利,对两人服务质量的赞赏让她眼神也温和不少,甚至还有奉送个笑容。
水清与水铭头一次感受到了她赞赏的笑意,内心兴奋不已,只盼着这条路再长一点,走的再慢一点,最好是走个一年半载。
变故来的那一日是个阴天,她们一行人离安定郡还有百里之遥,路过一处山谷之时,谢逸华还笑道:“若是带兵之人,这山谷倒是个埋伏的好地方。”话音未落,便有人应身从马上跌了下来,紧跟着便有箭雨而下。
“不好,有埋伏!”
莫愁忙催她:“殿下快回马车!”
哪知道外界传的手无缚鸡之力的端王却抽出腰间长剑,与她背靠背:“回马车更危险,还是跟着莫统领安全一点。”
贵族女君的佩剑多是有装饰之意,况且端王腰间佩剑的剑鞘花里胡哨,镶着黄金宝石,还是她出发那日谢世女前来送别,从自己身上摘下来硬塞给她的。
莫愁只当那是一柄寻常装饰用的剑,哪知道端王拔剑出鞘之后,寒光四射,才知自己错了。
水清与水铭缩在她身后,被她护着塞进了马车:“你两个不要乱跑,不要出来。”然后眼睁睁看着她执剑而去。
两人齐齐喊:“殿下——”
那人回眸一笑,从来不曾有过的温柔,安慰他们:“别怕,有本王在!”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十二点以前还有一章,嘿嘿。


第七十一章
安定郡守府衙里, 水清跟水铭被侍卫拼死护卫逃离山谷, 于入夜时分到达安定郡, 跪倒在燕云度面前,向他求助:“求郡公求殿下一命!求郡公…”
燕云度离京日久, 不时接到端王书信, 得知她忙的脚不沾地, 整日泡在户部,对她审理的户部贪污案有点担心, 怕她陷进户部的泥潭, 掉进别人挖好的坑里。
前两日刚刚收到端王书信, 某人在书信里洋洋得意向他报喜:大获全胜!
他仿佛能想起她唇角带笑的模样, 忽然就想念那些相拥入眠的夜晚,相思入骨。
没想到才隔了两天, 水清跟水铭居然就狼狈的冲进了安定郡守府衙。
“殿下不是好好的在京里吗”燕云度没发现自己的声音里都带着颤音:“她怎么了?”
水铭身上脸上都是血, 哭道:“殿下向陛下请旨前来安定郡协助正君打理嫁妆,半道上遇上了山匪, 她跟莫统领留下来杀敌…”
燕云度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一掌拍在书案之上,气咻咻大骂:“殿下手无缚鸡之力,杀什么敌?莫统领是不是糊涂了?”点兵派将立时便要出发。
牟旋见从来指挥若定的少帅都快失了方寸, 忽想起一句“关心则乱”, 从前见她十万强兵列于阵前都不见丝毫慌乱,如今端王遇险便立时急躁起来,心中暗叹他已情根深种。
燕云度率护卫急行军, 到达山谷的时候天色已经到了后半夜,他们打着火把在护卫的指认下找到了出事地点,但见到处都是尸体与箭头,一部分是端王护卫服色,另外一部分却是杂乱的粗服汉子,死状甚惨。
众人分散开来寻找端王,山谷里到处都回荡着“殿下——”的呼唤声,但群山寂寂,直让燕云度一颗心都拧了起来。
经辩认,地上的尸首里并没有端王与莫愁,牟旋安慰燕云度:“少帅,那帮人冲着殿下来的,说不定是奔着财物或者别的,总要提条件的,说不定殿下只是被她们掳去了!”
燕云度的脸色极度难看,提着手里的□□冷哼一声:“敢伤害殿下一根汗毛,本帅必让她们生不如死!”
忽有南面巡查的护卫前来禀报:“少帅,发现打斗的痕迹沿着山脊一路而去,我们要不要追上去?”
燕云度当即下令:“全体追击!”
天色大亮之后,燕云度带着护卫已经沿着山路追出了十几里,远远竟然能听到打斗之声。
牟旋激动道:“少帅,找到山匪的老巢了,殿下有救了!”
燕云度点了二十来个精壮的手下跟着她隐藏行迹,往山匪的老巢靠近。此地山高林密,却是个隐藏行迹的好地方。只是此刻寨子正门大开,沿途全是躺倒的尸首,越靠近寨子山匪的尸首就越多。
有着多年杀敌经验的燕云度心里有个不好的念头:能让莫统领带着护卫拼死杀进山匪老窝,除了端王遇害,他想不出别的理由!
越靠近山匪窝,他就越害怕,竟生出近乡情怯的感觉,生怕闯进去之后,面对着的是那人血肉模糊的尸身。
他握着□□的手心里满布了细汗,带着护卫冲进山寨,沿途遇到抵抗的山匪就地格杀,颇有种神挡杀神,佛当杀佛的冲天戾气,直冲到了寨中议事厅前面的练武场,顿时愣住了。
这寨子建在半山腰一块平坦之地,占地面积不小,啸聚的山匪似乎有三四百人,皆是青壮,但沿途他们杀过来发现已经死了大半,此刻能够留在练武场里抵抗的都是寨子里有真本事的。
燕云度本来满腔忧怀,但是一路掩杀过来之后,远远看过去,顿时愣住了。
他扭头问身边的牟旋:“我…是不是眼花了?”
牟旋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还当自己连夜行军劳累过度,使劲揉了下眼睛,这才喃喃道:“奇了怪了,那不是端王殿下吗?”
不远处练武场里大约有三四十人在混战,其中两人尤其注目,其中一人便是御林军副统领莫愁,她沉着镇定,身量颇高,出剑便是一串血雨,正杀的兴起。
而距离莫愁不远处的年轻女子身着亲王服色,面若芙蓉,身姿飘逸,剑去回风,与一名高胖狼辣的中年妇人缠斗在一起,不但不落下风,且隐隐占了上风。而那高胖妇人身边还有两名妇人偷袭,却也不见她乱了章法,一把长剑使的出神入化,不是端王谢逸华又是哪个?
“殿下不是…不会武吗”枕边人是个温雅的读书人,已经深刻在燕云度脑子里了,这一夜他差点跑断了腿,脑子里不知道想到了多少种她惨死的画面,每一种都搅的他的心里血淋淋的,可是眼前的事实却让他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或者做了个梦。
牟旋看了一会,忽道:“少帅觉不觉得…殿下的剑法有点眼熟?”
燕云度满脑子乱糟糟的,根本都没往端王的剑法上去想,经牟旋提醒才勉强定神去分辨:“是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牟旋身在局外,到底更容易看清楚些,小心提醒他:“少帅觉不觉得…殿下与齐二的身姿剑法有点像?”
燕云度“啊”的一声,如梦初醒。
当初他才见端王,确然觉得声音有几分熟悉,跟齐二略像,可是漫说齐二武功高绝,又是沧浪崖的弟子,谁人不知沧浪崖与大烈皇室的芥蒂,更何况天下人皆知端王身在崆峒书院跟着岑先生做学问,最是慧敏好学,两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怎么能混为一谈?
如今事实俱在眼前,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他不由想起当初被齐二相救的情形,回京之后与端王相识相知,她带着自己寻幽探秘,几乎在京中闲逛,让他认识了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也享受着被人呵护的温暖,如今端王却再一次打破了他的认知。
——齐二与端王当真是同一个人?
燕云度满心复杂,可是心底里还有一个声音忍不住冒了出来:她好好的,在这里。
她好好的!
心底里的喜悦炸了开来,虽然还带着说不清的怒意,但是相较那点怒意,喜悦却更甚!
燕云度领兵多年,最会权衡时局,放在妻夫关系之中,他也很快就权衡清楚了,比起她惨死在前来寻他的路上,哪怕她瞒着他许多许多事情,都不及她的安危重要,不及她这个人眉花眼笑陪伴在他身边重要!
牟旋察颜观色,很快就领会了他的意图,带着从护卫杀将过去,其余山匪很快伏诛,只余数名留作人犯审问。
谢逸华跟莫愁拼杀了一夜半日,此刻精疲力尽,早忘了伪装行藏这回事,见到掩杀过来的燕云度,顿时乐开了花,扑上来就靠在了他身上:“云儿怎么来了?可累死本王了!”
燕云度揽着她的身子,眸光复杂的盯着她瞧,却在她清澈幽远的眸子里只瞧见单纯的喜悦之意,心头郁闷的都恨不得揽住她揍一顿,却又舍不得,只能扶着她:“殿下站直了,多少人瞧着呢。”
莫愁以往只是远远见过端王妇夫在人前相敬如宾的模样,还真没见过这般亲密的样子,擦擦剑上的血迹,与凑过来的下属八卦:“…这是端王吗?”
朝中风传端王勤敏好学,是个一等一的书呆子,可是她在户部审案刷新了众人的认知;一路之上又与众护卫打成一片,性子诙谐,又全无架子,抛开她的身份不说,也是个博学有趣,值得交往的人;没想到碰上山匪劫道作乱,才发现端王竟然深藏不露,还是个武功高绝的练家子,着实令人惊叹。
若无此行,莫愁还从来不知端王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下属近来与端王相处的很是熟稔,似乎觉得端王与安定郡公亲密的模样也不奇怪:“端王殿下又不是那等好色浅薄的性子,她识人必定都是从品性出发的,安定郡公为国立下了汗马功劳,除了样貌…那啥,年纪大一点之外,也是个值得敬重的贤德之人,端王敬重郡公人品,相亲相爱不是很正常吗?”